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烬用铁棍活活打死我唯一的亲人——恶犬黑煞时,我的心就死了。
他和我那白莲花养妹,为了夺我家产和秘方,将我囚于荒宅,以为我只会哭泣求饶。
可我抱着黑煞冰冷的尸体,笑着烧了沈家百年祠堂,也烧掉了他所有的贪婪和指望。
现在,我出院了,看着新闻里他沦为丧家之犬的样子,我笑了。
游戏才刚开始,他很快就会后悔疯了!
1
我马上就要拿到沈家传香人的信物了。
那是一块沉了上千年的香木,浸润了历代掌门的心血,据说,只有身负沈家最纯净血脉的人,才能让它散发最幽深纯粹的初华香。
我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信物。
且慢!
云舒然一身白裙,柔弱地跪在了祠堂中央。
她是我父母收养的孤女,在沈家长大。此刻,她哭得梨花带雨,对我那名义上的丈夫贺烬叩首:姐夫!我不能眼看着我们沈家,被不祥之人断了根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我身上,扎到了她身上。
我父亲皱眉:舒然,休得胡言!今天是你姐姐的大日子。
云舒然抬起一张被泪水打湿的、格外惹人怜惜的脸,直直地看向我:姐姐,我对不起你。但我必须说,风水大师说了,你命犯孤星,八字极硬,自带煞气!
她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祠堂里,每个字都像冰雹一样砸在地上。
自从姐姐和姐夫结婚这三年,家里生意屡屡受挫,上个月爸还从楼梯上摔下来断了腿!这都不是意外!是姐姐身上的煞气在克我们啊!
一片哗然。
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看我的眼神从羡慕变成了惊惧。
我看着贺烬,我的丈夫。我们结婚三年,他对我温柔体贴,在外人面前更是模范夫妻。此刻,我需要他站出来,给我一句维护。
可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云舒然,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我的心,开始一寸寸下沉。
胡闹!父亲气得发抖,听晚是我沈家长女,血脉纯正,天生的传香人!什么克亲之说,一派胡言!
云舒然凄然一笑,转向贺烬:姐夫,你是一家之主,你来评评理。我们只是想让沈家好,难道错了吗若想化解姐姐身上的煞气,大师说了,必须将她送去山上的祖宅清修,每日诵经礼佛,至少一年,方能消解身上的不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贺烬身上。
他终于动了。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冰冷的手,动作依旧温柔,说出的话却像刀子。
爸,舒然也是为了我们家好。最近家里确实不顺,小心些总没坏处。他侧头看向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听晚,你就听话,去祖宅住一段时间。传香人的位置,我先替你留着。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你……我望着他英俊而冷漠的侧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传香仪式就此中断。
我就像个瘟神一样,被匆匆送上了去祖宅的车。临走前,我隔着车窗,看到贺烬正温柔地扶起哭倒在地的云舒然,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安抚。
原来,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他们想要的,不是我的清修,是我的位置,我的一切。
2
沈家祖宅在深山里,阴冷潮湿,据说是当年一位获罪的老祖宗被圈禁的地方,百年没有人气。
我被扔在这里,美其名曰静心,实则跟坐牢无异。
送我来的下人甩下一句大小姐好自为之,就锁上大门走了。
云舒然倒是跟来了,她站在门外,隔着铁栅栏,笑得像朵得胜的白莲花:姐姐,你别怪我们。祖宅里养着一条守陵犬,叫黑煞,凶得很。你在这里,要千万小心,别被它咬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履轻快。
她口中的黑煞很快就出现了。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大狗,体型堪比小牛犊,眼神凶戾,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光是看着就让人两股战战。
它把我当成了侵入者,龇着利齿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被吓得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抵在冰冷的墙上,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云舒然的声音,她在不远处打电话,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得意和谄媚,似乎是打给贺烬。
姐夫,你放心吧,我已经把她关进去了。沈听晚那个蠢货,从小就怕狗,再加上黑煞,用不了三个月,她就得精神崩溃!到时,她肯定会乖乖把沈家那压箱底的‘浮屠引’香方交出来的。
到时候,我拿到香方,你拿到沈家的实权,我们……我们才是一家三口,真正的家人……
我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什么煞气,什么克亲,都是幌子!
浮屠引是沈家不外传的核心秘方,只有每一代的传香人才有资格知道。他们把我流放到这里,就是想用恐惧和孤独,把我活活逼疯,逼我吐出沈家的命脉!
贺烬,我爱了三年的丈夫,竟是为了这个才娶我。
彻骨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缠住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黑煞的低吼声越来越近,带着血腥味的风扑面而来。我看着它猩红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沈家的女人,血液里天生带着异香,据说对生灵有安抚之用,只是无人试过。
与其被他们折磨死,不如赌一把!
我猛地抬手,用发髻上的银簪,狠狠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涌出,一股幽异的、清冷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黑煞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它硕大的头颅疑惑地歪了歪,鼻翼抽动,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困惑和……渴望
我颤抖着,慢慢向它伸出流血的手。
你闻闻……我们……是一样的。
黑煞犹豫着,终究还是被那股血腥中的异香吸引,它低下高傲的头颅,伸出长舌,小心翼翼地舔舐我掌心的血。
冰冷、粗糙的触感传来,我却没感到害怕。
我看着它,它看着我。
从这一刻起,在这座囚笼里,它是我唯一的家人。
3
八个月。
我在这座荒宅里待了整整八个月。
下人送来的饭菜,常常是馊的。云舒然隔三差五会派人来检查我,言语尽是羞辱,试图击溃我的防线。
可他们不知道,我有了黑煞。
我会把干净的食物分给它一半,它会卧在我的房门口,任何想靠近我的活物,都会遭到它最凶狠的警告。夜里,我枕着它温暖的身体入睡,听着它平稳的呼吸声,才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它成了我的盾,我的刀,我唯一的慰藉。
贺烬终于出现了。
他带着云舒然,以一种施舍者的姿态站在我面前。
听晚,八个月了,你的‘煞气’,消解干净了吗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仿佛在看一个被驯服的玩物。
我没理他,只是低头,用手指轻轻梳理着黑煞脖颈上油亮的毛发。
云舒然见状,立刻贴到贺烬身边,柔声细语:姐夫,你看姐姐,好像变得更阴沉了。她整天跟一条狗待在一起,该不会是脑子……出了问题吧
贺烬的眉头拧了起来,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
沈听晚,不要再装疯卖傻。把‘浮屠引’的方子交出来给舒然,我马上带你出去。
我终于抬头看他,笑了。
香方我站起身,拍了拍黑煞的头,它比你更有资格知道。
贺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下一秒,我做了一件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事。
我再次用银簪划破手掌,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将涌出的鲜血抹在黑煞的额头。然后,我俯下身,虔诚地、缓慢地,伸出舌尖,舔掉了它额头上沾染着我鲜血的毛发。
腥甜的味道在我口腔里炸开。
我直起身,微笑着看着面色惨白的贺烬和云舒然,一字一顿地说:
今日,我沈听晚,与黑煞缔结血契。它,是我唯一的家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疯了!你这个贱人,你彻底疯了!
贺烬被我眼中的疯狂和轻蔑彻底激怒,他再也维持不住风度,面容扭曲地嘶吼:来人!把这个疯女人和那条畜生,给我关进地下冰窖!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有多硬!
4
地下冰窖,是沈家祖上用来储藏名贵药材的地方,即便在盛夏,也寒气彻骨。
此刻正值隆冬,外面暴雪纷飞,冰窖里更是如同一座冰棺。
我被粗暴地推了进去,单薄的衣衫瞬间就被寒气渗透,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黑煞被关在外面。
它疯了一样撞击着厚重的铁门,爪子在上面划出刺耳的抓挠声。它在咆哮,在悲鸣,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它想救我。
铁门外传来贺烬冰冷的声音,像地狱的判词:沈听晚,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云-舒然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恶毒的快意:姐姐,冰窖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看,狗就是狗,它救不了你。你乖乖听姐夫的话,还能少受点罪。
我蜷缩在角落,冻得几乎说不出话。
但我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口喊道:贺烬……你……连一条狗……都不如!
敬酒不吃吃罚酒!贺烬的耐心彻底告罄。
我听到他吩咐手下:守在这里,什么时候她肯求饶了,什么时候再开门!
脚步声远去。
世界只剩下我和门外黑煞绝望的悲鸣。寒冷像无数根针,刺进我的四肢百骸,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我似乎能感觉到,黑煞放弃了撞门。
它就守在门外,用自己的身体堵住门缝,试图用它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为我抵挡一丝寒风。
我就这样在半昏迷的状态里,听着它的呜咽和喘息,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是贺烬。
还死扛着还不肯开门他似乎带着一身的酒气,语气更加暴躁。
紧接着,是下人的声音:贺先生,这狗……这狗不让我们靠近啊!它太凶了……
废物!一条狗都治不了!
我听到贺烬在门外怒骂。然后,是一声金属落地的闷响,好像他捡起了什么东西。
畜生,给我滚开!
嗷呜——!
是黑煞痛苦的惨嚎。
一声接着一声。
他……他在打它!用那根砸碎冻肉的铁棍!
5
不要!
我猛地惊醒,发疯一样扑到门上,用尽全力捶打着冰冷的铁门:贺烬!你住手!你冲我来!你别动它!
门外,是我疯狂的哭喊,和铁棍砸在皮肉骨骼上,令人牙酸的闷响。
黑煞的惨叫从高亢变得衰弱,最后只剩下微弱的、濒死的哀鸣。
云-舒然尖细又兴奋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阿烬,用力打!打死这个畜生!它死了,沈听晚的念想就彻底断了,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
最后一丝呜咽消失了。
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心脏像是被活活掏空,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干,顺着铁门滑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铁锁哗啦一声被打开。
刺眼的光线照了进来,贺烬站在门口,逆着光,像个面目模糊的魔鬼。
他似乎也被自己刚才的暴行震慑住了,声音有些不稳:现在……你该学乖了吧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缓缓地,一点点地,从地上爬了出去。
门口,是一片狼藉的血色。
黑煞倒在血泊里,黑色的皮毛被血浸透,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形。它的一只眼睛,还睁着,直直地望着冰窖的方向。
望着我。
贺烬的手上、裤脚上,都溅满了它的血。他看着我的样子,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似乎是被我空洞死寂的眼神吓到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尖叫。
我只是盯着他,盯着那个我曾经深爱,如今却亲手打死我唯一亲人的男人。
然后,我笑了。
不是大笑,只是一声轻微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
呵呵。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在这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毛骨悚然。
贺烬的脸色从不耐烦,变得惊疑不定,最后竟然后退了一步,声音里透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你……你笑什么
6
我止住笑声,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在贺烬和云舒然惊恐的注视下,我一步步走过去,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将黑煞冰冷僵硬的身体抱了起来。
它很重,但我感觉不到。
我抱着它,穿过庭院,走进沈家祠堂。
贺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跟了进来,厉声喝道:沈听晚,你要干什么!
我不理他。
我把黑煞轻轻放在供奉着列祖列宗牌位的香案上。
然后,我从怀里掏出一直贴身藏着的几个小小的油纸包。
那是浮屠引。
不是一份,而是我凭着记忆,复刻出的所有母本。沈家百年的心血,价值连城的秘辛,全都在这里。
我解开纸包,将那些足以让整个香料界疯狂的粉末,毫不怜惜地、一捧一捧地洒在黑煞身上,洒在干燥的香案和帷幔上。
浓郁的、奇异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祠堂,那味道不再是济世安神的圣品,而成了……献祭的祭品。
疯子!你这个疯子!那是‘浮屠引’!云舒然尖叫着冲过来想阻止我,却被那股决绝的死气骇得不敢上前。
我脱下厚重的外套,只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我抚摸着黑煞已经冰冷的头颅,在它耳边轻声呢喃,像在对情人说最甜蜜的话。
黄泉路冷,我来陪你。
我们不等来世了,这一世,就做家人。
说完,我摸出火柴,划燃。
橘红色的火焰触碰到香料粉末的一瞬间,轰的一声,蓝紫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整个香案。
价值连城的传承,在烈火中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古老的木梁和牌位,祠堂迅速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炉。
沈听晚!你他妈的疯了!快出来!贺烬终于慌了,冲着我嘶吼,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不是对我,而是对这正在被毁灭的沈家根基。
他想冲过来拉我,却被热浪逼退。
我坐在熊熊燃烧的祠堂中央,在黑煞的尸体旁,隔着跳动的火焰,望着他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露出了八个月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真正灿烂的笑容。
火光映在我的眼底,像是两团正在燃烧的业火。
贺烬,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烈火的爆裂声,钻进他的耳朵里,欢迎光临,我和黑煞的……婚宴。
我的身后,列祖列宗的牌位正在寸寸断裂。
整座百年祖宅,即将为我们……殉葬。
7
贺烬的眼球被烈火烤得通红,他的皮肤,他名贵的西装,都像沈家百年基业一样,在这场疯狂的献祭中开始卷曲,发出焦臭。
他想扑过去,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救那几包粉末,为了他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
可火焰像活物一样,在我身前筑起一道墙,一道他无法逾越的,通往地狱的墙。
疯子!疯了!沈听晚,你个贱人!他撕心裂肺地咆哮,往日里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形象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贪婪的、失败的野兽在嘶吼。
而我,就坐在火里。
热浪是我的衣袍,浓烟是我的头纱,我在为我的爱人,为唯一忠于我的黑煞,举办一场举世无双的婚宴。
我平静地望着贺烬在火墙外徒劳地跳脚,眼中第一次有了怜悯。
真可悲。
他拼尽一生想得到的东西,我弹指间便能毁掉。
愣着干什么!救火啊!快救火!贺烬回头对吓傻的下人和云舒然怒吼。可山中无水,杯水车薪。有人打了电话,消防车的鸣笛声遥遥传来,但隔着几十里山路,等他们到时,这里只会剩下一捧无法兑现的灰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祠堂的横梁带着凄厉的啸叫砸下,溅起漫天火星。
贺烬的恐惧攀到了顶点,他不能让我死在这里!我死了,浮屠引的秘方就彻底失传了!
他用湿透的衣袖包住头,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高温瞬间在他手臂上燎起了水泡。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拖出去。
你给我出来!
我没反抗,任由他拖拽。我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香案上,那已经与木炭融为一体的,黑煞的尸骸上。
快了。
我们马上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就在贺烬几乎要将我拖出火场的一刹那,我的脚腕,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绊住。
祠堂那块刻着沈家家训的、最沉重的紫檀木牌匾,轰隆一声,直直地砸了下来!
没有砸在我身上。
它砸断了贺烬拖着我的那条手臂。
骨骼断裂的脆响,比木材燃烧的声音还要刺耳。
贺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松开了我,狼狈地滚到一边,捂着自己扭曲变形的手臂,痛得在地上痉挛。
而我,迈过断裂的牌匾,在漫天火光中,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幽魂,一步一步,从容地走了出来。
我浑身被烟尘熏黑,头发也被燎得焦黄,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我的眼神,却像那最亮的火,烧得外面那些人心胆俱裂。
消防员和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冲过来。
我置若罔闻。我只是走到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云舒然面前,停下。
她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抬起手,拨开她脸侧的发丝,俯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气音,像情人耳语般,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她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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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比看见烈火,还要深刻千百倍的恐惧。
我说完,松开手,任由自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我倒下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从后山的密林里,传来一声、两声……无数声此起彼伏的,悲怆而愤怒的……狼嚎。
8
我醒来时,身在医院。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守在病房门口的警察。
贺烬就躺在我隔壁的VIP病房,手臂打着厚厚的石膏,身上多处烧伤,疼得整夜哼哼。我不过是轻微的烟尘吸入,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我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病房门被推开。
我爸来了。他看起来苍老了十岁,看见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紧接着,云舒然也走了进来,她换了身干净衣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惧和悲伤。
她一看到我,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你别怪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说她身上有煞气,她一时想不开,才……才放火烧了祠堂……
都怪我!姐姐是想烧死我,替沈家除去祸根!都怪我!
多厉害的一张嘴。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还顺便把所有罪名——纵火行凶、精神失常——都扣在了我的头上。
贺烬的助理也在一旁帮腔,把早已编好的说辞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我爸和警察。
他们说我因为传香失败,嫉妒云舒然,心态扭曲,在山里住了几个月后更是彻底疯癫,才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连贺烬的断臂,都被说成是为救我而英勇负伤。
他们人多,他们口径一致。
而我,全程一言不发。
我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给我泼上一层又一层的脏水。
我爸看着我这副样子,眼中的怒气渐渐被悲痛取代。他或许不全信,但事实是,沈家祠s堂的确毁于我手,贺烬的手也因我而断。
你糊涂啊……他长叹一声,满眼失望。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走进来,对负责记录的同事说了一句:队长,山下村子报警了,说今天凌晨起,后山那群野狗就跟疯了一样,全跑到沈家祖宅附近的山头上,乌压压一大片,就那么蹲着,不叫也不走,吓得村民们天亮了都不敢出门。
负责记录的警察皱眉:野狗跑来看热闹
不像。看着……倒像是在开追悼会。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片烧成焦炭的废墟,跟奔丧似的。
嗡的一声。
云舒然手中的水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她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惊恐地望向我。
因为她想起了我昨晚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9
我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凑在她耳边,轻描淡写地告诉了她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地名。
舒然,黑煞是那年冬天,我在‘鸦声井’旁边捡回来的。你看它的眉心,是不是有一点白毛,像月牙姐姐知道,那是你的胎记,你最怕被人看见的记号。
就这么一句,足以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云舒然不是我父母口中那个,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可怜孤女。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十二年前。
那年冬天,我跟着父亲去乡下收香料。路过一口早就干涸废弃,名叫鸦声井的古井时,听到了里面传来微弱的、小猫似的哭声。
井里不是小猫。
是一个刚出生不久,浑身冻得发紫,奄奄一息的女婴。
她的眉心,有一点月牙形的白色胎记。
我们救了她,但那时家里生意刚起步,父母自顾不暇,便把她送去了城里最好的福利院,每年都匿名捐助一大笔钱。
几年后,我们去福利院探望,却被告知,那个女婴早就死了,死于一场高烧。
父母为此内疚了很久。
直到五年前,他们机缘巧合下收养了无家可归的云舒然。她说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父母便将对那个早夭女婴的亏欠,全都补偿在了她身上。
没人知道,在她刚刚被收养,尚未站稳脚跟的时候,她曾经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不要说出她眉心的秘密。
她哭着告诉我,她才是当年那个孩子。只是孤儿院里的人为了侵吞我家的捐款,谎报了她的死讯,把她卖给了另一对夫妇,那对夫妇对她非打即骂。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找到了沈家。
姐姐,求求你,如果让爸妈知道我骗了他们,他们不会要我的。我不想再回那个地狱了。
我那时还很天真。
我觉得她可怜。我觉得血缘和胎记并不重要。
于是我替她保守了这个秘密。
我天真地以为,我对她有恩,她会感激我。我错了。农夫与蛇的故事,从来都不是故事。
而那条被我们同时发现的、刚出生就被母亲遗弃的黑毛小狗,因为眉心恰好也有一撮白色杂毛,被云舒然视为不祥,踢进了枯井,想让它自生自灭。
是我,又把那条小狗捡了回来,养在山上。
它叫黑煞。
这些事,只有我和云一舒然知道。
如今,我将这一切轻轻点破,这颗炸弹就在她心中轰然引爆。
她开始发疯,她开始疑神疑鬼。她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在看知情者。
她终于崩溃了,冲进贺烬的病房,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是不是我早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是不是也在骗她,在利用她。
贺烬被她吵得头痛欲裂,他的计划毁了,手臂断了,哪里还有心情应付这个蠢女人的猜忌。他厌恶地将她推开,骂她是个疯子。
他们之间坚不可摧的联盟,从内部,腐烂了。
而我,在他们互相撕咬的时候,只做了一件事。
我对我爸说:爸,我要见张伯。我们家的常年法律顾问,张文远律师。除了他,我谁也不见,一句话也不会说。
张伯,是沈家最忠心的一条老狗。也是我复仇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把刀。
10
张伯来的时候,神色凝重。
他挥退了门口的警察和我爸,关上门,才坐到我的床边。
大小姐,你这又是何苦有什么委屈,不能好好说……
我打断他:张伯,我没疯。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D异。
我看着他,神情冷静,条理清晰,把我被贺烬和云舒然设计,送上祖宅的前因后果,以及他们谋夺香方的野心,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张伯越听,脸色越沉。听到黑煞被打死,祠堂被焚,他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混账东西!那个贺烬,当初我就看出他狼子野心!老爷他不听!
爸的眼光,是不太好。我淡淡地说,不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贺烬的罪证,你有办法找到吗包括他背地里转移公司财产,和云舒然的私情。
张伯胸有成竹:大小姐放心,只要他们做过,就一定有痕迹。给我三天,我保证把证据拍在他脸上。
很好。我点点头,那现在,就只剩最后一步了。
张伯看着我:你……祠堂都烧了,‘浮屠引’……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是我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却看得张伯汗毛倒竖。
我卷起我的病号服袖子。
张伯,你为沈家服务了一辈子,但有些秘密,你也不知道。
我指着我手腕内侧,那里的血管清晰可见,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他们都以为,‘浮屠引’是一张纸,一个配方。他们太蠢了。
真正的‘浮屠引’,不是任何死的物件。
我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皮肤,声音轻得像叹息。
传香人真正的传承,靠的是血。浮屠引,是以传香人之血为引,勾动天地草木之灵,才能炼成的至上妙品。血越纯净,香越灵验。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血能安抚野兽。因为它本身,就是世间最珍稀的香料。
我盯着张-伯震撼到失语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我烧掉的,不过是几张无用的废纸。贺烬想要的那个东西……
……是我。
那一刻,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张伯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神,又或是一个魔。
现在,你去告诉我爸。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让警察给我定罪,把我关进精神病院。然后,让他的宝贝女婿贺烬,拿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谎言,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第二……我看着窗外,声音变得冰冷而坚硬,以沈家族长的名义,发布声明。就说贺烬为一己私欲,忘恩负义,长期精神虐待于我,最终将我逼疯,导致惨剧。我要他公开和我解除婚姻关系,从沈家的族谱里,彻底除名,净身出户,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我转过头,迎着张伯不敢置信的目光。
我要他的名声,比我烧掉的祠堂,还要烂,还要臭。
就看我爸,是选一个疯了的女儿和一场家族丑闻,还是选一个完整的传承,和沈家未来的希望了。
11
我爸不是傻子。
当张伯把录音笔和他搜集到的,关于贺烬挪用公款和婚内出轨的证据放在他面前时,他只沉默了不到十分钟。
女儿可以有很多个。
传香人,百年一遇。
三天后,沈氏集团官方发布了一则声明。
声明措辞严厉,痛斥贺烬入赘沈家以来,非但不思感恩,反而长期利用婚姻关系,对我进行精神控制和情感虐待,意图夺取家族财产,并公布了他和云舒然在酒店停车场亲热的监控截图,以及他私下成立空壳公司,转移集团资产的银行流水。
至于那场大火,声明则将其归咎于贺烬先生的恶劣行径,最终导致沈听晚小姐精神崩溃,引发的意外悲剧。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全城哗然。
贺烬从一个迎娶豪门千金,事业有成,即将继承百亿家产的人生赢家,一夜之间,沦为人人唾骂的世纪渣男、白眼狼。
他的信用卡被冻结,车子房子被收回,被沈氏集团董事会正式除名。他去公司,连大门都进不去,被保安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他冲到沈家大宅门口叫骂,被我爸放出来的十几条新来的护院恶犬,追得屁滚尿流。
他彻底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我爸怎么会宁愿相信一个疯子,也不要他这个栋梁
而云舒然,更是风声鹤唳。
声明虽然没提她太多,但那几张高清照片足以让她身败名裂。她成了小三、狐狸精的代名词。
她跑到医院,跪下来求贺烬,让他想想办法。
可贺烬自身都难保,看着她那张曾经让他痴迷的脸,此刻只觉得厌烦。他像当初踢开我一样,一脚把她踹倒在地,骂她是个扫把星。
他不知道,我烧掉的,不仅仅是一座祠堂。
我烧掉的,是他踩在我身上往上爬的,那把梯子。
云舒然见贺烬也完了,便彻底慌了,她决定连夜逃走。
她要去哪
去那个埋藏了她一切秘密的起点——鸦声井所在的,那个偏远破落的小镇。她要逃回她所谓的养父母家,躲起来。
她以为,没人知道她要去哪。
她太天真了。
12
几周后。
我出院了。
关于我的风言风语,随着贺烬的彻底倒台,都变成了同情与惋惜。
在世人眼里,我是一个被渣男和小三逼疯的可怜豪门千金,是一场丑闻里最大的受害者。
没人知道那场烈火背后真正的真相。
张伯来接我,毕恭毕敬地为我打开车门。
大小姐,都处理干净了。他低声报告,贺烬被追债公司追得像条狗,据说前天晚上喝醉了酒,睡在大街上,被冻得半死。
那云舒然呢我问。
张伯顿了顿,语气有些异样:……失踪了。她买了去老家的火车票,但到站后人就不见了。当地警察查了,说是……有人在鸦声井附近的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一些女人的衣物碎片和……几撮白色的毛发。但那片林子邪门,最近野狗成群,警察也不敢深入。
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车开到沈家大宅。
一切如常。
我爸站在门口,看见我,眼神躲闪,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让我好好休息。
我在我的房间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漆黑的长裙。
张伯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子。
大小姐,这是老爷让我转交给您的。
我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
而是一个用纯银打造的项圈,样式和黑煞曾经戴过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更精美,更细致,在阳光下,闪着冰冷又锐利的光。
它静静地躺在猩红色的丝绒上,像一个等待主人的枷锁,又像一顶属于新王的王冠。
我没有戴在脖子上。
我拿起它,咔哒一声,把它扣在了我白皙纤细的左手手腕上。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像一个设计别致、独一无二的……金属手镯。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
已经是傍晚了,天边的晚霞,像流动的血。
晚风吹来,带来城市喧嚣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山野的腥气。
风中,仿佛还夹杂着一个落魄男人在阴暗小巷里,因为噩梦而发出的惊恐呜咽。他大概,又梦到了那双在血泊里,死死盯着他的,赤诚而愤怒的,属于黑煞的眼睛。
这很好。
我希望他,夜夜好梦。
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我抬起我的左手,欣赏着手腕上那个冰冷的银环。它贴着我的皮肤,传递来一股安心的凉意。
旧的主人已经离去。
新的主人,该学着掌控她的犬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