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头文件下的绝望
我攥着那张宣告我‘死刑’的村委会红头文件站在榨油厂门口,纸张边沿割得指头疼。
老会计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吧嗒吧嗒的。
磊娃子,认栽吧。
他喉咙里卡着痰,年底分红名单你看了吧,本来按约定该你拿三成,好几十万,现在没了。
那我垫的二十万呢
赵书记说...
老会计别开脸,算厂里欠你的债。
我把文件甩得哗哗响。
打得铁门上的陈年锈渣簌簌往下掉。
原计划年底分了红,剩余的钱能把厂子整修一下。
去年还是面临倒闭的厂子,眼看有点盼头了。
厂房里飘出茶油香,那是我用256个不眠夜改进机器才熬出来的味道。
现在闻着有点发酸。
十天前赵德贵还拍着我肩膀夸:985机械自动化专业的大学生就是能,真的带领乡亲们致富了,等年底给你分了红去买个车,别骑你那破电动车了!
现在他新买的奔驰小车就停在不远处,车屁股在夕阳下反着贼光。
砰!
我踹翻门口的空油桶。
报销凭证和其他合同文件呢报销凭证里每张发票我都贴得好好的,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财务室文件柜昨晚被赵德贵带人拉走了,他说村里要清查账务,我拦不住。
老会计声音发虚。
此时榨油厂门口已经聚起黑压压的人头。
赵德贵腆着肚子站上围墙边的石碾盘上,手里喇叭刺啦炸响:经查证,黄磊吃回扣,经村委会决定,免去他的副厂长职务,取消年底分红资格!
放屁!赵德贵,凡事得讲证据,你血口喷人。
你要证据是吗乡亲们都在,大家正好看看清楚!
这一张,是二十万的设备发票,而这一张,赵德贵顿了一下,看到村民目光都看了过来,才满意的说这一张是到账截图,金额是五万元,是宏达公司给你的回扣!你还有什么话说!
到账截图
我看向老会计。
老会计眼神飘忽,不敢跟我对视。
当初和老会计一起去买设备,厂家对我提出的设备改进想法很感兴趣,说如果我成功了,把技术授权给他们使用一年,他们就给我五万元。
改进成果被厂家认可的那天我高兴坏了,还特意把到账截图发给老会计看了。
现在这个截图成了我的罪证!
他扬着那几张票据和打印的截图,果然是学问人,花花肠子多,回扣也吃得狠,而且最近还有人举报黄磊联合其他公司准备吞掉我们的厂子,你们说该不该开除他!
底下赵家那帮愣头青带头吼:这样的人就该滚出榨油厂!
读书多心眼就是多、早该滚了。曾经只有我肯借钱给她看病的赵婶附和着说。
瘸腿的七叔公突然抡起拐砸向我的后背:黑心肝的东西,我看错了你!吃回扣,吞厂子,我打死你。
我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撞上石碾盘,腰眼磕在碾盘嘴上,痛得我弓成了一只虾子。
嗡嗡口袋里手机不停的震动。
手脚不由自主的抖动,手机也拿不稳摔到地上。
我弯腰捡起摔裂的手机,屏幕蛛网缝里还卡着父亲二十分钟前的短信:速归,你妈倒下了,医生说要手术!
乡亲们,分红我可以不要,但是设备是我抵押房子买的,这笔钱该还我!我抢过喇叭大喊道。
赵德贵劈手抢回喇叭,放屁,什么你的设备,那是集体资产!
他肥手指戳着我胸口,这是欠条,给你!个人垫资转为工厂债务,以后这设备跟你没关系了!
你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厂里能认下这个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不然那5万块的回扣够你进去几年了!一向对我赞赏有加的黄村长也跟着说。
这样吧,大家再民主表决一次!别说我们欺负你。
赵德贵把投票箱哐当撂石碾盘上。
也不要投票了,大家举手表决,同意黄磊滚蛋的举手!
十七个赵家人齐刷刷举手。
剩下的人盯着赵德贵手里那沓分红名单,胳膊像生锈的铰链,一节一节往上抬。老会计缩在墙角,帽檐压得看不见眼睛。
很好,黄磊,你看看,全票通过,这可是大家的意见。赵德贵站在石碾盘上得意洋洋。
我刚想张嘴辩解,就被七叔公狠狠瞪了一眼,赶紧离开我们的厂子,我们还有分红会议要开!
真是讽刺,一年前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些人,眼里只有赞赏和期盼,如今一个个巴不得我赶紧消失。
嗡嗡,父亲的电话又来了。
卫生院的消毒水味呛得人头晕。
父亲攥着缴费单蹲在抢救室门口,满脸都是焦虑神色。
手术需要预缴两万。
他把单子摊在我眼前,赵德贵早上来家里了,说你贪污了厂子的钱,要送你进局子,于是你妈血压就突然飙到二百多。
赵德贵,王八蛋!
我摸遍所有口袋掏出三百七,还差一万九仟六佰三拾。
嗡嗡,银行催债短信在父亲的手机屏上疯狂弹跳:您名下抵押贷款20万元将于二十天后到期,请及时还款以免房产查封。
父亲突然揪住我衣领往墙上掼:看见没二十天!二十天还不上,祖屋就没了!你妈躺里头,等着救命钱!家里的钱都被你用到厂子里去了,你告诉我,现在去哪弄一万九千六!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看着我。年底分红泡汤了,垫的钱也打了水漂,你还差点进局子!老老实实在深圳当你的工程师不好吗非要回来趟这摊浑水!现在好了,这个家都要被你搞垮了!
他猛地扬起手,却在离我脸几寸的地方硬生生僵住,最后重重拍在他自己干瘪的大腿上,发出一声沉闷压抑的响。
磊…磊子…
母亲虚弱嘶哑的呼唤隔着急救室房门传出来,像钝刀子割着神经。
走廊尽头挂壁电视的声音不合时宜地钻进耳朵,音量刺耳:…本台记者报道,响应国家乡村振兴号召,我县涌现出一批敢闯敢干的致富带头人!
请看前方记者在柳树沟村发回的报道——
屏幕猛地切换画面。
赵德贵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特写几乎要撑爆屏幕,红光满面,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正挥舞着胖手,唾沫横飞:…乡亲们!通过我们村委会班子成员的智慧和勤劳汗水!我们盘活了村里的不良资产,带领大家走上了共同富裕的金光大道!
镜头得意洋洋地扫过锃亮的榨油机组,不锈钢外壳在棚顶灯泡下反射着冰冷炫耀的光。
那光,是我抵押祖屋二十万换来的,是我日日夜夜蹲在那鼓捣出来的。
现在刺得我眼睛生疼。
爸,
喉咙干得发紧,像塞了把沙砾,妈动手术的钱,我想办法,房子…我来保。
你拿什么保!天上会给你掉钱!
父亲梗着脖子,额头上青筋直跳。
我没再回嘴,转身就走。
背后的电视里,赵德贵还在慷慨激昂地吹嘘:…预计年底,家家户户分红至少这个数!
他得意地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
2
密匙背后的真相
我几乎是小跑起来,冲出了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味道的卫生院。
推开自家院门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微凉的尘土气和旧木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没开灯,一片昏暗。
我径直冲进自己那间靠西的小屋。
顾不上沾了灰的裤子,我直接扑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伸进床底最深最靠墙的角落,急切地摸索着。
指尖在满是灰尘的木板缝隙里刮擦,终于触到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塑料壳子!
我一把将它拽了出来——是个蒙着厚厚灰尘、毫不起眼的防水文件袋!
上次拿回来我随手就丢到了床底。
也顾不上拍灰,手指急切地扯开封口的绕线。
袋子里只有两份薄薄的、现在却重若千钧的文件。
我死死攥着这两张纸。
冰冷的纸张边缘抵着掌心,传来清晰的触感。
原本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榨油厂的利益被侵害。
现在,呵呵。
赵德贵!
你们构陷我的每一分,我都要你们加倍吐出来!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破手机艰难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蛛网裂痕深处,艰难地显示出一条新短信,备注名是宏达柳工:小黄,看到你们村赵书记在新闻里很风光了,你这个大功臣低调了吧,也不上去讲两句。
对了,你那个榨油设备的‘密匙’功能,他手下的技术员上午电话来问过启动细节,我没说,但是架不住他一直求我,我只好告诉他紧急启动模式,这个模式只能维持最低效率运转,而且运行一天后系统自检失败会再次触发全锁,按协议,用户操作权限是你,他们怎么不问你要密匙
我脑中瞬间闪过那256个为了改进设备在榨油厂冰冷机房里熬过的夜晚。
我抓起桌上充电的破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着银龙鱼李文博的名字,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李文博师兄!
他研究生毕业后直接进了银龙鱼集团质检部,现在是负责我们这一片原料油质量的负责人。
当初榨油厂能搭上银龙鱼这条大船,就是我去找李师兄牵线搭桥,再加上油品不错,我们才能顺利的通过供货审核。
漫长的等待音。
嘟…嘟…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快而凌乱,像此刻的心跳。
终于,电话接通了。
喂,文博师兄。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那股压抑的紧绷感还是透过电流传递了过去。
哎哟黄磊
电话那头传来李文博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意外,难得啊,大忙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把榨油厂盘活了!
新闻上都看见了,你们那个赵书记,挺风光嘛!
他的语调轻松,带着点调侃。
师兄,
我打断他,开门见山,声音沉了下去,榨油厂出问题了。

他的语调瞬间严肃起来,质量问题
榨油设备的核心控制系统权限锁死了,今天榨油厂的用的工作程序只是最低效率的,温控和压力那些都不稳定。
我顿了顿,没有核心温控和精滤模块介入,榨辊间隙和压力曲线完全不对,杂质含量…初步估计至少在0.5%以上,酸价只会更高。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几秒钟后,李文博的声音变得异常冷硬,带着一种公事公办态度:黄磊,这玩笑开大了。杂质0.5%你知道公司特级初榨的标准上限是多少吗0.1%!差了整整五倍!酸价标准上限是0.3mgKOH/g,按你说的基础榨法,至少冲到0.7以上!
没开玩笑,师兄。
我被他们赶出厂子了,现在负责厂子的赵书记,根本不懂技术,或者根本不在乎技术,而且设备的核心技术是我的,他们无法使用。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翻纸声,然后是李文博斩钉截铁的声音:听着,黄磊。合同附件第七条第三款,质量保证条款!白纸黑字:油品质量一次抽检不合格,需方有权暂停支付所有未结算货款,直至供方整改达标并通过需方复检…这是铁律!谁碰谁死!你们厂最近一批未结算货款是多少
一百二十万。
我清晰地报出那个冰冷的数字,前几天算分红款,老会计特意把我找过去一起核算,每一笔回款我都清清楚楚。
现金流就是榨油厂运转的命脉,是赵德贵风光无限的基石!
一百二十万!
李文博的声音拔高了,
好!
这事我来处理!
按流程,我会立刻通知品控部,今天的油样一旦送达实验室,我就启动加急、加量、高规格检测,明天上午,不,连夜出报告!
只要数据异常,他冷笑了一声,别说一百二十万,后续的订单他都别想了!我亲自打报告卡死!
挂断师兄的电话,我又给宏达公司御用的张律师打了一个电话。
打完两个电话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
赵德贵,你想吞我的钱,断我的路
好!
接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这辆崭新的奔驰小车,还开不开得动!
我看你这致富带头人的金字招牌,还挂不挂得住!
3
机器停摆的危机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阴沉得像蘸饱了脏水的抹布。
榨油厂的方向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机器低沉的轰鸣,但那声音很快又熄灭了。
不出意外的接到了技术员小李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声音很急促磊哥,您能来一趟厂里吗,机器出问题了!
我揣着那两张能救命又致命的纸,刚走到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就看见老会计佝偻着背,像只受惊的老鼠,飞快地从村道那头溜了过来。
经过我身边时,脚步没停,仿佛只是随意路过,但一个压得极低、带着痰音的气声却清晰地钻入我耳朵:
磊娃子…昨晚…赵德贵对外说村委会失火,厂里的报销凭证和账册都烧没了。
我心猛地一沉,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老会计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声音更低,语速更快:他还说账册有错,大家分红款算多了,要扣掉50万的差额,还有,他顿了顿,他的新车刚好50万。
他说完这句话,像被烫着了似的,猛地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匆匆消失在村道拐角。
分红款买车,烧毁凭证和账册!
一股火焰瞬间在心里腾起。
难怪他那么急不可耐地要搞掉我,不仅要吞我的分红、赖我的垫资,连全村人的血汗钱都敢挪用买他自己的排场!
昨天新闻里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继续朝榨油厂走去。
刚靠近厂门外那片空地,就听见里面炸了锅,比刚才的机器声嘈杂十倍不止。
赵德贵那破锣嗓子正吼得震天响,气急败坏:怎么回事!啊!昨天还好好的!
今天这机器怎么跟死了似的!
输油管呢
油呢!
书记!真…真启动不了啊!
一个哭丧着脸的技术员小李声音带着哭腔,主控屏提示核心权限不足!
得输入什么‘动态密匙’!
我们…我们哪知道那玩意儿啊!
什么狗屁密匙!昨天怎么没要!
赵德贵咆哮着。
昨天…昨天打电话给宏达的柳工,他说黄厂长知道,但是黄厂长已经被你开除了,银龙集团那边又催货,我们就使用了紧急启动模式!今天早上才发现没有输入密匙,设备出的那油…工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油怎么了!说!
榨出来的油…黑乎乎的不说…底下…底下沉淀一层沫子…跟…跟以前黄厂长没来的时候差不多…另一个工人小声嘀咕。
放屁!!
赵德贵怒吼一声,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踹翻了什么东西。
废物!一群废物!养你们吃干饭的!赶紧给老子弄!
还有,昨天送出去的油呢赶紧通知仓库去拉回来!
就在这时,厂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被吵闹声引来的村民。
他们探头探脑,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安。
咋停了
不是说今天要出大单货吗
赵书记脸色咋那么难看
刚才听里面说…油不好了昨天还往银龙集团发了一批!
哎呀!那分红…年底还能指望上不
议论声嗡嗡地传入耳朵,像一群焦躁的蜜蜂。
4
专利与谎言的较量
我面无表情地拨开人群,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榨油厂车间。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茶籽生涩气和劣质油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高大的新榨油机组杵在车间中央,外表依旧锃亮,但此刻却像个沉默的怪物。
几个工人围在主控柜前,对着闪烁的屏幕抓耳挠腮,急得满头大汗。
旁边地上,一个硕大的油桶被踹翻了,浑浊粘稠、颜色发黑的油液淌了一地,散发出令人皱眉的异味。
赵德贵叉着腰,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脸红脖子粗地对着手下人咆哮。
他那辆崭新的白色奔驰轿车就嚣张地停在车间门口的阳光里,光滑的漆面映着混乱的车间,刺眼无比。
他一眼瞥见我走进来,那双小眼睛里瞬间爆射出毒蛇般的凶光,脸上的肥肉都扭曲了。
黄磊!
他像看到了救星,又像看到了仇人,声音尖利地刮擦着耳膜,你来得正好!快!过来把这该死的机器给老子弄好!把那个什么狗屁密匙输进去!马上!
他颐指气使,仿佛我还是那个他呼来喝去的下属。
我站着没动,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一桶桶劣质油,扫过那束手无策的技术员小李,最后才落在他那张因愤怒和气急败坏而扭曲的胖脸上。
我来告诉你,我拍了拍榨油机,你眼中的狗屁密匙,是我为了防止技术盗用,在核心控制程序嵌入的一道保险——动态密匙,每天凌晨系统自动生成一串六位随机数字,只有正确输入,设备的核心动态温控和压力调节模块才会启动,没有它,榨出的油,杂质含量绝对超标!
还有,你说让我弄好
我慢慢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车间的嘈杂。
我从怀里掏出那两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唰地一下抖开,雪白的纸张在昏暗的车间里格外醒目。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手上那两张纸上。
车间里只剩下机器散热风扇徒劳的嗡鸣。
赵书记,
你搞错了三件事——这三件事,件件戳穿你的谎言,件件证明你在抢劫!
第一,我扬起那份盖着鲜红国徽印章的《实用新型专利证书》,指尖重重地点在专利名称和我的名字上,这榨油设备的核心控制系统,是我黄磊的设计!是我的专利!申请号:ZLXXXXXXXX.X!这是国家知识产权局盖的章!是法律承认的,这东西归我黄磊所有!看清楚!
你们用了我的东西,把我踢出门,还妄图霸占这是赤裸裸的知识产权侵权!
现在,到了清算这笔账的时候了!
赵德贵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抽。
人群一片死寂,多数人表情茫然(不懂专利),但赵家人的嚣张气焰肉眼可见地滞了一下。
只有少数年轻或有见识的村民眼神震动,窃窃私语:国家盖印的那…那真是他的
第二,我手腕一翻,露出了那份《榨油设备技术改造及技术授权协议》,宏达公司的红章异常醒目。
你诬陷我贪污的五万块回扣!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宏达公司支付黄磊技术授权费人民币伍万元整,以获取其专利技术一年使用权!白纸黑字,盖着宏达的公章!至于这钱去哪了它变成了这榨油机里的德国进口高温密封圈和轴承!变成了你们榨好油的保证!变成你赵德贵拿去邀功请赏的资本!他用我合法赚的钱,给我泼脏水,断我的路!这是明目张胆的诬陷诽谤!
人群开始骚动,议论声变大。
德国密封圈进口轴承原来那钱是这么花的
赵书记说贪污…好像不对啊,钱好像就是黄磊的吧
赵德贵脸色由红转白,想反驳却一时语塞。
第三,我向前逼近一步,也是你最无耻的一点!
我抬起手,指向那台需要密匙才能启动核心控制的榨油机,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死寂的车间里:
这机器,每一颗螺丝钉,都是用我抵押祖屋的二十万换来的!合同是我签的,钱是我付的,发票写的是我黄磊的名字!它从来就不属于这个厂,更不属于你赵德贵!你烧凭证、烧账册、诬陷我、开除我,就是想一分钱不花,把这价值几十万的机器和分红,变成你自己的,你这是在抢劫!
轰——!
车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村民们目瞪口呆,工人们面面相觑。
赵德贵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当众揭穿的恐慌彻底点燃了他的暴怒。
放你娘的屁!小畜生!你以为弄两张破纸就能唬住老子!老子在柳树沟几十年,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什么狗屁专利!在柳树沟,老子的话就是专利!把他抓起来!把他爹妈也给我‘请’过来!我看他交不交密匙!
他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狰狞毕露。
他身后那几个跟着他作威作福惯了的本家侄子,像几条恶狗一样,嗷嗷叫着就要朝我扑了过来!
他们刚要扑过来,我猛地后退一步,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裂得像蜘蛛网,但录音界面亮得刺眼。
赵德贵!
我吼得比他还响,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录下来了!
你指使人抢我专利设备,威胁我人身安全,诽谤我贪污!
你敢动我试试,够不够送你进去!
赵德贵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眼珠子瞪得溜圆,显然没想到我敢来这一手。
他猛地冲过来,伸手就要抢我手机:小畜生!敢阴我!
我侧身躲开,冷笑:抢啊!抢了就是销毁证据,罪加一等,录音已经实时上传云盘了,你毁得掉吗!
他僵住了,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像条被掐住七寸的毒蛇。
5
警笛声中的清算
就在这时,榨油厂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停住,车门砰地弹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李文博!
赵德贵脸色一变,显然认出了他。
李文博没理他,直接走到我面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声音冷得像块铁:黄磊,银龙鱼集团品控部检测报告,你们榨油厂昨天送来的最新一批油,杂质含量0.58%,酸价0.82mgKOH/g,严重超标!
按合同规定,集团决定暂停本期货款一百二十万的支付,并提出追责!
全场瞬间炸了锅!
一百二十万!
货款被扣了!
原材料款怎么支付!
年底分红怎么办!
村民们一下子慌了,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赵德贵脸色唰地白了,额头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李文博的袖子:李总!这…这肯定是误会!我们马上整改!货款不能扣啊!
李文博冷冷甩开他的手:整改你们连核心控制系统都用不了,拿什么整改
赵德贵噎住了,眼珠子乱转,突然指着我大吼:是他!都是他搞的鬼!
他故意锁了设备,不让我们用!
李文博嗤笑一声:赵书记,你搞错了吧据我所知核心控制系统是黄磊的专利,使用权在他手里。
赵德贵彻底慌了,肥厚的嘴唇哆嗦着,突然转向村民,扯着嗓子喊:乡亲们!别听他们胡说!
黄磊就是想讹钱!
他锁了设备,害大家分不到红!
这种黑心肝的东西,大家能忍吗!
他这一喊,几个愣头青又蠢蠢欲动,但大部分村民没动,眼神里全是怀疑。
我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老会计身上,给了他一个你敢不敢揭穿的眼神。
老会计接触到我的目光,先是一愣,接着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从人群里钻出来,颤巍巍地举起手:我…我有话说!
赵德贵猛地瞪过去:老刘!你闭嘴!
老会计没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声音发抖:账册原件烧没了,但我偷偷复印了一本,赵…赵书记挪用分红款…买了奔驰车…账上…账上只剩几万块了…
轰——!
全场瞬间炸了!
什么!
账上没钱了!
分红款也被他私吞了!
我的彩礼钱怎么办!
我还等着付房子首付呢!
怪不得他急着赶走黄磊!
把他抓起来!钱必须吐出来!
村民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把赵德贵抽筋扒皮。
赵德贵彻底疯了,冲过去就要抢老会计的本子:老东西!你血口喷人!我打死你!
我早有防备,一把将他肥硕的身体死死拦住,同时用身体护住老会计。
赵德贵像头暴怒的野猪,拼命挣扎,唾沫横飞地咒骂着:小畜生!你跟他们合伙坑我!我弄死你们!
他身后那几个愣头青侄子见状,也再次蠢蠢欲动,试图冲上来帮赵德贵抢夺账本,场面瞬间再次失控。
都别动!
我厉声喝道,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裂痕下的录音界面依然亮着,赵德贵!你现在是在威胁证人、试图销毁证据、教唆他人行凶!录音都在这儿!
我一边奋力抵挡着赵德贵的冲撞,一边迅速在手机屏幕上点按了几下。
刚才赵德贵指使手下抓我、威胁要请我父母、现在又当众暴力抢夺证人证据、教唆行凶的言行,已经构成了确凿的犯罪证据链!
更重要的是,老会计的证词和他手中的账本复印件,直接坐实了其贪污挪用巨额集体资金的嫌疑。
时机到了。
我果断按下了一个预设的快捷键——那是张律师的紧急联络方式。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张律师沉稳的声音立刻传来:黄先生
张律!
我对着手机,声音在混乱中异常清晰,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赵德贵正在现场暴力抢夺刘会计的账本复印件!他威胁证人,指使他人行凶,试图销毁证据!人证物证都在!录音全程记录!我要求立即报案!指控他涉嫌职务侵占、挪用资金、诬告陷害、威胁恐吓、破坏生产经营(指榨油机被锁死导致的损失)!请立即处理!
明白!证据链已确认有效!我就在附近,已通知警方,他们马上就到!保护好自己和证人!张律师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挂断电话,冷冷地看着因听到报案二字而动作僵硬的赵德贵和他的爪牙们:听见了赵书记,你猜警察多久能到
赵德贵的脸色瞬间由猪肝色褪成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他指着我,手指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像样的咆哮,只剩下恐惧带来的气音:你…你…你敢报警!
为什么不敢
我向前一步,逼视着他,你贪污挪用公款、诬陷我贪污、指使他人威胁我人身安全、现在又当众抢夺证据、威胁证人!哪一条不够请你进去喝茶!
那几个本家侄子也彻底蔫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缩了回去,再不敢上前一步。
赵德贵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肥手死死抓住我的裤腿,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卑微:磊…磊子!叔错了!叔鬼迷心窍!叔一时糊涂啊!分红我补给你!垫资我还你!专利费我给双倍!不!三倍!你…你让律师撤案!放叔一马!叔求你了!
我低头看着他涕泪横流的丑态,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声音冷得像冰窟深处:晚了。从你烧凭证、诬陷我、想吞掉我抵押祖屋换来的设备、逼得我母亲病危那一刻起,就晚了。这些话,留着跟警察和法官说吧。
6
分红梦碎的村民
话音刚落,厂门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榨油厂上空沉闷的空气。
两辆警车呼啸着冲进厂区,急停在混乱的人群前。
车门打开,几名警察和张律师几乎同时下车,快步走来。
警察亮出证件,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瘫跪在地、面如死灰的赵德贵,手持账本惊魂未定的老会计,以及周围鸦雀无声、神情复杂的村民。
警车押着面如死灰的赵德贵离开后,榨油厂门口的人群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方才的嘈杂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尴尬、茫然和一丝慌乱在空气中弥漫。
我无视那些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到老会计刘叔面前。
老刘叔,我的声音没有温度,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账本复印件给我看看。扣除赵德贵挪用的,账面还剩多少
老会计哆嗦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破旧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声音细若蚊蝇:三…三万七千四百五十二块八毛。
我接过账本,冰冷的目光扫过上面混乱的涂改痕迹。
转身,我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扬了扬手中的账本:乡亲们!都听见了
赵德贵贪走的,是你们的血汗钱!账上只剩三万七!
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比刚才更甚。
怎么会这样!
我们的钱呢!
骗子!都是骗子!
还我血汗钱!
咒骂声、哭喊声、质问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此刻,他们终于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是他们的沉默、盲从和对赵德贵的畏惧,纵容了这只硕鼠掏空了集体的粮仓。
他们的分红,注定成为泡影。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他们一个个马上没了当初让我滚的愤慨神情。
那些曾经举过手、附和过、冷眼旁观过的村民,个个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
空气中只剩下警车门关上的沉重撞击声,像砸在每个人心上。
瘸腿的七叔公脸红脖子粗地拄着拐杖挤过来,试图抓住我的手:磊娃子…叔公老糊涂了…被人蒙蔽了…你聪明又有办法...帮大伙想想办法拿回货款…分红不能没有啊...
我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眼神冷得像冰。
他的拐杖砸在我腰上的痛,他带头喊打死黑心肝的狰狞,历历在目。
原谅
凭什么!
但凡当初有一人站出来替我鸣不平,今天我都会心软!
七叔公,我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穿透嘈杂,您那一拐杖,差点要了我半条命。一句‘老糊涂’就能揭过去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当着村民的面,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声音平静无波:张律师,是我。
证据链我已补充完整,包括现场录音、账本复印件、专利证明、设备采购合同、专利使用转让协议。
追回赃款后,按照债权法,我申请优先用于:第一,偿还我垫付的二十万设备款、5万的设备零件款及利息;
第二,赔偿这一年以来我的专利技术使用费,参照行业标准我核算是65.85万,零头我不要了,就按65万来,他们要是不服,可以另行起诉;
第三,赔偿因为诽谤我的个人名誉和精神损害费用。
我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至于村里其他人的分红损失,那是他们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的代价。
追回的钱款若有剩余,如何处理,由村委会新班子决定,与我无关。
还有榨油厂的设备里有我的专利,我保留专利部分模块的开通权限。
挂断电话,我没有再看那些惶惶不安的村民一眼,径直走向那台锃亮的榨油机。输入今天的动态密匙,机器再次轰鸣启动,浓郁的茶油香弥漫开来。
但这香味,于我而言,已掺杂了太多苦涩与讽刺。
李文博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总部对你那套系统评价极高,合作意向非常明确,等你消息。
谢了,师兄。
我点点头,目光却越过轰鸣的机器,看向远处,合作我会谈,但不是在这里。这个厂子,这堆烂摊子,我不沾手了。
7
离乡背井的决断
一周后,榨油厂彻底安静了。
核心控制系统的权限在我手里,没有我的技术支持,它再次变成一堆昂贵的废铁。
张律师的效率很高。
赵德贵的罪行被彻底清算,贪污、挪用、职务侵占、诬告陷害……数罪并罚,等待他的是牢狱
追缴回的赃款加上赵德贵个人资产变卖,勉强覆盖了我的三项优先赔偿诉求。
村民们期盼的分红,终究随着警车的远去和账本上刺眼的数字化为乌有。
榨油厂大门紧闭,积满了灰尘。
父亲默默抽着烟,看着银行发来的贷款结清通知和祖屋解押的文件,长长叹了口气:磊子…爹…唉…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出口,眼神里是深深的懊悔和复杂。
母亲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但眉宇间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是为我,也是为这个变得陌生而压抑的村子。
我收拾好简单的行囊,专利证书和银龙鱼的合作意向书是我最重要的行李。
在母亲含泪却不再阻拦的目光中,我最后一次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
村道上冷冷清清。
偶尔有村民远远看见我,立刻像避瘟疫一样缩回屋里或是拐进岔路。
那些曾经充满赞赏和期盼的眼神,如今只剩下畏惧、羞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他们知道榨油厂完了,今年的分红乃至以后几年的希望都渺茫了,而这一切,在他们看来,似乎最终都归咎于我这个不肯忍气吞声、把事情闹得太大的刺头。帮凶的逻辑总是如此:不去怨恨施暴者和自己,却怨恨那个不肯默默承受的受害者。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村口的老槐树,它依然沉默。
榨油厂破败的轮廓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一辆开往省城的中巴车卷着尘土停在路边。
我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踏了上去。
车子启动,将柳树沟连同它陈腐的宗法、愚昧的盲从、集体的冷漠与背叛,远远甩在身后。
车窗外,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