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网红雨姐,直播翻车,信誉崩盘。(平行世界,请勿当真。)
家里老头老蒯只会叹气,儿子小蒯天天抱着手机,刷一个叫旺仔小乔的女主播。
雨姐烦透了。
直到一天,她发现院里被踩死的鸡,在小乔的歌声里,翅膀动了一下。
一个疯了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爹妈的坟,就在后山那片苞米地里。
她想让他们活。
她想让他们看看,闺女现在出息了,有大房子,有几百万粉丝。
她用铁锹,挖开了过去。
用儿子的手机,播放了那首能通天的歌。
爹妈真的从土里爬了出来。
只是,他们不说话,不吃饭,也不认识她。
他们的眼睛是空的。
他们只是饿。
而全村的活物,都成了他们的菜单。
1
雨姐的直播间,黑屏了。
不是她掐的,是被平台封的。封之前,满屏幕都是骗子、假货、退钱。
她把手机扔炕上。手机壳是粉色的,带个兔子耳朵,跟她这个人一点不搭。
操。
她骂了一句。
屋里没人理她。她男人老蒯,蹲在院里,吭哧吭哧地给三轮车换轮胎。她儿子小蒯,二十岁的人了,瘫在西屋的沙发上,戴着耳机,手机光照着他的脸,一会笑,一会皱眉。
雨姐走到西屋门口。
小蒯,别你妈玩了,过来搭把手!
小蒯没听见。耳机里声音开得老大,漏出来的女声又甜又腻,像化不开的糖精。
……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雨姐心里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她现在最听不得这个。前两天直播卖的松子,被人扒出来是陈货,买家说吃完嘴里发苦,像吃了土。现在这歌词,句句都像在骂她。
她一步跨过去,把小蒯的耳机薅了下来。
我跟你说话呢!聋了
小蒯吓一跳,手机差点飞出去。干啥啊妈,有事说事。
你爹在院里换胎,你看不见一天天就知道看你那个小娘们儿主播,她能给你当饭吃
什么小娘们儿,人家叫旺仔小乔,唱歌的。小蒯不乐意了,把手机揣兜里,我这就去。
他趿拉着拖鞋出去了。
雨姐拿起他的耳机,想摔,忍住了。她戴上,想听听这靡靡之音到底有啥魔力。
女声还在唱。甜得发齁。
雨姐听得直反胃。她拔掉耳机线,手机里直接传出声音。她随手把手机扔在窗台上,让它自己唱去,自己转身回了东屋。
炕上还是一片狼藉。样品、打包袋、退货单,堆得像个垃圾山。
她看着就烦。
她跳下炕,穿上大胶鞋,也去了院里。
老蒯还在那跟轮胎较劲。满头大汗。小蒯站在一边,插着兜,嘴里指挥:爸,你这得上点油啊,太干了。
老蒯瞪他一眼:废话,我不知道
雨姐走过去,一脚踹在轮胎上。行了,都别弄了,吃完饭再说。
她刚说完,眼角余光瞥见鸡窝那边,有点不对劲。
一只芦花鸡,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脖子歪着。是早上被二黑家的狗追着,一头撞死在墙上的那只。她本来寻思晚上拾掇拾掇炖了。
可现在,那只死鸡的腿,好像蹬了一下。
很轻。
雨姐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最近压力大,总失眠。
她揉揉眼。
死鸡又没动了。
西屋窗台,那个腻人的女声还在唱着。断断续续飘过来。
……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
就在这句歌词飘过来的时候,那只死鸡的翅膀,猛地扑扇了一下。力道不小,把地上的土都扬了起来。
老蒯和小蒯也看见了。
我操!小蒯叫了一声,诈尸了
老蒯呸了一口,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什么玩意儿,没死透吧。
石头砸在鸡身上,闷闷的一声。
死鸡没动静了。
但雨姐的心,开始跳。跳得厉害。
她死死盯着那只鸡。
又一阵歌声飘来。
……在大大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死鸡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直勾勾地看着雨姐。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
老蒯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蒯的脸白了。
只有雨姐,她没觉得怕。她觉得,一扇门,在她脑子里,嘎吱一声,被推开了。门后头,不是光,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但她想进去。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那只鸡面前。
鸡的眼睛,又闭上了。身体也软了下去。
雨姐回头,看了一眼西屋的窗台。
手机屏幕暗了。
歌停了。
2
晚上,雨姐没吃饭。
她把白天的事跟老蒯和小蒯说了。
老蒯的第一反应是:你疯了那他妈就是巧合!鸡没死透!
小蒯不说话,脸埋在饭碗里,扒拉着米饭。但他扒了半天,一粒米都没送进嘴里。
雨姐看着他俩,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巧合。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是小蒯那部。她下午趁小蒯不注意,揣自己兜里了。
她点开那个叫旺仔小乔的主页。里面全是唱歌的视频。封面上的女孩,学生模样,扎着双马尾,笑得挺甜。
就是这个B崽子,雨姐指着屏幕,就是她的声儿。
老蒯烦躁地摆手:行了行了,别说了。邪乎!赶紧吃饭。
雨姐没理他。她站起来,对小蒯说:你,跟我出来。
小蒯抬头,眼神里全是抗拒。
妈,我……
别废话,出来!雨姐的语气不容置疑。
村东头,老王家的狗死了。昨天被车撞的。老王嫌晦气,拿麻袋装着,扔到了村外的乱葬岗子。
雨姐打着手电筒,领着小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边走。
风有点凉。吹得路边的苞米叶子哗啦啦地响。
小蒯跟在后面,哆哆嗦嗦的。妈,咱到底干啥去啊我害怕。
怕个鸡毛,雨姐头也不回,有我在呢。
乱葬岗子其实就是一片荒地。零零散散有几个没名没姓的土坟包。空气里有股说不出的味儿。
雨姐用手电筒扫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个麻袋。
她走过去,用脚踢了踢。硬邦邦的。
小蒯,把麻袋解开。
我不!小蒯往后退了一步。
雨姐回头,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比纸还白。
我让你解开!雨姐压着嗓子吼。
小蒯哆嗦着,挪过去,蹲下,手指颤了半天,才解开绳子。
一条大黄狗的尸体露了出来。身上还有血迹,已经干了。眼睛闭着,身体僵硬。
雨姐把手机递给他。放。就今天下午那首。
小蒯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才点中那个视频。
甜腻的女声,在这片荒地里响了起来。
……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雨姐死死盯着狗的尸体。
手电筒的光,在她手里微微发抖。
一秒。
两秒。
十秒。
什么都没发生。
小蒯松了口气。妈,你看,我就说……
他话没说完,黄狗的耳朵,动了一下。
小蒯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雨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
歌声还在继续。
……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
黄狗的尾巴,僵硬地翘了起来。然后,它的四条腿开始抽搐,像在做梦。
最后,它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不是一对活狗的眼睛。浑浊,没有焦点,像两颗脏了的玻璃珠子。
它挣扎着,想站起来。
前腿撑起来了,后腿还瘫着。
它就用那双前腿,在地上拖着,一点一点,朝雨姐和小蒯的方向爬。
它不叫。
一声都不叫。
就是爬。
小蒯嗷地一声,把手机扔了,转身就跑。
雨姐没跑。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条半死不活的狗,朝她爬过来。
她不觉得害怕。
她觉得兴奋。
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罪恶感的兴奋。
她脑子里,全是后山那片苞米地。
地底下,埋着她爹,她妈。
她爹死得早,肝癌。走的时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她妈是跟着去的。爹走了不到半年,妈也病倒了,没熬过去。
那时候,家里穷。她连给爹妈办个体面葬礼的钱都没有。就是两口薄皮棺材,埋了。连个碑,都是后来她赚钱了才立的。
现在,她有钱了。有大房子,有车,有几百万粉丝。
可他们看不见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盘在她心上好多年了。
现在,她好像找到了解药。
雨姐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
屏幕上,那个叫旺仔小乔的女孩,还在笑着。
雨姐看着她的脸,也笑了。
3
你他妈疯了!
老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筷都跳了起来。
他指着雨姐,手指头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那是你爹妈!是土里的人!你让他们出来干啥出来,还能叫活人吗那是……那是脏东西!
雨姐坐在炕沿上,很平静。我没疯。老蒯,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小蒯坐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声不吭。昨晚回来后,他就发起了高烧。
清醒你清醒你能说出这种话老蒯气得在屋里转圈,雨,咱不能干这事,这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雨姐冷笑一声,我爹得癌的时候,天在哪我妈哭瞎眼的时候,天在哪我一个人拉扯着小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天又在哪现在跟我说天谴
她站起来,走到老蒯面前。
老蒯,你看着我。
老蒯的眼神躲闪。
咱们结婚二十年了。我爹妈一天福没享过。他们连你给我买的第一台彩电都没看着。他们连小蒯考上大学都没看着。他们连我现在……现在这样,都没看着。
她说的这样,指的是她成了网红,能赚钱了。这是她最得意,也最遗憾的事。
我想让他们看看。我想让我爹知道,他闺女出息了。我想让我妈知道,我没让她失望。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老蒯心上。
老蒯不说话了。他蹲下去,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猛吸一口。
烟雾缭绕。
可……可他们出来,是啥样你看那条狗了,跟个鬼似的。老蒯的声音低了下去。
狗是狗,人是人。能一样吗雨姐说,那是咱爹咱妈。他们活了,还能害咱们
老蒯又吸了一口烟,烟头一明一暗。
他知道,他拦不住。
这个家,从雨姐开始做直播,能赚钱那天起,就不是他说了算了。雨姐的脾气越来越大,说一不二。她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小蒯呢老蒯看向墙角。
雨姐也看过去。他病了,吓着了。但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我让他干啥,他就得干啥。
这话,一半是说给老蒯听,一半是说给自己听。
她知道,这件事,缺不了小蒯。缺不了他手机里那个女主播的歌声。
她走到小蒯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烫手。
小蒯,你听妈说。
小蒯抬起头,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妈,我怕。
不怕。雨姐的声音放柔和了,那是你姥爷,你姥姥。他们最疼你了。你忘了你小时候,你姥G爷天天背着你上山摘野果子。你姥姥给你做的小老虎鞋,你穿到多大
小蒯的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妈就想让他们回来。看看你。你都长这么大了。雨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儿子说话。
小蒯的心,动摇了。
他脑子里,一边是昨晚那条僵尸一样的狗,一边是小时候姥爷宽厚的后背,姥姥温暖的怀抱。
恐惧和亲情,在他心里打架。
最后,还是亲情占了上风。
他点了点头。很轻,但雨姐看见了。
雨姐笑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老蒯。
老蒯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啥时候去
就今晚。雨姐说,夜长梦多。
她走到墙角,拿起两把铁锹,和一把镐头。
一把递给老蒯。
走。
4
后山的坟地,其实就在雨姐家那片苞米地的尽头。
三更半夜。没有月亮。
风比昨天更大了。苞米秆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像无数只手在乱抓。
雨姐走在最前面。她没打手电。这条路,她闭着眼都能走。
老蒯跟在后面,扛着铁锹。他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
小蒯走在最后。他怀里抱着个充电宝,手机连着线,攥在手里。手机屏幕亮着,是他唯一的光。
很快,就到了地方。
两个并排的土坟包。没有墓碑,只有两块当年随手立的石头。
雨姐的爹,叫李大山。她妈,叫赵桂香。
她站在这两个坟包前,站了很久。
风吹起她的头发,糊在脸上。有点痒。
动手吧。她说。
老蒯没动。他看着那两个坟包,像是看着两个活人。雨,再想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后悔啥雨姐的声音一下就冷了,我后悔没让他们早点过上好日子!我后悔让他们躺在这冰天雪地里!动手!
她自己先举起了铁锹,狠狠地插进土里。
泥土被翻开。带着一股潮湿的、腐朽的气味。
老蒯叹了口气,也开始挖。
小蒯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小蒯!雨姐喊他,把那破歌给我打开!越大声越好!
小蒯哆嗦着,点开了视频。
那甜腻的女声又响起来了。
……在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在这诡异的音乐声里,两把铁锹,疯狂地翻动着泥土。
雨姐挖得很快,很猛。像是要把这几年的遗憾和不甘,都从这土里挖出来。
泥土、石块,不断地被抛到身后。
老蒯的动作就慢多了。他每挖一下,都像是在耗费自己的阳气。他的脸,在手机屏幕的映照下,一片死灰。
挖了大概半米深。
当的一声。
雨姐的铁锹,碰到了硬东西。
是棺材板。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扔掉铁锹,直接用手去刨。指甲很快就劈了,泥土嵌进了指甲缝里。钻心的疼。
但她感觉不到。
她疯了一样地刨着。
很快,一口黑色的、已经有些腐烂的棺材,露出了一个角。
老蒯!快!她喊。
老蒯也扔了铁锹,过来帮忙。
两个人,像疯子一样,用手把棺材周围的土都扒开。
第一口棺材,完全露了出来。
雨姐喘着粗气,又去挖旁边她妈的坟。
同样的过程。
当第二口棺材也露出来的时候,雨姐已经快虚脱了。她浑身是泥,分不清是汗还是露水。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两口棺材。
这就是她爹妈最后的家。
小蒯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歌声停了。
周围一下变得死寂。
只有风声,和三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妈……小蒯的声音带着哭腔,咱回去吧。
回去雨姐笑了,笑声有点渗人,都到这了,还回去小蒯,充电宝!
小蒯把充电宝递过去。
雨姐把线插上,手机屏幕重新亮起。
她把音量开到最大。
那歌声,像魔咒一样,再次回荡在坟地里。
雨姐站起来,走到她爹的棺材前。
她伸出手,放在棺材盖上。
爹,她轻声说,闺女来接你了。
她用力一推。
嘎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棺材盖,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木头和陈年泥土的气味,从缝里冲了出来。
雨姐被熏得后退一步。
她死死盯着那条缝。
一只手,一只干枯的、皮包骨头的手,从那条缝里,慢慢地伸了出来。
5
那只手,搭在棺材边缘。
手指是灰黑色的,没有一点血色。指甲又长又卷,里面全是黑泥。
雨姐的心脏,像是被这只手给攥住了。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老蒯和小蒯,已经吓傻了。两个人靠在一起,抖得像筛糠。
棺材盖,被从里面,一点一点地推开。
一个脑袋,慢慢地,从里面露了出来。
没有头发。头皮紧紧地贴着头骨。眼窝深陷,黑洞洞的。没有嘴唇,牙齿就那么露着,黄黑色的。
是他。
是李大山。
是雨姐的爹。
虽然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但雨姐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动作僵硬,像个提线木偶。
他转动着脑袋,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他的眼睛,慢慢地,转向了雨姐。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激动,没有疑惑,没有感情。就是两个黑洞。
雨姐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爹……她哽咽着,往前走了一步。
李大山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旁边的棺材,也传来了嘎吱声。
一只同样干枯的手,也伸了出来。
然后,是赵桂香。雨姐的妈。
她的情况,比李大山好不到哪去。同样是皮包骨头,同样是深陷的眼窝。
她也坐了起来。也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雨姐。
爹。妈。
他们都回来了。
雨姐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爹,妈,我是雨啊……她哭着说,我来看你们了。我来接你们回家。
那两个人,就像没听见一样。
他们只是看着她。
一动不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
甜腻的歌声,还在手机里唱着。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妈……小蒯的声音,把雨姐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们……他们好像不对劲。
雨姐也发现了。
他们太安静了。
安静得吓人。
没有活人的气息。
爹,妈,你们说句话啊!雨姐急了,她爬过去,想去抓她妈的手。
她的手,刚碰到赵桂香的手。
一股冰冷,刺骨的冰冷,顺着她的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那不是人的温度。
那是坟墓里,泥土的温度。
雨姐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她终于意识到,老蒯说的是对的。
他们回来了。
但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他们是什么
雨姐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闯下了滔天大祸。
老蒯……她的声音发抖,咋办
老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李大山,动了。
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动作很慢,很笨拙。
他站在地上,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然后,他迈开腿,朝前走去。
不是走向雨姐。
而是走向……苞米地。
赵桂香也跟着爬了出来。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向苞米地。
爹!妈!你们去哪!雨姐喊着,想去拦。
老蒯一把拉住她。别去!危险!
那两个人,对雨姐的喊声置若罔闻。
他们走进了一人多高的苞米地。身影很快就被淹没了。
只能听见苞米秆子被拨开的沙沙声。
然后,那声音也没了。
坟地里,只剩下雨姐,老蒯,小蒯。
还有两口空荡荡的棺材。
和一地的烂泥。
雨姐瘫在地上,浑身冰冷。
她搞砸了。
她把她爹妈,从坟里弄了出来。
但他们,不认她了。
他们去哪了他们要干什么
她不知道。
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
6
天亮了。
雨姐和老蒯、小蒯,一夜没睡。
三个人坐在炕上,谁也不说话。屋里的空气,比坟地里还冷。
那两个人,一夜没回来。
雨姐的心,也悬了一夜。
她一会儿希望他们回来,一会儿又怕他们回来。
太阳升起来,照进屋里。
雨姐站起来,走到院里。
她愣住了。
院子角落里,她种的那几盆月季花,昨天还开得好好的。今天,全都蔫了。
花瓣耷拉着,叶子也黄了,像是被霜打过一样。
旁边鸡窝里,那几只活蹦乱跳的芦花鸡,此刻也都蔫蔫地缩在角落里,无精打采。
雨姐走过去,摸了摸花盆里的土。
是潮的。不缺水。
她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了上来。
她回到屋里。
老蒯正坐在桌边抽烟。一晚上,他抽了快一包了。
老蒯,院里的花……都蔫了。
老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眼神里,全是血丝。
小蒯还躺在炕上,蒙着被子。还在发烧。
雨姐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更烫了。
小蒯,起来吃点东西。
小蒯在被子里摇头。
雨姐心里又急又怕。
她拿起手机,想给村里的卫生所打电话。
刚划开屏幕,一条推送新闻跳了出来。
【本市昨夜发生离奇事件,城郊一养殖场内数百只活禽一夜之间全部死亡,死因不明。】
雨姐的手,停住了。
城郊养殖场……离他们村,不远。也就十来里地。
她点开新闻。
里面有几张现场照片。
成片的鸡鸭,倒在地上。没有外伤,没有血迹。就是死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
雨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想到了那两个从坟里爬出来的人。
她想到了他们走进苞米地的背影。
老蒯!她把手机递给老蒯看。
老蒯看完,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雨……这事……不会是……
别瞎说!雨姐打断他。她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雨姐和老蒯,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回头。
走进来的,是李大山和赵桂香。
他们回来了。
他们身上,还穿着下葬时的寿衣。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他们的样子,和昨晚没什么两样。还是那副皮包骨头的模样,那双空洞的眼睛。
但雨姐觉得,他们好像……有了一点点变化。
他们的脸颊,好像比昨晚丰满了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但雨姐看出来了。
他们走进院子,没有看雨姐和老蒯。
径直,走进了西屋。
西屋,是小蒯的房间。
他们要干啥!雨姐喊了一声,追了过去。
老蒯也跟了过去。
他们冲进西屋。
看见那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小蒯的床边。
他们低着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被子里的小蒯。
小蒯在被子里,抖得更厉害了。
爹!妈!你们出来!雨姐冲过去,想把他们拉开。
她的手,刚碰到李大山的胳膊。
李大山慢慢地,回过头。
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依然什么都没有。
但是,雨姐看见,他的嘴角,好像微微地,向上翘了一下。
像是在……笑。
7
那两个人,就那么站在小蒯床边。
不说话,不动。
像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但雨姐知道,他们不是。
他们身上的那股寒气,让整个西屋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小蒯在被子里,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别过来……别过来……
雨姐心如刀绞。
老蒯,把他们弄出去!她朝老蒯喊。
老蒯咬咬牙,上前去拉李大山。
他的手,刚碰到李大山。李大山就转过头,看着他。
老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怕了。
发自内心的,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雨姐看他指望不上,自己冲了过去。
都给我出去!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推赵桂香。
赵桂香很轻,被她一推,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雨姐又去推李大山。
李大山也退了两步。
他们退出了西屋。
雨姐赶紧把西屋的门关上,用一把椅子顶住。
她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回头看。
那两个人,就站在院子里。
看着她。
眼神,还是空的。
雨姐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们回来了。但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为什么站在小蒯床边他们身上的变化,和养殖场的鸡,有关系吗
一个个问题,在她脑子里打转。
她决定,先试试最基本的。
爹,妈,你们……饿不饿她试探着问。
她走进厨房,下了两碗面条。卧了两个荷包蛋。
这是她爹妈生前最爱吃的。
她把面条端出来,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吃饭了。
那两个人,没反应。
雨姐走过去,拉着赵桂香的手,把她带到桌边。
赵桂香的手,还是那么冰冷。
雨姐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妈,吃啊。
赵桂香拿着筷子,一动不动。
雨姐又去拉李大山。
李大山也过来了。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桌边,看着那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不吃。
雨姐急了。她夹起一筷子面条,递到赵桂香嘴边。妈,你吃一口,就一口。
赵桂香的嘴,紧紧闭着。
面条上的热气,熏着她的脸。
她空洞的眼睛里,好像有了一丝波澜。
不是对食物的渴望。
是……厌恶。
她猛地一挥手,打掉了雨姐手里的筷子。
面条撒了一地。
雨姐愣住了。
他们不吃饭。
那他们……吃什么
他们饿。
雨姐能感觉到。
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饥饿的气息。
一种对活物的,极度的渴望。
院里那几只蔫了的鸡。
养殖场里那几百只死去的鸡。
还有床上,发着高烧的小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雨姐脑海里成型。
她不敢相信。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爹妈,活了。
但他们,要靠吸食生命力,来维持这种活。
8
村里出事了。
先是王大爷家的羊,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十几只羊,倒在羊圈里,身上没伤口,就是没气了。
然后是李二婶家的猪。两头大肥猪,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时候,已经僵了。
事情传开,村里人心惶惶。
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是来了瘟疫。
有的说是山上的黄鼠狼成精了,下来吸阳气。
村干部,姓王,叫王建国。是个退伍军人,平时挺有威信。
他带着几个民兵,挨家挨户地排查。也去山上转了好几圈。
什么都没发现。
这天下午,王建国走进了雨姐家的院子。
雨姐啊,王建国嗓门挺大,在家呢
雨姐正在院里洗衣服。心里咯噔一下。
她爹妈,被她锁在东屋里。这两天,他们没再出去。但他们变得越来越……焦躁。
总是在屋里走来走去。
有时候,还会用手挠门。
挠得人心慌。
王书记,啥事啊雨姐站起来,擦了擦手。
王建国看了一眼院子。你家没事吧鸡啊猪啊的,都还好吧
好着呢,好着呢。雨姐赶紧说。
其实她家的鸡,已经死光了。就在她爹妈回来的第二天。她悄悄给埋了。
王建国点点头。他的眼神,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东屋的门上。
门上,有几道新的抓痕。很深。
你家这门……咋了王建国问。
哦,没事,雨姐心跳加速,前两天收苞米,搬东西不小心刮的。
王建国哦了一声,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怀疑。
雨姐,最近村里不太平,你晚上锁好门窗。别让外人进来。
哎,知道,知道。
王建国又看了看那扇门,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雨姐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但她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
她回到屋里。老蒯坐在炕上,脸色比前几天更差了。眼窝深陷,嘴唇发白。
他来干啥老蒯问。
就问问情况。雨姐说,老蒯,你咋了不舒服
没事。老蒯摇摇头,就是有点不得劲。
雨姐知道,不是有点。
这个屋子里,有活力的东西,都在慢慢地被吸走。
小蒯的烧,一直没退。人已经瘦了一圈。
现在,连老蒯也……
雨姐看着老蒯的脸,心里一阵发慌。
她推开东屋的门。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她爹妈,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他们的背影,好像……又结实了一点。
雨姐关上门,靠在墙上,身体慢慢滑了下去。
她做错了。
大错特错。
她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结果,她释放出了两个她根本控制不了的怪物。
这两个怪物,正在吞噬她拥有的一切。
她的儿子。她的丈夫。
接下来,会不会是她自己
然后,是整个村子
雨姐不敢想。
她拿出手机。
屏幕上,还是那个叫旺仔小乔的女主播。
她正开着直播。
几百万人在线观看。
她在镜头前,甜甜地笑着,唱着歌。
雨姐看着她。
一个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念头,再次从心底升起。
既然,他们需要生命力。
那,几百万人的生命力,够不够
9
雨姐要开直播了。
她已经半个多月没播了。粉丝都以为她退网了。
消息一放出去,直播间还没开,预约人数就破了十万。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因为卖假货翻车的东北网红,要干什么。是道歉还是继续嘴硬
晚上八点。
雨姐准时出现在镜头前。
她没化妆。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
她身后的背景,不是以前那个堆满农产品的仓库。
就是她家的堂屋。
很简陋。墙上还贴着过年时的福字。
直播间一下就炸了。
弹幕飞快地滚动。
我操,雨姐这是咋了看着像老了十岁。
背景换了这是破产了
还钱!骗子!
雨姐没看弹幕。
她对着镜头,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家人们,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有点哑。
今天不卖货。就想跟大伙儿,唠唠嗑。
她开始说。
说她小时候。说她爹妈。说她有多想他们。
她说的很慢。很平静。
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绝望。
直播间的人数,在飞快地增长。
二十万。五十万。一百万。
很多人,是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吸引来的。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雨姐。
不彪悍,不搞笑。像个临终前,交代遗言的人。
雨姐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对不起他们。我没让他们过上一天好日子。
如果能再见他们一面,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的话,像是在对粉丝说,又像是在对什么别的东西说。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东屋门,被推开了。
她爹妈,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是雨姐新给他们买的。
他们的脸,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看着,就像两个精神不太好的普通老人。
他们走到雨姐身后。
一左一右,站着。
看着镜头。
直播间,瞬间静默了三秒。
然后,弹幕疯了。
!!!那两个人是谁
我操!吓我一跳!从哪冒出来的
是雨姐的爹妈不是说没了吗
演的吧为了博眼球,脸都不要了
雨姐没有理会弹幕。
她能感觉到。
从她身后,传来两股……喜悦的气息。
她爹妈,很高兴。
她也感觉到,屋子里的寒气,好像消散了一些。
老蒯和小蒯,在西屋。
雨姐让老蒯把门反锁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对他们是好是坏。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继续对着镜头说。
家人们,你们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有奇迹。
她指了指身后的爹妈。
他们,就是我的奇迹。
她开始编故事。
说她去庙里求神拜佛,感动了上天。
说她爹妈,是托梦回来的。
她说的漏洞百出。
但直播间里,很多人信了。
或者说,他们愿意相信。
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任何一点超出常理的东西,都能成为他们的精神食粮。
人数,还在涨。
两百万。三百万。
雨姐感觉到,她爹妈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
他们甚至,开始有了轻微的动作。
他们的手指,会动一下。
他们的眼珠,会转一下。
他们正在活过来。
以一种,雨姐看不懂的方式。
代价是什么
雨姐不敢想。
是屏幕前,这几百万个,正在贡献着自己的注意力,自己的情绪,自己的生命力的,活生生的人吗
雨姐觉得,自己像个邪教的教主。
正在主持一场,规模浩大的,网络献祭。
10
直播,持续了三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在线人数,定格在五百三十二万。
雨姐关掉手机。
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了。
她回头。
她爹妈,还站在那里。
他们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血色。眼睛里,虽然还是空洞,但好像……有了一点点微光。
他们看着雨姐。
赵桂香的嘴,动了动。
发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嘶哑的音节。
……雨……
雨姐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成功了。
她用几百万人的注意力,换回了她妈的一声呼唤。
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想过去抱抱她妈。
西屋的门,突然被撞开。
是老蒯。
他冲了出来,一把推开雨姐。
你这个疯子!他双眼通红,指着雨姐,歇斯底里地吼,你看看你儿子!
雨姐愣住了。
她朝西屋看去。
小蒯,躺在地上。
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是青紫色的。
小蒯!
雨姐尖叫着扑过去。
她抱起儿子。小蒯的身体,又冷又硬。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雨姐慌了。
怎么会这样老蒯哭着,一拳砸在墙上,你问我我问谁!你为了那两个……那两个东西!你要害死你亲儿子啊!
雨姐回头,看着她爹妈。
那两个人,正站在西屋门口。
静静地,看着抽搐的小蒯。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空洞。
里面,有东西了。
是渴望。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对生命的渴望。
雨姐瞬间明白了。
直播间的几百万人,是远程的,分散的能量。
而小蒯,是近在咫尺的,集中的能量源。
他是那个歌声的媒介。
他是离他们最近的祭品。
她爹妈,在吸食小蒯的生命。
不……雨姐抱着小蒯,绝望地摇头,不会的……他们是你姥爷,你姥姥啊……
他们不是!老蒯吼道,他们是鬼!是从地里爬出来的鬼!是来讨债的!
他冲到东屋,拿出那把铁锹。
我现在就把他们送回去!送他们回该待的地方去!
他举着铁锹,冲向那两个人。
李大山,雨姐的爹,看着冲过来的老蒯。
他抬起手。
他的动作,不再僵硬。
很快。
他一把,就抓住了铁锹的木柄。
老蒯用尽力气,却抽不回来。
李大山的力气,大得吓人。
他看着老蒯,嘴角,再次向上翘起。
露出了,一个完整的,诡异的微笑。
他开口了。
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我的……好女婿……
老蒯吓得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雨姐,抱着奄奄一息的儿子,看着那个微笑着的父亲。
和旁边,那个同样盯着小蒯,眼神贪婪的母亲。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选择。
一边,是她费尽心机,从坟墓里拉回来的父母。
一边,是她快要死去的,唯一的儿子。
她该选谁
11
雨姐,选了儿子。
她没有犹豫。
在看到她爹那个微笑的瞬间,她就知道,那不是她爹了。
那是一个,披着她爹皮囊的,怪物。
她把小蒯,轻轻地放在炕上。
她站起来。
眼神,变了。
变回了那个,在直播间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东北雨姐。
老蒯,起来。她说。
老蒯还瘫在地上。
我让你起来!雨姐吼了一声。
老蒯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
把小蒯,抱到车上去。雨姐命令道,快!去县医院!
老蒯看了一眼那两个人,不敢动。
我他妈让你去!雨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老蒯这才反应过来,冲进屋,抱起小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三轮车的马达声响起,然后远去。
屋里,只剩下雨姐,和她的爹妈。
三个人,对峙着。
爹,妈。雨姐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折腾了这么久,你们也累了。我送你们回去。
那两个人,看着她。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贪婪。
变成了一种……困惑。
好像不明白,这个给了他们食物的女儿,为什么突然变了。
走吧。雨姐说着,捡起了地上的铁锹。
她朝他们走过去。
李大山看着她,皱起了眉。
他好像想说什么。
雨姐没有给他机会。
她举起铁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他的脑袋,挥了下去。
没有声音。
没有血。
铁锹,像是打在了一块半干的泥巴上。
闷闷的一声。
李大山的脑袋,歪向一边。
他看着雨姐,眼神里的光,迅速地黯淡下去。
身体,也慢慢地,萎缩下去。
血色褪去,变回了那副干枯的模样。
最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旁边的赵桂香,看着这一切。
她空洞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黑色的液体。
不是眼泪。
像是从身体里,渗出来的,腐败的汁液。
她张开嘴,无声地哭嚎着。
雨姐走到她面前。
妈,对不起。
她再次举起了铁锹。
……
夜。
还是那片坟地。
雨姐一个人。
她把两具尸体,重新放回了棺材里。
她没有盖上棺材盖。
她坐在坟坑边,看着他们。
看了很久。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她才站起来,拿起铁锹,一锹一锹地,把土填了回去。
把那两口棺材,把她的过去,她的执念,她的罪,全部埋了进去。
她填得很慢,很用力。
等两个坟包重新堆好,天已经大亮了。
雨姐扔掉铁锹,跪在坟前。
她没有哭。
她只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她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没有回头。
朝阳,照在她的背上。
拉出一条长长的,孤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