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戒烟三十天,以为能换来家庭和睦。
没想到妻子却在我回家的床上留下别人的痕迹,还嘲讽我赚得少,只配被抛弃。
当她和开宝马的同事联手逼我净身出户,抢走孩子时,我笑了。
他们不知道,一场真正的报复才刚刚开始,他们很快就要付出代价了!
1
程岩戒烟满30天。
他盯着手机上的戒烟APP,数字从29跳到30,屏幕放烟花,弹出一行字:恭喜!你已成功戒烟一个月!
他截了图,想发朋友圈,又删了。没人会在意。
厨房里,林珊在切菜,刀剁在案板上,声音很重。程岩走过去,站在门口。
我戒烟一个月了。他说。
林珊没抬头,嗯了一声,继续切她的黄瓜。
程岩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客厅。儿子程小飞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头都没抬。
小飞,爸戒烟一个月了。
哦。程小飞手指在屏幕上猛戳,别挡我,这波团战!
程岩坐到沙发上,咳嗽两声。戒烟后,他咳嗽少了,但嗓子还是有点痒。他倒了杯水,慢慢喝。
电视里在播新闻,没人看,只是开着当背景音。
晚上吃什么程岩问。
黄瓜炒鸡蛋。林珊在厨房回了一句。
就一个菜
你要吃几个林珊的声音冷冰冰的。
程岩不说话了。
他起身去阳台,摸了下口袋,空的。戒烟后,他习惯性摸口袋的动作还没改掉。以前这里总有一包红塔山,现在只有一盒口香糖。
他嚼了一粒,薄荷味冲得他皱眉。
手机响了,是同事老张。
老程,晚上喝酒去
戒了。程岩说。
烟戒了,酒也戒
嗯。
牛逼啊!老张笑,那你来不来光坐着也行。
程岩看了眼厨房,不去了,家里有事。
挂掉电话,他站阳台上发呆。戒烟这一个月,他以为家里人会高兴点,至少说句不错。但林珊还是那副样子,儿子也懒得理他。
晚饭时,程小飞扒拉两口就回房间了。林珊低头吃饭,一句话不说。
我戒烟成功了。程岩又说了一遍。
林珊抬头,所以呢
……没什么。程岩低头吃饭。
饭后,林珊去洗澡,程岩收拾碗筷。他擦桌子时,看到程小飞的作业本摊在茶几上,数学卷子,32分。
他拿起来看,程小飞冲出来一把抢走。
别动我东西!
32分程岩皱眉,你上课在干嘛
关你屁事!程小飞瞪他,你管好你自己吧!
程岩愣了下,我怎么没管好自己
烟戒了一个月,很牛逼吗程小飞冷笑,我妈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程岩站在原地,没说话。
林珊洗完澡出来,程小飞摔门回房间。
你跟他说什么了程岩问。
什么林珊擦着头发。
你说我『也就这点出息』
林珊放下毛巾,我说错了吗
程岩盯着她,我戒烟是为了健康,为了这个家。
家林珊笑了,你赚的那点钱,够干嘛的
程岩不说话了。
他转身去阳台,这次连口香糖都没拿。他深呼吸,胸口发闷。
晚上,林珊背对他睡。程岩躺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
戒烟30天,身体确实好了点,但家里还是老样子。
他以为会变好的。
第二天,程岩上班时接到领导电话,让他去趟办公室。
老程,你这月业绩垫底啊。领导敲着桌子。
我会赶上来。程岩说。
赶领导笑了,你上次也这么说。
程岩没吭声。
再给你一个月,不行就走人。领导摆摆手,出去吧。
程岩回到工位,同事小李凑过来。
挨骂了
嗯。
正常,你这状态,谁看不出来小李压低声音,听说你老婆……
程岩抬头,听说什么
没啥。小李拍拍他肩膀,加油吧。
程岩知道他们在背后议论什么。林珊长得漂亮,他普普通通,赚得不多,谁都觉得他配不上她。
下班时,程岩收到林珊消息:晚上不回家吃饭。
他回:去哪
闺蜜聚会。
程岩没再问。他路过便利店,站在烟柜前看了会儿。
要什么店员问。
……两包红塔山。
店员拿给他,程岩付了钱,撕开包装,点了一根。
第一口吸进去,他呛得咳嗽,但很快,那种熟悉的麻木感回来了。
他蹲在路边,一根接一根抽。
戒烟30天的努力,一晚上就毁了。
2
程岩抽完两包烟,嗓子烧得发疼。他蹲在路边,脚边全是烟头。天早就黑了,路灯照下来,影子缩成一团。
手机响了,是林珊。
你在哪
外面。程岩声音哑了。
几点了还不回家
程岩没说话,把电话挂了。
他站起来,腿麻了,差点摔倒。缓了一会儿,他往家走。
到家门口,他摸钥匙,发现忘带了。敲门,没人应。他又打林珊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开门,我没带钥匙。
……我在洗澡,等会儿。
程岩站在门口等。楼道灯坏了,黑漆漆的。他听见屋里隐约有声音,像是东西碰倒了。
五分钟后,门开了。林珊头发湿的,裹着浴巾,身上有沐浴露味。
怎么这么慢程岩问。
说了在洗澡。林珊转身往浴室走。
程岩进屋,闻到一股烟味,不是他的。他抽的红塔山便宜,味儿冲,这烟味淡,像是细支的。
有人来过他问。
没有。林珊头也不回。
程岩走到卧室,床单是乱的,平时林珊会铺整齐。他摸了下,还有点温。
浴室水声哗哗响,程岩站了一会儿,去翻垃圾桶。里面有个用过的避孕套,打结了,塞在最底下。
他盯着看,脑子空了几秒。
水声停了,林珊出来,看到程岩站在垃圾桶前,脸色变了。
你翻什么
程岩把避孕套拎出来,谁的
林珊没说话。
我问你,谁的!程岩吼出来。
周炜的。林珊直接说了,语气平静,就今天这一次,你爱信不信。
程岩手抖了,避孕套掉地上。周炜是他公司同事,比他年轻,开宝马,经常在办公室吹牛逼。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多了。林珊扯掉浴巾,当着他面穿衣服,早就不爱你了,只是没想好怎么离。
程岩站在原地,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林珊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我今晚住闺蜜家,你冷静一下。
你他妈别走!程岩抓住她胳膊。
林珊甩开,别碰我!
程岩松手了。
林珊拎包出门,砰一声摔上门。程岩站了一会儿,走到阳台,往下看。楼下有辆车亮灯,林珊上了副驾,车开走了。
那是周炜的宝马。
程岩回屋,翻出抽屉里的烟,只剩两根。他点了一根,抽到滤嘴烧手。又点第二根,抽一半,呛得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他给老张打电话,出来喝酒。
现在都半夜了。
来不来
……行吧,老地方。
程岩出门,打车去烧烤摊。老张已经在了,点了两瓶啤酒,一堆烤串。
咋了脸色这么差。
程岩开瓶,直接对嘴灌,半瓶下去才说话,林珊出轨了。
老张愣了下,……卧槽。
周炜,我同事。程岩又灌酒,半年多了。
老张没说话,给他倒了杯白的。程岩一口闷了,辣得嗓子疼。
你打算怎么办老张问。
不知道。程岩盯着桌子,离婚吧。
孩子呢
她肯定要抢。程岩冷笑,她早算计好了。
老张叹气,你少喝点,明天还上班。
上个屁。程岩又开一瓶,周炜是我组里的,天天看我笑话呢。
他喝到凌晨两点,吐了三次,最后趴在桌上不动了。老张扛他上车,送他回家。
到家门口,程岩摸钥匙,半天掏不出来。老张帮他找,从兜里摸出个烟盒,空的。
你不是戒烟了吗
程岩没回答,推门进屋,直接躺地上睡了。
第二天,程岩头疼得要炸。他爬起来,看了眼手机,林珊没消息。儿子程小飞昨晚住校,今天周五,下午回来。
他洗了把脸,去上班。
公司里,周炜在工位上喝咖啡,看见他,笑了一下。
早啊,程哥。
程岩没理他,直接去自己座位。
一上午,他盯着电脑,一个字没写。领导过来敲他桌子,方案呢今天截止。
下午给。程岩说。
你状态不对啊。领导皱眉,家里有事
没事。
领导走了,周炜凑过来,程哥,需要帮忙吗
程岩抬头,滚。
周炜笑了,火气这么大
程岩站起来,一把揪住他领子,你他妈再废话一句试试
办公室瞬间安静了。
周炜举起手,别激动,我就问问。
领导冲过来拉开他们,干什么呢!程岩,来我办公室!
程岩松开手,跟着领导进去。
你疯了在公司动手
他欠揍。程岩说。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这是公司!领导拍桌子,再闹一次,直接滚蛋!
程岩没说话。
今天别上班了,回家冷静一下。领导摆摆手,明天交方案,交不上就别来了。
程岩起身出门,办公室所有人都看他。周炜坐在工位上,冲他笑。
他走过去,把周炜的咖啡泼他脸上。
操!周炜跳起来。
程岩转身走了。
他打车回家,路上买了两包烟。到家门口,发现钥匙又没带。
他敲门,没人开。
蹲在门口抽了半包烟,邻居大妈买菜回来,看他一眼,又忘带钥匙了
程岩嗯了一声。
你老婆呢
不知道。
大妈摇摇头,开门进屋了。
程岩继续抽烟,抽到嗓子冒烟。天黑了,程小飞放学回来,看见他蹲门口,愣了一下。
爸,你怎么不进去
没带钥匙。
程小飞掏出钥匙开门,程岩跟着进去。
我妈呢程小飞问。
不知道。
程小飞没再问,回自己房间打游戏。程岩坐沙发上,又点了一根烟。
晚上十点,林珊回来了。
她看了眼满屋子的烟味,皱眉,你疯了抽这么多
程岩没理她。
林珊去开窗,小飞呢
屋里。
林珊去儿子房间,关上门说话。程岩听见她笑,声音很温柔,和跟他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林珊出来,直接说:离婚吧,房子归我,孩子跟我。
程岩抬头,凭什么
你养得起吗林珊冷笑,工资一半还房贷,剩下的够干嘛
程岩掐灭烟,周炜养得起
对。林珊直接承认了,他比你强。
程岩站起来,你给我滚。
这是我家。林珊不动,要滚也是你滚。
程岩盯着她,突然笑了。
行,我滚。
他拎起外套出门,砰一声摔上门。
楼下便利店,他又买了两包烟,蹲在路边抽。
戒烟一个月的努力,全废了。
现在,他抽得比戒烟前还凶。
3
程岩在路边抽完两包烟,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一咽唾沫就疼。凌晨三点,街上没人,路灯照着他影子,拉得老长。
他摸出手机,翻通讯录,想找个人说话。划了半天,最后打给老张。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老张声音黏糊糊的,一听就是被吵醒的。
喂……老程
我离婚了。程岩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离了
嗯,她让我滚。
老张叹了口气,你现在在哪
街上。
来我家吧。
程岩没动,算了,你睡吧。
他挂掉电话,继续蹲着。天快亮了,环卫工开始扫地,哗啦哗啦的,扫到他脚边,抬头看他一眼。
让让。
程岩站起来,腿麻了,差点跪下去。他扶着电线杆缓了一会儿,往家走。
到家门口,他摸钥匙,发现又没带。
操。
他坐在楼梯上,等天亮。六点多,程小飞开门出来,看见他,愣了一下。

程岩站起来,上学
嗯。程小飞低头换鞋,你昨晚没回来
嗯。
程小飞没再问,背着书包走了。程岩进屋,林珊在厨房煎鸡蛋,看都没看他。
他直接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出来的时候,林珊已经吃完了,盘子扔在水池里。
程岩擦着头发,什么时候离
林珊玩手机,下周吧,我找律师。
房子是我爸妈出的首付。
房贷是你工资还的,婚后财产。林珊抬头,法律上就是一人一半,我要房子,你得补偿我钱。
程岩笑了,我没钱。
那就卖房分钱。林珊冷笑,你自己选。
程岩不说话了。他进卧室,翻出结婚证,红本子,照片上两个人都在笑。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扔回抽屉。
床头柜上有盒烟,他拿起来,发现是周炜抽的那种细支的。
他捏碎了,扔垃圾桶。
公司那边,领导打电话来,问他为什么没上班。
病了。程岩说。
方案呢
明天给。
领导沉默了一会儿,程岩,你再这样,真干不下去了。
嗯。
挂掉电话,程岩躺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机响了,是老妈。
小岩,珊珊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们要离
嗯。
怎么回事啊好好的离什么婚
程岩没说话。
是不是你又抽烟我说了多少次……
她出轨了。程岩直接打断。
电话那头没声了。过了几秒,老妈叹气,……你确定
我看见了。
老妈又叹气,那孩子呢
她要。
你就这么给她了老妈声音突然高了,程岩!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程岩把电话挂了。
他翻身起来,去厨房找酒。柜子里有半瓶白酒,他拧开就喝,辣得嗓子冒火。
林珊进来拿东西,看见他喝酒,皱眉,别在我家发疯。
程岩抬头,你家
很快就是了。林珊拎包出门,律师联系你。
程岩继续喝,喝到眼前发晕。他摸出烟,点了一根,抽两口,咳得肺疼。
手机又响了,是老爸。
你妈说你离婚真的
嗯。
因为什么
她出轨。
老爸沉默了一会儿,你抓到了
嗯。
……离就离吧。老爸声音低了,孩子不能给她。
她要。
你要争啊!老爸突然吼起来,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程岩没说话。
我告诉你程岩,孩子要是跟了那女人,你别认我这个爹!
电话挂了。
程岩继续喝酒,喝到吐,吐完接着喝。
晚上,程小飞回来,看见他瘫在沙发上,满屋子酒味烟味,捂着鼻子。
爸,你干嘛啊
程岩抬头,过来。
程小飞不动,臭死了。
我说过来!程岩吼了一声。
程小飞吓了一跳,慢慢挪过来。程岩抓住他胳膊,你跟爸还是跟她
程小飞挣扎,你放开!
说啊!
妈说了,你养不起我!程小飞使劲挣开,你连烟都戒不掉!
程岩愣住。
程小飞跑回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程岩坐沙发上,又点了一根烟。抽完,他站起来,去敲儿子房门。
小飞,开门。
没反应。
开门,爸跟你说句话。
还是没反应。
程岩踹了一脚门,程小飞!
门开了,程小飞红着眼,你干嘛!
程岩看着他,你真要跟她
程小飞点头。
为什么
你天天抽烟喝酒,赚得又少。程小飞咬着嘴唇,周叔叔开宝马,还能帮我上重点学校。
程岩盯着他,突然笑了。
行,你跟她。
他转身回客厅,拿起外套出门。
楼下便利店,他又买了两包烟,蹲在路边抽。
这次,他抽得比任何时候都猛。
4
程岩在路边抽完两包烟,天已经黑了。他站起来,腿麻得没知觉,扶着墙缓了半天才迈开步子。
他不想回家,掏出手机看时间,晚上九点半。翻通讯录,不知道该打给谁。最后拨了老张的号码。
喂老张那边吵得很,像是在饭局上。
出来喝酒。程岩说。
现在我这有客户……
不来算了。
老张叹了口气,你在哪
老地方。
半小时后,老张推开烧烤店的门,看见程岩一个人坐在角落,桌上摆着半瓶白酒,一桌子烟头。
你这是喝了多少老张坐下,挥手扇了扇烟味。
程岩没回答,给他倒了杯酒,干了。
老张没动,你不能再喝了。
怂了程岩冷笑,自己仰头灌了一杯。
老张看着他,离婚手续办了
下周。程岩又倒酒,房子归她,孩子跟她。
你就这么认了
不然呢程岩抬头,眼睛通红,我他妈争得过吗
老张不说话了,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程岩继续喝,喝到眼神发直,突然说:我回趟老家。
现在
嗯。程岩站起来,身子晃了一下,你送我。
老张扶住他,你这样怎么回去
打车。程岩摸出手机,现在就走。
老张拗不过他,只好帮他叫了辆车,塞给司机两百块钱,送到青林镇,看着他点。
车开上高速,程岩靠着窗户,冷风吹得他头疼。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兄弟,没事吧
程岩没说话,摸出烟点上。
司机皱眉,车上不能抽烟。
程岩摇下车窗,把烟吐到外面。
凌晨两点,车开到青林镇。程岩老家是镇子东头一栋老楼,父母住三楼。他跌跌撞撞上楼,敲门。
敲了半天,里面灯亮了,老妈披着外套开门,一看是他,愣住了。
小岩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程岩没说话,直接进屋,瘫在沙发上。
老爸从卧室出来,看见他一身酒气,脸色立马沉了,又喝成这样
程岩闭着眼,离婚了。
我们知道!老爸吼了一声,你妈不是给你打过电话吗
程岩睁开眼,孩子归她。
你就这么认了老爸走过来,一把拽他起来,程岩!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程岩挣开,我争不过!
放屁!老爸指着他,你就是怂!从小就这样,遇到事就躲!
老妈赶紧拉老爸,别说了,孩子心里难受……
难受老爸冷笑,他难受个屁!烟戒不掉,老婆看不住,孩子也不要了,废物!
程岩站起来,对,我废物,行了吧
他转身往门口走,老妈拉住他,这么晚了你去哪
回城里。
你这样怎么回老妈急了,今晚住这儿!
程岩甩开她的手,不用管我。
他摔门出去,下楼的时候听见老爸在屋里骂:让他滚!没出息的东西!
凌晨的镇上,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程岩蹲在路边,又摸出烟,发现已经抽完了。
他站起来,往镇子口的便利店走。店关门了,他使劲拍卷帘门,里面灯亮了,老板骂骂咧咧地拉开一条缝。
大半夜的干嘛
买烟。程岩说。
什么烟
红塔山。
老板扔给他一包,程岩掏钱,发现钱包里就剩二十块。他递过去,老板找给他五毛。
程岩撕开烟盒,蹲在店门口抽。老板关门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少抽点,肺不要了
程岩没理他。
抽到第三根,手机响了,是老张。
你到家了
嗯。
……你爸骂你了
程岩笑了一声,骂了。
老张叹气,明天回来吧,我帮你找律师。
不用。程岩说,争不过。
你试都没试!
程岩把电话挂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走回父母家楼下,但没上去。在楼下的石凳上坐着,一直坐到早上七点,邻居们陆续出门。
买菜的大妈看见他,愣了一下,小岩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岩没说话。
大妈凑近,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烟味,皱眉,又喝酒了
程岩站起来,转身走了。
背后传来大妈的嘀咕声:听说他老婆跟人跑了,自己也没本事……
上午十点,程岩坐大巴回城里。车上人不多,他靠窗坐着,头疼得厉害。
手机震动,是林珊发来的消息:律师拟好协议了,明天下午两点,民政局见。
程岩没回。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别迟到。
他关掉手机,看着窗外。
回到城里,他没回家,直接去了公司。一进门,同事都看他,眼神怪怪的。
周炜坐在他工位上,见他来了,站起来笑,程哥,领导让我暂时接你的项目。
程岩盯着他,滚开。
周炜没动,你现在状态不行,领导说……
程岩一拳砸在他脸上。
周炜踉跄着后退,撞翻椅子。办公室里瞬间乱了,几个人冲上来拉程岩。
操!你疯了周炜捂着脸,指缝里渗出血。
领导从办公室冲出来,程岩!你干什么!
程岩甩开拉他的人,他欠揍。
领导脸色铁青,你被开除了!现在收拾东西走人!
程岩没说话,转身去收拾桌子。
同事都躲着他,只有小李小声说:程哥,你冷静点……
程岩把东西塞进纸箱,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周炜站在远处,冲他冷笑。
他抱着箱子下楼,站在公司门口,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晚上,程岩回到家,发现门锁换了。
他敲门,没人开。打电话给林珊,响了很久才接。
门锁换了程岩问。
对。林珊说,协议签完前,你别回来了。
程岩站在门口,突然笑了。
行。
他转身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条烟,最便宜的那种。然后找了家小旅馆,五十块钱一晚,房间发霉,床单上有污渍。
他躺床上,一根接一根抽。
抽到半夜,咳出血来。
他盯着手心的血,看了一会儿,用床单擦掉,继续抽。
5
程岩在小旅馆住了三天,烟灰缸堆满了烟头,房间里的霉味混着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第四天早上,手机响了,是前公司HR。
程先生,你的离职手续需要补签一下。
程岩嗓子哑了,什么手续
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HR语气冷淡,今天下午两点,来公司一趟。
程岩挂掉电话,爬起来冲了个澡。镜子里的男人眼眶凹陷,胡子拉碴,像老了十岁。
他穿上唯一一件还算干净的衬衫,出门前又点了一根烟。
下午两点整,程岩走进公司大楼。前台小姐看见他,眼神躲闪,低头假装忙别的。
HR办公室里,人事经理推过来一份文件,签这里。
程岩扫了一眼,是标准离职协议,最后一行写着双方协商一致解除劳动合同。
协商一致程岩冷笑,我是被开除的。
人事经理推了推眼镜,程先生,这样写对你我都方便。
赔偿金呢
按规定,开除没有赔偿。
程岩盯着她,周炜先抢我项目,你们不管,我动手就开除
人事经理面无表情,签字吧。
程岩抓起笔,用力划掉协商一致,改成公司单方面解除,然后签上名字。
这样可以了
人事经理皱眉,但没说什么,收走文件。
程岩起身往外走,在走廊碰上小李。
小李压低声音,程哥,周炜升主管了。
程岩脚步没停,关我屁事。
电梯门刚要关,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挡住。周炜站在外面,西装笔挺,脸上淤青还没消。
程哥,这么急走
程岩没理他,按关门键。周炜挤进来,站在旁边,听说你最近住旅馆
电梯下行,程岩盯着楼层数字。
林珊让我转告你,周炜笑着说,明天别忘了去民政局。
程岩突然转身,一把掐住他脖子,把他按在电梯墙上。周炜脸色涨红,拼命掰他手指。
你再提她一次,程岩凑近他耳朵,我弄死你。
叮的一声,电梯到一楼。程岩松开手,周炜捂着脖子咳嗽,领带歪到一边。
程岩整了整衬衫,大步走出电梯。
街上阳光刺眼,程岩摸出烟,发现烟盒空了。他攥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拐进便利店。
一条红塔山。
店员打量他,最便宜的
对。
抱着烟走出便利店,手机震动。老张发来消息:找到工作了没
程岩回:没。
我朋友厂里缺人,流水线,干不干
多少钱
一个月四千,包住。
程岩站在路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他上份工作月薪一万二。
地址发我。
晚上回到小旅馆,老板堵在门口,房费到期了,续不续
程岩掏出两百块,再住两天。
老板接过钱,嘟囔着:烟头别扔地上,上次保洁骂了半天。
房间里的烟味已经渗进墙皮。程岩开窗通风,发现窗户只能打开一条缝。
他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抽到喉咙发苦。手机亮了一下,是老妈短信:
你爸高血压住院了。
程岩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打不出一个字。最后回了个嗯。
老妈很快又发:你能不能争点气
程岩把手机关了。
第二天早上,程岩被烟呛醒。他咳出一口痰,带着血丝。
十一点,他坐公交去民政局。林珊已经等在门口,穿着新买的连衣裙,挎着周炜送她的包。
迟到了。她看了眼手表。
程岩没说话,径直往里走。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签字时,程岩看到财产分割那页:房子归林珊,存款对半分,他每月付两千抚养费。
我没工作,付不起抚养费。程岩说。
工作人员抬头,法律规定必须付。
林珊冷笑,装什么穷赶紧签。
程岩签完字,把笔一扔。
出门时,林珊叫住他,下周我来搬家具,你别出现。
随便。
程岩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午三点,他按老张给的地址找到工厂。郊区工业园,铁皮厂房,机器声震耳欲聋。
车间主任是个秃顶男人,叼着烟打量他,老张介绍的
嗯。
以前干过流水线吗
没有。
主任嗤笑,大学生
程岩点头。
来这儿的都是走投无路的。主任扔给他一套工服,夜班缺人,今晚开始,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
工服沾着机油,程岩直接套在衬衫外面。
流水线工作很简单——站在传送带前,把零件装进塑料盒。重复十二小时,中间有十分钟上厕所。
凌晨两点,程岩手指磨出水泡。旁边工友捅捅他,新来的,别停!
传送带不停,人就不能停。程岩咬牙继续干,汗水流进眼睛,刺痛。
早上八点下班,他领到一张饭卡和宿舍钥匙。宿舍八人间,铁架床,他的铺位在墙角,床单上有可疑污渍。
程岩和衣躺下,工友们吵吵嚷嚷打牌。他摸出烟,发现只剩最后一根。
抽完这根,他咳得蜷成一团。上铺的胖子探头骂:痨病鬼啊吵死了!
程岩没吭声,把咳出来的血抹在床板上。
6
程岩在工厂干了半个月,手指上的水泡破了又长,结成厚茧。夜班熬得人发昏,他经常站着就睡过去,被工头一巴掌扇醒。
操你妈的,零件都漏装了!
程岩抹了把脸,继续干活。
宿舍里没有隐私,工友们偷他烟,翻他钱包。有天他下工回来,发现床底下藏的半瓶白酒被喝光了。
谁动的他问。
没人承认。上铺的胖子笑嘻嘻的,咋了请哥几个喝点酒不行
程岩盯着他,突然抄起空酒瓶砸在床架上。玻璃碴子飞溅,宿舍瞬间安静了。
再碰我东西,试试。
工友们不惹他了,但也不跟他说话。吃饭时他一个人坐角落,食堂电视里播着本地新闻,某公司高管周炜出席慈善活动,搂着老婆笑得体面。镜头扫到林珊,她穿名牌裙子,比以前更年轻。
程岩低头扒饭,饭盒里漂着只苍蝇。
发工资那天,程岩去银行取了现金。四千块,扣掉社保只剩三千六。他数出两千,装进信封,剩下的塞进袜子。
按离婚协议,每月1号要给林珊抚养费。他坐两小时公交到前妻小区,门口保安不让进。
我找林珊。
保安打量他破烂工装,业主姓周。
程岩掏出信封,给她这个就行。
保安捏了捏信封,等着。
十分钟后,保安回来,周太太说,钱少了。
什么
她说协议写的是税后两千,你这不够。
程岩站在原地,太阳穴突突跳。他掏出袜子里的钱,又抽出四张,现在够了吗
保安咧嘴一笑,早这么痛快多好。
回程的公交上,程岩饿得胃疼。经过便利店时,他买了最便宜的面包和一条烟。
宿舍里,胖子正在翻他枕头。
找什么程岩站在门口问。
胖子吓了一跳,借根烟抽……
程岩走过去,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他。胖子愣着不敢接。
拿着。
胖子接了,程岩给他点上火,以后别翻我东西。
……行。
那晚宿舍出奇安静,没人打牌。程岩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抽到凌晨三点。
第二个月,程岩咳血更严重了。有次夜班,他咳得直不起腰,工头骂骂咧咧让他滚去厕所。
厕所隔间里,他吐出一口血痰,突然听见外面人说话。
那新来的撑不了多久。
肺都快咳出来了,还抽那么凶。
听说以前坐办公室的,老婆跟人跑了……
程岩踹开门,两人吓得闭嘴。他洗手时,镜子里的人瘦得脱相,眼睛血红。
下班后他没回宿舍,直接去了医院。
呼吸科排队两小时,医生看了他拍的片子,皱眉,肺结节,还有慢性支气管炎。
严重吗程岩问。
再抽烟就是肺癌。医生敲着片子,必须戒。
程岩没说话,把病历折起来塞进口袋。
医院门口有个乞丐,他掏出兜里最后的硬币扔进碗里。
谢谢大哥!乞丐咧嘴笑,露出黑黄的牙。
程岩突然想起自己戒烟成功那天,林珊连句不错都懒得说。
他拐进药店,买了瓶止咳糖浆,然后去便利店买烟。
最便宜的店员问。
嗯。
你脸色很差。店员递烟时多看了他一眼。
程岩撕开包装,死不了。
回到工厂,宿舍楼下停着辆警车。工友们围成一圈,程岩挤进去,看见胖子被按在地上。
怎么回事他问旁边人。
这傻逼偷车间铜料卖,被抓了。
警察带走胖子时,他冲程岩喊:烟还你!在枕头底下!
宿舍一片狼藉,胖子的铺位被翻得底朝天。程岩掀开自己枕头,底下压着半包烟和一张字条:对不起。
程岩点上烟,发现是自己常抽的红塔山。
夜班铃响了,他叼着烟去车间。工头看见他,破天荒没骂人。
那死胖子滚蛋了,你顶他工位。
新工位要搬二十公斤的原料箱,程岩试了试,腰一阵刺痛。
干不了工头斜眼看他。
程岩没吭声,弯腰搬起箱子。
那晚他咳了半宿血,工友们都装睡。凌晨四点,他爬起来,把病历和工资卡装进塑料袋,用胶带缠在肚子上。
然后去了车间顶楼。
天台风很大,程岩坐在边缘,晃着两条腿。下面就是流水线车间,机器声嗡嗡传来。
他摸出最后一根烟,点燃。
吸第一口时咳出血,第二口时手机响了。是程小飞,离婚后第一次打给他。
程岩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终于接起来。
爸。程小飞声音很小,你能不能别给我妈打钱了
……为什么
周叔叔说,你这点钱不够我补习班学费。
程岩看着远处泛白的天际,他还说什么
他说……程小飞犹豫了一下,说你活该穷一辈子。
风把烟灰吹散,程岩笑了。
小飞。

你以后……程岩顿了顿,别学我。
他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天台边。烟抽到滤嘴,烫到手。
下面是三十米高空,水泥地面。
程岩站起来时,太阳刚好出来。
7
程岩站在天台边缘,风吹得他工服鼓起来。下面已经有早班的工人来上班,蚂蚁一样的人影在车间门口移动。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又停住。
不是怕死,是突然想起工资卡还在肚子上缠着。里面的三千多块钱,是他全部的积蓄。
程岩蹲下来,把胶带撕开,塑料袋取出来。工资卡背面写着密码,是他生日。
他把卡放进鞋里,重新站起来。这次没犹豫,直接往前迈了一步。
身子刚倾斜,手机又响了。
程岩下意识抓住天台边缘,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是老妈。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还是接了。
小岩……老妈声音哑得不像话,你爸走了。
程岩没听懂,去哪了
脑溢血,凌晨走的。老妈突然哭出来,你回来一趟吧……
程岩的手指死死抠住水泥台,指甲劈了也没感觉。
……知道了。
他慢慢从天台边缘爬回来,坐在地上喘气。太阳完全升起来了,照得他睁不开眼。
程岩请了三天假,工头骂了半天才批准。
他坐大巴回青林镇,路上买了套最便宜的黑色西装,穿在身上像套了个麻袋。
灵堂设在镇上的殡仪馆,门口摆着花圈。老妈坐在角落里,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怎么才回来……她抬头看程岩,眼神空洞。
程岩跪在遗像前,老爸严肃的脸嵌在相框里,像在瞪他。
爸……程岩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亲戚们陆续来了,大伯拍拍他肩膀,节哀。
二婶小声问:听说你离婚了
没人提他身上的工装服,但所有人都在看。
葬礼很简单,火化,下葬,吃席。程岩一直跪在坟前,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老妈拉他起来。
回去吧。
程岩没动,妈,我对不起你们。
老妈摇头,你爸走前最后一句话,是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程岩突然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老妈从包里掏出个存折,拿着吧,你爸留的。
程岩翻开,存折上有五万块钱。
我不要。
拿着!老妈突然提高声音,你连烟都戒不掉,还能干什么
程岩攥紧存折,纸边割破手心。
回工厂前,程岩去了趟原来住的小区。房子已经过户给林珊,但他还是想看看。
楼下停着周炜的宝马,后窗贴着卡通贴纸,是程小飞喜欢的动画人物。
程岩站在树下抽烟,抽到第三根时,看见林珊牵着程小飞下楼。
儿子长高了,穿着名牌运动鞋,蹦蹦跳跳上了车。
周炜降下车窗,喊:老婆快点!
林珊笑着应了一声,小跑过去。
程岩站在树影里,烟烧到手指都没感觉。
车开走后,他踩灭烟头,去便利店买了瓶白酒。
回工厂宿舍,工友们都不在。程岩坐在床上,拧开瓶盖直接灌。
酒精烧得胃疼,他掏出存折看,老爸的字迹在扉页:给孙子买房用。
程岩笑出声,笑着笑着开始哭。
第二天上班,工头发现他状态不对。
你行不行不行滚蛋!
程岩没说话,继续搬箱子。
中午休息时,他去了趟医院。医生看着新拍的片子,眉头皱得更紧。
结节变大了,必须住院。
不住。程岩说。
你不要命了
程岩掏出皱巴巴的存折,这些钱够治吗
医生看了眼数字,前期检查差不多。
能活多久
积极治疗的话……
不治疗呢程岩直接问。
医生放下片子,半年到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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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岩点点头,把片子折起来塞进口袋。
晚上宿舍熄灯后,程岩打着手电写遗嘱。
存折五万,加银行卡三千,全给老妈。
写完后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对不起。
工友起夜看见他写东西,随口问:记账呢
程岩摇头,家书。
他把纸折好,和存折绑在一起,用塑料袋包严实,重新缠在肚子上。
半夜咳醒时,发现枕头上全是血。
程岩摸出烟盒,发现已经空了。他爬起来,去楼下自动贩卖机买烟。
机器吃了他十块钱却没出货,程岩踹了一脚,机器报警器响了。
保安冲过来,干什么的!
程岩举起空烟盒,我的钱。
保安看他满嘴血,吓得后退一步,疯子……
程岩转身走了,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条最便宜的红塔山。
回宿舍的路上,他拆开包装,点燃第一根。
吸进去的瞬间,肺像被刀绞,咳出的血溅在烟盒上。
程岩擦了擦,继续抽。
8
程岩抽完那条烟,用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他起床时发现痰盂里全是血块。工友们早就搬出去住了,宿舍只剩他一个人。
他洗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像具骷髅,眼窝深陷,皮肤蜡黄。
车间主任打电话来:还干不干了不来算旷工!
不干了。程岩说。
工资不要了
不要了。
挂掉电话,他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几件工服,一个破手机,还有缠在肚子上的存折和遗嘱。
工厂大门外,程岩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城里走。
他去了趟银行,把存折里的五万全取出来,现金捆成一摞,塞进背包。
然后去药店,买了瓶止痛药。
这个不能多吃。店员提醒他。
程岩没说话,拧开瓶盖吞了两粒。
中午太阳很毒,他坐在公园长椅上,看小孩追鸽子。有个小男孩跑太快摔倒了,哇哇大哭。
程岩想去扶,刚站起来就咳得直不起腰。
小孩妈妈冲过来抱起孩子,警惕地瞪他一眼,快步走开了。
程岩坐回长椅,摸出烟盒,发现只剩最后一根。
他点上,慢慢抽。
下午三点,他去了程小飞的学校。
放学铃响,孩子们涌出来。程小飞走在最后,背着新书包,一个人低头玩手机。
程岩站在马路对面,没叫他。
周炜的宝马开过来,林珊下车接儿子。程小飞跑过去,林珊摸摸他的头,两人上车走了。
程岩站在原地,烟烧到手指才扔掉。
天黑前,他去了父母家。
老妈在厨房做饭,听见敲门声,打开门愣住了。
小岩
程岩站在门口,没进去。
吃饭了吗老妈问。
吃了。程岩从背包里掏出那捆钱,给你。
老妈没接,你哪来这么多钱
攒的。程岩把钱放桌上,密码是我生日。
老妈盯着他,你是不是病了
程岩摇头,我走了。
你去哪
回城里。
老妈追到门口,你等等!
程岩已经下楼了。
晚上九点,他回到工厂宿舍。
工友们搬回来了,正凑在一起吃火锅。看见程岩,胖子招呼他:来吃点
程岩摇头,拿了毛巾去洗澡。
浴室水很凉,他冲了很久,洗掉身上那股烟味。
出来时,工友们已经睡了。程岩轻手轻脚收拾床铺,把存折复印件和遗嘱复印件塞进胖子枕头底下。
然后穿上唯一那件干净衬衫,出门了。
工厂顶楼的风还是很大。
程岩坐在天台边缘,晃着两条腿。
他掏出最后一根烟,点上。
吸第一口时,手机亮了。是老妈发来的短信:
回来吧,妈给你炖汤。
程岩看了很久,回了个好。
然后把手机放在天台边,烟抽到一半,咳出血来。
他抹了抹嘴,站起来。
下面是三十米高空,水泥地面。
这次没人打电话来了。
程岩往前迈了一步。
坠落的时候,他听见风声很大,像小时候老爸骑车载他,风吹过耳朵的呼呼声。
然后是一声闷响。
第二天早上,清洁工发现了他。
尸体已经凉了,但手指还夹着半截烟。
警察来了,翻他口袋,只找到一盒空烟壳,和一张皱巴巴的病历。
又一个想不开的。年轻警察叹气。
老警察看了看病历,肺癌晚期。
通知家属吗
嗯。老警察合上病历,先查查他是谁。
三天后,林珊来认尸。
她戴着墨镜,站在停尸房外面不肯进去。
是他吗警察问。
……是。
签字吧。
林珊签得很快,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手续办完,她拉着程小飞快步离开。
程小飞回头看了一眼,但被妈妈拽走了。
程岩的骨灰没人领,最后被撒在公墓的公共花坛里。
那天风很大,骨灰扬起来,像一阵烟。
9
程岩跳下去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三十米,不到三秒。
他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很脆,像踩断树枝。然后就是黑,一片黑。
有人尖叫,有人打电话,脚步声乱七八糟地围过来。
死了吗
脑浆都出来了……
快叫救护车!
程岩听得很清楚,但动不了,也看不见。他感觉不到疼,就是冷,特别冷。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生蹲下来摸他脖子,然后摇头。
没救了。
警察拉警戒线,拍照,翻他口袋。钱包里只有二十块钱,一张工资卡,还有半包红塔山。
身份确认了吗
程岩,32岁,青林镇人。警察念着身份证信息,离异,有个儿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工厂工友挤在前面。胖子看见程岩扭曲的身体,突然蹲下去吐了。
昨晚还一起吃饭……
工头脸色发白,他妈的,晦气!
警察把尸体装进黑袋子,拉上拉链的时候,程岩最后看见一线光,然后就是彻底的黑暗。
林珊是三天后来的。
警察打电话通知她,她语气很不耐烦,我跟死者已经离婚了。
按规定需要直系亲属确认。
我儿子算吗
最好是您亲自来一趟。
林珊挂掉电话,转头对周炜说:真麻烦。
认尸那天,她穿了一件高领连衣裙,喷了香水。程小飞坐在车里玩手机,不肯下来。
是他吗警察问。
林珊瞥了一眼,嗯。
需要您签字。
她签得很快,像在签快递单。警察递给她一个塑料袋,死者的遗物。
里面是钱包、手机和那半包烟。林珊直接扔进垃圾桶。
骨灰怎么处理
随便。她转身往外走,不要了。
程岩的母亲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镇上的邻居告诉她时,老太太正在晒被子。
你说什么
你儿子……跳楼了。
老太太站在原地,被子掉在地上。她没哭,就是一直抖,抖得像片叶子。
邻居扶她进屋,给她倒水。老太太捧着杯子,水洒了一半。
尸体呢
已经火化了。
骨灰呢
听说……没人领。
老太太突然站起来,翻箱倒柜找存折。找到后紧紧攥在手里,嘴里念叨着:我给你留了钱的……我给你留了钱的……
那天晚上,她抱着程岩小时候的照片睡着了,再也没醒过来。
程小飞中考那天,周炜开车送他去考场。
紧张吗
有点。程小飞低头玩手指,我梦见我爸了。
周炜皱眉,提他干嘛
他站在我床边,不说话,就是哭。
梦都是反的。周炜拍拍他肩膀,好好考,考完带你去迪士尼。
程小飞点点头,下车时看见垃圾桶边有个烟盒,红塔山。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程岩最后一次来学校看他,也是站在马路对面,手里夹着烟。
快点,要迟到了!周炜在车里喊。
程小飞跑进考场,那道影子很快忘了。
程岩的骨灰撒在公墓花坛里,成了肥料。
第二年春天,花坛里开出一片野花,小小的,白色的,风一吹就散。
没人记得下面埋着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