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镇西瓜味的心动
十五岁的夏天是被蝉鸣泡软的。林小满蹲在教学楼后墙根下,视线焦着在篮球场上那个穿白色球衣的身影上,掌心攥着的冰镇矿泉水沁出细密水珠,像她没处安放的心跳,顺着指缝往下淌。
陈宇投篮的姿势利落得晃眼,起跳时校服下摆扬起轻快的弧度,阳光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滑下来,在锁骨处投下一小片毛茸茸的阴影。林小满数到第三十七次时,他终于转身,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褪色的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像谁在地上悄悄打了个标点。
喂,看够了没
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像冰汽水猛地被拧开,气泡争先恐后地往上涌。林小满吓得手一抖,矿泉水瓶咚地砸在地上,水流蜿蜒着爬到他的白色球鞋边。她慌忙去捡,手指却先一步触到他的指尖,烫得像被夏天的阳光猝不及防地吻了一下。
对、对不起。她低着头,看见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和他那双印着篮球明星头像的限量款球鞋并排放在一起,像两个世界的拼图,竟意外地咬合在了一起。
林小满是吧陈宇弯腰帮她捡起瓶子,瓶身上还留着她的指温,三班的上次月考你作文被年级组贴出来了,写得不错。
林小满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睛里。那是双很亮的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能清晰映出她泛红的脸颊。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人的眼睛天生会发光,尤其在十五岁的年纪,连说谎时都像撒了一把星星,让人辨不出真假。
那天放学,陈宇把篮球塞给她:帮我拿一下,我去买水。林小满抱着那个沾着他汗水的篮球,感觉怀里揣了个小太阳,连指尖都在发烫。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绿豆冰棒,包装纸被太阳晒得有点软,他却细心地撕成整齐的条状递过来:给,赔你的矿泉水。
冰棒在舌尖化开时,林小满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碎了。是少女心事的硬壳,被少年递来的甜意敲开了一道缝,凉风裹着甜丝丝的气息,一下子钻了进去。
他们的关系是从共享一副耳机开始的。陈宇的MP3里总放着那时流行的摇滚乐,震得人耳膜发颤,他却偏要把右边的耳机塞给她,自己留左边。林小满其实不喜欢那些嘶吼的旋律,但她喜欢他胳膊肘偶尔碰到她校服袖子的温度,喜欢他跟着节奏轻晃脑袋时,额前碎发扫过她手背的痒,像有只小蝴蝶在皮肤上游走。
你知道吗某次自习课,陈宇在草稿纸上写下这句话,轻轻推到她面前。林小满的心像被猫爪挠了一下,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回了个歪歪扭扭的。
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
字迹是少年人特有的张扬,撇捺都带着跳脱的弧度。林小满把那张草稿纸折成小方块,塞进铅笔盒最底层,像是藏起了一整个夏天的秘密。
为了能和他一起上晚自习,林小满开始装作害怕走夜路。陈宇每天都会等在教学楼下的香樟树下,背着两个书包,左手拎着她的粉色保温杯。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肩膀碰到一起,林小满就会偷偷数他的脚步,三十七步,他们会走到巷口的路灯下,那里有卖烤肠的小摊。
老板,两根烤肠,一根加辣,一根不要。陈宇总是这样说,他记得她吃不了辣,却喜欢看别人吃辣时龇牙咧嘴的样子。林小满咬着没放辣椒的烤肠,看他被辣得吸溜着喘气,突然觉得,十五岁的喜欢或许就像这烤肠,烫得人舌尖发麻,却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生怕慢了半分就错过了什么。
那年夏天,陈宇在她家楼下的梧桐树上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宇字,让她踩着他的肩膀也刻一个满字。树皮的碎屑落在他的头发里,林小满伸手想帮他拂掉,指尖却在离他头皮还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刻高点,他仰头看她,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这样等我们老了,还能来看。
林小满用力点头,刻字的小刀在手里微微发抖。她以为那道刻痕会像树的年轮一样,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却没料到,有些印记会被风雨磨平,就像有些承诺,说出口的时候是真的,后来不算数了,也是真的。
2
用尽全力的奔赴
升入高二的那天,林小满在日记本的第一页写下:我要和陈宇考同一所大学。字迹用力得划破了纸页,像她那时孤注一掷的决心,恨不得把整颗心都剖开来,摊在纸上。
陈宇的成绩在中游徘徊,而林小满是年级前十的常客。她开始把自己的笔记工工整整地抄两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塞进陈宇的课桌。那些写满公式和语法的纸页上,偶尔会夹杂着她画的小漫画——一个顶着呆毛的女孩跟着一个打篮球的男孩,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加油。
陈宇总是笑着揉她的头发:我们小满是小老师啊。他的手掌很大,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林小满每次都红着脸躲开,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连耳根都在发烫。
为了能和他有更多时间在一起,林小满报名参加了她最不擅长的篮球社。第一次投篮时,球砸在篮板上弹回来,正好砸在她额头上。陈宇冲过来扶住她,眉头皱得很紧:笨蛋,不会就别逞强。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啊。她捂着额头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清晰地落在他耳里。陈宇的动作顿了顿,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篮球场的风带着青草味吹过来,林小满听见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咚咚地敲着青春的鼓点,震得她鼻尖发酸。
林小满,他低头在她耳边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带你去看海。
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第一场雪落下时,陈宇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一圈圈绕在林小满脖子上。羊毛材质有点扎,却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冷不冷他用手捂住她的耳朵,掌心的温度透过耳廓传进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暖炉。
林小满摇摇头,看着雪花落在他睫毛上,瞬间化成小水珠。她觉得自己像童话里的公主,被全世界最温柔的王子捧在手心。为了这份捧在手心的感觉,她做了很多现在想来很傻的事。
知道陈宇喜欢周杰伦,她省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套限量版的CD,藏在他的储物柜里,附上一张纸条:你的青春里,有我。
知道他打球容易受伤,她的书包里永远备着创可贴和红花油,每次他皱眉捂着手腕,她总能第一时间冲过去,笨拙地帮他上药,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自己的脸比他的伤口还要红。
甚至有一次,陈宇和隔壁班男生因为抢场地吵了起来,林小满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挡在他身前。那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推了她一把,陈宇瞬间红了眼,一拳挥了过去。最后两人都被请了家长,林小满站在办公室里,看着陈宇被他爸爸训斥,心里却偷偷庆幸:还好,我护住他了。
陈宇后来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很认真地对她说:林小满,以后不许这么傻了。他的眼睛里有愧疚,还有些她读不懂的情绪。林小满却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只要是为你,我不觉得傻。
那时的她以为,爱就是拼尽全力的奔赴,是把自己所有的光和热都捧到对方面前,哪怕会被灼伤也在所不惜。她不知道,有些火焰烧得太旺,会把自己烧成灰烬,而那个曾经贪恋温暖的人,或许会在某一天,厌倦了这太过炽热的温度。
高三的压力像乌云一样压在每个人心头。林小满的笔记本上,除了知识点,开始出现一些小小的焦虑。陈宇的成绩起色不大,有时会对着试卷发呆,眉头锁成一个结。林小满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削好的铅笔放在他桌上,或者在他走神时,轻轻碰一下他的胳膊肘,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暗号。
有一次晚自习,她看见陈宇在偷偷看手机,屏幕上是个陌生女生的照片,笑得很灿烂。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冰湖,瞬间冻得发僵。那是谁啊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陈宇慌忙按灭屏幕,眼神有些闪躲:没什么,篮球队队友的妹妹。
林小满没再追问,只是那晚的月光,好像比平时冷了很多。她攥着笔的手心里全是汗,却还是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别怕,我陪着你。
她以为这句话能撑过整个高三,撑到他们一起走进大学校园,撑到看海的那一天。却没料到,有些承诺就像沙滩上的脚印,海浪一冲,就什么都没了。
3
十八岁的风,吹走了少年
十八岁的夏天,是从一场毕业晚会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林小满穿着新买的白裙子,站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裙子是她攒了很久的钱买的,领口处有个小小的蝴蝶结,像她此刻雀跃又紧张的心。她想在今晚,正式对陈宇说一句我喜欢你,不是藏在纸条里,不是画在漫画里,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给他听,让晚风作证,让灯光作证。
晚会现场很热闹,彩色气球飘在天花板上,学长学姐在台上唱着《同桌的你》,旋律里裹着离别的伤感。林小满在人群里找了很久,才看见陈宇。他站在角落,和几个男生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指尖夹着的烟燃着小小的火光。
那是林小满第一次见他喝酒、抽烟。他的喉结滚动着,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陌生。她走过去,想叫他的名字,却听见其中一个男生笑着说:陈宇,可以啊,刚毕业就把隔壁班的李雪约出来了
陈宇没否认,只是笑了笑,抬手抓了抓头发。那个动作曾经让林小满心动过无数次,可此刻,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她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发麻。
你来了。陈宇看见她,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小满的手指绞着裙摆,喉咙有些发紧:你……
我等会儿要跟他们去网吧通宵,他打断她的话,眼神扫过她的裙子,你这身挺好看的。
这句夸奖没有让她开心,反而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她想问他李雪是谁,想问他为什么最近总是躲着她,想问他说好的一起考大学、一起看海还算不算数。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少喝点酒。
陈宇嗯了一声,转身又和那帮男生聊了起来,话题是她听不懂的游戏和球鞋。林小满站在原地,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道具,白裙子上的蝴蝶结,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像个笑话。
那晚她没有等到他的告别,自己一个人走回了家。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拖不动的尾巴。口袋里的手机亮了又暗,她编辑了很久的信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草稿箱里躺着一句我喜欢你,在黑夜里闪着微弱的光。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林小满考上了他们约定好的城市的大学,而陈宇的分数,只够去一个偏远的专科。林小满拿着成绩单,跑到陈宇家楼下,想告诉他,没关系,哪怕不在一个学校,她也可以经常去找他,坐很久的火车也没关系。
可她在楼下等到的,是陈宇和一个女生并肩走出来。那个女生穿着吊带裙,笑起来的时候会歪头,陈宇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很自然的样子,像他们这样相处了很久。
林小满陈宇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林小满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个女生好奇地看着她,陈宇介绍说:我同学,林小满。然后又对她说,这是我女朋友,李雪。
女朋友三个字像冰雹一样砸下来,砸得她浑身发疼。她看着陈宇的脸,那张她看了三年的脸,此刻熟悉又陌生。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当初的清亮,多了些她读不懂的疏离和漫不经心,像蒙了一层灰。
恭喜你啊,考上了想去的大学。陈宇的语气很客气,像在对一个普通朋友说话。
林小满张了张嘴,想问他还记得那个刻在梧桐树上的名字吗还记得晚自习时共享的耳机吗还记得那个说要带她去看海的夏天吗可最终,她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恭喜你,也找到想去的方向了。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李雪问陈宇:她就是那个总给你送笔记的女生啊
陈宇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进她耳朵里:嗯,以前的事了。
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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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小满心里那个叫做十五岁的潘多拉魔盒。里面的蝉鸣、阳光、冰镇西瓜、篮球、大白兔奶糖,瞬间被十八岁的风吹得七零八落,散在风里,再也拼不回去了。
她曾经以为,爱就是拼尽全力去奔赴,去燃烧,去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出去。可原来,不是所有的火焰都能烧到终点,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就像夏蝉只能活到秋天,而风,永远不会为谁停留。
4
时光里的和解
大学开学那天,林小满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进了陌生的校园。九月的阳光依旧热烈,却没有了十五岁那年的温度,落在身上,只是一片干燥的暖。她偶尔还是会想起陈宇,想起那个穿着白球衣的少年,想起那个被冰镇西瓜和蝉鸣填满的夏天,像翻到一本旧相册,指尖划过,会留下淡淡的痕迹。
有一次,她在图书馆看到一本关于摄影的书,突然想起陈宇以前说过,想当一个摄影师。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很久没联系的社交软件,输入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陈宇的头像换了,是一张拍得很模糊的风景照。他的动态停留在半年前,是和一群朋友在酒吧的合照,他站在中间,举着酒杯,笑得张扬,眉眼间的青涩已经褪去,多了些成熟的棱角,却也多了些她不认识的陌生感。
她没有点赞,也没有留言,只是默默地退了出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有点空。
大二那年的夏天,林小满回了趟老家。路过高中校门时,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操场还是老样子,香樟树长得更茂盛了,篮球架的漆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锈迹。
她走到教学楼后墙根下,那个曾经蹲过无数次的地方,抬头看向篮球场。有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在打球,动作生涩,却充满了活力。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极了当年的陈宇。
林小满沿着小路走到家属区,找到了那棵刻着字的梧桐树。树干粗了很多,当年刻下的宇和满已经变得很浅,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不仔细看,几乎认不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那两道浅浅的刻痕,指尖触到粗糙的树皮,突然就笑了。原来,不是只有她在变,树在变,操场在变,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也会变。
爱错了吗好像没有。十五岁的喜欢是真的,拼尽全力的奔赴是真的,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也是真的。只是,十八岁的改变,也是真的。
就像夏天会过去,蝉鸣会消失,有些人,注定只能活在回忆里。
大三那年,林小满在一次摄影展上遇到了一个男生,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正在给一幅照片调焦距。这张照片的光影处理得很好,林小满忍不住说,尤其是树叶的层次感。
男生转过头,笑了笑:谢谢,我叫周延。
林小满。
他们聊了很多,从摄影技巧到喜欢的电影,林小满发现,原来和一个人相处,可以不用那么用力,可以很轻松,很舒服。周延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过马路时自然地走在她左边,会在她说话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像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有一次,周延送她回宿舍,路过一个卖烤肠的小摊,他突然说:要不要吃烤肠我记得你好像喜欢这个。
林小满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上次随口提过一句。她看着周延去买烤肠的背影,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陈宇也是这样,记得她不吃辣,把不辣的那根递给她。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跳很平稳,没有像当年那样,像揣了个小太阳。
怎么了周延把烤肠递给她,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不喜欢吗
没有,林小满接过烤肠,咬了一口,味道和当年的好像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很好吃。
她知道,有些回忆是抹不掉的,就像刻在梧桐树上的名字,即使模糊了,也真实存在过。但那些回忆,终究只是回忆,不会再影响现在的生活。
二十五岁那年,林小满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那个十五岁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停留在十八岁的夏天,字迹潦草,带着泪痕:原来,真爱不是永远不变,而是在当时当地,用最真诚的自己,完整地燃烧过一次。
钢笔水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墨团,像那年没说出口的哭腔。林小满指尖拂过那行字,忽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她躲在房间里听了一整夜周杰伦的《晴天》,歌词里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像极了她和陈宇的开始——热烈得像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却也停得毫无预兆。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周延发来的照片:他在阳台种的向日葵开花了,金灿灿的花盘朝着太阳,背景里能看到她昨天落在他那里的书。配文是:等你回来浇水。
林小满弯了弯嘴角,指尖在屏幕上敲:马上到,顺便验收一下花匠的成果。
她把日记本放回木箱最底层,和那支没送出去的限量版CD、褪色的篮球社社员证、还有陈宇当年塞给她的绿豆冰棒纸(不知怎的被她夹在书里留了这么久)一起,轻轻合上箱盖。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木箱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给那段岁月画了道温柔的分割线。
去年同学聚会,有人提起了陈宇。说他毕业后没当成摄影师,跟着家里人做了生意,娶了邻市一个温婉的女孩,孩子已经会叫爸爸了。有人问林小满要不要一起去他的婚礼,她笑着摇了摇头:不了,祝他好。
是真的祝他好。就像祝那个十五岁的自己好一样。祝她当年敢爱得那么勇敢,祝她后来能走得那么干脆,祝她终于明白,爱不是攥在手里的沙,而是流过指缝的水——十五岁那捧水是甜的,十八岁那阵风吹过是凉的,而现在,她手里正捧着另一汪刚好的温度。
周延在楼下按了两声喇叭。林小满抓起包跑下楼,看见他倚在车边等她,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像极了十五岁那年陈宇扬起的校服下摆,却又完全不同。
在想什么周延替她拉开车门,眼里带着笑。
在想,林小满坐进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夏天好像又要来了。
周延发动车子,车载音响里流淌出舒缓的钢琴曲:今年夏天,我们去看海吧
林小满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层碎金。她想起十五岁那年,陈宇也曾说过等我考上大学,就带你去看海,那时的海是模糊的憧憬,是带着赌约的承诺;而此刻周延说的海,是清晰的约定,是无需用力的笃定。
好啊,她笑着点头,去看真正的海。
车子驶离老城区,奔向开阔的环路。后视镜里,老旧的居民楼越来越小,那棵刻着名字的梧桐树早已看不见了。林小满知道,有些人和事,注定要留在身后,就像十五岁的蝉鸣,只能属于那个冰镇西瓜味的夏天。
而前方,有新的风,新的海,还有不需要拼尽全力,也能稳稳接住她的温柔。这或许就是成长——不是否定过去的爱,而是承认它的存在,然后带着那些滚烫的印记,走向更从容的未来。
就像夏蝉会死去,但风会一直吹,吹过十八岁的路口,吹向无数个崭新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