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的晨雾还未散尽时,墨尘正蹲在药田边擦拭锈迹斑斑的铁锄。
锄刃划过青石的声响惊动了枝头的灵雀,那通体翠绿的鸟儿扑棱棱飞起,却在三丈外骤然凝滞
——
不是被法术禁锢,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威压钉在半空,翅尖的羽毛簌簌往下掉。
墨师兄又在偷懒
娇俏的女声带着怒意传来。负责督查药田的内门弟子苏清鸢踏着飞剑悬在半空,素白的裙裾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张执事说你这月的凝露草又没交够。
墨尘抬起头时,那只灵雀突然直直坠向地面。在触及泥土前的刹那,它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托住,振翅逃向云端,再不敢靠近这片药田半步。
今日会采够的。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指尖漫不经心地在锄柄上摩挲。那根被岁月侵蚀得坑洼的桃木柄,竟在他触碰过的地方泛起温润的玉色光泽,转瞬又恢复朽木模样。
苏清鸢皱紧眉头。这名叫墨尘的外门弟子已在药田待了三年,修为始终停留在炼气三层,偏偏生得一副好皮囊,连山下的凡人都时常托人来打听。更奇怪的是,上月有位金丹长老想收他为徒,竟被他以
资质愚钝
为由拒绝了。
再敢拖延,休怪我...
她话音未落,腰间的传讯玉符突然炸裂。不是灵力耗尽的黯淡,而是被某种更精纯的能量碾成齑粉,化作星屑飘落。
苏清鸢脸色煞白地捂住手腕。那玉符是她师尊亲赐,蕴含着金丹期的防护阵法,竟在这凡人般的青年面前碎得毫无征兆。
清鸢师妹。
墨尘站起身,晨光恰好穿过他的发梢,在地面投下修长的影子,你可知,用灵识窥探他人识海,是修行者大忌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苏清鸢却感觉有座无形的山岳压在心头。刚才她确实动了探查的念头,想看看这怪人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可灵识刚触及墨尘周身三尺,就被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弹回,连带传讯符都被震碎。
你...
她踉跄着后退,飞剑在脚下剧烈震颤,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恐惧。
墨尘弯腰拾起一株刚破土的灵草,草叶上的露珠在他掌心凝结成珠,悬而不落。这株月心草,三百年一开花。你师尊寻了它二十年,就在你身后那片石缝里。
苏清鸢猛地回头。果然在青石夹缝中看到株不起眼的淡紫色幼苗,叶心隐现金色纹路
——
正是师尊梦寐以求的月心草!她惊得说不出话,这等隐世灵草,唯有元婴期修士才能凭灵识探知,眼前这人明明只有炼气三层...
送你了。
墨尘将灵草随手抛过去,转身继续打理药田。铁锄落下时,带起的泥土自动分成五行色泽,金土入根,水木润叶,火行暖阳恰好落在每株灵草的三叶交汇处。
这哪里是锄草,分明是蕴含着大道至理的布道!苏清鸢捧着月心草,突然想起三年前宗门典籍记载的那场
九天陨——
据说当时有位仙尊在渡劫时遭三十三位大能围攻,自爆元神与敌同归于尽,那天正好是墨尘出现在青岚宗山门外的日子。
她不敢再想,驾着飞剑仓皇离去。飞至山腰时回头望去,只见药田上方的晨雾正化作龙凤呈祥之态,而那个穿着粗布弟子服的青年,正蹲在田埂上,用树枝逗弄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
那兔子眼角有抹朱红,分明是传说中早已灭绝的太阴玉兔。
墨尘指尖的树枝突然顿住。万里之外的魔域渊,十二根镇魔柱同时崩裂,沉睡千年的血河翻涌着升起血雾。他抬眼望向西方,眸中闪过一瞬的猩红,随即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淡然。
还没死绝啊。
他轻笑一声,将树枝插进泥土。那处地面骤然裂开缝隙,露出下方脉脉流动的灵脉
——
整条青岚宗的灵根,竟被他这随意一插,改了流向。
躲在云层后的青岚宗宗主猛地喷出一口精血。护山大阵反馈的灵脉图谱彻底紊乱,却奇异地比之前强盛了百倍。他望着药田方向,颤声对身旁的长老说:通知下去,从今日起,墨尘弟子...
可自由出入宗门任何地方。
药田深处,太阴玉兔突然化作白衣少女,屈膝跪在墨尘面前,声音带着敬畏的颤抖:仙尊,血河异动,是否要...
不必。
墨尘抚摸着刚成熟的凝露草,草叶上的灵气自动凝成丹丸,等他们凑齐九具仙骨,再叫醒我。
他将丹丸抛给少女,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把那袭洗得发白的外门弟子服,染成了比任何帝袍都尊贵的颜色。远处传来新入门弟子的嬉闹声,没人知道,这个在药田劳作的平凡青年,弹指间便能让整个修真界,换一片天地。
晨露未晞时,药田东侧的传送阵突然亮起刺目红光。
七道玄色身影踏着烈焰符纹现身,为首者身披紫金龙纹袍,腰间悬着枚刻有
焚天
二字的令牌
——
正是西洲第一宗门焚天谷的执法长老,邱烈。
青岚宗好大的架子。
邱烈的声音带着灼人的热浪,身后六名弟子同时祭出法器,将药田外围的防护阵烧得滋滋作响,我焚天谷少谷主在断云峡遇袭,你们宗主竟敢推诿责任
正在给灵草浇水的墨尘动作未停。水流从他指尖滴落时自动分成七道,精准落入不同灵草的根系,连带着邱烈等人脚下的土地都泛起湿润的绿意,竟将那焚天烈焰生生压下去半分。
邱长老稍候。
青岚宗宗主赵玄机踏着云气赶来,紫袍下的双手微微颤抖。他身后跟着的几位金丹长老,灵压竟比往日弱了三成
——
显然是昨夜灵脉异动时受了波及。
邱烈冷笑一声,屈指弹出团火球。那团看似普通的火焰在空中化作三头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向药田中央的墨尘:听闻贵宗有位能改灵脉的奇人,不如让老夫见识见识
赵玄机脸色剧变。他正想催动护山大阵,却见墨尘慢悠悠地直起身。那三头火龙在触及墨尘三尺范围时,突然像被掐灭的烛火般熄灭,连点烟都没留下。
外门弟子墨尘,见过长老。
他对着邱烈作了个揖,掌心还沾着泥土,药田禁火,长老若是取暖,那边有刚烧好的灵炭。
这话引得焚天谷弟子一阵哄笑。邱烈却眯起眼睛,他刚才那招
三阳火龙
虽未尽全力,却也蕴含着金丹后期的灵力,竟被个炼气三层的外门弟子轻描淡写化解了
小子,你可知少谷主是谁
邱烈身旁的灰袍弟子厉声喝问,手中法剑嗡鸣着指向墨尘咽喉,他可是...
话音未落,那柄精铁法剑突然寸寸断裂。不是被外力斩断,而是从内部开始腐朽,化作铁锈簌簌飘落。灰袍弟子惊得后退三步,发现自己虎口竟多了道细密的血痕。
法器需惜。
墨尘弯腰拾起块锈铁,随手往旁边的石缝一丢。那石缝里突然冒出株赤色藤蔓,眨眼间就结出串火红色的果实,正是能淬炼器灵的
焚天果——
这等只在西洲火山深处生长的灵果,竟在他手中凭空现世。
邱烈瞳孔骤缩。他腰间的传讯符突然发烫,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少谷主的本命玉牌明明完好无损,昨夜传回的消息却说...
邱长老。
墨尘突然开口,指尖捏着片刚摘下的月心草叶子,令郎在断云峡调戏的那位女修,是万妖国的九公主吧此刻她正带着族群在贵谷山门候着,说要讨个公道。
此言一出,邱烈身后的弟子们齐齐变色。万妖国与焚天谷世代不和,若是真让九公主闹上门,恐怕会引发两洲大战。
邱烈死死盯着墨尘。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眼神平静得像潭深水,可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位以一己之力调停人妖两族的仙尊,传闻那位仙尊最擅长的,便是洞察天机。
此事...
是老夫失察。
邱烈拱手时,声音竟有些发颤,改日定当登门致歉。
说罢不等赵玄机回应,便带着弟子匆匆踏入传送阵离去,连那三头火龙的残骸都没敢收拾。
赵玄机望着传送阵的余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刚想对墨尘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正蹲在田埂上,给那株新生的焚天果浇水。
宗主。
墨尘头也不抬,这果子三日后成熟,焚天谷应该会派人来买。
赵玄机喉头滚动。他突然明白,昨夜灵脉异动根本不是意外。这位看似平凡的外门弟子,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替青岚宗化解这场灭顶之灾。
墨尘弟子...
可愿入内门修行
赵玄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老夫愿将毕生所学...
不必。
墨尘从怀里摸出个陶碗,里面盛着些普通的米粥,药田的晨露比丹药养人。
他说话时,那只化作白衣少女的太阴玉兔端着个木盘从药田深处走出,盘里放着碟腌菜,竟是用三千年份的紫霞芝腌制的。少女屈膝行礼时,发间的银饰叮咚作响,那是只有上古妖族皇室才有的
月魂铃。
赵玄机倒吸口凉气。传闻太阴玉兔一族早在千年前就被灭族,如今竟以侍女身份待在墨尘身边...
他不敢再想,对着墨尘深深一揖,带着长老们悄然后退。走到飞虹桥时,才发现刚才被火龙灼烧的防护阵,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阵纹里多了道栩栩如生的水龙图腾。
师尊,那墨尘...
身后的长老忍不住发问。
赵玄机望着药田方向,那里的晨雾正凝聚成道模糊的虚影
——
像是位身披星辰的仙人,正垂眸俯瞰苍生。从今日起,药田之事,不必再报。
日头渐高时,墨尘坐在田埂上喝粥。太阴玉兔站在一旁研墨,雪白的狐尾轻轻扫过地面,将散落的枯叶聚成小堆。
仙尊,焚天谷与万妖国的恩怨,会不会...
少女的声音带着担忧。
墨尘舀起一勺粥,粥里的米粒突然浮起,组成西洲的舆图。邱烈的儿子抢了九公主的本命莲,这事早该了断。
他用筷子在舆图上点了点,三日后,断云峡会有场雨。
少女眼睛一亮。她自然明白,这场雨绝不会是普通的雨。当年仙尊还在时,曾以甘霖化解过两洲战火,雨滴落地便能显化因果,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这时,药田入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清鸢抱着个锦盒站在那里,看见白衣少女时惊得捂住嘴
——
那月魂铃的声响,与宗门禁地深处的古钟共鸣过!
墨师兄。
苏清鸢将锦盒递过来,指尖微微颤抖,这是...
师尊让我送的凝神丹。
墨尘打开锦盒,里面十二颗丹丸正泛着莹润的光泽。他拿起一颗凑近鼻尖,忽然笑了:你师尊将丹炉都炼炸了吧这丹里有三味火灵草,她老人家的水属性灵根可驾驭不住。
苏清鸢的脸瞬间红透。昨夜师尊为了炼制这炉丹药,确实炸了三个丹炉,这事除了师徒二人再无人知晓。
拿去给你师尊。
墨尘从药田摘下片叶子,在掌心揉碎后化作颗碧色丹丸,这‘清霖丹’能中和火毒,比凝神丹好用。
苏清鸢接过丹丸时,指尖触到他的掌心,突然想起昨夜母亲托人送来的信
——
三百年前那场九天陨,幸存的仙尊侍女,就叫清鸢。
多谢师兄。
她低头行礼时,看见墨尘脚边的泥土里,竟长着株只有传说中才有的
回魂草。
待苏清鸢走远,白衣少女才轻声道:仙尊,她身上有您的气息。
墨尘望着断云峡的方向,那里的云层正慢慢汇聚成漩涡。是当年留在她母亲识海里的一缕残魂。
他拾起块石子,随手往空中一抛,让邱烈把本命莲还回来,别脏了我的雨。
石子划破天际,化作道流光消失在西方。万里之外的焚天谷,邱烈正对着水晶球里的本命莲发愁,突然感到心口一凉,那株被下了禁制的莲花竟自动飞出,化作道流光朝青岚宗方向飞去。
暮色降临时,墨尘坐在药田边的老槐树下,看着白衣少女将成熟的焚天果装进玉盒。远处传来赵玄机的声音,说要将药田划为禁地,派百名弟子日夜守护。
不必了。
墨尘摆摆手,老槐树的叶子突然沙沙作响,在空中组成
尘外仙
三个古字,转瞬又消散无踪,明日会有客人来,让他们直接到药田来。
白衣少女抬头望向星空,只见北斗第七星突然亮了起来
——
那是代表着上古医仙的星象,三百年前就已黯淡,此刻竟重新焕发光芒。
她知道,仙尊布下的棋局,终于要开始落子了。而这片看似宁静的药田,即将成为搅动整个玄沧界的漩涡中心。
天刚蒙蒙亮,药田上空便盘旋起一群青鸾。这些通人性的灵鸟在云层里徘徊不去,尾羽扫过晨曦,洒下金红色的光雨
——
这是万妖国使者到访的征兆。
墨尘正蹲在田埂上侍弄那株回魂草。草叶上的露珠在他指尖流转,竟凝结成极小的星辰,围着草根缓缓旋转。白衣少女端来的玉盘里,昨夜摘下的焚天果正散发着脉脉红光,果皮上的纹路如同火焰在跳跃。
仙尊,九公主带着族群来了。
少女轻声提醒,雪白的狐尾不安地扫着地面。她能闻到风中夹杂的妖气,虽刻意收敛,却掩不住那属于上古妖族的威压。
墨尘
嗯
了一声,将回魂草旁的石子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那些毫不起眼的顽石刚落定,药田四周便响起虫鸣般的嗡鸣,地面浮现出淡青色的阵纹,将万妖国一行人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挡在三丈之外。
青岚宗好大的排场。
清脆的女声带着嗔怪传来。身着红衣的少女踏着九尾狐虚影落在药田边,腰间悬着枚莲花形状的玉佩,正是万妖国九公主灵汐。她身后跟着的六位妖族长老,皆化出半人半兽的形态,显然对这处看似普通的药田充满警惕。
灵汐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墨尘身上,随即又被那株回魂草吸引。传闻青岚宗有位能逆天改命的高人,难道就是...
她话音顿住,因为看到墨尘正用手指戳着回魂草的叶片,那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仙草,竟像凡草般被戳得摇摇晃晃。
外门弟子墨尘。
墨尘直起身,掌心的泥土还没擦净,公主驾临,有失远迎。
灵汐身后的熊罴长老怒喝一声:区区炼气三层,也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向地面,狂暴的妖气化作巨石砸向药田。
就在巨石即将落地的刹那,那些被摆成北斗阵的石子突然亮起。巨石在半空凝滞,表面迅速爬满青藤,转眼就被缠成个巨大的绿茧,落地时竟开出朵朵白色的花。
妖族待客,便是如此
墨尘拿起水壶浇水,水流越过灵汐等人的头顶,精准地落在最远处的灵草上。水珠划过空中时,映出六位长老隐藏的真身
——
有三尾狐、九头蛇,还有早已绝迹的吞天蛤。
灵汐瞳孔骤缩。她能感觉到对方并未动用灵力,可自己布在周身的防护结界,竟在水流经过时自动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阁下可知,三百年前...
知道。
墨尘打断她,指着那株焚天果,公主的本命莲,昨夜已回万妖国。
灵汐猛地按住腰间玉佩。就在刚才,她确实感觉到与本命莲的联系恢复了,还以为是焚天谷迫于压力归还,没想到竟与眼前这人有关。是你做的
举手之劳。
墨尘摘下颗焚天果丢过去,这果子能温养莲台,公主不妨试试。
赤红色的果实穿过灵汐的防护,稳稳落在她掌心。果皮触肤即化,化作暖流涌入丹田,原本因本命莲被夺而受损的妖丹,竟瞬间恢复了三成。灵汐惊得后退半步,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唯有传说中的医仙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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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目光落在白衣少女发间的月魂铃上。那铃铛的声响让她灵魂震颤,仿佛看到了族中古籍记载的画面
——
太阴玉兔族为某位仙尊守墓,铃铛声能唤醒沉睡的英灵。
墨尘没回答,只是指着药田东侧的石屋:公主若不嫌弃,喝杯粗茶
石屋里的陈设简单得过分,只有张木桌和两把竹椅。白衣少女端来的茶盏是寻常陶土烧制,可注入的茶水刚接触杯壁,就化作金色的液体,散发出龙涎香
——
那是只有龙族秘境才有的
灵源水。
六位长老同时起身,惊骇地望着墨尘。灵源水三千年才凝聚一滴,眼前这人竟用来待客
三百年前,九天陨战时,我母亲就在场。
灵汐捧着茶杯,指尖微微颤抖,她说那位仙尊自爆元神前,将一缕残魂封在了月魂铃里...
白衣少女的铃铛突然急促作响,木桌上的茶杯开始跳跃,茶水在空中凝成字:仙尊...
不要...
墨尘抬手按住茶杯,茶水瞬间落回杯中,恢复普通茶水的模样。旧事不必再提。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可灵汐却感觉到整个药田都在震颤,那些看似平凡的灵草,此刻都竖起叶片,如同在朝拜君王。
熊罴长老突然跪地,声音带着哭腔:是您...
真的是您!当年若不是您出手,我族早就...
他化出原形,竟是头体型庞大的玄冰熊,额间有个淡金色的印记
——
那是被仙力净化过的标志。
灵汐这才明白,为何族中长辈总说,万妖国能在九天陨后存续,全靠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仙尊。她望着眼前这个穿着粗布弟子服的青年,突然福至心灵,屈膝行礼:多谢仙尊归还本命莲。
我不是仙尊。
墨尘摇头,从怀里摸出颗莲子,把这个种在万妖国的莲池里,三日后会结出新的本命莲,比之前的更胜一筹。
莲子入手温润,灵汐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生机,竟比族中传承万年的莲种还要强盛。她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墨尘指向窗外:焚天谷的人来了,这次是邱烈亲自来的。
众人望向窗外,果然看到邱烈带着焚天果的交易清单,正小心翼翼地站在药田外,连踏入阵纹的勇气都没有。
仙尊,要...
白衣少女的话没说完,就被墨尘打断。
让他等着。
墨尘拿起茶杯,先喝完这杯茶。
阳光穿过石窗落在他身上,将那袭洗得发白的外门弟子服照得透亮。灵汐突然明白,所谓的无敌,不是威压天下,而是像这样,于方寸药田间,便掌控着整个玄沧界的风云变幻。
而那些关于九天陨的秘辛,关于太阴玉兔族的过往,或许就在这一杯茶的功夫里,即将被缓缓揭开。
邱烈在药田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腿肚子都快转筋了。他身后的弟子捧着锦盒的手早已发酸,里面装着焚天谷压箱底的
离火珠,据说能抵挡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此刻却像块烫手山芋。
邱长老,要不咱们...
弟子嗫嚅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邱烈瞪回去。他能感觉到药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凝重,那些看似普通的灵草,每片叶子都像是在盯着他们,让他脊背发凉。
石屋的门终于吱呀作响。墨尘踏着晨光走出来,白衣少女跟在身后收拾茶具,月魂铃的轻响随着风飘过来,竟让邱烈怀中的传讯符微微发烫。
邱长老倒是有耐心。
墨尘靠在老槐树下,指尖转着颗刚摘下的野果,果皮上的绒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
邱烈连忙将锦盒奉上,腰弯得像张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昨日之事,是老夫管教不严...
离火珠是好东西。
墨尘没接锦盒,目光落在邱烈身后的弟子身上,可惜被你们用心头血养过,沾了戾气,救不了人,只能杀人。
那弟子脸色骤变。离火珠确实被他用秘法祭炼过,打算在关键时刻引爆伤敌,这事连邱烈都不知道,竟被眼前这炼气三层的外门弟子一眼看穿。
邱烈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突然想起少谷主传回的密信,说在断云峡遇袭时,对方用的功法带着淡淡的槐花香
——
而此刻老槐树下的墨尘,周身不正萦绕着这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吗
仙...
先生慧眼。
邱烈改口改得仓促,差点咬到舌头,不知先生要如何处置...
焚天谷的地脉,快断了吧
墨尘抛起野果,接住时已变成枚晶莹的丹丸,三日前,你们在禁地炼化的那具仙骨,是火属性的吧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邱烈头顶。炼化上古仙骨是焚天谷最大的秘密,连核心长老都只有三人知晓,眼前这人怎么会...
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九天陨战时,那位仙尊最擅长的便是推演地脉走向。
先生饶命!
邱烈
噗通
跪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太上长老的主意,说只要集齐九具仙骨,就能...
就能重塑灵根,突破渡劫境
墨尘接过丹丸丢过去,这颗‘清脉丹’能让地脉多撑半年。至于仙骨,劝你们别动歪心思
——
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
丹丸穿透锦盒落在邱烈掌心,凉丝丝的触感顺着经脉蔓延开,他立刻感觉到丹田处的灼热感减轻了不少。这等隔空渡药的手段,至少是化神期修士才能做到!
谢先生成全!
邱烈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弟子屁滚尿流地离开,连离火珠都忘了带走。
白衣少女捡起锦盒,狐尾扫过离火珠时,珠子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暗黑色的内核。仙尊,是魔骨。
她声音发颤,焚天谷在炼化魔气...
墨尘望着焚天谷的方向,云层正翻滚着变黑。不止他们。
他屈指一弹,片槐树叶化作流光飞向青岚宗藏书阁,去看看吧,有些账该算了。
树叶穿透藏书阁的防护阵时,正在翻阅古籍的赵玄机吓了一跳。那片叶子落在《九天陨战纪》的残卷上,书页突然自动翻动,停在幅破损的插画上
——
画中站着位身披星辰的仙人,身边跟着只太阴玉兔,脚边卧着头玄冰熊,远处还有个模糊的红衣身影。
这是...
赵玄机放大瞳孔,插画角落有行小字:医仙墨尘,携玉兔、玄冰、赤狐...
赤狐万妖国九公主灵汐,不正是九尾赤狐一族吗
此时的药田,灵汐正把玩着那颗莲子,突然看到天边飞来道红光。红衣修士落在药田边,摘下斗笠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对着墨尘单膝跪地:属下参见仙尊,西洲魔域渊有异动。
血影卫
灵汐惊呼出声。这是三百年前随仙尊征战的暗卫,传闻早已在九天陨中全军覆没。
墨尘接过血影卫递来的密信,信纸是用人皮制成的,上面的血字自动浮现:魔尊重生,已集齐三具仙骨。
白衣少女的月魂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与信纸上的血字产生共鸣,映出幅恐怖的画面
——
无数修士的尸骨堆积成山,中央立着个黑袍人,正将手按在具紫金仙骨上。
三百年了,他倒是耐心。
墨尘将信纸捏成粉末,通知下去,让沉睡的都醒醒吧。
血影卫领命离去,化作道红光消失在天际。灵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无意中卷入了上古大战的余波。她望着墨尘平静的侧脸,突然明白为何母亲总说,仙尊的平静背后,藏着能掀翻三界的风暴。
仙尊,要回万妖国搬救兵吗
她握紧腰间的玉佩,九尾在身后微微展开。
墨尘摇头,指着药田中央突然冒出的泉水:这眼‘洗灵泉’,能净化魔气。你带些回去,让妖族做好准备。
泉水涌出处,正泛着与三百年前仙尊元神自爆时相同的金光。
此时的青岚宗藏书阁,赵玄机捧着自动修复的《九天陨战纪》,手抖得厉害。插画上的模糊身影正在变得清晰,那红衣人腰间的莲花玉佩,竟与灵汐的一模一样。而在画面最角落,还有个不起眼的青衫修士,腰间挂着柄折扇
——
正是执法堂执事之子林文轩的先祖。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赵玄机喃喃自语,终于明白为何青岚宗能在乱世中存续,原来从三百年前起,他们就已是仙尊布下的棋子。
暮色降临时,药田来了位不速之客。林文轩捧着本古籍站在阵纹外,脸上没了往日的倨傲,只剩下敬畏:家父让我送这个来,说先生可能需要。
墨尘接过古籍,封面上写着《太玄感应篇》,正是宋长卿修行的功法。书页里夹着张字条,是林文轩父亲的笔迹:先祖遗训,见此书如见仙尊。
白衣少女的月魂铃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回应某个古老的约定。墨尘翻开古籍,第一页的空白处,自动浮现出行字:青岚宗愿为仙尊守最后一道门。
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斗第七星旁,又亮起颗新星。那是代表血影卫的
影星,三百年前黯淡后,终于在今夜重新发光。
好戏,要开场了。
墨尘将古籍递给白衣少女,转身继续侍弄那株回魂草。草叶上的露珠,此刻正映出魔尊重生之地的画面
——
而那里,距离青岚宗不过千里之遥。
青岚宗的晨雾还带着洗灵泉的甘冽,就被凄厉的哨声撕裂。三十名黑袍修士踏着魔气落在演武场,骨爪般的手指扣着锁链,链上拴着的竟是被吸干灵气的修士尸身
——
正是三日前从断云峡失踪的焚天谷弟子。
魔修!
赵玄机的声音在山门回荡,他手持长剑立于飞虹桥,身后百名弟子结成防御阵,来者何人
为首的黑袍人摘下面罩,露出张被魔气侵蚀得沟壑纵横的脸,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奉魔尊令,取青岚宗藏书阁一物。
他指尖弹出道黑气,击中防御阵边缘,激起的涟漪让三名炼气弟子口吐鲜血。
痴心妄想!
灵汐的九尾在身后展开,赤红色的狐火如莲花绽放,将两名魔修烧成灰烬,万妖国弟子,随我迎敌!
她身后的六位妖族长老同时化出真身,玄冰熊的咆哮震落崖边积雪,九头蛇喷出的毒雾让魔气都为之凝滞。可魔修数量虽少,每人体内都涌动着金丹期的威压,显然是用活人炼制的
血傀儡。
就在玄冰熊即将拍碎名魔修时,对方突然自爆。黑色的血雾炸开,沾染到的灵草瞬间枯萎,连青岚宗的护山大阵都泛起波纹。赵玄机脸色凝重,这等自爆强度,比寻常金丹修士恐怖三倍。
都退到药田外围。
平淡的声音自山后传来。墨尘提着铁锄缓步走来,白衣少女捧着个陶罐跟在身后,罐里的洗灵泉水正泛着金光。他路过演武场时,脚下的石板自动裂开,涌出的青藤如活物般缠向魔修。
黑袍首领眼中闪过惊疑:炼气三层
他挥链抽向墨尘,锁链在空中化作毒蛇,却在触及对方三尺时突然崩断,断口处凝结着层薄冰
——
那是只有元婴修士才能凝聚的极寒灵气。
诛魔阵,起。
墨尘铁锄顿地。药田四周的回魂草突然拔高,叶片上的露珠连成金线,在半空织成巨大的网。被困在网中的魔修发出凄厉的惨叫,魔气被金线灼烧,露出里面惨白的骨骼。
灵汐这才发现,药田边缘的石子早已布成阵眼,每颗都对应着天上的星辰。三百年前古籍记载的
周天星斗诛魔阵,竟被眼前这人用凡石灵草布了出来!
撤!
黑袍首领见势不妙,化作道黑气想逃,却被突然横亘在面前的老槐树挡住。树干上浮现出古老的符文,将黑气牢牢锁在其中,墨尘走过去,铁锄落下时,黑气里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
打扫战场时,苏清鸢在名魔修的怀中发现块令牌,上面刻着焚天谷的火焰图腾,背面却烙着魔族的骷髅印记。他们真的勾结了...
她声音发颤,将令牌递给赵玄机。
赵玄机接过令牌,指腹抚过印记,突然看向执法堂方向:林岳呢
本该第一时间赶到的执法堂执事,此刻竟不见踪影。
墨尘正弯腰检查魔修尸身,指尖捻起点黑色粉末:是‘蚀骨散’,焚天谷特产。
他抬头望向执法堂的飞檐,那里的风铃正发出不和谐的颤音,有人在销毁证据。
白衣少女的月魂铃突然指向藏书阁。众人赶到时,只见林岳正用火焰符烧毁古籍,地上散落着《九天陨战纪》的残页,其中张画着九具仙骨拼凑的虚影,眉心处竟与墨尘的容貌有七分相似。
林执事!
赵玄机怒喝。林岳转身时,脸上已没了平日的温和,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既然被发现了...
那就留不得你们了。
他捏碎传讯符,藏书阁外突然爆发出冲天的魔气。
墨尘将白衣少女护在身后,铁锄在掌心转了个圈:三百年前,你先祖就是这样背叛的吧
他语气平淡,却让林岳脸色骤变
——
这事除了焚天谷核心,绝无外人知晓。
飞虹桥方向传来厮杀声。血影卫统领带着十名暗卫赶到,红衣染血的身影落在墨尘身侧:仙尊,焚天谷主力正从断云峡赶来。
墨尘望着藏书阁外越来越浓的魔气,铁锄尖端凝聚起团微光: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身后的回魂草突然集体绽放,金色的花粉随风飘散,落在受伤弟子身上,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灵汐九尾遮天蔽日,将青岚宗护在其中:万妖国弟子听令,今日与青岚宗共存亡!
玄冰熊长老则抱起块巨大的青石,砸向试图靠近的魔修,石屑落地时都带着净化魔气的金光。
暮色降临时,焚天谷的先锋被击退,林岳却趁乱逃了。墨尘站在药田中央,望着天边越来越暗的云层,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断云峡的雾气被血染成暗红。焚天谷太上长老邱玄一身紫袍,坐在由八名金丹修士抬着的轿辇上,轿旁悬浮着具水晶棺,里面躺着具覆盖着火焰纹路的骸骨
——
正是他们炼化到一半的火属性仙骨。
墨尘小儿,出来受死!
邱玄的声音如洪钟,震得青岚宗的护山大阵嗡嗡作响,交出洗灵泉,老夫可饶尔等不死!
药田中的墨尘正将洗灵泉水注入玉瓶,闻言只是淡淡抬眼:邱玄,三百年前你躲在何处
这话让邱玄脸色骤变,轿辇的帷幔剧烈晃动。
灵汐站在墨尘身侧,九尾上的狐火熊熊燃烧:仙尊,需不需要...
不必。
墨尘将玉瓶递给她,带弟子们守住藏书阁,这里交给我。
他转身走向谷口,老槐树的叶子纷纷落下,在他身后化作手持长枪的虚影
——
那是血影卫的战魂。
邱玄掀开帷幔,看到缓步走来的墨尘,眼中闪过贪婪:果然是你!只要夺了你的元神,老夫就能...
就能替你师兄报仇
墨尘打断他,铁锄指向水晶棺,你可知里面是谁的骨
他指尖弹出道金光,击中水晶棺,棺中骸骨突然坐起,眼眶里燃起青色的火焰。
是...
是大师兄!
焚天谷的弟子中有人惊呼。三百年前陨落在九天陨的焚天谷大师兄,正是火属性灵根,骸骨上的火焰纹路与宗门记载分毫不差!
邱玄脸色煞白:不可能!他早就...
被你取了仙骨,炼化成傀儡。
墨尘的声音陡然转冷,当年你嫉妒他天赋,趁乱夺了他的骨,如今又想故技重施
骸骨突然破棺而出,火焰纹路化作锁链缠向邱玄。邱玄祭出离火珠抵挡,却被锁链穿透,珠子炸裂时,露出里面暗黑色的魔核
——
正是之前邱烈留下的那颗。
魔族走狗!
血影卫统领怒喝,率领暗卫杀向焚天谷弟子。红衣身影在敌阵中穿梭,枪尖挑起的魔核在空中炸开,每道红光都唤醒着更多沉睡的战魂。
邱玄见势不妙,竟想引爆仙骨同归于尽。就在他灵力运转的刹那,墨尘动了。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跨越百丈距离的,只听到
咔嚓
一声,邱玄的右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仙骨上的火焰纹路突然褪去,露出洁白的骨骼。
三百年了,安息吧。
墨尘轻抚骸骨,骨骼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天际,融入北斗第七星旁的新星
——
那是属于战死者的归宿。
失去仙骨的焚天谷弟子顿时溃散。邱玄被血影卫擒住时,还在疯狂嘶吼:魔尊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已集齐四具仙骨,很快就能...
四具
墨尘皱眉。昨夜血影卫传回的消息还是三具,难道...
他猛地看向青岚宗后山,那里的灵气波动突然变得紊乱。
白衣少女匆匆跑来,月魂铃急促作响:仙尊,后山禁地...
有具仙骨自己醒了!
众人赶到禁地时,只见具银白仙骨正悬浮在半空,眼眶里的蓝光与墨尘对视,竟缓缓屈起膝盖
——
那是臣子对君王的礼节。赵玄机看着仙骨胸前的剑痕,突然想起《九天陨战纪》的记载:是...
是当年追随仙尊的剑仙!
仙骨指尖指向西方,在空中画出个
五
字,随即化作流光融入墨尘体内。墨尘闷哼一声,识海里涌入无数画面:被魔气吞噬的城池,临死前仍紧握剑柄的手,还有张与苏清鸢极为相似的脸。
原来如此...
墨尘睁开眼时,眸中金光一闪而逝,第五具在万妖国。
灵汐心头一震:我族圣地的镇族之宝...
她终于明白,为何历代族长都要以心头血滋养那块
奇石。
此时的西洲魔域渊,黑袍笼罩的魔尊突然睁开眼,周身魔气翻涌:五具了...
墨尘,三百年前你欠我的,该还了。
他身后的石台上,四具仙骨同时亮起,与青岚宗的方向遥相呼应。
青岚宗的夜空,北斗第七星旁已亮起五颗新星。墨尘站在药田边,望着西方越来越浓的魔气,轻声道:该去万妖国了。
铁锄插在土里的地方,冒出株嫩芽,叶片上的纹路,正是当年他与战友们结义时的图腾。
白衣少女收起月魂铃,狐尾轻扫过墨尘的衣摆:仙尊,真的要...
嗯。
墨尘点头,有些债,必须亲自讨。
他转身时,青岚宗的弟子们自发跪下,赵玄机捧着修复完整的《九天陨战纪》,声音哽咽:我等愿随仙尊出征!
夜风带来万妖国的气息,夹杂着熟悉的莲香。墨尘知道,当九具仙骨集齐之日,便是他与魔尊了断三百年恩怨之时。而那隐藏在时光深处的真相,也将随着这场大战,彻底揭开。
前往万妖国的路被魔气笼罩。断云峡的山道上,青岚宗弟子与妖族组成的队伍正艰难前行,赵玄机握着《九天陨战纪》残卷,眉头紧锁:按这速度,恐怕赶不上圣地开启之日。
墨尘走在队伍最前方,铁锄扛在肩上,沿途的魔气一靠近就自动消散。白衣少女捧着装有洗灵泉的玉瓶,月魂铃不时发出预警,提醒众人避开隐藏的魔修陷阱。
仙尊,左侧山谷有异动。
血影卫统领勒住坐骑,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话音刚落,两侧山壁突然滚下无数巨石,上面爬满黑色藤蔓,触碰到的草木瞬间枯死。
是‘腐心藤’!
灵汐九尾展开,赤狐火灼烧着藤蔓,却只能暂缓其生长,这是魔域渊的异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墨尘将洗灵泉水洒向空中,水珠落地时化作淡金色结界,将整个队伍护在其中。藤蔓撞在结界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前进一步。是邱玄的手笔。
他望着藤蔓根部露出的火焰符,焚天谷的余孽在给魔尊当眼线。
就在此时,结界外传来剑鸣。苏清鸢腰间的佩剑突然出鞘,悬浮在她身前,剑身泛起与青岚宗禁地仙骨相同的蓝光。她不由自主地握住剑柄,脑海中闪过无数剑招,竟与《九天陨战纪》中剑仙的招式分毫不差。
清鸢师妹
赵玄机惊呼。只见苏清鸢身形跃起,剑光如瀑布倾泻,所过之处腐心藤尽数断裂,切口处还冒着净化魔气的白烟。
墨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剑心未灭,转世重生。
三百年前剑仙自爆元神时,曾将一缕剑魂封在刚出生的苏家女婴体内,没想到今日竟被魔气刺激觉醒。
结界外的魔修见伏击失败,化作黑雾想逃,却被苏清鸢的剑光缠住。她此刻的剑法已初具剑仙风范,剑尖挑起的蓝光在空中织成剑网,将三十余名魔修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收网。
墨尘铁锄顿地,地面涌出的青藤配合剑光,将黑雾中的魔修真身捆缚。审问时得知,魔尊已派先锋前往万妖国圣地,试图在他们抵达前夺走第五具仙骨。
入夜扎营时,苏清鸢坐在篝火旁擦拭剑身,蓝光映着她困惑的脸:墨师兄,我刚才...
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脑海中残留着剑仙战死的画面,那个白衣剑客的背影,竟与墨尘有几分重合。
墨尘添了块木柴,火焰噼啪作响:三百年前,你曾为我挡过一剑。
他语气平淡,却让苏清鸢心头剧震,手中的剑险些落地。
灵汐端来烤肉,恰好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了然:难怪仙尊总护着你,原来...
她话没说完就被白衣少女拉走,月魂铃的轻响带着促狭的意味。
深夜,墨尘独自站在结界边缘,望着万妖国方向的星空。第五颗新星旁,隐约有第六颗在闪烁。他指尖划过虚空,浮现出九具仙骨的虚影,其中一具握着长剑的骨骼,正与苏清鸢的佩剑产生共鸣。
快了...
他轻声自语。洗灵泉的金光在掌心流转,映出张模糊的面容
——
那是三百年前,与他并肩作战的剑仙,也是苏清鸢此刻的眉眼。
万妖国圣地笼罩在七彩霞光中。巨大的石门上刻着九尾狐图腾,门前的广场上散落着妖族战士的尸身,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是魔族干的。
灵汐检查着尸身,狐尾因愤怒而竖起,他们来过,却没能进入圣地。
石门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九尾狐的尾巴完全吻合。赵玄机翻阅残卷,指着其中一幅插画:需以纯血九尾狐的心头血为引,方能开启‘万灵阵’。
灵汐深吸一口气,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入凹槽。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却在缝隙扩大到丈许时突然震颤,无数尖刺从门内射出。
小心!
墨尘将灵汐拉到身后,铁锄横扫,尖刺尽数断落,却见门内涌出的不是灵气,而是粘稠的魔气。
阵法被篡改了!
白衣少女的月魂铃剧烈晃动,有魔族在圣地核心布下了反制阵!
灵汐试图以血脉之力压制阵法,却被反弹的魔气震得口吐鲜血。石门上的图腾开始扭曲,露出里面隐藏的骷髅印记
——
竟是魔族的
蚀灵阵。
墨尘按住灵汐的肩膀,将洗灵泉的金光渡入她体内:集中精神,想着你先祖的模样。
他的仙力与灵汐的血脉相融,石门上的图腾突然亮起,浮现出位身披战甲的九尾狐将军。
是...
是先祖灵月将军!
灵汐惊呼。古籍记载中,这位将军三百年前随仙尊征战,最后战死在九天陨战场。
图腾中的将军虚影拔出长剑,斩向蚀灵阵的阵眼。石门彻底开启,圣地中央的莲池里,第五具仙骨正端坐于莲花之上,周身环绕着水系灵气,与灵汐的血脉产生共鸣。
仙骨缓缓站起,指尖指向莲池底部。墨尘俯身查看,发现池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组成幅地图,标注着剩余四具仙骨的位置
——
三具在魔域渊,一具在碎星原。
先祖曾说,仙骨集齐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灵汐抚摸着仙骨上的鳞片,那是九尾狐一族特有的战甲痕迹,她还留下句话,说‘墨尘仙尊的左眼,藏着毁灭的钥匙’。
墨尘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三百年前他确实失去过左眼,以仙骨重塑后,便再也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此刻仙骨的指尖轻轻触碰他的左眼,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燃烧的城池,战友的尸体,还有魔尊那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
原来如此...
墨尘后退半步,仙骨化作流光融入他体内,最后一具仙骨,在碎星原的‘轮回井’。
圣地外突然传来欢呼声。妖族长老赶来通报,说魔族残部已被肃清,万妖国国王邀请众人前往王宫休整。墨尘望着莲池里泛起的涟漪,知道前往魔域渊的路,即将开启。
万妖国王宫的夜宴突然被传讯符打断。黑色的符纸穿透窗棂,落在墨尘面前,上面用鲜血写着:三具仙骨已备,魔域渊断魂崖,恭候仙尊大驾。
落款是个扭曲的
魔
字。
他在引仙尊上钩!
血影卫统领拍案而起,红衣上的血迹尚未干涸,断魂崖是上古战场,布满魔气陷阱!
灵汐按住墨尘的手臂,九尾不安地摆动:不能去!先祖的手记里说,魔尊最擅长玩弄人心,这肯定是阴谋。
墨尘将符纸凑到烛火前,黑色灰烬在空中组成三具仙骨的虚影,眉心处的印记与他体内的仙骨隐隐呼应。他在用仙骨逼我。
他熄灭烛火,不去,这些仙骨会被他彻底污染。
苏清鸢握紧佩剑,蓝光在掌心流转:我陪仙尊去。
自觉醒剑仙血脉后,她对魔气的感知愈发敏锐,隐约能察觉到符纸中藏着的剑招破绽。
赵玄机翻开《九天陨战纪》,指着其中一页:断魂崖下有座‘镇魂塔’,三百年前仙尊曾将魔尊封印于此。或许...
他想利用仙骨破开封印。
墨尘起身走向殿外,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明日清晨出发,你们留在万妖国,守住莲池地图。
他将装有洗灵泉核心的玉瓶递给苏清鸢,若我七日未归,便按地图去碎星原,找到最后一具仙骨。
玉瓶入手温热,苏清鸢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画面:剑仙将佩剑交给仙尊,说
若我战死,此剑便是最后的防线。她屈膝行礼,声音坚定:清鸢等您回来。
深夜的王宫密室,墨尘独自对着铜镜。指尖抚过左眼,镜面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魔尊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三百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玩把戏。
他轻声自语,镜中的虚影突然露出笑容,与他同时开口:毕竟,我们本就是一体。
白衣少女守在门外,月魂铃的光芒忽明忽暗。她能听到密室里传来的灵力碰撞声,却不敢打扰
——
那是仙尊在与自己的魔性对抗,三百年前的九天陨战,他正是因此才失去左眼。
次日清晨,墨尘骑着灵犀兽出发。临行前,灵汐将先祖的战甲披在他身上,赵玄机奉上修复完整的《九天陨战纪》,血影卫统领率领暗卫隐匿在四周,随时准备接应。
苏清鸢站在城楼上,望着灵犀兽化作的光点消失在天际,握紧了手中的玉瓶。洗灵泉的金光透过瓶身,在她掌心映出个小小的
尘
字
——
那是三百年前,剑仙刻在佩剑上的记号。
断魂崖的风带着血腥味。墨尘站在崖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对岸的平台上,魔尊正坐在由三具仙骨拼成的王座上,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你终于来了,我的另一半。
魔尊摘下兜帽,露出张与墨尘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燃烧着黑色火焰,三百年前你剥离我时,就该知道我们迟早会再见面。
墨尘握紧铁锄,洗灵泉的金光在周身流转:当年若不剥离魔性,整个玄沧界都会被你拖入深渊。
深渊
魔尊冷笑,身后的仙骨突然站起,组成道黑色光柱,你看看这三具仙骨
——
当年你亲手斩杀的战友,如今成了我最锋利的武器。
光柱中浮现出画面:持盾的将军被魔气吞噬,驭兽的少女自绝经脉,还有位医仙,正将最后一缕灵力渡给墨尘。
墨尘的左眼突然剧痛,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汹涌而出。三百年前九天陨战,他为封印魔尊,不得不牺牲战友,甚至亲手斩碎他们的仙骨以防被魔气利用。
你以为他们愿意被你‘拯救’
魔尊步步紧逼,黑色火焰在掌心凝聚,他们死前都在诅咒你!诅咒你这伪善的仙尊!
就在墨尘心神动摇的刹那,魔尊突然出手,黑色火焰直取他的左眼:交出你的仙骨,让我们变回完整的‘墨尘’!
休想!
墨尘以铁锄格挡,金光与黑火碰撞,震得整座断魂崖都在颤抖。他体内的五具仙骨同时共鸣,却被魔尊的魔性引动,开始反噬他的经脉。
仙尊!
苏清鸢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竟突破魔气封锁赶到,她手持长剑立于墨尘身侧,剑仙血脉全力爆发,蓝光形成的护盾将魔尊的黑火挡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
墨尘又惊又怒,却见灵汐率领妖族弟子组成战阵,赵玄机捧着《九天陨战纪》念动咒语,血影卫的长枪如林,将整个断魂崖围得水泄不通。
你说过,要一起讨还旧账。
苏清鸢剑尖指向魔尊,剑仙的账,我替她讨。
蓝光在空中画出古老的符文,正是三百年前封印魔尊的
镇魂印。
魔尊见状怒极反笑:来得正好,今日便将你们这些余孽一网打尽!
他身后的三具仙骨突然炸裂,化作三道黑影扑向众人,竟是被魔化的战友残魂。
墨尘望着扑来的黑影,突然明白过来:你根本没炼化他们,只是在利用我的愧疚!
他左眼的剧痛消失,洗灵泉的金光彻底爆发,将体内的魔性压制下去,三百年前他们牺牲,是为了守护苍生,不是让你用来要挟我的!
铁锄挥出时,金光如潮水般漫过断魂崖。被魔化的残魂在金光中停滞,露出原本的模样
——
持盾的将军对墨尘点头,驭兽的少女笑靥如花,医仙则竖起大拇指,随即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不!
魔尊发出不甘的嘶吼。失去残魂加持,他的黑火迅速黯淡,苏清鸢抓住机会,长剑贯入他的左肩,蓝光顺着伤口蔓延,开始净化他体内的魔性。
崖底突然传来巨响。轮回井的方向亮起白光,最后一具仙骨的气息冲天而起,与墨尘体内的五具仙骨遥相呼应。
碎星原的仙骨...
墨尘望向白光的方向,知道最终的决战,即将在轮回井边展开。而他与魔尊之间的恩怨,也该在那里做个了断。
碎星原的轮回井泛着幽蓝的光。墨尘站在井边,看着水中倒映出的两个身影
——
一个是身披金光的自己,一个是燃烧黑火的魔尊。九具仙骨悬浮在井口,组成完整的星图,眉心处的印记同时亮起。
你真要这么做
魔尊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黑色火焰在他周身明明灭灭,合二为一,你会忘记所有...
三百年前没忘,现在更不会忘。
墨尘将洗灵泉核心抛向空中,玉瓶碎裂的瞬间,金光如瀑布注入轮回井。井水翻涌着漫过两人,魔尊身上的黑火在金光中滋滋作响,露出底下与墨尘无二的面容。
苏清鸢握紧长剑守在井边,剑仙血脉与仙骨共鸣,形成的防护罩挡住最后一波魔气冲击。灵汐率领妖族布下结界,防止净化过程中的能量外泄波及苍生。血影卫与青岚宗弟子背靠背组成人墙,警惕地望着天际
——
那里,被仙骨惊动的上古禁制正在松动。
墨尘与魔尊在金光中缓缓靠近,双掌相抵的刹那,九具仙骨突然炸裂,化作漫天星屑。其中最大的一颗星子飞向轮回井,在井口化作面水镜,映出三百年前的画面:九天陨战场上,白衣仙尊将半颗元神注入魔核,以自身仙骨为锁,才将魔性剥离出体外。
原来...
你一直在保护我。
魔尊的声音软化,黑火彻底熄灭,怕我被魔性吞噬,才...
我们本就是一体。
墨尘的声音在金光中回荡,所谓仙魔,不过是一念之差。
双生本源交融的瞬间,轮回井发出嗡鸣,将两人包裹其中,再浮现时,井边只剩下墨尘一人,左眼的火焰化作温润的玉色,与右眼的清明相映成趣。
九具仙骨的星屑在空中组成完整的周天星图,随后化作流星雨坠入四洲。东洲的灵脉重新涌动,西洲的血雾渐渐消散,南洲的瘴气化作甘霖,北洲的废墟长出新绿
——
玄沧界的灵气,终于恢复了三百年前的纯净。
仙尊...
白衣少女的月魂铃不再震颤,化作普通银饰落在她发间。她望着墨尘眼中的平和,突然明白,那个需要她守护的仙尊,已经变回了那个侍弄药田的青年。
三个月后,万妖国圣地的莲池开满了金色的莲花。灵汐穿着新制的宫装,将最后一片《九天陨战纪》残卷放入玉盒
——
这部记载着血与火的典籍,从此成为妖族禁地的藏品,只在祭祀时取出。
青岚宗的藏书阁里,赵玄机正在补全最后一页笔录。苏清鸢推门进来时,正看到他在画一幅新插画:药田间,穿着粗布弟子服的青年弯腰侍弄灵草,身后跟着个端水壶的白衣少女,远处的飞虹桥上,红衣的血影卫统领正与九尾狐少女说着什么。
师父,该去药田送月供了。
苏清鸢的佩剑已收入鞘中,剑穗上系着枚小小的
尘
字玉佩,那是墨尘用桃木为她刻的。
赵玄机放下笔,望着窗外:去吧,告诉他,后山的凝露草该收了。
他指尖划过插画上青年的脸,那里没有金光,只有被晨露打湿的发梢
——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青岚宗的晨雾还是老样子,沾在墨尘的粗布袖口上,凉丝丝的。他蹲在药田边,看着新抽芽的回魂草,指尖的灵气化作露珠落在叶心
——
这是他如今唯一还在用的
神通,用来滋养那些娇贵的灵草刚刚好。
墨师兄,李师妹又托人送清心丹来了。
苏清鸢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她如今已是青岚宗的剑术教头,路过药田时总会拐进来坐坐,她说你上次要的凝神草,已经晒好了。
墨尘直起身,接过她递来的布包,里面的药草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替我谢她。
他笑着拍拍手上的泥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飞虹桥上
——
灵汐正牵着只小九尾狐走来,身后跟着扛着礼盒的玄冰熊长老。
青鸾蛋炖好了
墨尘挑眉。每年这个时候,万妖国都会送来特产,说是
感谢当年仙尊护佑,却总被灵汐塞成
朋友间的伴手礼。
今年加了新配方。
灵汐将礼盒塞给他,小狐狸趁机溜到药田,抱着颗刚成熟的焚天果啃得欢,对了,血影卫统领说,西洲的魔气彻底散了,他们打算解甲归田,有些想拜入青岚宗...
让赵玄机安排吧。
墨尘打开礼盒,里面的玉碗盛着炖得糯软的青鸾蛋,香气漫过药田,引得枝头的灵雀都落下来打转。
白衣少女端着水壶走来,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
——
她如今成了药田的管事,把灵草打理得比谁都尽心。仙...
墨师兄,后山的洗灵泉又冒出新的泉水了。
她还是改不了口,却在看到墨尘无奈的眼神时,吐了吐舌头。
夕阳西下时,众人坐在老槐树下分食青鸾蛋。苏清鸢说起新收的弟子有多调皮,灵汐抱怨万妖国的小狐狸总偷灵果,白衣少女数着今天成熟的凝露草有多少株。墨尘听着她们说话,手里转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铁锄,锄刃映出天边的晚霞,也映出他眼角新添的细纹。
远处的藏书阁亮起灯火,赵玄机大概又在补录今日的见闻。墨尘知道,再过些年,或许没人会记得那个叫墨尘的仙尊,只会流传着青岚宗药田有个厉害的药农,能让枯木逢春,能与鸟兽对话。
这就够了。
他低头咬了口青鸾蛋,甜香在舌尖散开的瞬间,仿佛看到三百年前的战友们在云端对他笑。轮回井边的合二为一,没有抹去记忆,反而让他懂得
——
所谓无敌,不是站在九天之上,而是能守着一方药田,看晨露落,听晚风吟,与三五好友,度人间岁月。
铁锄被小心地靠在老槐树下,木柄上的包浆温润如玉。明天天不亮,还要起来侍弄那些新种下的灵草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