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白月光继妹酒精中毒,我那结婚十年的丈夫,便要活摘我的肾给她。
我颤抖着问他我会怎么样,他竟冷笑说:你忘了血契吗你的肾很快会长回来。
当冰冷的刀锋活生生剖开我的后腰,他却在窗外温柔安抚继妹,嫌我惨叫得太吵。
他不知道,血契大限将至,他的报应来了,他很快就会后悔疯了!
1
我赤身坐在冰冷的浴缸里,用毛巾擦拭着身上本不属于我的血。热水一遍遍冲刷,皮肤下的青紫却像是刻进骨头里的烙印,褪不掉。
那不是我的伤。
几个小时前,祁宴舟为了逗他的宝贝继妹蔚晚开心,去打了一场地下拳赛。他戴着拳套,在台上虎虎生风,享受着蔚晚崇拜的尖叫。而对手每一记砸在他身上的重拳,都隔空在我身体里炸开。
他毫发无伤地走下拳台,收获了美人倾慕的吻。而我,在三百公里外的别墅里,吐出了第二口血。
浴室的门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
祁宴舟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分心疼,只有一种检查货品般的审视。
都消了么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听不出温度。
他关心的,只是这些代价有没有及时清理干净,会不会影响他今晚泄欲的兴致。
我没说话,攥紧了手里的毛巾。
他走进来,手指划过我肋下那片狰狞的淤青。那里的骨头大概是裂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他的抚摸不带任何情欲,像是在抚摸一件用旧了的家具。
还好。他似乎松了口气,那块血玉,果然没白戴。
我心中一阵冷笑。
血玉那块真正能为他挡灾的、耗尽了我半条命才从山村那位老人手里求来的血玉平安扣,早在一个月前,替他挡下一场致命车祸时,碎成了粉末。
我脖子上挂着的这块,不过是他找人仿制的玻璃替代品。光鲜亮丽,一文不值。
就像我一样。
他俯下身,滚烫的吻落在我的锁骨。带着最原始的欲望,不容拒绝地将我压倒在冰冷的瓷砖上。
在我疼得倒吸冷气时,他咬着我的耳朵,滚烫的呼吸里,却缱绻地呢喃着另一个名字。
晚晚……我的晚晚……
那一刻,身上所有的钝痛,都抵不过心口被凿开的那个空洞。
我睁着眼,死死地盯着浴室天花板上华丽却冰冷的水晶灯,直到眼睛发酸,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早就哭干了。
在他终于尽兴后,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
是蔚晚。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哭腔:宴舟哥,外面打雷了……我一个人好怕……
别怕,我马上过去。祁宴舟的语气,是我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温柔。
他利落地起身穿衣,从头到尾,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个用完即弃的充气娃娃,连句解释都显得多余。
几分钟后,蔚晚的朋友圈更新了。
配图是两只交握的手,她纤细的手腕上,有一串和我脖子上一模一样的血玉平安扣。文案是:雷雨夜,幸好有哥哥在。
心口最后一点余温,也凉了。
祁宴舟以为我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
他不知道,我是为了还债。
更不知道,我们的血契,只剩下最后九十九天。
2
我不是没想过逃。
最狠的一次,是在一年前。我砸碎了别墅里所有仿制的血玉,像个疯子一样冲出了那座囚禁我的牢笼。
结果,我只跑了不到五十公里,就被他的人堵在了高速路口。
祁宴舟把我抓回去,第一次对我动了手。
他一耳光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脸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狰狞:俞植,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我,你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你的命是我的,你的身体也是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他惩罚我,把我关进了郊外别墅顶层的阁楼。
时值隆冬,阁楼四面漏风,没有暖气,没有食物。他就是要用饥饿和寒冷,磨掉我身上所有的棱角。
我像一只被遗弃的猫,蜷缩在角落里,靠着窗沿上一点点融化的雪水活下去。一开始,我还哭,还骂,还砸门。后来,我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他终于想起来,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我几乎成了一具会呼吸的骷骨。一米七的个子,体重掉到了八十斤不到,风一吹就能散架。
他看到我那副样子,不仅没有半点怜悯,反而暴怒。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一点都不像她了!
他口中的那个她,自然是蔚晚。
于是,他开始强行给我增肥。昂贵的补品、油腻的浓汤、高热量的甜点……成碗成碗地往我嘴里灌。我吃多少,就吐多少。吐到最后只剩酸水,胃痉挛得像被人攥住了一样。
他便掐着我的下颌,捏开我的嘴,用更粗暴的方式硬塞,直到医生警告他,我再这样下去会因为急性胃黏膜损伤而死,他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
那段日子,就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如今,距离百日大限越来越近,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那种来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是任何补品都填不回来的。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流鼻血,常常在深夜里咳醒,手心全是冷汗。
祁宴舟出差回来,看到病怏怏的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又在耍什么把戏就因为我陪晚晚去了趟迪拜他扯过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俞植,别用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博同情,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我看着他眼里的嫌恶与不耐,忽然就笑出了声。
你不是总说我死不了么。我抽回手,平静地看着他,怎么现在又怕我死了
他被我顶撞得一愣,随即冷笑一声: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我甚至不用听,就知道电话那头又是蔚晚。
果然,祁宴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焦急和心疼溢于言表:什么酒精中毒导致急性肾衰竭别怕,在医院等我,哥哥马上就到!
他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带起的门风刮得我脸生疼。
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蔚晚一根手指头破了皮,他就会抛下身上正在流血的我,毫不犹豫地奔向她。
我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摊开手心,一片刺目的殷红。
我知道,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3
半个小时后,祁宴舟的保镖面无表情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俞小姐,祁先生让您去一趟医院。
我早有预料。
市立医院顶层的VIP病房外,祁宴舟焦躁地来回踱步,一地的烟头。他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世主,立刻迎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
晚晚……晚晚她需要换肾。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是理所当然的命令,医生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你是O型血,你去。反正你们之间做了匹配。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在说你去楼下帮我买包烟一样轻松。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我心脏里那根叫做爱的神经,彻底被碾碎了。
血契是转移厄运,不是凭空再造一个器官。他剥走的,将是我剩下为数不多的生命。
我看着他,喉咙干涩,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我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如果我给你,我会怎么样
祁宴舟皱了皱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能有什么事俞植,你忘了我们的血契吗它会保佑你,让你百病不侵。你只是暂时少了一个肾而已,很快就会自己长回来的。这和之前你替我挡灾,没什么两样!
原来在他眼里,我不是人,是一只壁虎。断了的尾巴,可以自己长回来。
我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在他轻描淡写的这句话里,彻底熄灭了。
他是在用我曾经最赤诚的爱,作为武器,一刀刀凌迟我。
如果这一次,我轻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长不回来了呢
他的耐心终于告罄,嫌恶地将我往病房里一推:别他妈再耍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你想拖到什么时候晚晚再等下去就要做一辈子透析了!
他根本不信。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我被几个孔武有力的保镖按在了另一张病床上,就在蔚晚的隔壁。她躺在那,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看见我时,眼里却划过一丝得意的、淬毒般的笑意。
宴舟哥,她拉着祁宴舟的手,声音柔弱得能掐出水来,这样……是不是太委屈俞植姐姐了万一她身体……
她不会有事。祁宴舟打断她,回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这是她的价值。
主刀医生进来,看向祁宴舟,犹豫地问:祁先生,给供体注射麻药吗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望向那个我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只要他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只有一秒。
可是没有。
不用了。祁宴舟想都没想,直接说,省去麻醉的流程能快一点,直接手术。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万籁俱寂。
之后,是无边无际的剧痛。
冰冷的刀锋划开我后腰的皮肤,切割我的血肉,钳住我的器官……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正在被活生生地摘除。
整个楼层,都回荡着我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就连按着我的保镖,都忍不住别过了头。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看到了祁宴舟。他就站在手术室的玻璃窗外,温柔地、专注地凝视着病床上的蔚晚。
仿佛里面那个正在被活体解剖的,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牲口。
我忽然觉得,就这么死了,真不甘心啊。
祁宴舟,你欠我的,还没还呢。
4
我再次醒来,是在ICU。
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墙上的日历,已经翻过了两页。
百日大限,只剩下最后七天。
那颗被摘走的肾,并没有如祁宴舟所愿长回来。我的身体彻底垮了,急性感染,多器官衰竭,肺部的阴影被确诊为恶性肿瘤。
用医生的话说,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医学奇迹。
可祁宴舟却疯了。
他抓住医生的衣领,像头暴怒的狮子: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她怎么可能得癌症她有血契护体!
医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挣脱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冷冷地说:祁先生,我建议您去看看精神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血契,只有科学。俞小姐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油尽灯枯。
这个词,真准确。
祁宴舟呆愣在原地,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会的,她不会死的,她只是在骗我,她又在跟我耍花招……
蔚晚也来了。换上了我的肾之后,她恢复得极好,脸上泛着健康的光彩,趾高气扬地走到我床边。
俞植,别装了。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是不是串通医生骗我哥呢演了这么多次狼来了,你以为我们还会信
我连看她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淡淡地闭上了眼。
她似乎觉得不尽兴,俯下身,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其实啊,我那天只是在酒吧多喝了几杯,身体有点不舒服罢了。是我哥小题大做,非要把你的肾换给我。他说,反正你的东西,迟早都是我的。
她笑得像一朵淬毒的罂粟花。
哦对了,那天你不打麻药做手术,惨叫的声音可真好听。我在顶楼的套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她。
心底最后一点柔软,被彻底碾成了粉末。
我忽然很不甘心,凭什么她能安然无恙地享受着我的一切
我扯起一个虚弱却讥讽的笑,望着她:换了我的肾又怎样祁宴舟身上流的是祁家的血,你只是个拖油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这个继妹。
你这个贱人!蔚晚瞬间被激怒,漂亮的脸蛋扭曲起来,抄起桌上的水杯,就朝我的头狠狠砸了过来。
一下,两下……
我没有躲。
任由玻璃的碎片划破我的额头,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染红了白色的枕头。
祁宴舟冲了进来,一把抱住状若癫狂的蔚晚。
晚晚,你干什么!
哥!反正她也死不了!我今天就要撕烂她的嘴!蔚晚恨恨地剜了我一眼。
祁宴舟神色复杂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我,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俞植,你这次……也会没事的,对不对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慌乱与自我欺骗。
良久,我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对啊。
他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明显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蔚晚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煞白地躲进祁宴舟的怀里。
哥……那个商业对手又发信息威胁我,说……说只要我敢出院,就找狙击手,一枪打死我……
祁宴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怀里瑟瑟发抖的蔚晚。
一个熟悉到让我作呕的念头,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最后,他点了点头。
俞植,他转向我,神情竟然异常的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深情,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回望着他,也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啊。
放心,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5
他们给我做了简单的包扎。
血还在往外渗,但没人理会。祁宴舟亲自上手,给我换上了一套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高定西装。黑色的布料,衬得我脸色愈发惨白如纸。
他还强硬地让我穿上一双内增高的皮鞋,好让我的身高,看起来和他分毫不差。
他细致地为我整理好衣领,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抚摸着我的脸,黑眸里竟闪过一丝不易察闻的心疼和埋怨,等这次事情结束了,我带你去瑞士,好好给你补补。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他摆布。
我现在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蔚晚站在最后面,看着祁宴舟对我少有的关心,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怨毒。我知道,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早已被她凌迟了千百次。
一切准备就绪。
计划很简单。
祁宴舟收到消息,他的死对头雇了全城最顶级的杀手,今晚会在这家医院对面的大楼上,对他进行狙杀。
他需要一个人,穿着他的衣服,模仿他的步态,提前五分钟,从医院大门走出去,坐上那辆停在门口的劳斯莱斯。
用一条命,去测试一颗子弹的轨迹。
我是最完美的人选。
祁宴舟亲自扶着我,慢慢走向医院门口。那扇巨大的玻璃门外,是深沉的夜色和无数闪烁的霓虹,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别怕。他在我耳边说,上了车就安全了。
我扭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深邃的眼眸,曾是我青春期所有旖旎的梦。
祁宴舟,我轻声问,你有没有……哪怕只有一秒钟,爱过我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
他避开了我的问题,只是催促:快走吧,时间快到了。
我笑了。
我就知道。
我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毅然转身,松开了他的手。
我模仿着他的样子,挺直脊背,迈开脚步,一步一步,从容地,走进了那个为我精心布置好的狩猎场。
我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复杂的、紧张的、带着一丝解脱的目光。
走吧,俞植。
这是你欠他的最后一次。
从今以后,两不相欠了。
6
我站在医院大门外空旷的台阶上。
深呼吸。
夜风很冷,带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我能感觉到,在对面那栋漆黑的摩天大楼里,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瞄准镜,牢牢地锁定着我。
那颗子弹,随时会出膛。
身后,传来祁宴舟略带急躁的低吼:快上车!磨蹭什么!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脖子上那串他用来寻求心理安慰的、廉价的玻璃平安扣。
然后,当着他的面,松开手。
啪嗒。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祁宴舟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冲了过来,面色铁青:你干什么!
我没有理他,只是慢慢转过身,微笑着看着他。
在他惊愕、不解、暴怒的目光中,我看见了。
我看见一道乌黑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气,像是挣脱了枷锁的恶龙,从我残破的身体里疯狂涌出,咆哮着,扑向了他。
那是血契积累了一百天的,所有属于他的灾病,厄运,和死亡。
祁宴舟,现在,物归原主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猛地一震,双腿一软,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后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整张脸扭曲起来,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哀嚎。
那个被我换给蔚晚的肾,他也在相同的位置,失去了一颗。
紧接着,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血沫中夹杂着黑色的碎块。那是被癌细胞侵蚀的肺。
他抬起头,满眼血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俞植……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笑着,安静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划破了夜空。
子弹精准地没入了我的心脏。
我感觉身体一轻,所有的痛苦、怨恨和不甘,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视野的最后一秒,我看见祁宴舟正踉跄地爬向我,那张英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恐惧和崩溃的表情。
晚了。
祁宴舟,欢迎来到……你的地狱。
【新悬念钩子】
远处,蔚晚坐在劳斯莱斯的后座,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她收起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发出的信息,清晰可见:
动手。钱已到账。目标有两个,一个活的,一个死的。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7
那颗子弹的后坐力将我推倒在地。
世界在旋转,刺目的红像是泼洒开的油画,糊满了我的视线。我感觉不到痛,心脏的位置只有一个空洞,有冷风不停地灌进去。
祁宴舟跪在我面前,身体像一只被折断的虾米,痛苦地弓着。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他伸出手,想来碰我,可指尖在离我一寸的地方,因为剧烈的痉挛而颤抖,无法靠近。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宁静的夜。
混乱中,我看到蔚晚从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上冲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扑到祁宴舟身边。宴舟哥!宴舟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她那么慌张,那么无辜,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救护人员把我抬上担架,经过祁宴舟身边时,他猛地抓住担架的金属杆,那双因为剧痛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混杂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是惊恐是怀疑还是被背叛的愤怒
为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是你……骗了我……
我看着他,忽然想笑。
你看,到了这一刻,他依然觉得,是我骗了他。
……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医院的天台。
风很大,吹得我魂体不稳。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体是半透明的,子弹留下的空洞还在,那是契约被怨恨撕裂后留下的印记。
我死了。
但也只是死了。我成了这座城市里一个新的游魂,被困在了他身边,要亲眼看着我的怨咒如何在他身上一一应验。
祁宴舟的ICU病房里,蔚晚守在床边,削着苹果,一刀不断。她的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像一位圣洁的天使。
而病床上的祁宴舟,正经历着地狱。
他的肋骨无缘无故地断了三根,那是他上次去打地下拳赛时,对手留下的纪念。
他的后腰,空了一块,每天都要靠透析维持生命,那是我被活摘的肾。
癌细胞在他的肺里疯狂扩散,就像我每一次在深夜里,咳出的那些带血的绝望。
所有我为他承受过的苦难,如今,分毫不差地,在他身上重演。
警察来做过笔录,把这件事定性为商业仇杀。只是,现场留下了一点小小的疑问。
负责的警官对蔚晚说:我们检查了现场找到的血玉碎片,很奇怪,大部分是玻璃的,但有一小块,经过鉴定,是顶级的和田血玉。而且那块玉的断口有严重磨损,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碎过一次,被人用特殊的手法重新黏合了起来。
病床上的祁宴舟身体猛地一颤,眼睛豁然睁开。
蔚晚削苹果的手停住了,刀锋一偏,在自己手指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她嘶了一声,将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怎么会呢宴舟哥的平安扣,是我亲手……她的话说了一半,似乎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连忙看向祁宴舟,焦急地解释:宴舟哥,你别听他们乱说……那血玉,肯定是真的。
祁宴舟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可怕。
他想起了那场致命的车祸,他毫发无损,而同一时刻,在家的俞植,却像是被车碾过一般,吐着血昏死过去。
醒来后,她脖子上那块他送的血玉,完好无损。
所以他一直以为,是玉,救了他。
原来那块玉,早在那时就碎了。是她,一个人悄悄地,把碎片黏了起来,然后继续挂在脖子上,日复一日地,承受着玻璃划破皮肤的疼痛。
她不是没有挣扎,她用这种方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过他。
可他,从未在意过。
8
祁宴舟的身体在衰败,可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当做是理所当然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回放。
每一次他外出应酬喝到酩酊大醉,胃里翻江倒海,第二天都会被一碗温热的醒酒汤唤醒。而他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俞植,可能正抱着马桶吐到虚脱。
每一次他和蔚晚吵架,心情烦躁,头痛欲裂时,他只要抱住俞植,那份痛苦就会很快消失。他把这当成她的治愈能力,是他可以肆意汲取的慰藉。
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治愈,那是转移。
他的痛苦没有消失,只是被另一个人,用更决绝的方式承受了而已。
蔚晚依然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喂他喝粥,给他擦身。她的温柔和体贴,是这地狱般日子里唯一的光。祁宴舟抓着这根救命稻草,拼命说服自己,俞植的一切,都是背叛,都是欺骗。
只有晚晚,才是真心待他的。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长。
他瞒着蔚晚,派自己的心腹去了一趟那个位于湘西的、俞植长大的山村。
心腹三天后回来了,带回一个让人背脊发凉的消息——村里那位懂血契的老人,早在俞植离开村子那年,就过世了。
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心腹从老人留下的遗物里,找到了一本用牛皮包裹的、破旧的日记。
日记送到医院那天,蔚晚正好去给他取药。祁宴舟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散发着霉味的日记。
泛黄的纸页上,是用朱砂写下的古老文字。
……今日,有女娃俞植来求‘共情之契’,欲以己身,为心上人承其所有苦厄。此契,非挡灾,非转运,乃世间至痛之咒。立契者,将十倍感知被契者之痛,却无法代其受死。唯有心死,方能解脱……
……女娃问,代价为何老身告之,乃立契者之寿数。契成之日,百日为限,寿元耗尽,精血枯竭,灯灭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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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观此女,情根深种,然其心上人,眼盲心瞎,恐非良配。劝之再三,其意已决,唯余一声叹息……此契尚有一缺,立契者若非为爱而亡,乃死于第三方之怨,则所承苦厄将化为‘怨咒’,反噬其主,使其永世沉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嗒。
日记从祁宴舟的手中滑落。
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呆呆地坐在床上,眼中没有了任何神采。
所谓的不死之身,是他最可笑的意淫。
所谓的价值,是他对她最残忍的凌迟。
他亲手把她捧上祭坛,然后一刀一刀,剜出了她的心。
而他,竟然在最后一刻,还怨她骗了自己。
噗——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雪白的被单。祁宴...
9
从那一天起,祁宴舟就不再嘶吼了。
他像一具被提线的木偶,沉默地接受所有的治疗、检查和无法解释的痛苦。他身上的疼痛一日重过一日,那断裂的肋骨、衰竭的肾脏、被癌细胞啃噬的肺……每一样,都像精确的闹钟,轮番提醒他俞植曾经承受过的一切。
蔚晚还是那般温柔体贴,只是她的粥,祁宴舟不再喝了;她削好的苹果,他一眼也不看。他的眼睛,多数时候都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在寻找什么。
我作为一缕孤魂,飘在他床边,看着他日渐消瘦、脱相。我曾以为我会看到快意,但没有。我的心中只剩一片死寂的荒原。
查。
那天下午,蔚晚去办理住院费用时,祁宴舟对他那个忠心耿耿的心腹,吐出了第一个字。
他的心腹,陈默,一个像影子一样的男人,微微躬身:祁先生,查什么
那块玉。祁宴舟的声音气若游丝,眼神却锐利如刀,俞植死那天,她摔碎的,到底是真玉,还是玻璃。还有,那个狙击手。
陈默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蔚晚回来时,一切恢复如常。她察觉到了气氛的一丝微妙,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她走到祁宴舟床边,想为他掖好被角,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宴舟哥,蔚晚眼圈一红,泫然欲泣,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那天……砸伤了俞植姐姐
祁宴舟看着她,那张他曾百般呵护、视若珍宝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半分吸引力。他第一次,开始用一种审视的、剥离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他用别人的命供养起来的宝贝。
晚晚,他缓缓开口,我们家里保险柜的密码,除了我,只有你知道,对吗
蔚晚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巧地点头:是啊,宴舟哥你忘了你说过,你的所有东西,就都是我的。
祁宴舟笑了。
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像淬了冰。
对。我的,都是你的。
三天后,陈默再次出现。
他带来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祁宴舟当着我的面——虽然他看不见我——拆开了它。
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份调查报告。
第一张照片,是医院垃圾桶里被找到的那些平安扣碎片的高清图。报告指出,大部分碎片材质为高仿琉璃,但其中有一块不起眼的、带着血丝的断片,确认是和田血玉,且断裂处有二次胶合的痕迹。
第二张照片,是一家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流水。在俞植被枪杀的前十分钟,一笔高达五百万美金的款项,从这个账户转出,收款方是一个在暗网活动的、代号为钟摆的顶级杀手。
而这个匿名账户的实际控制人签名,经过笔迹鉴定……
是蔚晚。
第三份,也是最后一份资料,是一段音频。是陈默从俞植在乡下老家的故居里,找到的一个旧MP3里恢复出来的。
祁宴舟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出我青涩、颤抖,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
那是十年前,我跪在那个山村老人面前时,自己录下的一段话,像是对自己的遗言。
……若我身死,契约自动解除。所有苦厄,尽归其主。若我心死……我亦不知会如何……我只求,祁宴舟,岁岁平安。
祁宴舟死死地攥着那份报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片的血迹从他口中涌出,浸湿了文件,将蔚晚那两个字,染得一片血红。
那不是病,那是从他灵魂深处,撕裂开来的、迟到的悔恨。
10
他没有立刻揭穿蔚晚。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发现猎物的踪迹后,反而会收敛起所有的杀气,变得格外耐心。
祁宴舟开始扮演一个彻底被病痛击垮的、精神濒临崩溃的男人。他会半夜惊醒,大口喘气,抓着蔚晚的手,恐惧地问她:我是不是快死了晚晚,我会不会死
蔚晚每一次都柔声安慰他,眼神里却是我能看得懂的、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期盼。她越是表现得深情款款,祁宴舟眼底的寒冰就越厚一分。
那个杀手的代号叫钟摆。
一个精确、守时、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他杀了该杀的人,拿了该拿的钱,便销声匿迹。陈默动用了祁家所有的力量,都找不到他。
线索,断了。
但祁宴舟不在乎了。他已经拼凑出了所有的真相。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
他给了蔚晚一切——最好的教育,无限的宠爱,花不完的钱。他甚至为了保护她,不惜牺牲掉一个爱他入骨的女人。她为什么,还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天夜里,祁宴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他抓住蔚晚的手,脸色惨白,声音里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抓到救命稻草般的狂喜。
晚晚!我有救了!我找到办法了!他喊着,陈默找到了一个能人!他说……他说只要找到替死鬼,就能把这个怨咒……重新转移出去!
蔚晚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尽管她很快用关切掩饰过去,但我,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旁观者,清晰地捕捉到了。
真的吗宴舟哥那太好了!她喜极而泣,眼泪说来就来,那……那个‘替死鬼’,找到了吗
快了……祁宴舟虚弱地喘着气,像是泄露了天大的秘密,那人说,只需要……我的八字和一点血……做成法器,就能……就能锁定下一个目标……
他说着,故意露出手腕上采血留下的针眼。
蔚晚看着那个针眼,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真实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
宴舟哥你累了,快睡吧。等你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去环游世界呢。她温柔地帮他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可在我眼中,那只手,分明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诱饵,已经撒下去了。
11
祁宴舟赌对了。
蔚晚远比他想象的更沉不住气。一想到他有可能金蝉脱壳,一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有可能付之东流,她就坐立难安。
第三天夜里,她行动了。
医院的监控,在那十分钟里,被人为地切断了。蔚晚推着一个装满药品的推车,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祁宴舟的病房。
她以为他睡着了。
她从推车底层拿出一支装满透明液体的注射器,那不是什么救命的药,那是高浓度的氯化钾。能让一颗健康的心脏,在几秒钟内彻底停止跳动。
她走到床边,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和伪装,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
就在她即将把针头刺入输液管的时候,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她的手腕。
祁宴舟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病态的虚弱,只有一片死寂的、看透一切的深渊。
晚晚,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蔚晚心上,杀了我一次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吗
蔚晚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注射器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宴舟哥……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祁宴舟没再跟她废话,只是把一个开着录音功能的手机,丢到了她面前。手机旁边,是那份来自瑞士银行的流水报告。
五百万美金,买我一条命,再送俞植一条命。祁宴舟看着她,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荒谬到极点的疲惫,告诉我,为什么
蔚晚的心理防线,在铁证面前,瞬间崩溃。
她不再伪装,漂亮的脸蛋因为嫉妒和怨恨而扭曲,声音变得尖利刺耳。
为什么她疯狂地笑了起来,祁宴舟,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当你的影子,受够了所有人都说我是祁家养的一条狗!我受够了你嘴上说着最疼我,心里却始终瞧不起我这个继妹!
我策划了那么久,让俞植那个蠢货心甘情愿为你去死,让你众叛亲离,让你变成一个废人!你身上的所有财产,本来都该是我的!可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要去找什么‘替死鬼’
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将所有的不堪和恶毒,暴露无遗。
我就是见不得你好!凭什么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我就要寄人篱下你的命,你的钱,你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祁宴舟静静地听着。
直到她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才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般,闭上了眼睛。他养了十几年的天使,原来是一条潜伏在身边最毒的蛇。他为了这条毒蛇,杀死了自己唯一的救赎。
原来他这一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12
在蔚晚撕破脸皮,吼出那句我就是见不得你好的瞬间。
一直束缚在我灵魂上的某种枷锁,似乎咔嚓一声,断了。
我感觉不到那来自祁宴舟身体的、剧烈的疼痛反噬了。
紧接着,另一股更汹涌、更庞大、更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我残破的魂体中炸开,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地撞向病床上那个男人。
祁宴舟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类的惨叫。
他浑身剧烈地抽搐着,眼球暴凸,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白。
……住手……不……疼……好疼……他开始语无伦次,在床上疯狂地翻滚,双手在空中乱抓,仿佛想把什么无形的东西从自己脑子里挖出去。
这不再是单纯的物理疼痛转移。
我飘在空中,冷漠地看着他。我明白了,那本牛皮日记上的最后一句话,应验了。
……立契者若非为爱而亡,乃死于第三方之怨,则所承苦厄将化为‘怨咒’,反噬其主,使其永世沉沦……
心死。
我的心,在那一刻,对他彻底死了。
所以,这不再是共情之契。
这是怨咒。
祁宴舟不再仅仅是承受我的肉体之痛,他开始……被迫亲历我所有的绝望。
冷……好冷……
他蜷缩成一团,牙齿打着颤,那是他在阁楼惩罚我时,我感受到的刺骨寒冬。
别打了……求求你……骨头断了……
他的身体无意识地蜷缩格挡,那是他打地下拳赛时,我在别墅里独自承受的重拳。
……我的肾……我的……
他捂着后腰,发出了濒死野兽般的哀鸣,他看见了手术室里冰冷的灯,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感受到了刀锋划开皮肤的冰凉与剧痛。
他被迫观看了,由我主演的,一场名为凌迟的默剧。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变成了我的神经。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我的记忆所占据。
蔚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她呆呆地看着在床上癫狂的祁宴舟,一时间忘了逃跑。
这时,病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陈默带着一群警察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瘫软在地的蔚晚。
不许动!
可没有人去管祁宴舟了。
因为,真正的地狱,才刚刚降临。
13
蔚晚被带走了。
谋杀未遂,加上之前雇凶杀人的人证物证,足够让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牢里度过她的下半生。被警察押走时,她看着祁宴舟,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
可祁宴舟已经看不见她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无尽的,循环播放的痛苦。
警察也想给他做笔录,但他已然无法沟通。医生们围着他,用尽了所有的镇定剂,却根本无法让他安静下来。他的精神,被我的记忆,彻底冲垮了。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此刻,变成了一个抱着头,在床上缩成一团,不停流泪的疯子。
他哭喊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对不起……我错了……别纹了……好疼……求你……
那是我每一次被他按住,在手腕上重新纹上那个玫瑰标记时,压抑在心底的哀求。他那时只觉得我不耐烦,现在,那几百上千次针刺的痛楚,正一分一秒地在他身上重演。
……放我出去……
这是我在阁楼里,最后的呜咽。
……我爱你……
这是我捧着那颗已经碎裂的血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无声的告白。
他全都听见了。
看见了,也感受到了。
以一种最残忍、最彻底、永不间断的方式。
他成了一座囚禁着我所有痛苦的、活的囚笼。
我静静地站在病床前,看着这个我曾用生命去爱的男人,如今在我制造的地狱里挣扎。
我的心中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只剩下一片虚无。
束缚住我灵魂的最后一丝执念,好像也随着他那一声声迟来的对不起,慢慢地……淡了。
14
日复一日。
祁宴舟疯了。
这个消息,成了上流社会圈子里最大的笑话。那个不可一世的祁家继承人,如今被关在疗养院顶层的房间里,永远地活在自己的世界。
哦,不。是活在我的世界。
他时而会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因为感觉到寒冷而瑟瑟发抖。
时而会毫无征兆地尖叫,用头去撞墙,因为他感觉到有冰冷的刀子正在剖开他的身体。
医生给他做了无数次检查,结论都只有一个:他的身体在迅速衰败,但他的生命体征,却诡异地平稳。
怨咒不会让他死。
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的解脱。怨咒只会让他活着,永生永世地,品尝着我为他积攒的所有绝望。
而我,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灵魂却开始变得越来越轻。
我不再被束缚在那间小小的病房里了。我可以穿过墙壁,可以飞到这座城市最高的楼顶,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最后一次,我回到了那间疗养院。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见祁宴舟正呆呆地坐着,他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空无一物。可他却哭了,泪水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滑落。
冉冉……你的玫瑰……掉了……
他喃喃自语。
他大概,是在经历我发现他送我的,不过是蔚晚的同款赝品时,那种心如死灰的瞬间。
我静静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转过身,不再回头。
在我身后,是永远囚禁着他的黑暗。
在我面前,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升起。
第一缕阳光穿透我的魂体时,我感觉不到灼痛,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那束缚了我一生的爱与恨,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
只剩下,从未有过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