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涉嫌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回京后,我从京城第一才女沦为人人喊打的叛贼之妹。
贺家嫌我声名扫地,休书一封,将我扫地出门。
宋家怕我牵累家族,恨不得我自杀谢罪。
腊月寒冬,我在被送往田庄的路上被人截杀。
绝望之际,我拦住了一辆马,泣声哀求道求公子救命。
他停下马,只看了我一眼,用大氅将我裹在他的怀里,应道好。
隐约间,我好像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宋怡清,是我的错,我再不会放手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萧恕,是当今裕王。
1
宋家门口达官显贵络绎不绝。
闲语扶着我跪在门口,被堂而皇之地拒之门外。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围着我指指点点。
有的还将菜叶子扔到我身上。
宋尚书已经开祠堂将叛贼从宋家除名,这叛贼的妹妹竟还有脸回来。
自己的哥哥做出如此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事,难怪这贺家是容不下她了。
哼,哥哥都成叛贼了,妹妹能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从前的京城第一才女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一日前,哥哥涉嫌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回京城时,我正在院中看书。
贺母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仆妇闯进我的院子,将一封休书甩到我身上。
全没了从前的和善可亲。
宋怡清,你哥哥通敌叛国,将被押解回京,罪无可赦。
文儿已将休书写好,从今日起,你已不是贺家儿媳,立刻离开贺家,自求前程去吧!
我打开休书,字迹工整、行云流水,赫然是丈夫贺文允的字迹。
但我不信。
贺文允对我竟如此绝情。
我要见贺文允。这封休书,若真是他贺文允所写,我立刻就走!我苍白着脸道。
可是贺文允,若这真是你所写,你如何对得起我,我又该如何自处。
2
母亲与贺母自闺中便是至交好友,各自嫁人后也时常走动。
因着这层关系,我与贺文允自小青梅竹马,一同在学堂读书、长大。
我爬树摘风筝,贺文允便在树下接着我,生怕我摔着。
我被纨绔子弟调戏,贺文允冲上来就挥拳,把自己弄得鼻青脸肿,被贺母在家禁足了整整一个月。
出来后笑眯眯地对我说:既是为妹妹出气,受点小伤又何妨。
我被夫子罚抄诗文,贺文允便仿照我的笔记,连夜抄了让小厮送来。
有一阵子,我痴迷于字画,贺文允便遣人搜集各种墨宝,献宝似地送给我。
因而贺家遣媒人来说亲时,在病榻上的母亲欣然答应。
她把我的手交给贺文允,叮嘱道。
我怕是时日无多了,我女儿就交给你了。还望你好好待她,护她周全。
我还记得那日贺文允欣喜的样子,他郑重地握着我的手放在心口。
夫人放心,文允愿为阿清遮风挡雨,护她一生安乐无忧。绝不负夫人所托!
及笄一年后,宋家八抬大轿娶我进门,鼓乐喧天,宾客盈门,声势浩大。
婚后,贺母未将管家之权交给我,我倒也乐得轻松,变着花样给贺文允绣香囊、制衣袍,不知道扎破了多少次手指。
官员里都传,与贺大人一同共事的可有口福,贺夫人每日都来送膳食,对贺大人不可谓不尽心。
贺大人与夫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一度为人艳羡。
我最终还是没能亲口质问贺文允,问问他为什么不相信哥哥。
为什么就这么休了我。
在贺文允的书房门口,我被他的贴身随从拦了下来。
大人正在书房办公,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可我分明听见了女子的娇笑声,那一瞬间,我明白了。
什么护我一生安乐,什么琴瑟和鸣、相偕到老,不过是南柯一梦。
如今,梦醒了。
那一瞬,我才想起来,曾经有人告诉我,贺文允并非良配。
3
小姐发着高烧,求老爷让小姐进去。
不知道在宋府门前跪了多久,我的脑袋越发昏沉。
我的好父亲——宋尚书,终于舍得从宾客簇拥中出来,命仆从将我和闲语带到堂前。
宋怡清,宋怡衡叛国求利,你外嫁被休。
你们兄妹俩坏我宋家门楣,污我宋家清誉。
这宋府已没了你容身之处。
今日还请众位宾客见证,从现在起,宋怡清不再是我宋家女!
随即拂袖而去。
继母倒是装起了好人,装作心疼地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念及父女一场,若你安分守己,便在城外的庄子清修吧,宋家也不会短了你吃穿。
今日是我儿的百岁宴,就当为他积福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赞宋夫人宽宏大量,厚待继女,不愧为崔相家的女儿。
我被连夜送往城外的庄子。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我在马车里冻得直发抖。
闲语把自己的衣物披在我身上,抱着我试图为我取暖。
突然,响起了一阵刀剑声,一群黑衣刺客手持刀剑与护卫交起手来。
我不由苦笑,连一天都等不及了吗
我被闲语拽下马车。
一路跌跌撞撞向前逃命。
很快黑衣刺客便占了上风,身后的刀剑相接的声音不断逼近。
一阵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是弓箭刺穿血肉的声音。
我不可置信地回头,闲语赫然中了一箭,鲜血四溅,一下子染红了她的衣衫。
小姐!快跑!
我瞠目欲裂,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绝望之际,我看到有一伙人马飞驰而来。
我扑倒在路中央,拦下了他们,用最后的力气哀求道。
求公子救命。
为首的男子勒紧缰绳,垂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立刻用大氅将我裹了起来,应道。
好!
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好像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似心疼,似自责。
我昏了过去,隐约间好像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悔恨。
宋怡清,是我的错,我再不会放手了。
4
昏迷中,我做了个梦,回忆起一些往事。
三年前,母亲因病去世,父亲瞒着我在短短三月内再娶。
直到大婚前一个侍女与闲语闲聊时说漏了嘴,我才知晓这个消息。
我心有不忿,闯进父亲的书房,当着他同僚的面质问父亲:您为什么这么等不及,是不是在母亲离世前就已经与我那未来继母暗通款曲了!
母亲自于您成婚以来,打理宋府上下,求外祖父帮你疏通关系,官至尚书!
如今母亲在九泉之下尸骨未寒,父亲就要再娶,您怎么对得起她!
父亲当场命令将那侍女杖毙。
他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上。
你这个不孝女,有何资格来质问你的父亲!
来人,送小姐回房!
侍女们听了便来扶我。
我竭力忽略我耳边嗡嗡的声音,踉跄着站起来,冷笑一声。
哼,我自己会走。
从那时,我便明白,这宋府以后怕是没有我的落脚之处了。
我决定离开宋家。
与贺文允在城外的亭子告别时,被追出来的父亲拦住了。
他跪着把我拢在怀里,替我接下父亲十鞭。
宋大人若嫌女儿在家碍眼,自有我贺家护着。
他说,有他一日,自护我安乐。
那时的贺文允怕我沉溺于丧母之痛,会想方设法逗我开心。
他说,他会很想我,他很自私,他想让我留在京城,但又觉得我得出去散散心。
他说,他会担心我,担心我是不是平安,担心我有没有生病,担心我有没有吃到心爱的芙蓉酥,担心我有没有喜欢上其他男子。
他说,他会每个月给我写信,会告诉我京城发生的大小事情,会给我送时兴的首饰与胭脂。
他还说,别让他在京城等我太久。
5
我和闲语在母亲留给我的庄子里待了六个月,观山赏雪,侍草弄药,倒也自在。
直到那晚,一玄衣男子倒在床边,一身风雪,大腿与胸口都渗着血,脸色苍白,面露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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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倒是个俊俏公子,比之贺文允也毫不逊色。
想到贺文允,我一怔,贺文允已经有整整三个月没有来信了。
我一面担心,一面安慰自己,以他的才华本事,又有什么能难倒他。
因着母亲这些年来病情反复,宋府的大夫来来去去,我自学成了半个大夫。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我唤来闲语,帮我处理伤口、上药。
折腾了大半夜,正欲去偏房休息时,那昏迷中的男子似乎感应到什么,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哑着嗓子说了句什么。
我听不清,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唇,缓慢而温热的气体打在我耳边。
萧宽之。说完,又沉沉睡去。
我细细咂摸着,萧宽之,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闲语告诉我那男子醒了时,我正在李大夫的医馆里帮忙。
我只嘱咐了一句,好生照顾病人。
李大夫在离开京城前经常来为母亲看诊,我偶然发现他在山脚下开了个医馆,便厚着脸皮认了他做师父,在医馆帮他打打下手。
这几日大雪压垮了不少房子,医馆里的病人骤然多了很多,看诊、抓药、熬药,我忙得脚不沾地,连吃住也在医馆里一并解决了。
期间那萧宽之来过医馆一次,说是庄子里药材不够了来抓药,顺带着来亲自谢谢我。
不过恰巧那日我去采药了,等我回到医馆时,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看着走路的姿势,应是好了不少,我心想。
6
当天夜里,我偷闲回趟庄子。
那时我一蹦三尺高,满心满眼都是贺文允派人给我来信了!
贺文允的信还是跟往常一样,问我是否平安、是否生病,嘱托我冬日添衣、大雪天少出门等等。
书信的末尾还催我赶紧回京,还能赶得上京城的春天。
随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支金钗。
我心中熨帖,喜形于色,恨不得将这份情谊昭告天下,连看着屋檐下挂着的冰碴子都可爱了几分。
直到对上萧宽之的视线,我才想起来,庄子里还有个病人。
我赶忙把信与钗子收了起来。
他气色比那晚好多了,只是眉头微蹙,看起来并不十分高兴。
我纳闷,这萧公子莫不是天生不爱笑。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萧宽之换了个笑脸,笑盈盈地问我名讳,说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想好好报答我。
青衣,你叫我青衣就好。我笑眯眯地回答他。
观此人身姿,我估摸着八成也是大户人家出生。
结个善缘也好。
萧宽之说,他身体已恢复七成,但仍不宜跋涉,想借我的庄子再休息几天。他看医馆病人众多,也想去医馆帮忙,聊尽绵薄之力。
一番话再合情合理不过,我只有同意的份。
再者,医馆里确实也缺人。
7
那几日,医馆里忙得团团转,连带着萧宽之这个病号也被使唤得脚不沾地。
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干起事来倒是十分麻利,还十分有眼力见,时常是我还未开口,他便已准备好纸笔。
我抓好药,他便立刻拿去煎药。
渐渐的,萧宽之的名字我叫得越来越熟练。
我每次一叫萧宽之,他便咧着嘴角凑过来。
不作他想。
可能这世界上大抵真的存在喜欢被使唤做事的人吧。
偶尔,我也看到他避开人群,与一黑衣男子相会,似乎是他的侍从。
那日,我唤萧宽之煎药,遍寻不到他的身影,在后院的大树旁找到了他。
那黑衣男子正向他禀报什么,见我来了。
男子向我颔首,随即隐去身影。
萧宽之眼神黯然,隐隐还有点泪光,见到我才稍敛了情绪。
明知冒昧,但不知怎得,我脱口而出。
发生了何事。
萧宽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良久,我都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才听到他克制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无事,只是刚知道家父意外离世,有些难过罢了。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母亲。
半年来,我刻意忽略的情绪奔涌而来。
节哀,他会希望你开心的。
我勉强扯起嘴角,想要安慰他。
可是,语言的力量太苍白了,连我自己都没安慰到,又怎么能安慰到他。
我忍不住大哭,萧宽之被我吓了一大跳。
眼里的难过都褪去了几分,手忙脚乱地开始安慰我。
不是安慰我吗,怎么自己倒是哭起来了。
他一说话我哭得更厉害了,眼泪跟决堤似的止都止不住。
萧宽之更慌了。
连忙拿衣袖帮我擦脸上的泪,一边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哭累了,我后知后觉才发现,我已经在他的肩上靠了很久了。
第二天,我们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事,日子照常过着。
山里的大雪断断续续着地下着,受灾的民众越来越多。
师父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愁容满面。
我总逗他本来年纪就大了,再整天皱着眉头长皱纹,更加找不到媳妇了。
这是师父总笑骂道:宋怡清你个泼猴,山野里待久了,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大概是有几次被萧宽之听到了,他发觉我告诉他的并非真名。
开始缠着我非要告诉他我的名字。
我被缠得烦了。
师父叫了这么多次,你不是都听到了!为何还不停地问我
萧宽之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8
那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我收到了贺文允的来信。
他已在接我的路上,不日便能抵达。
我高兴坏了,立刻招呼闲语回庄子收拾行李。
正欲出门,一只手横在我身前。
贺文允并非良配。萧宽之倚在门框的荫蔽处,神情晦暗不明。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我愣住。
继而大怒,全没了平日的冷静,冷嘲道。
萧宽之萧公子,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过路之人。
我自诩分寸,未曾问过公子为何受伤,也未曾窥探过公子与那黑衣侍从的身份。
连彼此的真名都未曾交底,公子如今在这编排我的未婚夫。
未免交浅言深,有失分寸了吧。
更何况我与文允哥哥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是不是良配,无人比我更清楚。
萧公子又有何资格说出这话。
莫不是短短相处几日,便以为了解我了吧。
许是觉得太过伤人,最后一句话只在我舌尖转了一圈,又被我咽了下去。
萧宽之似是被我的话刺到了,眼中满是愕然。
盯了我半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观察他不笑时的眼睛,幽潭般沉寂,深不见底。
萧公子伤要是还没好全,可在医馆借助几日。
你我男女有别,庄子不欢迎萧公子。
强行忽视了心里那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
我转头离开。
这便是我与萧宽之的最后一面了。
萧宽之的伤早已痊愈。
这一点,我和他,心知肚明,但心照不宣。
后来我回到京城,与贺文允做了对恩爱夫妻。
我以为,我与贺文允,会相偕到老、白首不离。
9
世事一场大梦。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思绪还未回笼,就听见床边的男子欣喜的声音,你醒了!
我抬眼,眼前的人与回忆中萧宽之的身影逐渐重叠。
你......闲语......我一动不动望着萧宽之。
萧宽之眼神似有不忍,转头回避了我希冀的目光,只是一味地哄我喝药。
手中的被子已经被我攥得不成样子,我终是没忍住,嚎啕大哭。
萧宽之把我揽到怀里,慢慢地抚着我的背。
他不停地向我道歉。
对不起......
如果当初我没有任由你嫁给贺文允,
你.....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我问萧宽之,那日来刺杀我的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是你继母的人。
毫不意外,恨意翻涌。
我跪在萧宽之面前,求他帮我,我要报仇。
萧宽之目光落在我的膝盖上,眸色幽深了几分,转过身去。
我心一沉,我势单力薄,靠自己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
宋小姐对我曾有救命之恩,按理说我自是应该报恩。只是救命之恩只有一次......
他顿了顿,目光微转,在我身上逡巡,循循善诱。
萧公子有何要求,直说便是。
我好像一只猎物,被人虎视眈眈。
嫁给我,我所有权力都与你共享。
到时候,碾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好。我毫不犹豫,还望萧公子信守承诺。
事到如今,已没有什么不可失去的了。
不就是再嫁一次,就算最后被吞之入腹,被算计得渣都不剩,我也甘之如饴。
10
萧宽之给了我一个女暗卫。
我眼神复杂,忍不住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本名萧恕,我并未骗你,宽之是我的字。
裕王萧恕,是当今陛下的六皇子。
我虽暗自猜过他的身份,但也没往天家去想。
救了个皇子,怎么不算运气好。
阿清那日说我未交代你真名,属实是冤枉我了。
萧恕饶有兴趣地观察我的反应。
我默了一瞬,没想到他还记得我那天的口不择言。
略带讨好地讪讪道,那日是我被贺文允蒙蔽了,不识好人心,
裕王殿下大人有大量定不会计较。
萧恕缓缓地摩挲我的手指,无事,下次别冤枉我了就好。
萧恕虽把司琴给了我,又许我借他的权势报仇,但要求我必须先好好养病。
那几日萧恕但凡没有公事,就与我共处一室。
日日盯我喝药。
有时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虽不冒犯,但也让我心里发毛,每当这时,我总会拿起一本书,隔断他的目光,才觉得自在些。
直到大半个月后,太医亲口诊断已大好,萧恕才肯放我出屋子。
那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太阳大得晃眼睛,似是完全扫清了一个月前那场大雪的阴霾。
在宋家、贺家眼里,我大概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裕王殿下既要我嫁你,那我岂不是未来的裕王妃。
无论我做什么事,裕王殿下...
您都会为我撑腰的吧。
我故作亲密地挽上萧恕的手臂,踮起脚对着他耳廓轻轻道。
萧恕的耳朵瞬间红透了,他一字一句。
那是自然。
声音里藏着一丝警告。
接着,萧恕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放到我手心。
我正欲将玉佩藏进袖子里,他却不放,一把攥住我的手。
萧恕的手很大,他稍稍用了点劲,我就挣脱不开,被困在了他手心。
见此玉佩,如见本王。
萧恕笑语盈盈,眼里满是纵容,手劲却是丝毫不松。
多谢裕王殿下。
只是裕王殿下,您这手......
叫我萧恕吧,或者萧宽之、阿恕,都随你。
他依旧笑着,只是眼中多了分威胁之色。
直到我点头,他才满意地放了手。
11
没想到的是,我还没回宋府,那继母已经等不及,要在宋府为我举办一场葬礼。
出殡日当天,司琴护着我闯入宋府。
宋大人,您亲生女儿今儿在这好端端的站着呢。
这棺材中躺的是您哪个女儿啊。
话音刚落,司琴已把棺材劈开,露出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
父亲与继母当场变了脸色,险些维持不住那伪善的风度。
继母拉过我的手,挤出一丝笑脸。
怡清,你没死在那贼人手下真是太好了。
都怪母亲没仔细查验,将那护卫送来的女尸当成了你。
我冷笑着,
母亲,女儿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今日来,也只是怕母亲以为女儿死了,伤心过度。
特来送上一份大礼。
说罢,司琴会意,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礼盒。
赫然是继母那几个手下血淋淋的人头。
司琴笑着将她颤颤巍巍的双手摁住,捧着礼盒。
女儿特定令人刚砍的,新鲜着呢。
饶是继母在后宅多年,也未见过如此血腥的手段。
父亲虽面色铁青,倒还有几分镇定。
宋怡清,你母亲不过把尸体错认,何至于此。
倒是你,在贼人手下逃过一劫,就应当在庄子里好好自省。
说罢,便要命人将我关去后院。
司琴正欲护在我面前,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萧恕。
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这是要将我未来的裕王妃关到哪去啊。
数日前宋大人既已将怡清从家谱除名,这是要越过皇家来管女儿
12
宋家女儿死而复生一事在一夜间传遍京城。
听司琴说,我那好父亲在我离开后,口吐鲜血,晕了过去,至今还未能下床。
皇上听闻了这事,竟在朝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停了他的职,说是待把身子养好后再行安排。
我的目光转向正与我执棋对坐的萧恕。
他眸色未变,嘴角含笑,看我作甚,到你落子了。
此事与殿下无关吗
有关如何无关又如何
若是有关,有何奖励吗
混不吝。
司琴告诉我贺文允的新夫人求见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我不解。
小姐有所不知。近日京城皆传贺侍郎颇得新岳父赏识,升任尚书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只是前日出了些岔子被御史台谈大人告了一状......
我会意,那谈大人可是殿下的人
司琴点点头。
未必是殿下授意,不过在贺侍郎看来,八成是以为自己得罪了殿下,今日命贺夫人赔罪来了。
我命司琴将我妆台上那支金钗送给贺夫人。
告诉她,我人微言轻,在裕王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就不见她了。
只是我还嫁妆未从贺家取走,还请她告知贺侍郎与贺老夫人。
七日后,我亲自去取。
片刻,司琴从前厅回来。
小姐,贺夫人不愿走,坚持想见小姐一面。
随她。
12
再次与贺文允见面是在清风楼。
他约我见一面。
他还是那副端方君子的样子。
他说,其实我很好,只不过失了宋家的宠爱,我一个孤女,对他的仕途毫无助益。
大婚时,他以为他不介意,靠自己的才干,也能在官场作出一份事业。
只是后来,夫妻情重终究没能敌得过欲望野心,后来他才知道吏部尚书之女对他心生爱慕,不介意她已为人夫,他只能顺水推舟。
字字句句皆是不得已,险些落泪。
我心静如水,对着这番陈情,只觉得可笑。
那我哥呢你真的相信他是叛贼吗我直愣愣地盯着他,想要看清这个男人真实面目。
我信不信,有意义吗
是了,皇上说什么,他只能信什么。
我听明白了,也懒得再拉扯:我的嫁妆呢
待府中清点完毕,会给你送到裕王府的。
得到答案,我转身要走。
他冷静的面具终于寸寸破裂,冷笑着道。
宋怡清,你就这么确定,萧恕他与我不同,值得你托付一身吗
你我尚有青梅竹马之谊,你跟他呢
没了宋尚书女儿的身份,你在他眼里,不过新鲜一时罢了。
一个没有母家支持的孤女,你以为你坐得稳裕王妃的位子吗
不劳费心。
当晚,我主动攀上萧恕的肩膀,仰着头去亲他。
这些天来,萧恕虽然喜欢我,但也一直遵守男女大防。
他喜欢拉着我的手坐在他腿上,但也仅限于此了。
我在他唇上胡乱亲着,试图取悦他。
他却纹丝不动,目光沉沉。
我有些不解,费心费力地帮我,不就是为了这事吗
萧恕,我愿意的。
他掐着我脸的手逐渐用力,失望道。
怎么,是想跟我两清了吗
说罢,摔门而去,只给我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
13
我大内侍卫被带到上书房时,贺文允正向皇上陈情。
叛贼宋怡衡勾结外敌致我朝几万将士死亡,宋怡清作为叛贼的妹妹,知情不报。
以上是宋怡清在贺府时与宋怡衡的往来书信,请皇上明察。
父亲与继母也跪在一旁,添油加醋,府中一众奴役纷纷为他们作证。
是啊,少爷未前往边疆时房中就常与异族人往来。
我还看到过他们在半夜里密谋。
皇上问我是否有话可说。
我跪倒在殿上,请求辨认字迹。
未曾想贺文允竟卑鄙至此,伪造我和哥哥的字迹,还拿了宋府书画作为辅证。
我无话可说。
意外的是,皇上并未就此定罪。
正陷入死局之时,一个脚步声响起,接着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不敢置信,甚至不敢回头。
臣宋怡衡求见皇上
——是哥哥。
一同来的,还有萧恕,他将一封密信交给近卫。
宋大人叛变与我军里应外合,实属权宜之计。
当时儿臣怕京中走漏消息,未能及时禀告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宋大人一片丹心,深入敌营,还请父皇为其正名。
皇上大悦,下了决断,封赏了哥哥,父亲与贺文允各贬一级。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因久跪膝盖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是萧恕的。
14
三日后,皇上为我和萧恕赐婚。
怡清,你愿意吗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哥哥注视着我的神情。
我沉默一会,不知如何回答。
小丫头,你别想骗过我的眼睛。
萧恕此人,非独断擅专之人。如果你不愿意,不妨与裕王谈一谈。
他拍了拍我的肩,长叹道。
我很明白,我对萧恕并非毫无感情。
只是贺文允当日的话,终究还是钻进了我心里。
没了母家的支持,我与裕王身份悬殊,婚后若有不愉,还会影响哥哥的仕途。
我不敢赌,他对我的喜欢到底能支撑多久。
后来,京中传出一件奇事。
裕王婚事并未进行,竟在赐婚后不了了之。
众人纷纷猜测。
有说是裕王克死了未婚妻,有说是裕王嫌宋家姑娘身份低,后悔了,婚约就此作罢。
15
一年后。
我在京畿开了家医馆,放下笔墨,一只熟悉的手接过我手中的方子。
一年未到,殿下这是何故
去年我与萧恕定下一年之约,一年后若他还喜欢我,我们再谈婚事。
可如今距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几日。
观姑娘告示,医馆人手不够,故特来效犬马之劳。
区区薄才,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