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末日求生:酸雨天使 > 第一章

>酸雨末日第七年,我带着女儿在废墟中收集致命雨水。
>她肺部受损,雨水是我们唯一的水源。
>医疗站开出天价药单时,我跪在腐蚀的泥地里求他们收下珍藏的婚戒。
>女儿却在服药后开始变异,皮肤浮现叶脉般的绿色纹路。
>妈妈别哭,她咳着荧光绿的血液微笑,雨水告诉我,我们是地球新生的孩子。
>我背起她走向最后的希望之地,每一步都踩在文明的白骨上。
>她在我怀里化作荧光消散时,我听见大地深处传来亿万新芽破土的轰鸣。
雨,
又落下来了。
不是水,
是蚀骨的毒。
第37滴,
在生锈的铁皮檐口上挣扎、
悬停,
像一颗濒临坠落的泪珠。
终于挣脱束缚,
带着决绝的精准,
砸进我手中高举的试管底部。
灰绿色的黏液,
浓稠得如同腐败的油脂。
一股刺鼻的、
混合了强酸灼烧和金属锈烂的恶臭,
直冲防毒面具的滤芯。
几乎让我窒息。
它在狭窄的玻璃管里溅开浑浊的涟漪,
像一只浑浊的、
充满恶意的眼睛,
骤然睁开。
指尖冰冷地拧紧特制的密封盖,
塑料的寒意刺入骨髓。
我才敢让肺叶痉挛般地抽动一下。
吸入的空气,
也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
这一小管,
是小雨明天,
或许后天的……
呼吸。
***
咳咳咳……嗬……嗬嗬……
背后低矮帐篷里,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骤然炸响!
每一声,
都像生锈的锯子,
在我心上来回拉扯,
血肉模糊。
我猛地转身,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进去,
泥浆溅满了裤腿。
帐篷角落,
破旧毯子裹着的小小身躯,
蜷缩成痛苦的虾米,
剧烈地颤抖着。
小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每一次吸气,
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拉破风箱般恐怖的嘶鸣。
每一次呼气,
都带着一种力竭的呜咽。
她的小脸憋成了骇人的紫绀色,
嘴唇青灰干裂。
细小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浸透冷汗的毯子,
指节惨白如骨。
小雨!宝贝,妈妈在!妈妈在!
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我扑跪过去,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
手在旁边的破背包里疯狂翻找,
指甲刮过粗糙的帆布。
指尖终于触到一个冰冷的、
熟悉的硬物——
一个早已瘪塌的铝制呼吸面罩,
滤芯失效得如同摆设。
我徒劳地、
几乎是绝望地将它按在她小小的口鼻上,
冰冷的金属硌着她滚烫的皮肤。
另一个面罩……
那个更大一些的……
属于他……
此刻正沉默地躺在背包最深处,
像一个冰冷的墓碑。
我死死咬住下唇,
浓重的血腥味在嘴里弥漫,
才堪堪压住喉咙里那声即将冲破的悲鸣。
***
水……妈……妈……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瞳孔涣散失焦,
气若游丝地哀求。
干裂的唇瓣无力地翕动着,
像离水的鱼。
好,好,乖,马上,马上就好!
声音抖得不成调。
我抖着手拧开那支刚接满的试管盖子,
小心翼翼地将那致命的灰绿色毒液,
倾倒进一个同样布满腐蚀坑洼的小碗里。
碗底沉淀着一层厚厚的、
无法滤去的灰绿悬浮物,
像毒沼的淤泥。
我舀起一小勺,
送到她嘴边。
看着她本能地、
带着一种濒死的贪婪急切吞咽,
喉头艰难地滚动。
我的胃也跟着剧烈地翻搅绞痛。
每一次喂她喝下这来自地狱的甘霖,
都像亲手将淬毒的刀刃,
一寸寸推进她稚嫩的身体里。
可没有它,
她连下一秒都撑不过去。
2
废弃的城市,
是文明被剥皮剔骨后曝晒的巨兽遗骸。
曾经傲然矗立的摩天森林,
如今只剩扭曲、
焦黑的钢筋骨架,
如同大地刺向铅灰色天穹的、
绝望的骨刺。
酸雨永无休止,
无声地啃噬着一切残骸。
道路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深褐色的、
粘稠的泥浆沼泽,
混合着无法辨认的工业废渣和文明的碎屑。
每一步踏下去,
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鞋底升起带着浓烈铁锈和硫磺恶臭的白烟。
空气厚重得如同浸透了酸液的裹尸布。
每一次呼吸,
喉咙和肺部都像被砂纸打磨,
火辣辣地疼。
防毒面具的视野狭窄而模糊,
镜片内侧凝结的薄雾让世界扭曲变形,
如同透过地狱的窥镜。
***
我背着小雨,
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要将脚下这片骸骨大地踩穿。
她伏在我背上,
轻飘飘的,
像一片随时会被酸风撕碎的枯叶。
隔着几层单薄破旧的衣服,
她嶙峋的脊骨硌着我的背心。
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心跳,
每一次搏动都让我心惊肉跳。
她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
带着不祥的、
断断续续的嘶嘶声。
妈妈……看……
她突然抬起一只小手,
虚弱地指向路边一处扭曲的金属废墟。
我的目光随之望去,
心脏骤然一缩。
那是一株……
植物
在这样连钢铁都融化的炼狱里,
它竟活着!
形态诡异扭曲,
通体是病态的墨绿色。
叶片肥厚得近乎畸形,
边缘布满锯齿状的锐利尖刺,
如同蜷缩的毒虫。
最令人心悸的是,
它的茎秆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
泛着幽光的半透明液体,
正滋滋地冒着细小的气泡,
仿佛在分泌强酸,
与天上落下的毒雨抗衡。
它扎根在一堆锈蚀变形的汽车残骸里,
像一只从机械坟墓中爬出的异形,
贪婪地吮吸着腐蚀的雨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背上的小雨却发出一声极低、
极模糊的哼鸣,
像梦中的呓语。
更诡异的是,
那株怪异的植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几片墨绿的叶子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茎秆上分泌的粘液幽光仿佛也闪烁了一瞬。
别怕,小雨,妈妈在。
我收紧手臂,
把她冰凉的小身体往上托了托,
勒紧的背带仿佛要嵌进我的肩胛骨里。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不再看那令人不安的活物。
深一脚浅一脚地加快了步伐。
希望之地医疗站……
废墟电台里如同咒语般重复播放的名字,
是我们沉没前唯一的浮木。
医疗站蜷缩在一个巨大地下车库的幽暗深处。
入口处用粗大、
锈迹斑斑的工字钢和碎裂的混凝土块粗暴地垒砌加固,
像一张通往地狱的巨口。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混合着更深的、
无法掩盖的伤口腐败、
排泄物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令人晕厥。
昏暗摇曳的应急灯光下,
穿着污渍斑斑、
早已看不出原色白大褂的人影,
如同疲惫的幽灵般晃动,
脸上刻着深入骨髓的麻木与漠然。
这里汇聚着末日最深的苦难。
呻吟、
压抑的哭泣和粗鲁的呵斥声,
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
撞击着耳膜。
***
一个同样穿着污秽白大褂、
戴着严重磨损护目镜的医生,
像一尊石像般坐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后面。
他头也没抬,
枯瘦的手指沾着暗褐色的不明污渍,
在一张脏污的破纸片上潦草地划着。
我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将小雨放在旁边一张冰冷肮脏、
沾满可疑污迹的长椅上。
她小小的身体一接触到冰冷的金属,
立刻痛苦地蜷缩起来,
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
小小的身体弓起,
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医生终于抬起头。
护目镜后的眼睛浑浊、
布满血丝,
像两口枯井,
没有任何温度。
他冷漠地扫了一眼咳得浑身痉挛的小雨。
目光落在我递过去的、
用最后一块还算干净的防水布层层包裹的试管上——
里面是我们在路上省吃俭用、
像守财奴般积攒下来的、
最纯净的几份雨水样本。
他伸出两根枯枝般、
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指,
极其随意地捻了捻试管。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嗤笑,
像砂纸摩擦。
然后,
他像丢弃垃圾一样,
随手把它丢进脚边一个装满了类似试管的、
半满的塑料桶里,
发出沉闷而令人心碎的碰撞声。
3
这点玩意儿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塞牙缝都不够。想救她
他用沾着污渍的笔头,
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咳得快要背过气去的小雨。
特效抑制剂,
三支一个疗程。拿什么换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刺穿我最后的侥幸。
心沉到了冰冷的深渊谷底。
***
我手忙脚乱地卸下背包,
将里面所有能称之为硬通货的东西——
几块硬得像石头、
包装纸都磨破了的压缩饼干;
一小瓶浑浊但还算干净的工业酒精;
几个从废墟里扒拉出来、
滤芯颜色可疑的备用防毒面具滤芯——
一股脑倒在油腻肮脏的桌面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的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医生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
没有任何停留。
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
写满了赤裸裸的不屑。
就这些
他拖长了调子,
像法官宣读最后的死刑判决,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死亡的重量。
最后的希望,
像脆弱的玻璃瓶摔在地上,
啪地一声,
粉碎殆尽。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
湿滑、
布满可疑黑褐色污渍的水泥地上,
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地面的寒气瞬间刺透了裤子的布料,
直抵骨髓,
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冰冷。
我甚至感觉不到疼,
只有灭顶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我哆嗦着,
从贴身的、
最靠近心脏的口袋深处,
掏出那个小小的、
已经磨得起毛边的绒布袋子。
布面被汗水和雨水浸得发硬发黑,
带着我的体温。
我颤抖的手指,
如同风中的枯叶,
几乎无法解开束口的细绳。
终于,
绳结松开。
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粗糙的绒布上。
白金指环,
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即使在这昏暗污浊的地狱里,
它依然折射出一缕微弱却纯净、
几乎刺痛人眼睛的光芒。
这是我身上唯一剩下的、
属于那个早已被酸雨腐蚀殆尽的过去的遗物。
它曾套在他温暖的手指上,
他曾用它许诺给我和小雨一个充满阳光、
青草和笑声的未来。
那光芒,
此刻像一把烧红的刀子,
烫伤了我的掌心,
也灼烧着我的灵魂。
这个……这个行不行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破碎得如同呜咽,
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
低到尘埃里的卑微乞求。
求求您……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我颤抖着,
将这最后的、
承载着所有爱与记忆的信物,
放在肮脏得如同垃圾堆的桌面上。
那点微光,
在污浊的环境中显得如此脆弱、
如此刺眼、
如此……
不合时宜。
医生的目光终于被那点光芒牢牢吸住。
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他伸出那两根枯枝般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拈起戒指,
对着头顶那盏电压不稳、
光线昏黄的应急灯眯着眼仔细看了看。
钻石纯净的微光,
在他浑浊的瞳孔里短暂地跳跃了一下。
他沉默了。
死寂般的十秒钟,
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在眼前坍塌。
哼,
他终于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
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单音。
随手把戒指丢进桌角一个敞开的、
塞满了各种零碎杂物的、
小铁盒里,
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像敲响了丧钟。
等着吧。
他站起身,
带着一股混合着汗臭和药水味的风,
走向后面用一块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帘子隔开的所谓药房。
4
注射器冰冷的针尖,
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
刺破小雨手臂上那层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那管浑浊的、
带着诡异淡绿色的液体,
在针筒的推动下,
如同缓慢注入的毒液,
被一点一点推入她纤细脆弱的血管里。
我紧紧攥着她另一只冰凉的小手,
仿佛要将自己微薄的生命力传递给她。
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
每一次她睫毛的颤动都让我心脏狂跳,
绝望地祈祷着奇迹降临。
起初,
是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奇迹般地停止了。
她急促得如同拉风箱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缓了一些,
紧蹙成一团的眉头微微松开。
一丝极其微弱、
如同幻觉般的血色,
极其短暂地浮现在她毫无生气的脸颊上。
我的心猛地一撞,
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狂喜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有效!
真的有效!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然而,
那点虚假的血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她裸露在破旧袖子外的手臂皮肤下,
开始浮现出清晰的脉络。
不是青色的血管!
而是一种奇异的、
纤细的、
如同初生叶脉般的纹路!
它们呈现出一种越来越浓郁的、
带着诡异生机的翠绿色,
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并且像活物般在缓慢地蔓延、
生长、
分叉!
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画笔,
在她体内疯狂地绘制着一幅复杂而陌生的生命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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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
我惊恐地低唤,
声音抖得变了调。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
她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
极其缓慢地睁开。
那双眼睛……
瞳孔深处,
仿佛蕴藏着一整片被细雨洗涤过的、
生机勃发却又无比陌生的森林!
纯粹的、
深邃的、
流动的绿色光芒,
彻底取代了所有的眼白。
温柔而悲悯地凝视着我。
那目光不再是孩子的依恋,
它仿佛穿透了我的皮囊,
直视着我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与绝望,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
非人的宁静。
妈妈……
她的声音响起,
不再是孩童的稚嫩,
也不再带着痛苦的喘息。
那声音空灵、
纯净,
带着奇异的共鸣,
仿佛无数新叶在晨风中簌簌私语,
又像无数根须在湿润的泥土中悄然伸展。
它直接回荡在我的意识里,
盖过了医疗站里所有的嘈杂。
别……怕……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饱含生命汁液的露珠,
轻轻滴落在我干涸龟裂的心田,
却带来更深的寒意。
***
紧接着,
她突然弓起身体,
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这一次,
咳出的不再是暗红的血块,
而是……
点点荧绿!
星星点点的、
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绿色荧光的液体,
如同破碎的星辰,
溅落在她胸前破旧的毯子上!
那荧光幽幽闪烁,
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
纯粹植物般的质感,
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小雨!
我失声尖叫,
如同被重锤击中,
猛地扑过去想抱住她,
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
冰冷的墙,
僵硬地停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成冰。
5
她艰难地喘息着,
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荧绿的、
如同叶汁的痕迹。
她看着我,
那双泛着纯粹绿光的眼睛,
此刻清晰地映出了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然后,
一个极其微弱、
几乎像是叹息的微笑,
在她干裂的唇边艰难地绽开。
那笑容,
纯净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却比任何哭泣都更令人心碎。
别哭,妈妈……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露珠的叶子拂过心尖,
清晰无比。
雨水……告诉我了……它们都告诉我了……
她伸出那只布满清晰翠绿叶脉纹路、
此刻正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小手,
似乎想擦去我脸上汹涌的泪水。
指尖离我的脸颊还有几寸距离,
却停住了。
她的目光越过我,
投向医疗站那污浊的、
不断渗漏着锈黄色水渍的天花板,
投向那看不见的、
被厚重酸云笼罩的天空深处。
眼神变得无比辽远而澄澈,
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不是……怪物……
她轻轻地、
却无比笃定地说,
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我心中激起绝望的涟漪。
我们是……地球……新生的孩子……
她又是一阵轻咳,
嘴角溢出更多荧绿的光点。
她……在疼……也在……重生……
重生
我看着女儿皮肤上疯狂蔓延、
如同活体纹身般的绿色脉络,
看着她嘴角刺目的、
非人的荧光,
听着这如同神谕般的低语。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这不是治疗!
这根本不是治疗!
戒指换来的,
是比死亡更恐怖、
更深不见底的深渊!
医生!医生——!
我猛地转身,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
彻底疯狂的母兽,
朝着那肮脏的帘子后爆发出凄厉到破音的嘶吼!
她怎么了!你给她打了什么鬼东西!
帘子唰地被粗暴掀开!
医生冲了出来,
后面跟着一个同样穿着脏污白大褂、
脸色惨白的助手。
他们看到小雨的状态,
瞬间僵住了!
医生脸上的冷漠瞬间被一种混杂着惊骇、
厌恶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
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贪婪所取代!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
死死锁住小雨手臂上那蔓延的、
发光的叶脉纹路,
呼吸都变得急促。
变异……
助手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颤抖,
指着小雨。
是深层污染诱发的不可逆变异!快!隔离!报告总部!这可能是全新的样本……
闭嘴!
医生厉声打断他,
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眼神却更加锐利地锁在小雨身上,
像是在评估一件极其危险却又价值连城的活体标本。
把她控制住!别让她接触任何水源!快!抓住她们!
两个穿着厚重、
污迹斑斑防护服、
动作粗鲁的守卫如同恶犬般冲了进来。
手里拿着坚韧的束缚带和某种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喷罐,
目标明确地扑向我们!
不——!
我爆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如同扑火的飞蛾,
猛地扑向小雨,
将她小小的、
正在发生剧变的身体死死护在怀里,
用自己的整个后背形成一道脆弱的屏障,
迎向那些冲过来的人!
冰冷的恐惧和滔天的愤怒在血管里奔涌、
炸裂!
我错了!
我不该带她来这里!
这所谓的希望之地,
是比外面废墟更深、
更肮脏的炼狱!
走!小雨!妈妈带你走!
我嘶吼着,
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撕裂。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我猛地发力,
用肩膀狠狠撞开一个试图抓住我胳膊的守卫!
混乱中,
手胡乱地摸到旁边维修台上的一把锈蚀沉重的扳手。
想也不想,
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来,
朝着另一个逼近的守卫胡乱挥舞!
扳手带着风声,
逼得对方下意识后退半步!
我甚至没看清周围惊愕恐惧的人群,
没看清医生那张因计划被打乱而变得狰狞扭曲的脸。
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如同熔岩般轰鸣:
离开!
立刻!
马上!
死也要死在外面!
6
趁着这瞬间的空隙,
我一把将小雨抄起。
她轻得像一片羽毛,
又重得承载了我所有的世界。
她的身体在我怀中微微发烫,
那些翠绿的纹路在皮肤下微微搏动,
像新生的藤蔓在汲取力量。
我撞开一个试图阻拦、
吓得尖叫的护士。
不顾一切地、
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
冲出了那片充满消毒水味、
绝望呻吟和冰冷交易的昏暗空间。
重新扑进了外面那永无止境的、
腐蚀一切的酸雨之中!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防毒面具上,
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如同无数冰冷的指骨敲击着棺盖。
天地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灰绿、
锈褐和绝望的死黑。
我背着小雨,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无边无际的泥泞沼泽里跋涉。
每一步踏下,
脚下的泥浆都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升起带着浓烈硫磺和铁锈恶臭的白烟。
废弃的车辆如同巨大的史前生物骨架,
半埋在泥浆中,
被酸雨蚀刻成千疮百孔的蜂窝。
扭曲断裂的钢筋从坍塌的混凝土块里狰狞地刺出,
如同大地裸露的、
永不愈合的伤口,
直指铅灰色的、
低垂的天穹。
远处,
一座曾象征繁华的地标建筑只剩下模糊、
残破的轮廓,
在弥漫的酸雾中若隐若现,
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巨大墓碑。
小雨伏在我背上,
安静得可怕。
只有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
带着奇异空灵回响的呼吸声。
以及皮肤下那些翠绿叶脉纹路细微而持续的搏动感,
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像某种微弱却坚韧的生命讯号。
她的体温在升高,
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股不寻常的、
如同新芽破土般的暖意。
妈妈……
她的声音忽然响起,
依旧很轻,
带着那种植物般的、
奇特的韵律感,
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单调的雨声和我沉重的喘息。
我们……去哪里
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
酸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去哪里
这无边的废墟,
哪里还有路
哪里还有光
医疗站是披着人皮的地狱,
外面的世界是敞开的坟墓。
我用力吸了一口面具里污浊冰冷的空气,
肺部像被无数冰针扎刺,
火辣辣地疼。
去……高的地方。
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
找个……能看到太阳的地方。
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安慰,
一个连我自己心脏都拒绝相信的、
苍白的谎言。
太阳
那颗曾经温暖的生命之源,
早已被厚重的酸云和辐射尘埃层彻底吞噬了整整七年。
太阳……
小雨在我背上轻轻重复着这个词,
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
近乎朝圣般的向往。
她那只布满发光绿色纹路的小手,
轻轻环住了我的脖子。
掌心传来一种微弱的、
持续的暖流,
竟奇异地驱散了一些我骨缝里渗入的、
深入骨髓的寒意。
绿色的太阳……好看……
绿色的太阳!
我的心猛地一沉,
像是坠入了冰窟。
是可怕的变异侵蚀了她的大脑
还是……
她真的看到了什么
恐惧的毒藤再次缠绕上来,
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别怕,妈妈……
她似乎感应到了我瞬间的僵硬和加速的心跳,
小手在我冰冷的肩膀上极其轻柔地拍了拍,
动作带着一种不属于孩童的、
近乎抚慰的温柔。
我……看见了……光……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如同风中飘散的蛛丝。
环着我脖子的手臂也软软地滑了下去。
那微弱的、
带来一丝暖意的生命之流,
也随之消失了。
小雨!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惊恐地停下脚步,
在泥泞中艰难地侧过身,
想查看她的状况。
就在这一刻!
嘶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瞬间炸裂、
如同千万条毒蛇同时吐信的密集声响,
猛地从我们侧前方一堆巨大的、
被腐蚀得如同巨大蜂巢般的集装箱残骸后传来!
声音尖锐、
急促、
充满了狂暴的攻击性,
瞬间撕裂了雨幕的死寂!
我悚然一惊,
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手本能地、
闪电般摸向腰后别着的唯一武器——
那把锈迹斑斑、
沉重冰冷的扳手!
我猛地转身,
用尽全身力气将小雨护在身后,
后背重重地撞在旁边一堵摇摇欲坠、
布满蜂窝状腐蚀坑洞的冰冷混凝土墙上,
碎石簌簌落下!
双眼死死盯住声音的来源,
肾上腺素在血液里疯狂奔涌!
***
集装箱残骸的阴影在弥漫的酸雾中诡异地蠕动、
膨胀!
紧接着,
数条粗壮得如同成年男人手臂、
通体呈现出剧毒般墨绿色的藤蔓,
如同潜伏已久的洪荒巨蟒,
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
从阴影中弹射而出!
它们的表皮覆盖着厚厚一层粘稠的、
泛着幽绿光芒的半透明液体,
正滋滋地剧烈冒着气泡,
散发出比天空落下的酸雨更刺鼻、
更致命的腐蚀性恶臭!
藤蔓的顶端并非寻常的卷须,
而是裂开成三瓣,
如同狰狞的食人花口器,
边缘布满了细密、
尖锐、
闪烁着淬毒般金属寒光的锯齿!
这些恐怖的活体武器,
带着毁灭一切的暴虐气息,
直扑我和背上的小雨!
目标精准而致命——
一条直取我的咽喉!
另外几条则如同毒蛇出洞,
闪电般噬向我身后那散发着诱人生命气息的小小身体!
7
滚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
我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肾上腺素让力量瞬间爆发!
我抡起沉重的扳手,
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
朝着最先扑到眼前、
直取我喉咙的那条藤蔓狠狠砸去!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敲击朽木的巨响!
扳手砸在藤蔓坚韧得不可思议的表皮上,
竟然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一股巨大的、
如同撞击岩石的反震力传来,
震得我虎口崩裂,
鲜血瞬间涌出,
扳手几乎脱手飞出!
更可怕的是,
那藤蔓狰狞口器中喷溅出的几滴粘稠液体,
如同强酸箭矢般射到了我的防毒面具镜片上,
立刻发出嗤嗤的恐怖腐蚀声!
镜片瞬间模糊、
发白,
并蚀刻出几个小坑,
视野急剧恶化!
另外几条藤蔓毫不停歇,
如同有生命的、
淬毒的标枪,
狡猾地绕过我挥舞扳手的防线,
带着更加致命的狠辣,
更加迅猛地刺向我身后毫无防备的小雨!
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
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我根本来不及回防!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笼罩向我的孩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
万念俱灰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
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最深处、
震动了骨髓的嗡鸣,
陡然从我背后的小雨身上扩散开来!
那声音如同初春时节冰封河面下第一声沉闷的开裂,
带着一种纯净到极致、
磅礴到难以言喻的生命悸动!
不可思议的神迹发生了!
那几条气势汹汹、
带着毁灭气息刺向小雨的恐怖藤蔓,
如同被无形的、
至高无上的律令所禁锢,
骤然僵停在半空中!
距离小雨那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小小身体,
只有不到半尺!
它们裂开的三瓣口器依旧狰狞,
致命的粘液依旧滴落腐蚀着地面,
但那股狂暴的攻击性却如同被瞬间抽空!
紧接着,
更令人震惊的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
藤蔓表皮上那层粘稠的、
冒着致命气泡的腐蚀性幽光,
如同被无形的海绵吸走,
迅速黯淡、
消退!
它们原本狰狞扭曲、
充满攻击性的姿态,
开始不可思议地软化、
舒展,
仿佛被一种温柔而浩瀚的力量抚平了所有的戾气和敌意。
藤蔓的尖端,
那裂开的三瓣口器,
竟然缓缓地、
极其小心翼翼地收敛、
合拢……
最终,
那布满锯齿、
曾欲择人而噬的边缘,
如同最柔顺的叶片边缘,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近乎虔诚的敬畏感……
轻轻地、
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小雨垂落在我身侧、
那只布满清晰翠绿叶脉纹路、
正散发着柔和荧光的小手。
没有攻击!
没有撕咬!
没有腐蚀!
那触碰,
轻柔得像一片晨露中的新叶拂过另一片新叶。
带着一种……
源自生命本源的、
近乎顶礼膜拜的……
敬畏
8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我高举着染血的扳手,
僵在原地,
如同石化。
冰冷的雨水顺着面具破损的蚀痕流进脖子,
浸透衣领,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每一次搏动都像要震碎我的骨头!
那几条巨大而恐怖的藤蔓,
保持着那种轻柔触碰的姿态,
如同最温顺的仆从,
停留了几秒。
然后,
它们缓缓地、
无声无息地缩回了集装箱残骸那片浓重的阴影深处,
如同潮水退入深渊,
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腐蚀气味,
以及那声仿佛来自大地母体最深处的、
若有若无的嗡鸣余韵,
如同生命的叹息。
周围只剩下永不停歇的酸雨落下的单调沙沙声,
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
带着劫后余生颤抖的喘息。
我僵硬地、
如同生锈的机器般,
一点点地转过头。
小雨依旧软软地趴在我背上,
双眼紧闭,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仿佛刚才那神迹般的一幕耗尽了她的所有,
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
她手臂上那些翠绿的叶脉纹路,
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
更加繁复了一些。
在昏暗的光线下,
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纯净、
无比坚定的柔和荧光。
目标在望。
自由岛。
或者说,
自由岛曾经矗立的位置,
如今是淹没在污海中的巨大坟场。
穿过最后一片浸泡在铁锈色泥浆里的城市断壁残垣,
视野骤然被一片无边无际的浑浊所取代。
翻涌着、
呈现出诡异黄绿色的海水,
像一锅煮沸的毒汤,
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油污和腐烂物的恶臭。
巨大的、
锈蚀断裂的桥体残骸如同被斩断的钢铁巨蟒,
一头绝望地扎进污浊的海水里。
而在那片死亡之海的中央,
曾经象征着自由与希望灯塔的宏伟身影,
如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
被酸雨和岁月严重腐蚀的轮廓,
如同远古巨神的墓碑,
顽强而悲怆地矗立在浓重的酸雾与永不停歇的雨幕之中。
自由女神像。
她高举火炬、
指引方向的手臂早已断裂,
不知所踪,
只剩下残破的身躯,
覆盖着厚厚的、
如同痂痕般的灰绿色锈迹,
沉默地、
永恒地面对着这片死寂的末日之海。
巨像脚下的基座岛屿,
大部分已被上涨的、
污浊肮脏的海水无情吞噬,
只留下几处嶙峋的、
同样被腐蚀得如同朽骨的黑色礁石,
如同巨人沉没时伸向天空、
求救的最后一截指骨。
这里,
是无数绝望者心中最后的朝圣地,
也是他们肉体与灵魂共同的终点站。
浑浊的海浪如同巨兽的舌头,
一次次舔舐冲刷着那些裸露的礁石,
每一次退去,
都留下一些被海水泡得发白肿胀、
面目全非的遗骸,
或是散落的、
被腐蚀得只剩骨架的背包和零星物品。
冰冷咸腥的海风卷着酸雨的气息和浓烈的尸腐恶臭,
粗暴地灌进我的防毒面具缝隙,
令人窒息作呕。
9
我趟进冰冷刺骨、
瞬间没过大腿的污浊海水里。
那水粘稠、
沉重,
带着强大的吸力,
如同无数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腿,
试图将我拖入无底的深渊。
背上的小雨轻得仿佛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
却又重得如同背负着整个沉没的世界。
每一步在粘稠污水中跋涉都异常艰难,
耗尽力气。
终于,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块相对高耸、
被海浪冲刷得还算干净的巨大礁石。
礁石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腐蚀坑洞,
坑底积着浑浊的雨水。
我将小雨小心翼翼地从背上解下,
如同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让她虚弱滚烫的身体倚靠在一块相对平整、
冰冷的石壁上。
她的状态……
越来越清晰地指向那个我不敢想象、
却又无法逃避的终点。
那些翠绿的叶脉纹路,
已经不再局限于手臂。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网络,
疯狂地蔓延到了她的脖颈、
脸颊、
额头,
甚至眼睑下方,
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
勾勒出繁复而神秘、
如同古老符咒般的图案,
散发着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明亮的柔和绿色荧光。
这荧光并不刺眼,
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磅礴的纯净生命力,
在这片灰暗死寂、
充满死亡气息的环境中,
显得如此圣洁,
如此……
格格不入。
她的呼吸微弱到了极致,
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
但体温却在持续升高,
隔着几层衣物,
那股灼热感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掌心,
像捧着一块温热的玉石。
小雨……小雨……
我跪在她身边冰冷的礁石上,
徒劳地、
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
声音哽咽沙哑,
被海风吹散。
我颤抖着解开背包,
拿出那个珍贵的、
几乎空了的净水壶——
里面只剩下最后几口我们母女千辛万苦过滤、
积攒下的、
相对安全的雨水,
是我们最后的生命之源。
我拧开盖子,
小心翼翼地将壶口凑到她干裂的、
失去血色的唇边。
喝点水,乖……喝了就好了……妈妈在这里……
我像哄着初生的婴儿,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带着泣音。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
却没有丝毫吞咽的动作。
那几滴如同生命甘露的珍贵清水,
顺着她干裂的唇角滑落,
滴在她布满翠绿发光纹路的纤细脖颈上。
令人心惊的是,
水滴接触到那荧光的瞬间,
竟如同露珠滴入干燥的苔藓,
瞬间就被吸收殆尽,
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仿佛她的身体,
已经彻底告别了凡俗的水,
正在向另一种生命形态转化。
她的眼睫如同风中蝶翼般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极其缓慢地睁开。
那双眼睛……
瞳孔深处,
仿佛蕴藏着一整片被神之细雨彻底洗涤、
生机勃发到极致的原始森林!
纯粹的、
深邃的、
如同液态翡翠般流动的绿色光芒,
彻底充盈了整个眼眶。
温柔而悲悯地凝视着我。
那目光不再是人类孩童的依恋,
它仿佛穿透了我的皮囊、
我的骨骼,
直视着我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
最痛的绝望和最顽固的执念。
带着一种洞悉万物、
包容一切的宁静。
妈妈……
她的声音响起,
不再是孩童的稚嫩,
也不再带着任何痛苦的喘息。
那声音空灵、
纯净,
带着奇异的、
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
如同亿万新叶在晨风中齐声簌簌作响,
又像无数新生根须在湿润的母土中悄然伸展、
相互低语。
它直接回荡在我的意识最深处,
盖过了海浪的喧嚣和酸雨单调的淅沥。
别……怕……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饱含生命本源汁液的露珠,
轻轻滴落在我早已干涸龟裂、
濒临崩溃的心田。
带着一种抚平一切创伤的温柔力量。
10
她极其缓慢地、
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宇宙星辰之力,
艰难地抬起那只布满清晰发光叶脉纹路的小手。
动作是如此轻柔,
仿佛生怕惊扰了空气中无形的尘埃,
惊醒了沉睡的大地。
那小小的、
散发着温润绿色光芒的指尖,
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轨迹,
轻轻触碰到我冰冷、
被泪水和雨水浸湿的脸颊。
没有预想中的滚烫,
也没有任何腐蚀的刺痛。
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
温润的……
暖流。
如同春日里第一缕真正穿透厚重云层、
带着融化万年坚冰力量的阳光,
瞬间从她指尖接触的地方汹涌而入,
流遍我的四肢百骸,
冲刷着每一寸被绝望冻僵的角落!
连日跋涉的极限疲惫、
深入骨髓的冰冷、
被绝望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灵魂痛苦……
在这股浩瀚而温柔的暖流面前,
竟如同阳光下的薄雪,
悄无声息地消融、
退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
近乎神性的平静,
一种如同回归母体的安详与疲惫,
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了我。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滚烫地滑落,
砸在她散发着纯净微光的手背上,
如同朝露滴落新叶。
看……
她的小手微微移动,
带着一种指引的意味,
指向我们脚下那片浸泡着无数遗骸、
漂浮着油污和垃圾、
如同地狱脓疮般的污浊海水。
我的目光,
带着泪水的朦胧,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污浊,
死寂。
只有缓慢起伏的、
肮脏的海浪,
和那些半沉半浮的、
令人作呕的残骸。
听……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
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
如同神谕般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
***
我闭上眼,
强迫自己排除所有杂念,
将全部心神沉入这片死亡之海,
沉入脚下这片被诅咒的大地。
起初,
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呜咽,
和酸雨落在水面、
落在锈蚀金属残骸上的沙沙声,
如同末日的挽歌。
然后……
在那死寂的最深处……
嗡……
极其微弱,
却无比清晰!
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地心巨鼓被第一次敲响!
一声雄浑、
厚重、
带着大地的原始脉动和磅礴生机的震动,
从污浊的海底深渊,
从我们脚下的礁石最核心,
从岛屿残骸的每一寸被酸雨浸泡、
被灰烬覆盖的泥土中……
穿透层层阻隔,
轰然传来!
那震动,
让我的灵魂都随之共振!
紧接着——
啵…啵啵……啵啵啵啵……轰——!
无数细微的、
清脆的、
充满爆裂般生命力的破壳之声,
如同密集的鼓点,
骤然响起!
从海水之下,
从被腐蚀得如同朽木的礁石缝隙深处,
从岛屿仅存的、
覆盖着厚厚灰烬和锈迹的贫瘠泥土中……
破土而出!
那声音迅速汇聚、
叠加、
放大,
最终形成一股震撼天地的生命洪流!
我猛地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
光!
星星点点、
难以计数的、
柔和的绿色荧光,
如同被神祇之手瞬间点亮的亿万星辰,
骤然从污浊的海面下、
从礁石的每一个孔洞里、
从岛屿的每一寸焦黑的土地上……
喷薄而出!
它们迅速汇聚、
蔓延、
生长!
那不是游离的光点,
是……
新生的芽尖!
无数柔嫩的、
散发着纯净、
圣洁绿色荧光的芽尖,
以肉眼可见的、
近乎疯狂的速度,
顶开污浊粘稠的海水,
顶开坚硬如铁的礁石,
顶开厚重如棺盖的腐蚀层和死亡灰烬,
顽强地、
义无反顾地钻了出来!
它们纤细、
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却带着一种不可阻挡、
改天换地的磅礴生机!
每一株嫩芽都散发着那种纯净到极致的绿光,
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
指引新纪元的灯塔!
光芒越来越盛,
迅速连成一片浩瀚的光之海洋,
将污浊的海面、
狰狞的礁石、
残破的巨像基座……
全都温柔而坚定地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圣的、
充满希望的绿色光晕之中!
脚下的礁石在剧烈地震动、
颤抖!
仿佛整座岛屿残骸,
都在亿万新生命的萌发中苏醒、
欢腾、
迎接新生!
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腐臭和酸涩气息,
似乎也被这股沛然的、
清新的、
带着雨后泥土和新生青草芬芳的生命气息彻底驱散、
净化!
11
她……不疼了……
小雨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
近乎解脱的欣慰,
空灵而遥远,
仿佛来自云端。
她的身体,
靠在我怀里,
正在发生着最终的、
惊人的蜕变。
那温润的绿色荧光,
不再局限于皮肤下的纹路,
而是从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透射出来,
越来越亮,
越来越纯粹,
越来越……
非物质化。
她的身体轮廓开始变得模糊、
透明,
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薄雾,
又如同月光下朦胧的轻纱。
那温暖、
神圣的光穿透了我单薄破旧的衣物,
包裹着我的整个身体,
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寒意与尘世的污浊。
我们……回家了……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回归母体般的纯粹满足和无上安宁,
最后一个音节轻得如同一声满足的叹息,
消散在带着新生气息的海风中。
***
然后,
她在我怀中,
彻底化作无数飞舞的、
璀璨夺目的绿色光点。
像一群被惊起的、
发光的星尘精灵,
又像亿万颗随风飘散的、
承载着新生的蒲公英种子。
它们轻盈地升腾、
盘旋、
依依不舍地环绕着我,
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磅礴的生机。
然后,
如同受到大地母亲最深沉、
最急切的召唤,
纷纷扬扬地、
义无反顾地投向脚下那片正在被亿万荧光新芽彻底点亮的、
重获新生的大地!
光点融入湿润的泥土,
融入稚嫩的新芽,
融入那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雄浑壮阔的、
来自大地深处亿万生命破土的轰鸣交响之中!
轰隆隆隆——!
那声音不再是微弱的萌动,
而是汇聚成了震撼天地的生命交响!
如同沉默亿万年的创世巨鼓被彻底擂响!
宣告着一个旧纪元的彻底终结,
和一个在毁灭废墟上、
以最残酷方式孕育出的、
全新的绿色纪元的……
庄严诞生!
那轰鸣,
是大地的心跳,
是新纪元的胎动!
我独自跪在那块被亿万荧光新芽温柔环绕、
如同圣坛般的礁石上。
怀中空空如也,
只有残留的、
温暖的、
带着雨后森林般清新气息的光晕久久萦绕不散,
像她最后的拥抱。
脸上未干的泪痕在荧光的映照下,
如同两条发光的溪流。
极致的悲痛如同冰冷的巨浪将我彻底拍入黑暗的深渊。
可在那窒息的深处,
一种前所未有的、
震撼灵魂的明悟,
如同穿透层层厚重阴霾的、
最炽烈的阳光,
破开了所有绝望的坚冰,
照亮了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我理解了她的低语,
理解了那绿色的光,
理解了这毁灭中孕育的、
残酷而壮丽的新生!
***
我颤抖着,
摸索着,
从背包里掏出最后的、
我们母女赖以在这地狱中苟延残喘的工具——
那个生锈变形的酒精炉,
一小块被防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如同圣物般的固体燃料。
我的动作缓慢而坚定,
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虔诚。
点燃它。
微弱的、
跳动的橘黄色火苗倔强地升起,
在弥漫天地的神圣绿色荧光和永不停歇的冰冷酸雨中,
显得如此渺小脆弱,
却又如此不屈不挠,
如同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
然后,
我伸出手,
近乎朝圣般,
从旁边一块覆盖着厚厚灰绿色锈迹、
如同岛屿伤疤般的基座残骸上,
用力扯下几片巨大、
坚韧、
呈现出奇异墨绿色泽的变异苔藓。
这些苔藓在毒雨中生长,
早已异变,
却散发着微弱而顽强的原始生命气息。
我将它们投入那小小的、
象征着旧时代文明的火苗中。
嗤——!
一股奇异的、
浓郁的、
混合着古老植物燃烧的焦香和雨后新生泥土芬芳的绿色烟雾,
骤然升腾而起!
它笔直地、
倔强地冲向铅灰色的、
被厚重酸云永恒笼罩的天空,
像一根不屈的、
宣告新纪元降临的绿色狼烟!
绿烟在灰暗死寂的背景中如此醒目,
如此……
充满磅礴的生命力与希望!
它是祭奠,
是告别,
更是新生的烽火!
我抬起头,
仰望着那不断升腾、
刺破阴霾的绿色烟柱。
泪水再次汹涌地模糊了视线,
但这一次,
不再是绝望的泪水,
而是混合着巨大悲痛与更巨大震撼的、
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泪水!
小雨空灵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温柔回响,
与脚下大地深处那永不停歇的、
亿万新芽破土的轰鸣交响在一起,
汇聚成震彻寰宇、
宣告新生的洪流!
我张开嘴,
用尽胸腔里最后的气息,
对着这片正在死亡中涅槃重生的天地,
对着那些可能如同惊弓之鸟般残存在废墟角落、
在绝望中挣扎的同类,
发出嘶哑却无比清晰、
如同惊雷般的呐喊:
看见了吗——!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
在亿万新芽破土的轰鸣中回荡,
被酸雨打湿,
被海风撕扯,
却顽强地穿透了末日的死寂,
如同利剑!
她不是怪物——!
我指向脚下荧光汹涌的大地,
指向那升腾的绿烟,
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撕裂。
她是这片大地……赐予我们……唯一的救赎——!!
绿色的烟柱,
如同不屈的生命图腾,
倔强地、
持续地升腾着,
刺破厚重的阴霾,
仿佛要将这新生的宣言,
永恒地烙印在旧纪元的残骸之上。
脚下,
荧光的浪潮无声而坚定地涌动,
温柔地淹没森森白骨,
覆盖斑斑锈迹。
亿万细微而磅礴的生命之音汇成改天换地的洪流,
庄严宣告着一个沉默而坚韧的绿色纪元,
正从腐土与灰烬中,
昂然站起,
迎向属于它的、
不可阻挡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