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落水之后,我的魂儿飘出来了,顺着我妈的声音飘回家,却发现我躺在炕上的身体,密密麻麻长满了黄毛……
01落水掉魂
那年夏天,热得邪乎。村外那片草甸子,成了我们这帮半大小子唯一的乐土。
一人多高的芦苇荡,绿得发乌,密不透风,风一吹就沙沙响,像在嘀咕着什么。
甸子中间是一条河沟,岸边水不算深,清亮见底,底下是滑溜溜的黑泥和水草。小鱼小虾不少,偶尔还能摸到巴掌大的鲫瓜子。
那天午后,我甩了鞋,光着脚丫子踩进河沟边的黑泥里,凉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舒服得我直哼哼。
水刚没过小腿肚,温吞吞的。我弯着腰,撅着腚,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里。
几条灰脊背的小鱼在水草根儿底下钻来钻去,机灵得很。我屏住呼吸,双手慢慢拢过去,像捧着一团空气,生怕惊动了它们。
但那小鱼比往常都难抓,每次刚一靠近,就呲溜一下游远了,我只得又往前跟着。
不知不觉,水已经没了腰,我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水下面不是平缓的斜坡,有的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个大坑,一脚踩进去就彻底淹下去了。
我刚要往回走,脚腕子却猛地一紧!
一股巨大的、冰凉的力道,毫无预兆地缠了上来,狠狠一拽!
啊——!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瞬间失去了平衡,脸朝下,直挺挺地砸进水里!
水,猛地灌进来,又冷又沉。浑浊的绿色裹住了我。
挣扎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我的力气很快被水抽走了,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飘远不见。
再睁开眼,感觉很奇怪。
我在水面上,是飘着的,身体没有重量。
岸边的柳树,远处的村庄,都蒙着一层毛玻璃,影影绰绰的。
我有些害怕,隐约听见有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在喊我的名字。
是我妈。
02
叫魂
我顺着那声音飘。飘过湿漉漉的田埂,飘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飘进自家熟悉的院子。屋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
我看见了自己。躺在炕上,闭着眼。
我妈就坐在炕沿,肩膀一耸一耸,手里拿着点燃的香在我脑袋上画圈,一边不停喊我的名字。
这是在叫魂,我见过,说是小孩儿受到惊吓容易吓掉了魂儿,好得病,这时候就要叫魂,把魂儿叫回来,人就好了。
我这是掉魂了
我越飘越近,想回到那个温暖厚实的壳子里去。
突然,一股腥臊味冲来,像夏天堆烂的鸡粪。
炕上的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那不是人的眼神,是野兽的,是泛着绿光的兽瞳。
更骇人的是,那张属于我的脸上、脖子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密密麻麻的、针尖似的、姜黄色的绒毛!
我猛地往后一缩,那些刚冒头的黄毛,也唰地一下缩了回去。
紧接着,炕上那个我的嘴巴咧开了,一条细长的、油滑的黄影从喉咙深处窜出来,嗖地一下不见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狠狠拽向那具躯体。
呃啊!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从炕上弹坐起来,冷汗涔涔,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我妈扑过来抱住我,又哭又笑:醒了!醒了就好!吓死妈了!
她絮絮叨叨,说我在河边玩水滑了下去,捞上来就没气了,请了赤脚医生来看,说呛了水,命大,兴许能缓过来。她守了一天一夜,可算是好了。
我咧了咧嘴,也以为好了。
03
长毛
可能是落水伤了身体,接下来的日子,我浑身没劲儿,越来越嗜睡。
白天也昏昏沉沉,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
更让我烦躁的是痒。
浑身上下都痒,像有虫子在皮肤上钻来钻去。
我只能抓,不停地抓。
指甲在皮肤上犁出一道道红痕,破了皮,结了痂,却更痒了。
大夫开的药膏药水都没用,尤其是后脖颈那块,痒得让人发狂,恨不得把皮撕下来。
那天傍晚,我昏昏沉沉地摸到后颈。触感不对。不是光滑的皮肤。毛茸茸的,有点硬,有点扎手。
我心里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
赶紧下地冲到镜子前,拼命扭着脖子,借着昏黄的光线去看。
一小片寸把长的、姜黄色的、像刚冒芽的麦苗一样的绒毛,正倔强地从我后颈衣领下钻出来!
啊——!
一声非人的尖叫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恐惧压倒了一切,我疯了一样用指甲去抠,去抓!皮肉被撕裂的痛感传来,火辣辣的,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终于,指甲缝里抠下了一小撮带血的、黏糊糊的黄毛!
妈!妈!
我妈也被我吵醒了,闻声冲进来,看到我扭曲的脸和指甲缝里那撮带血的黄毛,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扑过来,颤抖的手指扒开我的衣领,凑近了看我的脖子。她的眼神惊恐万状,嘴唇哆嗦着:毛……毛呢这是咋了咋了呀……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除了暗红的血丝和一点皮屑,空空如也。
那撮带血的黄毛消失了。只剩下脖子上几道新鲜抓破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我突然想起那天从喉咙里窜出来的东西,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它还在!它藏起来了!
04保家仙
我妈彻底慌了神。她不敢再看我的脖子,手忙脚乱给我套上衣裳,几乎是拖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赶。
去找王半仙。
王半仙住在村西头一间低矮昏暗的土屋里。一进门,劣质旱烟的辛辣味混杂着陈年灰尘和说不清的油腻味,呛得人直咳嗽。
王半仙是个干瘪老头,眼皮耷拉着。
他让我妈说了我的病,然后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我脖子上的血痕,又伸手捻了捻我指甲缝里残留的血迹和皮屑。
过了半晌,他才从嗓子眼儿里滚出沙哑的声音:不是病。是‘缘分’到了。
我妈一愣:缘分
你家祖上,
王半仙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估摸着是欠了黄家的恩,或是冲撞过。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讨香火,要个落脚的地儿。
黄家,是东北五大仙中的一支,传说都是黄鼠狼修炼成仙,也叫黄皮子,是保家仙最常见的种类。
这让我妈想起来她以前听过的一件事,在她小时候,有一次下大雨,我姥姥在家做针线活,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门口立着个怪影:浑身毛色焦黄,被雨淋得精湿,顶着一顶遮不住多少雨水的破旧小草帽,后腿吃力地直立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珠,在昏黄灯影下直勾勾地盯着她。
您老瞅瞅…我像人,还是像神那东西尖细的嗓子挤出一句话。
这是黄皮子讨封,这些精怪想要成仙,需要被人承认,它这么一问,回答是神那么自然就沾了仙气,算是成了。
如果回答是人,那也比原本的精怪好上许多,不管怎么回答都是好的。
但我姥姥天生胆小,直接把门关上了,还嘀咕了几句不像,不像。
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儿,我姥姥也把这事儿当故事讲,都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编出来的。
我妈把这事儿说了之后,王半仙显得更有底气了,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我,这是‘仙家’相中了你的身子骨。供保家仙吧。好好伺候着,兴许还能得点好处。不然……
他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那意味不言自明。
我妈脸色变幻,却也有了血色,有办法治总比没办法强。她颤巍巍地掏出用布包了好几层的钱,恭敬地递过去。
当天晚上,我家西屋最阴冷的角落,支起了一张小小的供桌。
用一块红布蒙着,上面摆着一个装满小米的黄铜小香炉,一块用墨汁写着黄门三太爷之位的简陋木牌。
我妈按照王半仙的吩咐,恭恭敬敬地点上三炷香,插进香炉,跪下磕头,嘴里念念叨叨,全是莫要怪罪、保佑孩子的话。
烟袅袅升起,那若有若无的腥臊味,似乎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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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蜕变
供上保家仙后,变化更加剧烈。
我越来越不喜欢白天,整天缩在西屋的阴影里,炕上的角落,桌子底下,甚至堆杂物的柜子后面。
哪儿黑、哪儿窄小就往哪儿钻。
仿佛只有那种被包裹、被挤压的感觉,才能让我感到一丝安全。
我妈送饭进来,都得轻手轻脚,放下碗就赶紧退出去。我讨厌她看我的眼神,那种混合着恐惧、怜悯和一丝期待的复杂眼神。
食欲也变得诡异。
我妈炖的鸡,闻着寡淡无味,引不起半点食欲。可院子里那些溜达的、咯咯叫的活鸡,却让我喉咙里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挠,疯狂地冒酸水。
有一次,我饿得发昏,趁着夜色溜进鸡窝,抓住一只鸡,那温热的、挣扎的触感,羽毛下的心跳,让我浑身战栗,一口就咬破了它的脖子。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涌进口腔,瞬间压下了那股渴望。
等我妈发现时,那只鸡已经断了气,脖子上一片狼藉。
她没说话,只是脸色煞白地把死鸡拎走,第二天,默默地又买了几只活鸡关在院子的笼子里。
她去找王半仙,半仙说这是暂时的,等过了这几天,磨完了就好了。
村里开始有风言风语。
先是说我落水惊了魂,人傻了。后来,不知是谁传的,说我被黄大仙看上了,通了灵,成了出马仙。
起初没人当真,只当是笑话。直到隔壁李婶哭哭啼啼地找上门。
她家祖传的金镯子丢了,那是她的命根子。她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又或者是被那些传言蛊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蜷缩在供桌底下打盹的我。
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只想赶紧打发她走。
那股腥臊味又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或者说一个画面,毫无预兆地闪过脑海——她家厨房墙根,水缸下边。我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厨房水缸底下,自己扒拉去。
声音嘶哑干涩,连我自己听着都陌生。
李婶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举着那只明晃晃的金镯子,一路喊着小神仙显灵啦!,像阵风似的冲进我家院子。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从此,我家那扇破旧的院子,越来越热闹了。
丢牛的,问病的,算姻缘的,求财的……各种各样的人,甚至还有县里的领导,大半夜偷偷过来,只为了见一见我这个缩在黑暗角落里、还是小学生年纪的大仙。
我懒得看他们,也怕光。
就蜷在西屋门后的阴影里,有人隔着门帘问,我就随口应付。说张三明天赶集能捡到钱,张三第二天真在集市口捡了个鼓鼓的钱包(后来才知道是邻村王二麻子丢的);
说李四家孩子三日内有灾,要往东走避祸,李四抱着孩子刚走出村口不到一里地,他家那间破厢房的房梁就塌了半边,正好砸在孩子平时玩耍的地方。
准!准得吓人!连我自己都心惊肉跳。这随口胡诌的神通,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钱,也开始像流水一样涌进来。红纸包着的票子,一沓沓塞到我妈手里。我妈看我的眼神,敬畏更深了,恐惧却似乎淡了些。
有了这些钱,我们娘俩的日子也好起来了,我那几年没音讯的爹也突然回来了,说要跟我妈一起照顾我。
但我听见了,我的听力特别好,那天晚上他跟我妈要钱,我妈不给,他就打我妈,抢了钱出门了。
嘿嘿,要钱,当你的买命钱吧。
不知道咋的,我心里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我和那个人本来也没有感情,只有恨,我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好。
05
好转
起初,我妈隔三差五就提几只活蹦乱跳的鸡回来,扔进西屋。
门一关,世界就只剩下我和这些扑腾的活物。黑暗中,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我能听到它们血液奔流的声音,闻到羽毛下皮肉散发的温热气息。
饥饿感瞬间吞没了我。扑上去,牙齿撕开温热的鸡脖子,腥甜的液体喷涌而出。吮吸,咀嚼,撕扯带着绒毛的皮肉,骨头在牙齿间碎裂。
每一次都带来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痛快!痛快得让人暂时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镜子。
镜子,我很久不敢照了。
偶尔在昏暗的光线下瞥见水盆里的倒影,或者模糊的镜面,里面映出的是一张覆盖着浓密黄毛、尖嘴缩腮的耗子脸。
可我知道,在别人眼里,坐在西屋阴影里的,还是那个落水后被大仙看中的后生,还是人。
就在我要被兽性吞没的时候,我似乎突然变好了。
倒影里的我黄毛越来越少,也不再被活鸡吸引,熟的饭菜也渐渐能下肚了。
我妈很开心,说等我好了就接着去上学。
但我却知道这不对劲,好像每天隔着厚厚的玻璃在感知外界,并且那玻璃越来越厚,我和这个世界也越来越远。
在别人看来,我正常地活着,可是很多话,都不是我说的,那些事也都不是我做的。
不是我变好了,是它开始适应了。
06
道士
大仙的名声像瘟疫一样在十里八乡蔓延。
我的世界却越来越小,越来越暗。
身体成了我的洞穴,我的囚笼。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消失,被那个东西吞吃殆尽,最后叫它披着我的壳子活下去。
我知道不能这样,于是我开始反抗,不断撞着那层厚厚的玻璃。
但随着我的反抗,身体的不对劲儿又出现了。
每次我把那玻璃撞的薄一些,就觉得更饿一些,反应在外面,就是当初的病情又开始复发。
那天下午,我终于短暂冲了出来,夺回自己的身体,却突然被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包裹住。
我冲进院子里,盯住那几只瑟瑟发抖的鸡,它们的脖子在我眼中变得异常清晰,一股狂暴的冲动瞬间冲垮了所有残存的意志。
我低吼一声扑了过去,羽毛像雪片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乱飞,温热的血点溅在脸上、身上,带着甜腥的铁锈味。
我像一头真正的野兽,牙齿深深嵌入柔软的皮肉,撕扯,吞咽,任凭滚烫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
骨骼碎裂的脆响,肌肉纤维被扯断的触感,都带来一种原始而残酷的满足。低沉的、满足的咕噜声从我喉咙深处滚出来。
我的眼泪止不住流出来,我明白了,现在我成了怪物,它成了人!想要变正常,我只能躲回去,把身体让给它!
吱呀——
院子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强烈的、正午的天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猛地刺进我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剧痛让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开,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门口站着一个人。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瘦削、挺拔的轮廓。不是我妈。
那人向前迈了一步,跨进了门槛。
他穿着灰扑扑的道袍,一张脸露了出来,颧骨高耸,薄唇紧抿,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钉在我身上。
孽畜!他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
窃居人身,茹毛饮血,祸乱乡里!今日撞见,岂能容你!
恐惧和喜悦同时涌起,恐惧是因为他的声音让我本能的害怕,喜悦是因为我有救了!
道士是打鬼救人的!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他能救我,能赶走我身上的怪物!
道士面无表情,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指间已夹着一张画满朱砂符文的黄纸。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念着什么,手指轻轻一抖。
噗!
那黄符无火自燃,腾起一股刺鼻的青烟,烟的形状扭曲变幻,仿佛有活物在其中挣扎嘶吼。
敕!
道士口中陡然爆出一声清叱,脚下踏着玄奥的步法,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咒语越来越洪亮,落水后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好像突然从水下来到空气里,我又飘起来了。
就轻飘飘地悬在半空,离地面不过几尺。
低头看下去。
我瘫倒在院子里,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浓密的姜黄色绒毛。
道士又用剑指在我身体上虚劈几下,那些毛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缩回毛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张尖嘴缩腮、布满兽毛的耗子脸,也像泥塑遇水般迅速消融、重塑。皮肤恢复了光滑,甚至比我记忆中的更白皙、更红润些,五官端正,眉目清晰,完全是一个清秀甚至有些文弱的少年模样。
我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正在熟睡。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正常了!我的身体回来了!那该死的黄毛耗子被赶跑了!
回去!快回去!
我凝聚起所有的意念,朝着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猛地扑了下去!
就在我即将触及躯壳的刹那,却突然被一股力道弹了出去。
那个躺倒着的少年突然醒来了,他朝着那道士道谢,又和刚刚闻声赶来的母亲抱在一起,言语之中完完全全是个正常人,是个正常的我!
我飘到那道士身前,希望他能看到我,想要告诉他不要被那个怪物骗了!
那灰衣道士却只是冷冷扫了我一眼,他微微喘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在拒绝我妈的感谢之后,就这么转身走了。
而我突然看见,在他后脑勺靠近灰布道袍衣领的地方,一小片灰白的发根下——
几根突兀的、针尖似的、姜黄色的绒毛,正悄无声息地、顽强地冒了出来。
我的魂魄,僵在了离自己肉身咫尺之遥的半空中。
彻骨的寒意,比水底更冰冷,比黑暗更绝望,瞬间淹没了所有狂喜、所有希望。他不是来赶走它的。
它们,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