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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点点头:“正是祁家的少爷!现在被抬到了县里的药铺,听说伤得不轻呢!”
我沉默不语。
祁勋阳虽然薄情寡义,但还不至于沦落到欠赌债被打的地步。
“小春,去请贾掌柜来一趟。”
不多时,贾铭远匆匆赶来。
“师父,您找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祁勋阳被打的事,是你安排的?”
贾铭远面不改色:“师父冤枉我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眼神闪烁,明显心虚。
我叹了口气:“铭远,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以后不要擅作主张。”
贾铭远低下头:“是,师父。只是看到他们那样欺负您,我实在气不过”
我摆摆手:“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祁家药材生意最近的情况。”
贾铭远领命而去。
我独自坐在窗前,心中五味杂陈。
三天后,小厮带回了奶奶的回信。
奶奶在信中说,村里人知道我在县城有了靠山,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祁家人倒是没有来找过麻烦,只是祁老爷子曾来看望过她,言语中透着歉意和试探。
看完信,我心里稍安。
贾铭远也带回了祁家的消息。
“师父,没了您的太岁粉,祁家药材生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京城李家的三少爷来了,看了他们的药材,直摇头,说是品相不行,一分钱也没花就走了。”
“祁勋阳的腿伤还没好,祁老爷子急得团团转,四处求医问药,但谁都没有太岁粉这种神药啊。”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对了,师父,我听说祁家欠了不少外债,最近正在变卖家产还债呢。”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祁家虽然傲慢,但经营有道,怎么会突然负债累累?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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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铭远解释道:“据说是祁勋阳前几个月在城里赌坊输了大钱,又借了高利贷。如今债主上门讨债,祁家不得不变卖家产。”
“祁老爷子气得卧病在床,祁母卞氏和祁萍萍整日以泪洗面。”
我沉默片刻,道:“看来,祁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贾铭远笑道:“师父,这不正是天道好轮回?他们当初如何对您,如今就尝到了苦果。”
我摇摇头:“贾掌柜,人要有慈悲心。”
贾铭远讪讪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县城住得安稳,专心研究药材。
奶奶的信也时常送来,说村里风平浪静,祁家近来低调了许多,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盛气凌人。
半个月后,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了贾府。
“小姐,村里的朱大爷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小春来报。
我眉头一皱:“请他进来吧。”
村长朱大爷进来后,满脸堆笑,比当初在村里时更加谄媚。
“荫丫头,不,荫姑娘,您在这里住得可好啊?老朽我一直惦记着您呢!”
我淡淡地看着他:“朱大爷,有什么事直说吧。”
村长搓着手,吞吞吐吐:“是这样的,荫姑娘,祁家祁家最近遇到了点困难”
“与我何干?”我冷声打断。
村长一噎,随即又堆起笑脸:“祁老爷子让我来问问,您那太岁粉,能不能”
“不能。”我直接拒绝。
村长面色一滞,又强笑道:“荫姑娘,您看,咱们都是一个村的,理应互相帮助啊。祁家虽然有些对不住您,但也是一时糊涂”
我冷笑一声:“朱大爷,当初祁家欺负我,要悔婚退亲时,您在哪里?如今祁家有难,就想起我来了?”
村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朱大爷,我荫儿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我顿了顿,“我只是不想再与祁家有任何瓜葛。”
村长见软的不行,又试图来硬的。
“荫丫头,你可别忘了,你那一亩药田可是在村里地界上。你不识抬举,小心”
我打断他:“朱大爷,您这是在威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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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看到我眼中的冷意,突然心里一寒,再也不敢多言。
我站起身,示意送客:“朱大爷,天色不早了,您请回吧。”
村长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看来,祁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村长这种墙头草都派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一个月后,县城里传来了一则爆炸性的消息。
祁家破产了,被债主查封了宅院,一家人被赶了出来,无家可归。
祁老爷子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祁母卞氏和祁萍萍不得不四处奔走借钱求医。
祁勋阳腿伤刚好,却因无力偿还债务,差点被债主打断另一条腿,最后还是祁萍萍哭着求情,才免于一难。
听到这消息,我心中没有半点快意,反而有些怅然。
曾经不可一世的祁家,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师父,您要不要去看看?”贾铭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摇摇头:“不必了。”
贾铭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劝道:“师父,您心肠太软了。祁家当初是如何对您的,您都忘了吗?”
我淡淡一笑:“铭远,我没忘,但我不会以牙还牙。”
当晚,我对着窗外的明月,久久不能入睡。
三更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村里来人说,您奶奶被祁家抓走了!”
我猛地坐起,心头一震:“什么?!”
急忙穿衣下床,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站在院子里,浑身发抖。
“荫姐姐,村里的人说,祁家人抓走了您奶奶,扬言如果您不拿出太岁粉救祁老爷子,就要就要”
小男孩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强压怒火,尽量保持冷静:“小石头,谁派你来的?”
小石头是村里的孤儿,经常到我家干零活换些吃食。
“是、是朱大爷”小石头哭着说,“他说您若不回去,祁家人就要把您奶奶沉到河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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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头一片冰凉,转头对贾铭远说:“备马车,我要回村。”
贾铭远急道:“师父,这明显是个陷阱啊!”
我冷笑一声:“我知道,但奶奶在他们手里,我不得不去。”
贾铭远见我去意已决,只好妥协:“那我陪您一起去,还有,我让几个镖师护送。”
我点点头,匆匆收拾了几味药材,登上马车,连夜赶回清水村。
一路上,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奶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天蒙蒙亮时,马车终于到了清水村。
村口早已聚集了一群人,看到我们的马车,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我径直走向村中央的祁家老宅,贾铭远和几个镖师紧跟在后。
祁家大门敞开,院子里站满了人。
祁勋阳拄着拐杖,脸色惨白地站在前排。
祁母卞氏和祁萍萍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最令我心惊的是,奶奶被绑在院子中央的一把椅子上,脸色煞白,嘴唇发紫。
“奶奶!”我冲上前去。
两个壮汉立刻拦住了我。
“荫丫头,你可算来了。”村长朱大爷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脸假惺惺的忧愁,“你要是再不来,怕是见不到你奶奶的最后一面了。”
我强压怒火:“放开我奶奶!”
“放?”祁母卞氏尖声笑道,“你拿出太岁粉救我公公,我就放了这老太婆!”
“对,否则就休怪我们不客气!”祁萍萍附和道,一脸得意。
祁勋阳不说话,只是阴沉地盯着我,眼中满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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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太岁粉在这里,你们放了我奶奶,我就给你们。”
祁母卞氏狞笑一声:“先给我!”
我冷冷地看着她:“先放人。”
贾铭远站在我身后,随时准备出手。
僵持片刻,祁母卞氏终于让步:“行,放了那老太婆!”
两个家丁上前,解开了奶奶的绳子。
奶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
“荫儿”她虚弱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奶奶!”我冲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奶奶。
就在这一刻,祁萍萍突然尖声喊道:“抢药!”
三个壮汉一拥而上,要抢我手中的布包。
贾铭远早有防备,带着镖师们挡在我身前。
拳脚相向,混乱一片。
我护着奶奶退到一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混乱。
“荫儿”奶奶虚弱地拉着我的手,“别给他们药”
我轻轻拍着奶奶的手:“放心,奶奶,我自有打算。”
混乱中,村长朱大爷居然趁乱抢过了我的布包,欢天喜地地交给了祁母卞氏。
“卞氏啊,药到手了!快给老爷子用上吧!”
祁母卞氏一把抢过布包,迫不及待地打开。
“哈哈哈,太岁粉到手了!老爷子有救了!”她狂笑着,将布包里的粉末倒入一碗清水中。
众人望着碗里的粉末逐渐溶解,露出期待的神色。
祁勋阳捧起碗,向内屋走去:“我这就给爷爷服下!”
我冷眼旁观,没有阻拦。
“师父,那是”贾铭远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片刻后,祁家内屋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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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毒药!是毒药!老爷子吐血了!”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向内屋涌去。
祁母卞氏冲出来,面目狰狞地指着我:“贱人!你给的是毒药!”
我不慌不忙:“是太岁粉,只是过期了,效力变了。谁让你们不识货呢?”
祁萍萍尖叫着冲向我:“贱人,我杀了你!”
贾铭远一把拦住她,冷声道:“敢动我师父一根汗毛,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正当混乱之际,一阵马蹄声传来。
十几个身着官服的衙役冲进院子,当先一人厉声喝道:“都不许动!”
众人愕然,纷纷止住动作。
“大人驾到!”
衙役们分列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一位身着蓝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院子,面色威严。
“小荫儿,让你受惊了。”中年男子看向我,眼中满是关切。
我心头一震,这声音,这面容,好生熟悉。
“叔叔?”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是我,陆叔叔。”
陆叔叔,我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如今已是当朝知府。
“祁家人,胆敢绑架良民,意图谋财害命,全部拿下!”陆叔叔一声令下。
衙役们立刻行动,将祁家众人团团围住。
祁母卞氏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想要药救人,并无害人之心啊!”
陆叔叔冷笑一声:“那你为何绑架荫姑娘的奶奶?”
祁母卞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磕头求饶。
“大人,求您开恩啊!”村长朱大爷也跪了下来,额头磕得砰砰响。
陆叔叔环视四周,目光如电:“清水村近年来,祁家欺行霸市,盘剥百姓,罪行累累。今日本官就要一并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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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人闻言,彻底崩溃,一个个瘫倒在地,如丧考妣。
祁勋阳从内屋踉跄而出,面色惨白:“大人,我爷爷死了”
话音刚落,他便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一时间,祁家上下哭声震天,场面一片混乱。
我扶着奶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半点快意,只有深深的疲倦。
“陆叔叔,我想带奶奶回家休息。”我轻声说道。
陆叔叔点点头:“你先带老人家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我谢过陆叔叔,扶着奶奶走出祁家大院。
身后,祁家人的哭声和求饶声依旧不绝于耳。
回到我那简陋的草屋,我小心地将奶奶安置在床上,给她熬了一碗参汤。
“荫儿”奶奶拉着我的手,眼中含泪,“你这孩子,何必回来冒险呢?”
我轻轻拭去奶奶脸上的泪水:“奶奶,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不回来?”
奶奶叹了口气:“那祁家人,真是作孽啊”
我安慰道:“奶奶,您不必担心,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奶奶疑惑地看着我:“荫儿,那位陆大人,是”
我点点头:“是父亲的好友,如今已是知府大人了。”
奶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难怪他对你这般关切。”
我笑了笑,没有多说。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荫姑娘,可在家中?”是陆叔叔的声音。
我连忙出门相迎:“陆叔叔,您来了。”
陆叔叔身后跟着几个衙役,还有贾铭远。
“荫姑娘,祁家的事已经处理完了。”陆叔叔说道,“祁老爷子确实已经去世,祁家其他人已经押往县衙,等候发落。”
我点点头,心中没有太多波澜。
“陆叔叔,您怎么会来清水村?”我问道。
陆叔叔笑了笑:“是贾掌柜派人连夜告知我,说你奶奶被祁家抓了。我一听,连夜带人赶来。”
我感激地看了贾铭远一眼,贾铭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荫姑娘,贾掌柜跟我说了你的遭遇。”陆叔叔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
陆叔叔点点头:“韦大哥是我至交好友,当年他为避战乱,才隐居于此。没想到”
他声音哽咽,一时说不下去。
“十年前,我收到你父母因病去世的消息时,立即派人暗中寻你,却始终没有找到你。”陆叔叔眼中含泪,“如今见到你,才知道你竟在这清水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我心中五味杂陈,原来父亲并非普通人家,而是因战乱才隐居乡野。
“叔叔,我不苦。”我轻声道,“有奶奶在,我很幸福。”
他顿了顿,郑重地说道:“荫儿,现在祁家已经伏法,你和奶奶不如随我去县城住吧?”
我看了看身后简陋的草屋,再看看躺在床上的奶奶,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们随叔叔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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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清水村彻底变了样。
祁家被抄家后,家产充公,祁家众人除祁勋阳外,全部流放边疆。
祁勋阳因年轻,被罚为县衙杂役,日夜操劳,再无昔日的风光。
陆叔叔将祁家的良田分给了村里的穷苦百姓,又重新整修了村里的学堂和祠堂。
我和奶奶住进了县城的宅院,奶奶的身体在我的精心调养下,日渐康复。
一日,贾铭远前来拜访,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师父,清水村的地契,已经全部在我们手上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手中的一摞文书:“这是”
贾铭远笑道:“师父,这是按您的吩咐办的。如今整个清水村,都是您的了。”
我接过地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从前,我在清水村,是最卑微的存在。
如今,我竟然成了整个村子的主人。
命运,何其荒谬。
“铭远,我让你买下村里的地,是想将它们分给村民,让他们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我认真地说道。
贾铭远点点头:“师父的心意,我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师父您这般大度,会不会太便宜那些曾经看不起您的村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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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铭远,那些村民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真正可恨的是祁家人。”
贾铭远叹了口气:“师父的心胸,真是让人佩服。”
我摇摇头:“不是心胸,而是看淡。这世上的恩恩怨怨,又何必斤斤计较?”
贾铭远躬身行礼:“师父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第二天,我带着一队人马回到清水村,将地契分发给每家每户。
村民们跪在地上,感激涕零。
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如今对我毕恭毕敬,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村长朱大爷更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荫小姐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啊!”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朱大爷,这地契是赏给你的,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朱大爷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
分完地契,我来到村口的大槐树下,望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城了。”小春在一旁提醒道。
我点点头,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
“荫儿。”
祁勋阳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突然跪在我面前,目光哀求。
“求你救救我吧”
我冷冷地看着他:“祁公子,您这是何意?”
祁勋阳低着头,声音颤抖:“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我如今沦为县衙杂役,日夜不得安宁,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求您大人大量,看在我们曾经有过婚约的份上,救救我吧”
我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半点快意,有的只是淡淡的怜悯。
“祁公子,你的今日,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救你,也不会害你。你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祁勋阳抬头看我,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荫姑娘,您当真如此无情?”
我轻笑一声:“祁公子,当初是谁无情在先呢?”
祁勋阳无言以对,只是呆呆地跪在那里,眼泪簌簌落下。
我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