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我才发现,我五岁的儿子,竟是被我爱了十年的丈夫亲手淹死的。
他只为讨好真爱,将哭着找爸爸的孩子推入冰冷的湖心。
再次睁眼,我回到三年前,手里正捏着他梦寐以求的资产协议。
这一次,我要他和他全家,付出血的代价!
1
来了怎么不进来
闻宴的声音隔着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传来,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不易察服的雀跃。
我推开门,他正起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英俊的面孔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
是了,他当然雀跃。
只要我在这份协议上签字,我们许家最后的产业——那块城东的老地皮,就将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并入他主导的天启项目,助他完成闻家主脉那堪称刻薄的考验。
从此,他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而我们许家,会被他当成一块用废的抹布,连同奄奄一息的工厂一起,被打包清算。
上一世,我就是今天,像个傻子一样,不仅签了字,还把那张刚刚拿到的、显示我怀孕四周的孕检单,一并当成双喜临门的礼物送给了他。
我还记得他当时欣喜若狂的样子,抱着我转了好几圈,在我耳边一遍遍地说爱我。
爱我
我盯着他走近的脸,那双深邃眼眸里的笑意像淬了毒的蜜。
只要想到星朗在冰水里绝望扑腾的小手,我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我凭什么认为,这样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眼也不眨溺死的男人,会因为一个胚胎的到来而展露真情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的脸颊,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味传来,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猛地后退一步,将身后的协议书捏得更紧,纸张的边缘几乎嵌进我的肉里。
没事,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喉咙发干,出来得急,要送你的礼物落在家里了。
傻瓜,他低笑一声,顺势想把我揽进怀里,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我躲开了。
我……我还是回去拿吧。
我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没敢看他瞬间沉下来的脸。
我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冰冷的仪器在我小腹上滑动,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像一粒微弱的星辰。
我的星朗。
上一世过得那么苦,却还是会把捡来的玻璃珠擦干净,捧到我面前说,妈妈,送你一颗星星。
胚胎发育很好,女士,你只是最近情绪波动太大,有些先兆流产的迹象。医生的声音很温和,如果要……处理掉,现在月份还小。不过这毕竟是条小生命,要考虑清楚。
处理掉
我的手指抚上那张B超单。
不。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他。
这辈子,我要我的星朗,活得像他的名字一样,星河璀璨,前路明朗。
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闻宴两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掐断,拉黑。
走出诊室,正准备离开,医院大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瞥了一眼,是几个穿着朴素工服的中年男人,正围着一个咨询台,对着一个穿着实习生白大褂的年轻女孩激动地嘶吼。
是裁员的纠纷。
闻家收购了我家的工厂后,用最粗暴的方式进行裁员,没给够补偿款,激起了民愤。
我下意识地想避开,可目光却凝固在了那个实习生的胸牌上。
——公关部实习生,孟浅浅。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永远一副楚楚可怜、柔弱无辜的样子。
在我因为流产躺在病床上时,她来探望我,巧笑嫣然地说:许稚姐,你知道吗,宴哥最喜欢的就是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了,这会让他有保护欲。
心脏像是被人用钝刀反复切割。
就在我怔神的片刻,一道身影快步从我身边穿过,径直冲进了人群。
是闻宴。
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刻正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瑟瑟发抖的孟浅浅护在身后,对那几个激动的工人挥起了拳头。
滚开!他厉声呵斥,每一拳都用了狠劲。
那几个只是想讨说法的工人,哪里是常年健身、人高马大的闻宴的对手,几下就被打倒在地。
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有人在旁边喊。
闻宴却恍若未闻,他拉着孟浅浅的手,将她带到我面前,像是才发现我的存在。
他眉头紧锁,语气里是压不住的烦躁,我们许家的工厂,养了这么多刁民你看,不管不行。浅浅受到了惊吓,我先送她回去。
孟浅浅躲在他身后,眼眶红红的,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嫂子。
好一声嫂子。
叫得我只想撕烂她那张伪善的脸。
我一言不发。
闻宴的耐心似乎告罄,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许稚,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到那几个被打的工人正挣扎着爬起来,其中一个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那眼神,淬着毒,混杂着绝望和玉石俱焚的疯狂。
我认得他。
李有德。厂里的老员工,也是上一世,闻宴栽赃他盗窃公司财产,让警察把他抓走,活活逼死了他那个患有尿毒症、等着钱透析的女儿。
想到这儿,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
闻宴大概以为我怕了,脸色稍缓,语气却依旧是命令的口吻,这里不安全,跟我走。
说罢,竟是想一手拽着我,一手还拉着孟浅浅离开。
真是好笑。
就在此刻,李有德忽然像头发狂的野兽,嘶吼着冲了过来。
他不是冲向闻宴,而是直直地朝着被他护在身后的孟浅浅。
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我看见了,就是你在闻总耳边吹风!
2
闻宴反应极快。
他猛地把我往前一推,用我的身体,挡在了孟浅浅面前。
李有德那只攥紧的、布满老茧的拳头,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小腹上。
一阵尖锐的剧痛瞬间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世界在旋转。
我最后看到的,是闻宴错愕的脸,以及他身后,孟浅浅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的冷光。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单人病房里。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身下那种熟悉的、坠痛的感觉让我心脏一紧。
一个护士正在给我换吊瓶,见我醒了,皱眉道:你可算醒了。胎儿是保住了,但有很严重的流产迹象。你老公呢当丈夫的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让怀孕的妻子被人打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硬碰硬,他们那些人就是亡命徒。走廊外传来闻宴压抑着怒气的低吼,今天我要是不在,你想过后果吗
接着,是孟浅浅带着哭腔的、委屈的声音。
我……我也不想的,宴哥。可那是我的工作,我总不能躲一辈子。不像许稚姐,命那么好……
别提她。
闻宴的声音变得冰冷而不耐烦。
你跟她不一样。他的语气忽然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缱绻的温柔,你是被我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宝贝。
心尖尖上的宝贝……
原来如此。
原来,我、我的星朗,我们对他而言,连责任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不一样的、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参照物。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又重组,只剩下刻骨的、要把灵魂都烧成灰的恨意。
外面响起了唇瓣纠缠的、令人作呕的水声。
你再等等……等我把许家那块地拿到手,彻底稳固了在公司的地位,我就会安排一场完美的『意外』。闻宴的呼吸有些乱,到时,我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干干净净地站在你身边。孟浅浅,你会是我闻宴此生唯一、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闭上眼,静静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温热的液体涌出,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我悄无声息地走出病房,办理了出院。
走到医院门口时,又看到了李有德。
他被保安赶了出来,正失魂落魄地蹲在马路牙子上,像一条被抛弃的老狗。
他看见我,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竟是朝着我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对不起,许家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涕泗横流,我老婆跑了,女儿等着钱做透析……他们把我开了,一分钱都不给,我是实在被逼得没路走了啊!
上一世,他女儿死了。
他也从工厂的楼上,一跃而下。
我看着他,这个因我们许家而起、又因闻宴而家破人亡的男人。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慢慢成型。
回到那个我和闻宴的家,我找出了一只积满灰尘的箱子。
里面是我十几岁时追着他跑的全部印记,是他假意迎合我时回赠的那些不值钱的小礼物,还有那本厚厚的、被我视若珍宝的相册,里面每一张照片都是他。
前世,就是在看到这个箱子时,我才相信,他也是爱过我的。
就是靠着这份可笑的相信,我撑过了那么多绝望的日夜。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我将汽油淋了上去,火苗窜起的那一刻,我无比平静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那个曾经最为看重我、欣赏我专业能力的老师,如今已经是业内顶尖的审计事务所合伙人。
张老师,我决定了。
我看着火焰吞噬掉闻宴的笑脸,一字一顿地说,贵所那个为期一年的海外保密项目,我去。
话音刚落,大门处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闻宴回来了。
他显然也看到了那堆烧得只剩下灰烬的残骸,愣住了。
许稚,你疯了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满眼怒火,你在烧什么
烧一些……垃圾。我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睛。
3
闻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烧穿。
他盯着那堆黑色的灰烬,似乎想从中辨认出什么,最终却只看到一片狼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显然气得不轻,却又发作不得。毕竟,那些东西都曾是他爱我的证据。
什么垃圾值得你这么放火烧他咬着牙问,拽着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闻宴,你弄疼我了。我没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提到疼,他像是才想起我在医院被打的事,力道松了些,但脸色依旧难看,今天的事,不许再有下次。李有德那种人,就是亡命之徒,离他远点。
我心里冷笑。是啊,亡命之徒,还是被你亲手逼出来的。
他拉着我进卧室,身上带着外面女人的香水味和夜晚的寒气,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我生理性地感到恶心。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从身后抱住我,嘴唇贴着我的耳廓,声音暧昧又沙哑:不是答应我,签完协议就好好备孕吗怎么又跟老师联系工作了
他看见我通话记录了。
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在我身上游走,带着强烈的目的性。
大概是今天在外受了孟浅浅的撩拨,现在急于找个地方泻火。
在他要解开我睡衣扣子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一瞥,看到了他白色衬衫领口上,一抹刺眼的、草莓红色的口红印。
真老套。也真有效。
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我溃烂的心口,然后狠狠一搅。
我累了,想睡了。我推开了他。
他的动作一顿,眸色沉了下来,许稚
我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要静养。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身后沉默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强压上来,但他没有。他只是起身去了浴室,再出来时,带着一身水汽躺在我身边。
别多想,他在黑暗中开口,语气僵硬地解释,孟浅浅是我恩师的独女,刚进社会,我多关照一些是应该的。
又是恩师的女儿。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骗我的,我居然就信了。
我没应声,假装睡着了。
或许是白天那一拳的后劲上来了,到了半夜,我开始发烧。
浑身忽冷忽热,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我迷迷糊糊地想叫醒身边的人,却发现枕边空无一人。
他不见了。
客厅里传来他刻意压低的、焦急的说话声。
静谧的深夜里,孟浅浅惊慌失措的哭泣声被无限放大,无比清晰。
宴哥,我好怕……刚刚我好像看到白天那个工人了,他就在我们公寓楼下转悠……他会不会上来报复我……我一个人在家……
脚步声响起,闻宴已经换好了衣服。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撑起来,扶着门框,声音虚弱得像只小猫,闻宴,我发烧了……好难受……你能不能,送我去一趟医院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关心,只有被打断的不耐和厌烦。他甚至没走近看我一眼,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自己打车去,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温度。
我又一次,回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孤立无援的绝望里。
上辈子,拿到星朗白血病诊断书的那天,收到的也是丈夫车祸身亡的通知书。那时候的我,就像一只被硬生生扒了壳的乌龟,只能用血肉之躯,独自翻越刀山火海。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我拨了120。
在急诊输液的时候,一个小护士关切地问:你老公呢孕妇发烧可不是小事,得有人在旁边看着啊。
我摇摇头。
那小护士一脸同情,忍不住八卦起来:唉,男人和男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你看我们公关部那个孟浅浅,她男朋友对她可真好,听说是哪个公司的大老板呢。就刚才,她一个电话说害怕,人家二话不说就从家里赶过来陪她了,又是安抚又是叫夜宵的,我看啊,这才是真爱,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的。
我的世界,一片死寂。
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滴地,冰冷地流入我的血管。
5
高烧退去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走出病房,一抬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那对难舍难分的男女。
孟浅浅像只柔弱的菟丝花,整个人都挂在闻宴身上,仰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似乎在索要一个告别吻。
而闻宴,那个对我连看一眼都嫌烦的丈夫,此刻正满脸宠溺地低头,准备吻下去。
他们也看见了我。
闻宴的动作一顿,随即迅速将孟浅浅挡在身后,好像我是什么会伤人的怪物。他皱着眉,朝我走来,质问的口气像是审犯人。
你跟踪我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只冷淡地丢下一句:跟你一样,发烧,来看病。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和唇上干裂的死皮。他愣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他身后的孟浅浅款款走了出来,挂着无懈可击的友好笑容:嫂子,别误会,宴哥只是怕我一个女孩子不安全……看你脸色不好,我也是学医的,要不我给你看看
她的手,亲热地朝我的手臂伸过来。
当初,就是这双手,给我生病的星朗开了无数不知名的调理药,加速了他的病情恶化。
别碰我!我像是被蛇蝎蛰了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
孟浅浅踉跄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地咬着下唇,泪珠子摇摇欲坠,对不起,嫂子,是我……是我太唐突了。
许稚!闻宴立刻沉下脸,将他心尖尖上的宝贝搂进怀里,低声安慰,看向我的眼神,却冷得像刀子,她一片好意,你不要不识抬举!
他搂着孟浅浅转身离开的时候,怀里的女人,冲我露出了一个嚣张的、无声的口型。
她说:你输了。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张照片。
闻宴的办公室里,他和孟浅浅在办公桌上亲密纠缠,照片的尺度大到可以被当成扫黄打非的证据。
附带的文字嚣张至极: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许稚,看清楚,你老公喜欢的是哪一款
我平静地删除了照片。
距离我和张老师约好的消失时间,还有20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闻宴破天荒地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份早餐。
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火。他将一杯热牛奶推到我面前,态度堪称温和,快吃吧,吃完我们去把协议签了,你家的那几个老员工,我也都帮你安排妥当。
我刚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他的手机就响了。
是孟浅浅。
闻宴大概想在我面前表现他的清白,居然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孟浅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嫂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他们来找我的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对闻宴哥真的没有非分之想!我已经得到教训了,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了,我给你下跪……啊!
一声尖叫后,电话那头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巨响和男人的淫笑。
我愣住了。
而闻宴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他一把抢过手机,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剜着我。
许稚,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我没有。我下意识地解释,虽然明知无用。
闭嘴!他冲我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如果她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许家,百倍偿还!
他抓起车钥匙,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别墅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李有德双眼赤红,手里拎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找到你了。他盯着我,声音嘶哑而癫狂,我女儿死了……就在刚刚……没钱透析,死了!都是你们害的!那个姓闻的杂种护着杀人凶手,电话不接!好啊!那就让你,替那个狐狸精死!给我女儿偿命!
他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刀对准了我平坦的小腹。
打电话给你男人,让他拿那个女人的命来换你的,不然,你们就一起下去给我女儿陪葬!
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我拨出了那个已经刻在骨子里的号码。
电话通了。
闻宴……我被绑架了,在家里……李有德,他有刀……救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闻宴的一声冷嗤,带着浓浓的厌恶与嘲讽。
孟浅浅才出事,你就编出这种谎话来博取同情许稚,你的手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作恶毒了
咔哒。
电话,被他无情地挂断。
再打过去,是冰冷的、无法接通的忙音。
李有德脸上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看来,你男人,也不在乎你的命啊。
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对着我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来。
洲洲,对不起。
妈妈……来陪你了。
6
将那几个骚扰孟浅浅的混混扭送到警局后,闻宴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几个混混一口咬定,是一个姓许的小姐给钱让他们教训一下这个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精。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许稚。
孟浅浅依偎在他怀里,一边擦眼泪一边善解人意地说:宴哥,你千万别怪嫂子,都怪我……我不该出现在你身边,破坏你们的家庭。这点教训,是我活该……
她越是这样,闻宴心里的火就烧得越旺。
她算什么东西他冷笑一声,等着,我回去就让她跪下来给你道歉!不知死活的女人,我非得让她长长记性!
安抚好孟浅浅,闻宴怒气冲冲地开车回家。
他已经在脑子里盘算好了一百种折磨许稚的办法,要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真正得罪不起的人。
可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他就看到了门口闪烁的警灯。
黄色的警戒线拉了起来,有警察进进出出。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疯了似的冲下车,拨开人群。
客厅的门大开着。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板上那滩血。
大片的、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迹,从客厅中央一直蔓延到门口,像一幅触目惊心的死亡画卷。
他的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他抖着手,抓住一个正在勘察现场的警察,声音变了调:这……这里发生了什么人呢
老警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是这家的户主闻宴先生吧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妻子许稚女士,在半小时前遭遇了入室绑架,绑匪撕票了。我们来的时候,已经……
现场勘查,是刀伤,一刀毙命,正中心脏。
听法医初步判断,死者好像还是个孕妇……啧,真可怜,一尸两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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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尸两命……
闻宴的脑子嗡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那通被他挂断的求救电话,想起她那句李有德,他有刀,想起自己那句你的手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作恶毒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剧痛和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不可能……
这又是她演的戏!是她为了陷害浅浅、为了博取同情的又一个恶毒把戏!
他疯了似的想要冲进屋里,却被警察死死拦住。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员拿着一只证物袋走了出来,里面是一只摔碎了屏幕的手机。
闻队,我们在死者手里发现的。她到死,都还维持着拨打电话的姿势,这是她最后的通话记录。
闻宴死死地盯着那份通话清单。
最上面一行,清清楚楚地显示着。
【闻宴
-
已拒绝】
【闻宴
-
对方已关机】
紧接着下面,是他十几分钟前打回去的那个未接来电。
再下面,是一排触目惊心的120报警电话,全都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一个白色的文件夹从警员的腋下掉了出来,散落一地。
一张B超单,飘飘悠悠地,落在了闻宴的脚下。
【超声提示:宫内早孕,约6周。】
孕妇……六周……
算算日子,不就是……纪念日那天
她那天去医院,不是闹脾气,而是……
她那天说礼物忘带了,不是借口,而是真的……
闻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而就在警察局调出的监控录像中,画面清晰地显示,李有德冲进别墅后不到五分钟,别墅的后门,一个和许稚身形一模一样的女人,戴着鸭舌帽,换了一身利落的裤装,平静地走了出来,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此的黑色商务车,绝尘而去。
坐在车里的许稚,看着手机上目标人物精神崩溃,已送入第七精神病院的推送消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闻宴,这只是个开始。
上一世,我和星朗所承受的痛苦,我要你和你那家破人亡的闻家,千倍、万倍地偿还。
我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
宝宝,别怕。
这一次,妈妈会为你铺平所有的路。挡路的石头,我会一块一块地,把它们全部……碾成粉末。
7
一年后。伦敦,泰晤士河畔。
公寓的落地窗外,是灰色的天空和永不停歇的河水。
我合上手里厚厚的审计报告,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就扑进了我怀里。
妈妈,抱。
我亲了亲星朗柔软的脸颊,他咯咯地笑着,小手紧紧揪着我的衣领。这一年,他长得很好,眉眼间已经能看出几分顽皮的英气,只是不像闻宴,半点都不像。这让我感到一种隐秘的、安全的慰藉。
苏稚,你看一下这个。张老师的声音从视频通话里传来,他把一份文件推到摄像头前,闻家乱了。你这一份匿名举报,精准地打在了『天启』项目的资金链七寸上,现在项目全面停摆,股东们吵翻了天。
我的唇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
这才刚开始,张老师。
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丫头,你父亲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不知是该欣慰还是心疼。
张老师是我父亲当年最信任的副手,几乎是我的另一个叔叔。许家被闻家暗算、摇摇欲坠时,父亲把他送了出去,保全了他,也为我留下了最后的退路。
欣慰。我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会亲手把属于许家的一切,连本带利,全都拿回来。
画面里,张老师身后那面巨大的新闻墙上,一则本地新闻一闪而过——『闻氏集团前任总裁闻宴,经一年治疗后情况好转,已于日前出院』。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男人。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头发也添了些许灰白,浑身都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颓唐。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商界新贵,如今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听说,他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建了一座衣冠冢。
每日每夜,他就守在那块冰冷的墓碑前,一坐就是一天。
孟浅浅想尽了办法,送汤送药,嘘寒问暖,他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仿佛她只是个透明的空气人。
可这又如何
我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这世上,最廉价的就是凶手的眼泪和悔恨。
准备好了吗张老师问。
我关掉视频,低头亲吻着儿子的额头:早就准备好了。
北城,该回去了。
回到这个埋葬了我前世的地狱,去见见我那些,死而复生的故人们。
此时,北城闻家大宅里,气氛冰冷如霜。
一份从海外传来的匿名审计报告,像一枚炸弹,在闻家这潭深水里炸开了花。
闻宴的叔叔,闻家的现任掌权人闻鸿,一把将报告摔在闻宴脸上,纸张边缘锋利,在他憔悴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废物!看看你干的好事!闻鸿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死人都能让你栽这么大的跟头!当初为了让你拿下许稚,全家上下为你铺了多少路现在你倒好,女人死了,项目黄了,我们闻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闻宴一言不发,任由那道血痕缓缓渗出血珠。
他只是死死盯着报告上那专业的、犀利到刻薄的措辞,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样的风格……这样不留余地的狠辣……
他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病态的光:是她……一定是她……她没死……
你疯了!闻鸿看着他疯魔的样子,厌恶地皱起眉,人是我亲眼看着下葬的!闻宴,你再不清醒,就给我滚回精神病院去!
找到这份报告背后的人!闻鸿指着门外,对助理嘶吼,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跟我们闻家作对!
8
半个月后。
北城环球金融中心顶层会议室。
我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迪奥灰色西装,长发挽起,化着一丝不苟的妆。我的新名片上印着一个全新的名字和头衔:
Z&X资本,高级合伙人,苏稚。
Z&X,取自张老师和我姓氏的首字母。如今,它已经是在华尔街都小有名气的资本猎手。而我此次回国,名义上,是来考察几家陷入困境的企业,考虑是否注资。
其中,就包括焦头烂额的天启项目。
长长的会议桌对面,坐着几个闻家的代表,个个脸色难看。而最末位,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孟浅浅。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妆容精致,穿着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白色连衣裙,企图扮演一朵清纯无辜的小白花。在闻宴倒下后,她用尽手段攀上了闻鸿,如今以项目组特别助理的身份,狗仗人势地坐在这里。
苏小姐真是年轻有为,一个闻家的经理人率先开口,笑容谄媚,我们『天启』项目只是暂时遇到了些资金困难,前景还是非常可观的……
我没说话,只是抬手,将一份资料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月度亏损三千七百万,资产负债率高达百分之一百二十,十七条核心专利诉讼缠身,拖欠三家下游供应商款项超过九个月。我抬起眼,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就这种垃圾资产,你们管它叫『可观』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孟浅浅大概觉得她的表现机会来了,她柔柔地开了口,声音楚楚动人:苏小姐,做生意,讲究的是以和为贵,您说话是不是……太冲了一些而且很多事情不能只看报表,背后的人情世故也很重要……
哦我饶有兴味地看向她,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那请问这位……孟助理,你的职位说明书是什么负责在亏损了三千七百万后,用你所谓的『人情世故』,把钱变回来吗
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我是负责协调……
协调我打断她,步步紧逼,协调员工接受不平等的裁员条款还是协调受害者家属放弃诉讼孟助理在普林斯顿读的公共关系,难道就是教你做这些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普林斯顿读书……她下意识地反问,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变得惨白。
在她的简历上,她只是北城一所普通大学的毕业生。
我没有回答她。
只是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她快要被这种无声的羞辱逼疯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闻宴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被闻家硬从墓地拖来开会的,身上还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他茫然地站在那里,像一缕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孤魂。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瞳孔剧烈收缩。
时间仿佛静止。
他死死地、贪婪地、又惊又惧地盯着我,嘴唇无声地颤抖,仿佛想从我这张与许稚有六七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脸上,找出那个早已被他亲手埋葬的答案。
而我,只是回以他一个淡淡的、带着职业性疏离的微笑。
然后,像看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陌生人一样,移开了目光。
9
那一瞥,成了闻宴新的梦魇。
他开始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跟踪我。
在我公寓楼下的咖啡馆,在我公司对面的马路,在我去幼儿园接星朗时那条路的拐角。他总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用那种混杂着疯狂、绝望和探究的目光,一寸寸地描摹我。
他像一头困在自己罪孽牢笼里的野兽,急于想证明,那个被他杀死的猎物,是不是又化成了更凶猛的厉鬼,回来找他索命了。
孟浅浅快疯了。
宴哥,你清醒一点!她拽着闻宴的胳膊,几乎是在尖叫,那个女人叫苏稚!她是华尔街回来的!许稚已经死了,是你亲手为她下葬的!
不……她不是……闻宴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又执拗,你不懂……她们太像了……
孟浅浅的恐慌达到了极点。她做了一件最蠢的事。
她找人去查我的背景。
结果当然是天衣无缝。苏稚,一个在海外长大的孤儿,履历完美,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她拿着这份报告去找闻宴,想把他从幻想中敲醒。
而我,知道她会这么做。
那天,我故意带着项目组去了一家极为偏僻的私房菜馆。那家店,是当年许稚发现的,也是她最爱带闻宴去的地方。
其中一道菜,酒酿桂花小排,是老板娘的独门手艺,几乎从不对外售卖,只做给熟客。而那个熟客,只有我。
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那道熟悉的、阴冷的视线,如影随形。
我平静地对老板娘说:老规矩。
当那盘热气腾腾的酒酿小排端上来时,我看到那辆黑色的车门,猛地被推开了。
我知道,我的钩子,他咬住了。
深夜,地下车库。
我刚停好车,闻宴就从阴影里冲了出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将我死死地抵在冰冷的车身上。
他身上的酒气和颓丧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两口沸腾的地狱岩浆。
你到底是谁他嘶哑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那道菜……只有她知道……你是谁!
我甚至没挣扎,只是冷漠地垂下眼,看了看他那只抓着我的、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
然后,我抬起眼,笑了。
闻总,我猜,你夫人一定没告诉过你。纠缠一位已婚女士,是一件多么没有风度的事。我说着,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设计简约的婚戒。
那是假的。是我用来隔绝所有麻烦的道具。
闻宴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戒指上,眼里的光,像是瞬间被人掐灭了。
你……结婚了他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都在发颤。
我嗤笑一声,语气里是淬了冰的嘲弄:你这是什么反应闻总,你那位『心尖尖上的宝贝』看到你为了另一个女人如此失魂落魄,会伤心的。还是说,我凑近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杀了一个许稚还不够,你还想毁了另一个
滚开,我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厌恶和冰冷,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不然,我不保证明天的新闻头条,会不会是『闻氏集团濒临破产,前总裁当街骚扰女投资人』。
他像是被我的话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我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衣领,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野兽般绝望的低吼。
那声音,悦耳极了。
10
我这一刀,捅得又准又狠。
闻家的股价应声而落,摇摇欲坠。董事会那些老狐狸们彻底对闻宴失去了耐心。
闻家大宅的书房里,一场最后的审判正在进行。
闻鸿,我名义上的叔父,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闻宴。
你非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把整个闻家都拖下水吗他声音冰冷,闻宴,我养了你三十年,不是让你来当情圣的!
闻宴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他的沉默,彻底激怒了闻鸿。
好,好!你既然这么忘不了她,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闻鸿从抽屉里甩出一沓泛黄的旧文件,砸在闻宴面前。
最上面那一份,是一张领养证明。
看清楚!你根本就不姓闻!你是我从孤儿院捡回来的一个杂种!闻鸿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我养你,教你,给你最好的资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去接近许家那个蠢丫头,骗到她手里的那块地!
闻宴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这个他叫了三十年叔叔的男人。
你的存在,就是一个工具!一颗用来敲开许家金库的棋子!你懂吗
闻鸿似乎嫌打击得还不够,他绕过桌子,走到闻宴面前,俯下身,残忍地揭开了最后一个秘密。
你真以为你和孟浅浅是什么天定真爱笑话!她是我藏在外面的亲生女儿!让你和她在一起,再安排一场车祸让你『假死』,你就能摆脱许家的烂摊子,然后和我女儿,我真正的继承人,干干净净地在一起,共同执掌闻家和许家的一切!这才是我的全盘计划!
整个世界,在闻宴的耳边,轰然倒塌。
他的爱情,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政治联姻。
他的野心,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任务。
他的整个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而他,这个愚蠢的工具,为了完成这个谎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逼疯了那个曾经全世界只围着他转的妻子。
哦不,许稚没疯。
疯的是他。
一个从始至终,都在别人剧本里卖力演出的、可悲的小丑。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为什么闻鸿冷笑,因为你这种无根的野狗,才最好控制,才最懂得感恩,才会为了一个姓氏,为了得到认可,不顾一切地去咬人!
闻宴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他笑得浑身发抖,笑得几欲断气。
书房里,只回荡着他那凄厉、疯狂又绝望的笑声。
那个高高在上、以为掌控了一切的男人,并不知道。
他的这段话,每一个字,都已经通过闻宴领口那枚微型窃听器,同步传到了我的手机里。
11
夜色深沉。
我约闻宴在我公司楼下的清吧见面。
他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半分人样,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死寂的、腐烂的气息。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打了一拳。
他就那么坐在我对面,像个等待宣判的死囚。
我把一个平板电脑推到他面前,上面播放的,正是昨天书房里,闻鸿那段精彩绝伦的告白。
闻宴看着屏幕里自己那张呆滞而破碎的脸,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麻木了。
你都……知道了。他说。
很精彩的一出戏,不是吗我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冰块,你们闻家的家庭伦理剧,比任何电影都好看。
他忽然抬起眼,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那光,叫作恨。
你想怎么样他问。
我我笑了,我什么都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看烟花。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压抑得空气都快要凝固。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极致的卑微和恳求。
他……还好吗
我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
和你无关。我冷冷地回了两个字。
眼里的那点光,瞬间又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肩膀垮塌下来,像一条被彻底打断了脊梁的狗。
所有……闻家的黑料,内部的账本,非法的交易记录,我都可以给你。他说得又轻又慢,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我只有一个条件。
让我……看他一眼。
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我想知道,他……他长得,像不像我……
看着他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我心底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的快意,只有厌恶。
你的情报,我不需要。我收起平板,声音平淡无波,闻总,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的团队,比你想象的要专业得多。
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我起身,准备离开。走到他身边时,我停下脚步。
不过,我看着他绝望的侧脸,像是忽然起了一个念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施舍般的语气说,我对一个故事,倒是挺感兴趣的。
他猛地抬头,眼中又燃起一丝希冀。
一个……被操控了半生的工具,发现自己才是最大的傻瓜,最后终于醒悟,亲手把那个自以为是的棋手送进地狱的故事。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能把这个故事,讲得足够精彩,让全北城的人都听到。
或许,等烟花放完的时候,我会考虑,发一张照片给你。
至于是风景照,还是别的什么。就要看,你这个故事,讲得有多动听了。
我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闻宴坐在那片黑暗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12
一周后。
闻氏集团成立五十周年的庆典晚宴,冠盖云集。
为了稳定崩盘的股价和人心,闻家倾尽全力,将这场晚宴办得盛大而奢华。
闻鸿站在台上,手持香槟,意气风发地致辞。孟浅浅则像只骄傲的孔雀,穿着昂贵的礼服,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以半个女主人的姿态,享受着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没人知道,这盛世危楼之下,地基早已被蛀空。
晚宴进行到高潮,大厅所有的灯光忽然熄灭。
宾客们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紧接着,台上那块巨大的LED屏幕,倏地亮了。
屏幕上出现的,是闻宴那张憔悴却异常平静的脸。
他像在录一段遗言。
各位来宾,晚上好。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打扰大家。在盛宴开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关于『谋杀』的故事……
他声音平静,却像一枚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他说了一切。
从他是如何被闻鸿选中,如何被培养成一颗针对许家的棋子,如何去欺骗许稚的感情,如何骗取许家的产业……
再到,他是如何听从闻鸿的暗示,策划假死,准备抛弃那个被他弄大肚子的女人,和他真正的未婚妻孟浅浅双宿双飞……
最后,他说到了那个他一直逃避的、最黑暗的原罪。
为了让这个计划更完美,为了彻底甩掉那个『不该出生』的麻烦。我亲手,把我只有五岁的、患有白血病的亲生儿子,推入了湖中……
轰!
全场炸开了锅。
闻鸿和孟浅浅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关掉!快给我关掉!闻鸿歇斯底里地冲着后台怒吼。
可一切都晚了。
闻宴的自白,夹杂着那天在书房里,闻鸿亲口承认一切的录音,被剪辑成一段无法辩驳的铁证,在巨大的宴会厅里,反复回荡。
而我的妻子许稚,也在发现一切真相后,被我派去灭口的『亡命徒』,一刀刺死,一尸两命……
说到这里,屏幕上那张脸,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表情。
叔叔,我最亲爱的叔叔。这场由你导演的、用我们一家的性命来祭奠的盛宴,你,还满意吗
大门被踹开,无数警察和记者蜂拥而入。闪光灯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点燃。
混乱中,闻宴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他的目光越过所有惊恐、愤怒、鄙夷的面孔,精准地,投向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
他知道,我在看。
他的眼神里没有祈求,没有悔恨,只剩下一种燃尽一切后的、空洞的平静。
然后,他在无数镜头前,张开双手,任由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
故事的结尾,是闻家的商业帝国,一夜倾塌。
……
几个月后,瑞士。
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我正陪着星朗在公园的草地上堆积木。
他已经可以很流利地叫妈妈,可以摇摇晃晃地跑向我。他的人生,在一个没有人姓闻的世界里,重新开始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短信。
我点开,是闻宴发来的。
所有罪行,我都已认罪。李有德的冤案已经洗清,我的审判在下周,结局没有悬念。
在我彻底消失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许稚她……曾经有那么一刻,是真心爱过我的吗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短信上那个名字——许稚。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爱过,恨过,绝望过,死去过。而如今坐在这里的,是苏稚。
一个只想看儿子健康长大,平安喜乐的,母亲。
我淡淡一笑,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又逐字删除。
最终,我什么都没回。
只是将那条信息彻底销毁,然后关掉手机,走到草坪中央,俯身,给了正在咯咯发笑的星朗,一个大大的、用力的拥抱。
不远处,阿尔卑斯的雪山顶,终年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