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是商界闻名的冰山暴君,助理沈清弦三年没请过一天假。
直到那天沈清弦迟到一小时,衣领沾着雨痕:抱歉陆总,家里水管爆了。
陆凛暴怒摔文件的手,却在碰到他衣袖时猛地僵住。
当晚体检报告送到总裁办:重度皮肤接触饥渴症,唯一缓解源——沈清弦。
从今天起,你搬进我家。陆凛扯松领带,薪水翻倍,条件是你每天必须让我抱满一小时。
沈清弦看着禁止肢体接触的员工手册笑了:陆总,您定的规矩怎么办
陆凛将手册扔进碎纸机:现在规矩是,你归我管。
1
迟到一分钟
晨曦初露,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凉意,透过陆氏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将冰冷的光线切割得棱角分明,无声地洒落在深灰色的意大利绒面地毯上。办公室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无菌般的寂静,只有昂贵古董座钟指针每一次微不可闻的咔哒跳动,精准地丈量着时间的流逝,如同某种无声的审判倒计时。
陆凛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背脊挺得如同悬崖峭壁,线条冷硬。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铂金表盘。分针,正冷酷地划过数字9。九点零一分。
沈清弦,他那位以严谨刻入骨髓、三年来如同瑞士精密钟表般从未有过丝毫误差的特助,缺席了。整整一分钟。这在陆凛用钢铁意志构筑的秩序王国里,不啻于一场无声的、却足以撼动根基的地震。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锈蚀气息的怒意,开始在他胸腔深处缓慢凝聚,沉甸甸地压着。
九点零三分。
办公室门终于被推开。沈清弦走了进来,步履依旧带着他特有的、训练有素的从容,但细心观察,便能捕捉到那步伐之下细微的滞涩。他向来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外套,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是被雨水猝不及防地亲吻过。几缕微湿的额发,不太驯服地贴在他光洁的额角,平添了几分罕见的狼狈。他那张总是温润如玉、仿佛能化解一切焦躁的脸上,此刻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的倦色。
抱歉,陆总。沈清弦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山涧清泉,只是此刻这泉水流淌过布满碎石的河床,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沙哑,家里的水管……凌晨爆了。处理得有些迟。
他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却掩不住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
陆凛没有抬头。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又被压缩成密度极高的铅块,沉甸甸地砸在沈清弦的肩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桌后那道目光的实质重量——冰冷、锐利,带着审视一切的穿透力,缓慢地、一寸寸地碾过他被雨水打湿的肩线,碾过他微乱的发梢,最后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那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剥离着他迟到的理由是否足够体面。
水管爆了陆凛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金属片刮过玻璃,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齿冷的锋芒,沈助理,你入职三年零四个月,从无迟到早退记录。很好。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像冰面裂开的一道细缝,透出底下汹涌的寒意,看来今天,是打算把过去三年的‘额度’一次补齐
2
雷霆震怒
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力量感,猛地攥住了桌面上摊开的一份厚厚的项目预算报告。纸张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秒,那份凝聚了团队数周心血的报告,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掼向桌面!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炸开,如同惊雷。雪白的纸页瞬间挣脱了束缚,像一群受惊的白鸟,疯狂地四散纷飞。有几张甚至打着旋儿,擦着沈清弦挺括的裤线飘落。
沈清弦的脊背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下颌线条无声地收紧,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这是他熟悉的陆凛——雷霆手段,不容忤逆。他维持着欠身的姿态,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鞋尖前散落的那张预算表上,那上面清晰的赤字数字,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陆总,是我的失职。后续所有延误,我会负责追回,加班处理完毕。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试图平息那汹涌的怒涛,只是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凛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似乎那一下宣泄并未完全浇灭心头的无名火。他霍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像一座移动的冰山。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目标明确地朝着沈清弦逼近,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压迫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清弦紧绷的神经上。
他是要去捡那份被摔散的报告还是要……亲自处理他这位失职的特助
沈清弦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身体的本能叫嚣着远离风暴中心。但刻入骨髓的职业素养,将他死死钉在了原地。他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唇,眼睫低垂,如同静待裁决。
陆凛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停在了他面前,距离近得沈清弦能闻到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冷冽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如同西伯利亚冻原的风。陆凛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沈清弦微微敞开的西装外套领口。大概是在匆忙处理水管时蹭到了哪里,靠近锁骨位置的一小块浅色真丝衬衣领子,不知何时翻折了进去,显出一种与主人气质格格不入的凌乱。
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烦躁再次掠过陆凛眼底。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那只刚刚才暴怒地摔过文件的手,此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强迫症般的掌控欲,径直探向沈清弦的颈侧。
目标是那块碍眼的、不服帖的衣领。
指尖裹挟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怒意,带着破开空气的细微风声,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带着人体温度的丝质面料。
就在那一刹!
陆凛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突兀地、彻底地僵在了半空。
他的指尖,距离沈清弦颈侧裸露的那一小片温热皮肤,仅剩毫厘。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陆凛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瞳孔在瞬间猛地收缩,锐利的光芒碎裂开来,被一种巨大的、完全陌生的惊愕与茫然所取代。那眼神深处,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东西被狠狠凿穿,露出了底下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知晓的脆弱裂痕。
一股难以形容的、汹涌的暖流,毫无预兆地,顺着那即将触碰的指尖方向,如同被点燃的引线,以摧枯拉朽之势,狂暴地逆袭而上!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堤坝,蛮横地席卷过每一根被常年冰封的神经末梢!
这感觉……太陌生了!像在永恒的极夜中骤然窥见阳光,像在濒死的沙漠里痛饮甘泉。不是简单的舒适,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贪婪的渴求被瞬间填满的极致战栗!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让他头皮发麻、浑身骨骼都几乎要发出喟叹的安宁感,伴随着那汹涌的暖流,轰然流遍四肢百骸!
那感觉来得如此凶猛,如此不合时宜,瞬间浇熄了所有暴怒的火焰,只剩下纯粹的本能震撼和巨大的迷茫。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失控地撞击了一下,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3
诡异触碰
沈清弦清晰地看到了陆凛眼中那石破天惊般的剧变。前一秒还是雷霆震怒的君王,下一秒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摄住了魂魄,只剩下全然的错愕与失神。那伸向自己衣领的手,僵在半空,微微地、极其细微地颤抖着,仿佛在抵抗着什么,又像是在渴求着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沈清弦。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动作幅度之大,甚至撞到了身后沉重的实木文件柜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陆总沈清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疑和警惕,打破了那几近凝固的诡异沉默。他迅速抬手,自己整理好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衣领褶皱,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那温暖的源头骤然远离。
如同瞬间从温煦的春日被抛回冰封的荒原。一股冰冷刺骨的、尖锐的失落感,比之前的暴怒更加汹涌地反噬上来,狠狠攫住了陆凛的心脏,带来一阵近乎窒息的紧缩!仿佛赖以生存的氧气被瞬间抽空。
他猛地收回手,动作快得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伤。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节泛白,青筋在手背上清晰地虬结凸起,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制住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失控的悸动和骤然涌起的、更深沉更可怕的渴望。
他迅速别开脸,下颌线绷紧得如同刀削斧劈,目光仓皇地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又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像是在吞咽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那份被摔散的预算报告,还凄凉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4
紧急召医
……出去。陆凛的声音响起,低沉、喑哑,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一种精疲力竭的虚弱,以及强行压抑的某种风暴。
沈清弦张了张嘴,那句水管后续的报告卡在喉咙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陆凛那异常僵硬的侧影一眼,转身,无声而迅速地离开了这间气氛诡异到极点的总裁办公室。
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当门锁咔哒一声落下的瞬间,陆凛紧绷如弓弦的脊背猛地松懈下来。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几乎是踉跄地后退一步,沉重的身体跌坐进宽大的皮椅里,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手,带着一种近乎惊惧的审视,死死盯着自己那只刚才僵在半空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虚幻的、令人心悸的暖意,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填补的空洞感。
这到底是什么
是积劳成疾下的幻觉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悄然降临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手指因为残留的颤抖而几次按错键,声音冷硬得如同淬火的钢钉:林医生,立刻到顶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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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诊断真相
暮色四合,为巨大的落地窗镀上了一层沉郁的暗金。总裁办公室厚重的门紧闭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空气里飘浮着消毒水若有若无的气味,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陆凛靠坐在他那张象征权力的皮椅上,姿势却罕见地透出一种疲惫的松懈。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领带扯松了挂在脖子上,露出紧束的衬衫领口和一截线条冷硬的脖颈。他一手撑着额角,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则紧紧捏着一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文件——林医生刚刚亲自送来的体检报告。
重度皮肤接触饥渴症(Severe
Dermatophagia
/
Skin
Hunger)。林医生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陆凛紧绷的神经上,陆先生,这不是普通的心理依赖,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神经生理性障碍。患者长期、极度缺乏安全有效的皮肤接触刺激,导致大脑相关区域功能异常,神经递质严重紊乱。典型症状包括但不限于:持续的焦虑、易怒、失眠、难以集中注意力……以及,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陆凛,在极度缺乏接触源时,可能出现的生理性疼痛,甚至免疫系统紊乱。
林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剖析:您过去表现出的‘洁癖’、对肢体接触的极度排斥,现在看来,更像是机体的一种病态代偿机制。您的神经系统,长期处于一种‘渴望’与‘恐惧’互相撕扯的矛盾状态。这种深层的、被压抑的渴求,最终导致了系统的崩溃。他翻动报告,指向一行加粗的数据,而今天上午,当您与沈助理意外接近时,我们监测到您体内应激激素水平瞬间暴跌,而多巴胺、内啡肽等正向神经递质则出现爆发式激增。这种极端剧烈的生理指标变化,指向一个明确的结论——
林医生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沈清弦先生,是您目前发现的、唯一且最有效的特异性缓解源(Specific
Alleviation
Source)。他的存在本身,尤其是近距离的皮肤接触,对您紊乱的神经系统具有近乎‘靶向治疗’的稳定作用。
唯一且最有效的特异性缓解源……
6
唯一解药
沈清弦。
这个名字在陆凛的脑海里轰然炸开。纷飞的纸页,颈侧咫尺的温热,那股摧毁理智的暖流,还有紧随其后那蚀骨的空虚……所有的碎片瞬间被这条冰冷的医学结论强行串联起来,构成一幅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图景。
他成了什么一个需要依靠触碰另一个男人才能维持正常运转的……故障机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开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捏着报告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惨白,纸张在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解决方案陆凛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喉咙里堵着沙砾。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射向林医生,里面翻滚着不甘、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境中的希冀。
目前没有特效药物能根治。唯一被证实有效的,就是规律、足量的‘接触疗法’。林医生的语气不容置疑,根据您神经递质紊乱的严重程度和今天的反应峰值推算,您需要每天至少一小时高质量、主动性的皮肤接触。初期可能需要更长时间,以重建神经系统的平衡阈值。频率和时长不足……他微微摇头,未尽之意昭然若揭,症状会持续恶化,直至……彻底失控。
每天至少一小时……高质量的皮肤接触……
陆凛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翻涌的惊涛骇浪。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沈清弦那张温润却疏离的脸,想到自己亲手制定的、贴在每一个员工工位旁的《陆氏员工行为守则》第七条——禁止任何非必要肢体接触,违者严惩。
多么讽刺。他自己,成了这条铁律最彻底、最可笑的破坏者。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过。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映在陆凛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点不亮一丝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陆凛猛地睁开眼。眼底所有的挣扎、屈辱、不甘,都被一种更为强悍、更为决绝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属于掠食者的、掌控一切的冰冷意志。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分机号。动作稳定,没有丝毫犹豫。
沈清弦,他对着话筒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甚至比平时更加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立刻到我办公室。
7
规矩崩塌
顶层总裁办公室那扇沉重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沈清弦走了进来,步履从容,姿态依旧无可挑剔,仿佛上午那场短暂的风暴从未发生。他换了一套同样质地上乘的深灰色西装,每一处细节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如同他此刻的表情——平静无波,带着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恭敬。
陆总,您找我他在办公桌前站定,目光平视着陆凛。那份被摔散的预算报告碎片早已不见踪影,桌面光洁如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凛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没有立刻回应。他微微后仰,靠向椅背,深色的眼眸如同两泓不见底的寒潭,锐利地审视着几步之外的男人。办公室顶灯冷白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半晌,陆凛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水管,处理好了
是的,陆总。已经请专业人员修复完毕。沈清弦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陆凛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移开,反而更加专注地停留在沈清弦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件精密仪器的性能指标。这种审视让沈清弦心底那点残存的不安再次悄然滋生。他微微垂眸,避开那过于迫人的视线。
坐。陆凛抬了抬下巴,指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沈清弦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腿上,标准的职业姿态,同时也是一种无形的防御姿态。
陆凛的目光扫过他交叠的双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修剪得干净整洁。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然后,他将那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体检报告,用两根手指推到了沈清弦面前。
纸张摩擦桌面,发出轻微的沙声。
看看。命令简洁,毫无情绪。
沈清弦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拿起报告。当他看清封面上陆凛的名字和那个触目惊心的诊断名称——重度皮肤接触饥渴症——时,他翻阅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他快速而专注地浏览起来,眉头随着报告内容的深入,一点点蹙紧。当他看到唯一特异性缓解源:沈清弦以及每日至少一小时高质量皮肤接触的治疗建议时,他捏着报告边缘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纸张被翻动的轻微声响。
沈清弦缓缓抬起头,看向陆凛。那双总是温润平和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试图理解却又被巨大的荒诞感所冲击的迷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诊断书上冰冷的医学名词和陆凛此刻过于冷静的态度,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语言。
陆凛将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没有惊讶,没有质问,他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冷酷地,抛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从今天起,你搬进铂悦府。陆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坠地的决断,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寂静的空气里,24小时待命。你的工作范畴,增加一项核心职责——协助治疗。
8
你归我管
沈清弦的瞳孔骤然收缩。搬进陆凛那个位于顶级豪宅区、安保森严、如同堡垒般的私人住所24小时待命协助治疗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信息量巨大到让他一向运转高效的大脑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陆凛无视了他眼中的惊涛骇浪,继续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清晰地陈述着条款:作为回报,你的年薪,即时起翻倍。年终奖金池,你独占百分之二十。
铂悦府。年薪翻倍。年终奖百分之二十。每一个词都代表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与财富。
沈清弦的呼吸明显滞涩了一瞬。震惊过后,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有对巨额回报的本能评估,有对自身价值被重新定义的冲击,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这匪夷所思的要求而产生的本能抗拒和巨大的不真实感。他下意识地微微向后靠了靠,试图拉开一点无形的距离。
陆总,沈清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沙哑,这……涉及私人领域,并且……他的目光,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提醒,移向了陆凛身后巨大的书柜旁,那里悬挂着一个精致的亚克力展示框。
框内,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陆氏员工行为守则》摘要。第七条,用加粗的黑体字清晰印着:禁止任何非必要肢体接触,保持专业距离,违者视情节予以警告直至解除劳动关系。
那冰冷的条文,在此时此地,像一记无声而响亮的耳光。
沈清弦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巨大荒谬感的困惑和反问。他抬眸,重新看向陆凛,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您亲自制定的规矩,怎么办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凛的目光,顺着沈清弦的视线,也落在那块醒目的亚克力板之上。那加粗的第七条,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里。
禁止任何非必要肢体接触。
多么讽刺。多么绝妙的讽刺。他亲手筑起的、用来隔绝一切侵扰的钢铁壁垒,如今却成了他自己通往解药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陆凛深邃的眼眸深处,快得如同错觉。随即,那眼神重新被一种更为强悍、更为冷酷的决断所覆盖。仿佛那瞬间的动摇,只是坚冰上掠过的一丝水汽,转瞬即逝。
他霍然起身。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几步就跨到了那个悬挂着《行为守则》的书柜旁。没有一丝犹豫,他伸出手,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粗暴,哐地一声,一把将那个精致的亚克力展示框从墙上扯了下来!
沈清弦坐在椅子上,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目光紧紧追随着陆凛的动作,带着惊疑。
陆凛看也没看那框里的内容,径直转身,大步走向办公室角落那台高速运转的碎纸机。机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咔嚓——!
他毫不犹豫地将整个亚克力框,连同里面那张印着冰冷条例的纸,猛地塞进了碎纸机狰狞的入口!
锋利的刀片瞬间启动,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坚硬的亚克力板在强大的机械力量下扭曲、变形、碎裂!那张象征着铁律的纸,更是瞬间被吞噬、撕裂、粉碎!化为纷纷扬扬、如同雪花般的细小塑料和纸屑,从机器的另一端喷涌而出,落进下方的废料箱里,堆成一小撮毫无意义的残渣。
整个过程,陆凛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冷硬得如同大理石雕刻。只有他绷紧的下颌线条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激烈情绪。
碎纸机完成了它的工作,嗡鸣声渐渐停歇。
办公室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空气中漂浮着的、被粉碎的塑料和纸张的细微气味。
陆凛缓缓转过身。碎纸机口残留的一点塑料碎片挂在他昂贵的西装袖口上,他随手,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随意,将其弹开。
他走回办公桌前,却没有坐下。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光洁的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住沈清弦那双犹自带着震惊的眼眸。
距离很近。近得沈清弦能再次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与皮革的气息,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不容置疑的强势气场。
陆凛盯着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绝对的掌控力:
现在规矩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瞬,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要将新的秩序烙印进对方的眼底。
你归我管。
9
铂悦府囚笼
铂悦府顶层公寓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城市的喧嚣彻底隔绝。沈清弦站在玄关,脚下是触感冰凉温润的天然大理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高级香氛和空旷感的、属于陆凛的独特冷冽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得有些不真实的城市夜景,却只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疏离。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表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无声地出现,微微躬身:沈先生,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这边请。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
沈清弦沉默地点头,拖着那个装着他精简行李的黑色登机箱,跟在管家身后。走廊宽敞得近乎奢侈,墙壁是冷色调的艺术漆,挂着几幅抽象派画作,价值不菲,却透着同样的疏离感。他被引到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
陆先生吩咐,您的房间就在主卧对面。管家推开门,侧身让开。
房间很大,设计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家具线条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同样拥有无敌的视野。一张看起来舒适但风格冷硬的大床,一张宽阔的书桌,一个嵌入式衣柜。一切都崭新、昂贵、功能齐全,却找不到一丝属于家的暖意。像一间顶配的酒店套房,或者……一个更高级的囚笼
管家将一张黑色的门禁卡放在书桌上:这是您的通行卡。陆先生交代,您需要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待命。另外,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陆先生希望您能尽快熟悉环境。他会在书房等您,十点整。
说完,他微微欠身,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10
初次接触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弦一人。死寂瞬间包围了他。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淌的光河。年薪翻倍,铂悦府,百分之二十的年终奖……这些旁人艳羡至极的条件,此刻像冰冷的枷锁。他成了什么一件被高价买下、用来缓解雇主某种罕见病症的特殊工具。
十点整。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走出房间。对面就是陆凛的主卧,房门紧闭。他转向走廊另一端的书房。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暖黄色的灯光。
他抬手,指节在厚重的实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进。陆凛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沈清弦推门而入。
书房比他的房间更大,三面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架,塞满了厚重的书籍和文件盒。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陆凛就坐在桌后。他已经换下了白天那身笔挺的西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少了几分锋利的商务感,却更凸显出他肩背的宽阔和一种居家的、却依旧迫人的气场。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似乎在处理邮件,听到沈清弦进来,他抬起了头。
灯光柔和了他脸部过于冷硬的线条,但那双眼睛,在镜片后(沈清弦注意到他戴了一副无框眼镜,大概是工作用的),依旧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清晰地落在沈清弦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沈清弦无法完全解读的、属于猎食者的专注。
坐。陆凛指了指书桌对面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椅,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沈清弦依言坐下。沙发很舒适,但他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无可挑剔,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需要适应这个新的身份,这个模糊了工作与私人、服务与被治疗界限的诡异关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绷紧的琴弦。
陆凛的目光并未移开,依旧停留在沈清弦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他没有立刻提治疗的事,反而伸手拿起桌上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推了过来。
看看这个。明天上午九点,我需要你的初步分析报告。他的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公事公办,仿佛刚才在办公室那场关于规矩的颠覆从未发生。
沈清弦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接过文件。是集团旗下一家海外子公司新季度的市场拓展计划书。他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低头翻阅起来。专业领域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掌控感,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分。
时间在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中悄然流逝。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陆凛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再次落回到沈清弦身上。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随手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这个动作打破了书房里只有翻页声的寂静。
沈清弦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陆凛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沈清弦随意搭在文件边缘的右手手腕上。那里,骨节分明,皮肤在灯光下显得干净而白皙。
手腕,陆凛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却又奇异地没有白天的冰冷,伸过来。
沈清弦翻动文件的手指,瞬间僵住。来了。他抬眼看向陆凛。对方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要求递一支笔。
短暂的静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空气似乎凝滞了。沈清弦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他看到了陆凛眼中那份绝对的、不容抗拒的掌控意志。
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几秒钟后,他搁下了手中的文件。然后,他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迟滞,将自己的右手,朝着书桌对面的陆凛,伸了过去。动作很轻,很缓,仿佛穿越的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胶质。
那只手,最终悬停在书桌中央的上方,距离陆凛交握的双手还有一小段距离。手腕的线条流畅,微微凸起的腕骨透着一种无声的脆弱感。
陆凛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定在那截递出的手腕上。他交握的双手缓缓松开。然后,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朝着沈清弦的手腕,覆盖了过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
沈清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几乎是本能地,手腕的肌肉微微收缩了一下,想要后撤一丝距离。这微小的抗拒,清晰地传递到了陆凛的感官里。
陆凛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下一秒,干燥、温热、带着惊人力量感的男性手掌,彻底地、不容分说地包裹住了沈清弦的手腕!
呃……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沈清弦的喉咙深处溢出。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瞬间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却无比清晰地昭示着触碰瞬间带来的强烈冲击。
一股强大而温热的暖流,如同被点燃的引线,以两人接触的那一点为圆心,轰然炸开!瞬间沿着沈清弦的手臂,蛮横地席卷向他的四肢百骸!这感觉太陌生,太剧烈了!像冰冷的躯壳被骤然注入滚烫的生命力,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着苏醒!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骨窜过一阵强烈的酥麻,头皮瞬间发紧,仿佛全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和随之而来的、令人心慌的松弛感,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壁垒。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而桌子的另一端——
在掌心彻底包裹住那截温热手腕的瞬间,陆凛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挺直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炽热的烙铁,瞬间碎裂、融化!一种近乎餍足的、深沉的喟叹,被他强行压制在喉咙深处,只化作一声极其沉重、绵长的呼吸。
他闭上了眼睛。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微微颤动着。他紧握着沈清弦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珍惜,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一股汹涌澎湃的暖流,带着令人心悸的安宁感,顺着手臂奔腾而上,狂暴地冲刷着他体内那些叫嚣着疼痛与焦灼的神经末梢,抚平了那些无形的、日夜折磨着他的裂隙。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窗外璀璨的灯火,书房里价值连城的摆设,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所有的一切都模糊、淡去,失去了意义。感官被无限地压缩,只剩下手腕上传来的那清晰无比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如同最原始的生命鼓点,敲打在他的掌心,奇异地与他自身狂乱的心跳逐渐找到了某种同步的节律。
沈清弦僵在椅子上,手腕被那滚烫而有力的手掌牢牢禁锢,动弹不得。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奇异暖流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松弛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对方掌心灼人的温度,感受着那脉搏的震动透过皮肤传递过来,感受着自己身体深处某种防御机制在无声地坍塌。他微微侧过脸,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陆凛紧闭双眼的脸上。
那张总是冷硬如冰雕的侧脸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竟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平静。紧蹙的眉心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连紧抿的唇角线条,似乎都柔和了一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沉入了一个久违的、安宁的梦境。
时间失去了刻度。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很久。直到陆凛紧握的力道,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放松了一丝。他依旧闭着眼,但沉重而绵长的呼吸节奏,开始变得平缓、悠长。
沈清弦屏住的呼吸,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恢复。他指尖的颤抖,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手腕处传来的,除了那依旧清晰的温热和力量感,还有一种……奇异的、沉重的麻木感。仿佛那只手,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他微微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陆凛覆盖在他手腕上的拇指指腹,几乎是同时,几不可查地、安抚性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腕骨内侧那片异常敏感的皮肤。
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沈清弦的脊椎!
他身体猛地一僵,刚刚恢复的呼吸再次停滞!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惊悸和被安抚的奇异感觉,让他瞬间攥紧了空着的左手。他猛地抬眼看向陆凛。
陆凛依旧闭着眼,仿佛那个安抚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肌肉反应。他脸上的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声,和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脉搏。窗外的城市灯火,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