第一章

和刘丽结婚三个月,我撞见她穿着我送的裙子进了酒店。
手机里跳出入账通知——她刚刷空我卡给初恋买了限量球鞋。
第一章
许超拧着电动车的把手,风裹着冰冷的雨点砸在他脸上。路灯的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片模糊的黄。刚送完最后一单,保温箱空了,胃也空了,心里却惦记着早点回家。刘丽怕打雷,结婚才三个月,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家害怕。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他单脚撑地,在路灯下掏出来看。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通知：
您尾号7788的储蓄卡于18:47支出人民币8999.00元。交易商户：XX体育旗舰店。
许超皱了下眉。九千块刘丽买什么了这张卡是他们结婚时办的,说好存钱买个小房子的。他记得卡里就剩一万出头了。心里有点不踏实,他点开刘丽的微信头像,想问问。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又停下了。算了,也许她需要买点东西,回去再说。
他拐进回家的那条小路。雨更大了,雨刮器在头盔面罩上疯狂摆动。前面是海悦酒店,霓虹灯牌在雨幕里红得刺眼。酒店门口,一辆刚停下的出租车里钻出一个人影。
许超的车速慢了下来。那身影太熟悉了。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那是他上个月发工资,咬牙给刘丽买的生日礼物。她当时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眼睛弯弯：老公你真好！
现在,穿着这条裙子的刘丽,正低着头,匆匆走向酒店旋转门。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快步从里面迎出来,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男人侧过脸对着刘丽笑了一下,抬手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酒店大堂明亮的灯光清晰地映出那张脸——张磊。刘丽大学时的初恋。
许超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猛地一抽。他下意识地捏紧刹车,电动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停住。雨水顺着他的头盔往下淌,模糊了视线。隔着雨帘,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看着那对身影依偎着,消失在旋转门后面。
头盔里的空气又闷又热,许超喘不上气。他一把掀开头盔面罩,冰冷的雨水瞬间扑了满脸。他死死盯着那扇旋转门,仿佛要把那玻璃瞪穿。胃里刚才的饥饿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下坠的空洞。
手机又在裤兜里震,嗡嗡的声音贴着大腿传来。他僵硬地掏出手机,屏幕亮着,又是银行的短信提醒,余额只剩个位数了。8999块,那双他偶尔刷手机看到过的限量版球鞋张磊脚上那双
许超猛地扭动油门,电动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窜出去,轮胎碾过积水,溅起高高的水花。冰冷的雨水灌进他敞开的衣领,也浇不灭胸口那股越烧越旺的邪火。他没有回家,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狂奔,直到电量不足的提示灯急促地闪烁起来。
第二章
电动车发出最后一声无力的哀鸣,彻底没电了。许超把它推到路边一个狭窄的店铺屋檐下。雨还在下,砸在铁皮雨棚上,噼里啪啦响得像炒豆子。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他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刘丽和张磊在酒店门口的画面,银行卡的消费短信,反复交替闪现。
他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弄得有些湿滑。手指在通讯录里划拉了半天,最后停在老婆两个字上。他盯着看了很久,最终没有拨出去。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点开了手机银行APP。
余额显示：11.32元。
他退出银行APP,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点开了手机里一个不起眼的图标。那是他以前跑外卖,为了接单方便装的一个定位软件,能查看绑定设备的实时位置。结婚后,他半开玩笑地提出和刘丽互相绑定,说这样他送外卖时也能知道她安全到家了没。刘丽当时笑着答应了。
软件界面加载出来。代表刘丽手机的那个蓝色小圆点,此刻清晰地定位在——海悦酒店。
许超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他退出定位软件,又点开了另一个APP。那是他为了多接单多赚钱,研究了好久才装上的一个外卖平台辅助工具,有个不起眼的小功能,可以绕过权限查看设备上安装过的所有应用列表。
列表加载出来。在一堆购物、视频软件里,一个陌生的图标名字跳进他眼里——密语。
许超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记得刘丽说过,她只用微信和QQ。他点开那个密语的详情,安装时间赫然显示是两个月前。正是他为了多赚点钱,开始频繁跑夜班的时候。
雨点敲打铁皮的声音更响了,像是在嘲笑他。许超靠着墙,闭上眼。他需要冷静。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血管里奔涌,但他知道,现在冲过去砸门是最蠢的。他得知道更多。他得拿到证据。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水汽灌进肺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到旁边一个24小时便利店,用身上仅剩的现金买了一包最便宜的烟和一个打火机。他从来不抽烟,但此刻,他需要点东西来稳住自己颤抖的手。
点燃的香烟呛得他直咳嗽,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勉强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恶心感。他推着没电的电动车,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名为家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刘丽的手机密码,他知道。
第三章
推开家门,客厅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水味,是刘丽常用的那款。许超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门口的椅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卧室的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刘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嗯,刚到家,累死我了……逛街嘛,买了好多东西……想你了呀……
许超的脚步停在客厅中央,像被钉在了地板上。他听着那刻意放软的声音,胃里一阵翻搅。他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冰冷的水流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灼烧感。
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点缝隙。刘丽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手机贴在耳边,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愉悦。
哎呀,知道了……他谁知道他几点回来,送外卖的,跟个陀螺似的……别管他了……刘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随即又转成甜腻,……好,我也想你……嗯,下次还去那家……
许超轻轻合上门缝,退回到客厅。他没有开大灯,就着壁灯昏黄的光,走到沙发前坐下。沙发冰凉。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那个外卖辅助工具显示的密语应用图标。他点开,尝试着输入刘丽的手机号码和自己的生日组合——那是刘丽所有常用密码的规律。
登录失败。
他沉默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片刻后,他输入了张磊的生日——他曾在刘丽大学时的旧相册里无意间看到过。
登录成功。
屏幕瞬间被加载出来的聊天记录填满。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充斥着露骨的情话、亲昵的称呼、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他——那个只知道送外卖的呆子——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抱怨。
今天他发工资,给我买了条裙子,丑死了,不过正好穿给你看。时间就在他送裙子那天晚上。
烦死了,他又要跑夜班,钱没几个,人影都见不着。还是你好……
亲爱的,那双鞋你穿一定帅爆了！等我明天……
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就在半小时前：到家了,宝贝。想你,全身都想……
许超一条一条往下翻,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那些文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心里,起初是尖锐的刺痛,到后来,只剩下麻木的冰冷。愤怒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爆发,反而沉淀下去,凝成一种更坚硬、更可怕的东西。
他甚至看到了刘丽拍给张磊的照片,在酒店的卫生间里,穿着那条他买的裙子,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还有张磊穿着新球鞋的炫耀照片,背景就是酒店房间的地毯。
卧室的门开了。刘丽走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打电话时的甜蜜笑容。看到许超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她吓了一跳,随即皱起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开灯吓死人了。她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不快。
许超缓缓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深不见底。
刘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拢了拢睡袍的带子,语气更冲了：看什么看一身湿漉漉的,脏死了！赶紧洗澡去！对了,她想起什么,走到沙发边,我下午逛街买了点东西,刷了你那张卡,忘记跟你说了。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只是买了一杯奶茶。
许超没说话,只是把手里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慢慢地转向她。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密语的聊天界面,定格在张磊那张穿着新球鞋的照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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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丽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了。她眼睛猛地睁大,血色从脸上迅速褪去,变得煞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第四章
死寂只持续了几秒钟。
刘丽脸上的血色褪尽,又从煞白迅速涨红,那是一种被戳穿后的羞恼和愤怒。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抢手机,而是狠狠推了许超的肩膀一把,声音尖利地拔高：许超！你凭什么翻我手机！你变态啊！
许超被她推得向后晃了一下,但依旧稳稳地坐着,拿着手机的手纹丝不动。他看着刘丽,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刘丽被他看得更加恼羞成怒,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对！我是去见张磊了！怎么了我跟他聊天怎么了我们清清白白！你少拿你那种龌龊心思揣测别人！她指着许超的鼻子,许超,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结婚才三个月,你陪我吃过几顿饭看过一次电影吗你脑子里除了送外卖赚钱,还有没有我这个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理直气壮的指责：是！我是刷了你的卡！不就九千块钱吗张磊他喜欢那双鞋,我送他怎么了人家现在是大公司的总监！你呢你一个送外卖的,累死累活一个月能挣几个钱能给我买什么能给我什么未来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也真的涌了出来,却不是因为愧疚：我跟你在一起图什么图你天天不着家图你身上永远一股油烟味许超,你根本不懂爱情！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你天天就知道送外卖！送外卖！都是你的错！是你把我推开的！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仿佛要把所有的不满和背叛的理直气壮都宣泄出来。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铂金婚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刘丽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猛地抬手,用力地往下撸那枚戒指。戒指有点紧,卡在指关节处,她粗暴地用力,手指被勒得通红也毫不在意。终于,叮的一声轻响,戒指被硬生生拽了下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把戒指朝许超脸上砸去！
戒指带着一股风,擦过许超的脸颊,有点凉,有点硬。它砸在沙发靠背上,弹跳了一下,滚落到沙发和墙壁的缝隙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消失了。
许超的脸颊被戒指边缘刮了一下,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痕。他抬手,用拇指指腹缓缓地蹭过那道红痕,动作慢条斯理。自始至终,他没有看滚落的戒指一眼,目光一直锁定在刘丽那张因为愤怒和哭泣而扭曲的脸上。
刘丽砸完戒指,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站在那里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许超,等着他的反应。是暴怒是哀求还是崩溃
许超却笑了。
那笑容很浅,只在嘴角勾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像结了冰的湖面,寒冷刺骨。他看着刘丽,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说完了
刘丽被他这反常的反应弄得一愣,准备好的更多指责卡在了喉咙里。
许超不再看她,站起身,走到沙发边,弯下腰,伸手在沙发和墙壁的缝隙里摸索了一下。很快,他直起身,指尖捏着那枚小小的铂金戒指。
他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这枚象征着他三个月婚姻和全部付出的东西。他径直走向客厅角落那个蓝色的塑料垃圾桶。盖子被他掀开,发出哐当一声。
然后,他松开手指。
戒指划出一道微弱的银光,落进了垃圾桶里混杂着果皮和废纸的污秽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许超拍了拍手,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他转过身,脸上那点诡异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冷漠。他拿起自己那个屏幕还亮着的手机,当着刘丽的面,点开了那个黄色的外卖接单软件。
叮咚！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响起。
许超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新订单信息,手指在接受按钮上轻轻一点。
开始接单。他对着手机,也像是宣告着什么,声音平静无波。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看僵立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的刘丽一眼,径直走向狭小的卫生间。门关上,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客厅里,只剩下刘丽一个人。她看着那个散发着食物残渣气味的蓝色垃圾桶,又看看紧闭的卫生间门,听着里面传出的水声,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许超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没有争吵,没有质问,没有挽留,只有那冰冷的眼神和那个……让她心脏骤然紧缩的诡异笑容。
第五章
冷水兜头浇下,许超闭着眼,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皮肤上的寒意刺激着神经,让他混乱而灼热的头脑一点点冷却下来,变得异常清晰。
愤怒当然有。但此刻,另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情绪占据了上风。刘丽那句都是你的错还在耳边回荡,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他错了吗错在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像个牲口一样没日没夜地跑单错在相信了她戴上戒指时说的我愿意
不。错的是贪心不足的人心。
他关掉水,扯过毛巾胡乱擦干。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疲惫的青黑,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火焰。
换上干净的衣服,许超走出卫生间。客厅里空无一人,卧室的门紧闭着。他没有在意,径直走到自己的电脑桌前坐下。电脑是老旧的二手货,开机时风扇嗡嗡作响。
他登录了那个外卖辅助工具的云端备份。刚才在沙发上,他已经把密语里那些关键的聊天记录——关于酒店幽会、关于刷他的卡买球鞋、关于对他的鄙夷——都截了图,并且同步上传到了云端。
他点开截图,一张张仔细看着。照片里,张磊穿着崭新的限量版球鞋,背景是酒店房间；聊天记录里,刘丽那句刷他的卡给你买,就当是呆子孝敬总监了格外刺眼。许超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他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简单直接：《关于贵司市场部总监张磊收受不当财物及私德有亏的情况说明》。
内容更直接：
附件一：张磊收受刘丽（已婚）所赠价值8999元限量球鞋实物照片（拍摄于XX酒店XX房间）。
附件二：张磊与刘丽（已婚）在密语APP中涉及不正当男女关系及收受财物的部分聊天记录截图（含购买凭证、转账及不当言论）。
附件三：银行交易流水截图,证明8999元款项来自刘丽配偶（本人）账户,非刘丽个人合法收入。
他没有任何煽情的控诉,只有冰冷的证据罗列。最后,他附上了张磊公司官网查到的公司总机、人力资源部邮箱、市场部总监办公室邮箱,以及公司总部的详细地址。
做完这些,他打开了一个同城快递的网站。填写寄件信息时,他在寄件人姓名一栏,填了知情者。收件地址,他选择了张磊公司的总部前台。收件人姓名：人力资源部负责人
亲启（或前台代收）。
在物品描述里,他敲下四个字：重要举报。
然后,他选择了次晨达,最贵的那种。支付快递费时,他用了微信里仅剩的几十块零钱。
点击确认下单的那一刻,许超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刘丽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看着客厅里那个对着电脑屏幕、背影挺直的男人。她听不到键盘声,也看不到屏幕内容,但那种冰冷的、决绝的气息隔着空气传递过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她看不起的、只会送外卖的男人,变得如此陌生而危险。
第六章
第二天,天色阴沉。
许超起得很早。他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洗漱,换上那身蓝色的外卖工装。客厅里静悄悄的,卧室的门依旧紧闭。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准备简单的早餐,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灌了几口。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那个蓝色的塑料垃圾桶。里面空空如也。戒指不见了。他扯了下嘴角,一个无声的冷笑。是刘丽捡回去了无所谓了。那东西现在对他来说,和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他推着电动车出门,电池是昨晚回来就充上的。拧动把手,车子汇入清晨的车流。他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打开接单软件,开始一单一单地接,一单一单地送。穿梭在楼宇之间,爬着一层又一层的楼梯,把热气腾腾的食物递给形形色色的人。
谢谢师傅！
辛苦了！
麻烦快一点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机械地点头,说好的不客气。脑子里却在精确地计算着时间。那份快递,应该快到了。
与此同时,宏远科技公司总部大楼。
上午十点,正是忙碌的时候。前台小姑娘正低头整理着一摞刚送来的快递和文件。
小陈,这有个同城急件,标注‘重要举报’,给人力部的。旁边的保安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信封,信封很普通,但上面重要举报四个打印的黑体字格外醒目。
前台小陈接过,掂量了一下,有点分量。她不敢怠慢,立刻拿起内线电话：喂,王姐,前台收到一个给人力部的文件袋,标注了‘重要举报’,我给您送上去
电话那头的人力资源主管王梅应了一声：行,拿上来吧。
小陈拿着文件袋匆匆上了楼。王梅是个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女人。她接过文件袋,看到上面重要举报的字样,眉头微蹙。她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沓清晰的打印纸。第一页是那个醒目的标题：《关于贵司市场部总监张磊收受不当财物及私德有亏的情况说明》。她快速扫了一眼内容,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她迅速翻看后面的附件——酒店房间里的球鞋照片、露骨的聊天截图、银行流水……证据链清晰得可怕。
王梅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公司总裁的内线,语气急促：李总,有紧急情况,需要您立刻看一下……
风暴,在宏远科技公司高层内部无声地酝酿着。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许超,正骑着电动车,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手机导航提示：您有新的订单,请尽快确认。
他腾出一只手,在屏幕上点下确认接单。目的地：市中心医院。订单备注：加急,病人急需。
他拧紧油门,汇入车流。城市的喧嚣掩盖了即将爆发的惊雷。
第七章
许超刚把一份病号餐送到医院住院部,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刘丽的名字。
他走到楼梯间相对安静的地方,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刘丽带着哭腔的、尖利刺耳的声音就炸了出来,几乎要穿透手机听筒：
许超！是不是你干的！你这个疯子！混蛋！王八蛋！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爱情！你毁了我的一切！
许超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浪过去,才把手机重新贴近耳朵,语气平淡无波：说什么呢我在送外卖,忙。
你装！你接着装！刘丽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慌而扭曲变形,张磊被公司停职调查了！他老板直接找他谈话了！那些照片！那些聊天记录！是不是你寄出去的除了你还有谁！许超,你怎么这么狠毒！你怎么能这么害他！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充满了绝望：他完了！他的前途都被你毁了！你知不知道他爬到总监这个位置有多难！你一个送外卖的,你懂什么！你凭什么毁掉别人的努力！你这个下三滥！你嫉妒他！你就是嫉妒他比你有本事！比你有钱！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刘丽在电话那头彻底崩溃了,语无伦次地哭骂着：我的爱情没了！全被你毁了！许超,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不得好死！你……
许超安静地听着,听着她为张磊的前途哭嚎,为他们的爱情被毁而痛心疾首,字字句句都在控诉他的狠毒和下作。自始至终,她没有提一句那九千块钱,没有一句对他这个丈夫的愧疚。
直到刘丽的哭骂声因为哽咽而暂时中断,许超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电流,清晰地传到刘丽耳中,冰冷得像冰渣子：说完了那我挂了。还有单要送。
许超！你……刘丽被他这彻底无视的态度噎得差点背过气,刚要再次爆发。
哦,对了。许超像是刚想起什么,打断了她,你最好祈祷你那真爱总监,今天出门记得看路。
说完,不等刘丽有任何反应,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世界瞬间清净了。
他走出楼梯间,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他点开接单软件,屏幕上跳出一条系统指派的新订单。他扫了一眼订单内容,目光落在配送地址那一栏。
地址显示：滨江大道与望海路交叉口。
许超的眼神骤然一凝,锐利如鹰隼。他记得这个地方,就在宏远科技公司大厦后面不远,是张磊每天开车上下班的必经之路。而且,那个路口最近在修路,围挡占了一半车道,交通状况很混乱。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一瞬。然后,稳稳地点下了确认接单的按钮。
第八章
许超骑着电动车,汇入午后的车流。目标地点：滨江大道与望海路交叉口。
城市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啸而过——汽车的鸣笛、公交车的报站、路人的喧哗。但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大脑异常清醒,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条通往目的地的路上。
他抄了一条近道,车子灵活地在小巷中穿行。时间在他精准的计算中流逝。他抵达滨江大道时,离订单上显示的送达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他没有靠近那个混乱的十字路口,而是在隔着一个街区、相对安静的一条辅路边停了下来。这里有一家便利店。他把电动车停在便利店门口,走了进去。冷气扑面而来。
要什么店员懒洋洋地问。
一瓶水,冰的。许超的声音很平静。
他付了钱,拧开瓶盖,站在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前。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透过车流和建筑物的缝隙,隐约看到滨江大道与望海路交叉口的状况。
路口果然如他所知,一片混乱。黄色的施工围挡占据了半边道路,剩下的车道被挤得更加狭窄。各种车辆混杂在一起——公交车、私家车、出租车、还有不少像他这样的电动车。信号灯变换着,车辆缓慢地挪动,喇叭声此起彼伏,显得焦躁不安。
许超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路口。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便利店里的时钟指向下午两点十分。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A6出现在许超的视野里,正从宏远科技公司所在的方向驶来,准备通过那个混乱的十字路口。车牌号,许超曾在密语的聊天记录背景照片里见过无数次——那是张磊的车。
张磊的车被堵在了路口中间。前方一辆庞大的公交车正在艰难地转弯,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张磊的车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前蹭。他似乎很焦躁,不停地按着喇叭。
许超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冰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辆黑色的奥迪,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挪到路口的正中央。
就在张磊的车几乎要挤过公交车留下的狭窄通道时,异变陡生！
一辆从望海路方向高速冲来的水泥罐车,似乎是为了抢在红灯亮起前通过路口,根本没有减速！庞大的车体带着巨大的惯性,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直直地朝着路口中央冲撞过来！
吱——嘎——！！！
刺耳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刹车声骤然撕裂了空气！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刺鼻焦糊味！
路口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尖叫和惊呼！
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但许超清晰地看到,那辆失控的水泥罐车,车头带着无可阻挡的恐怖力量,狠狠地撞在了张磊那辆黑色奥迪的侧后方！
撞击发生的一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奥迪车像一只被巨力踢飞的铁皮罐头,车身瞬间扭曲变形,车窗玻璃炸裂成无数碎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而绝望的光芒。整个车子被巨大的冲击力推着,旋转着,狠狠撞向路口的施工围挡！
轰隆！！！
围挡被撞塌了一大片,烟尘混合着汽车零件碎片猛地腾起。水泥罐车庞大的车身也歪斜着停了下来,车头严重凹陷。
十字路口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刺耳的刹车声、惊恐的尖叫声、痛苦的呻吟声、汽车报警器的嘶鸣……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人们惊慌失措地涌向事故中心,有人掏出手机报警,有人试图去拉变形的车门。
许超站在便利店冰冷的玻璃窗前,手里握着那瓶只喝了几口的冰水。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往下淌,冰凉一片。
他静静地看着那片升腾的烟尘,看着那辆扭曲变形的黑色奥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快意,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然后,他低头,拿出手机,点开外卖接单软件。屏幕上,那条派往滨江大道与望海路交叉口的订单,状态显示为：送达地点交通管制,无法进入。系统已自动取消。
许超平静地退出了订单界面。
他拧紧瓶盖,随手将那瓶冰水丢进了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里。塑料瓶撞击桶壁,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电动车,动作沉稳而利落。头盔扣上,拧动把手。
蓝色的电动车悄无声息地汇入街道上渐渐拥堵起来的车流,朝着远离那片喧嚣混乱的方向驶去。身后,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破了城市的上空。
第九章
警笛声像无数把尖刀,划破了城市沉闷的午后空气,由远及近,越来越刺耳。一辆辆蓝白相间的警车、闪烁着红光的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冲向滨江大道那个混乱的路口。
许超没有回头。他骑着电动车,灵活地在因前方事故而变得缓慢拥挤的车流中穿梭。蓝色工装的身影很快汇入城市的背景色,毫不起眼。
手机在外卖工装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又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任由它震着,直到声音彻底消失。
他没有回家。那个地方,从昨晚戒指落进垃圾桶的那一刻起,对他而言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车子驶向城西。那边有他刚入行时租住过的一个老旧小区,小区门口有个小小的修车铺,老板老王是他老乡,人很实在。以前他电动车坏了,老王经常只收个成本费。
他把电量快要耗尽的电动车推到老王的铺子前。
哟,小许好久不见！老王正蹲在地上给一辆自行车补胎,看到许超,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随即看到他车子的状况,咋了这是没电了快推进来充上。
王哥,麻烦你了。许超把车推进狭小的铺子,顺便帮我看看后刹,有点松。
好嘞,放心！老王爽快地应着,手脚麻利地拉出插线板给电动车充电,又拿起工具检查刹车。
许超走到铺子外面,靠着斑驳的墙壁。夕阳的余晖给老旧的街道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空气里飘着隔壁小饭馆炒菜的油烟味。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刘丽。还有几条信息。
许超！接电话！
张磊出车祸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警察会找到你的！你这个杀人犯！
你不得好死！
最后一条信息,时间就在几分钟前,透着一种歇斯底里后的虚脱：许超,你在哪你回来……我们谈谈……求你了……
许超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然后,他点开了刘丽的头像,进入设置,拉黑,删除联系人。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迟疑。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手机,目光投向远处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城市的天际线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小许,刹车间隙调好了,电也充得差不多了。老王的声音从铺子里传来,你这车啊,就是跑得太狠了,轴承有点响,得空还是得好好保养一下。
嗯,知道了,谢谢王哥。许超应了一声,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
他重新骑上电动车,拧动把手。车子发出轻微的嗡鸣,重新充满了力量。
他没有选择回家的方向,也没有选择任何熟悉的路。他只是随意地拧着把手,让车子载着他,漫无目的地驶向前方。城市的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在他身后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背景。
手机接单软件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清脆的叮咚声在晚风中格外清晰。
许超没有低头去看。他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车灯划开渐浓的暮色。
夜,才刚刚开始。新的订单,总会来的。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