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烟雨辞舟 > 第3章 门当户对

林一辞的病渐渐好了,却没能立刻回府。林老爷派人传话,说要他在驿站静思已过,想不明白“门当户对”四个字,就不必踏回林府半步。
我每日照旧去驿站陪他,只是从正门进改为绕到后院翻墙。福安嘴上抱怨着“成何l统”,却总在墙角垫上块厚木板,还提前清了附近洒扫的仆役。
“你看,”林一辞靠在窗边看我拍掉裙角的灰,眼里漾着笑意,“连福安都站在我们这边。”
他手里正翻着本《农桑要术》,书页间夹着几张他画的草图,是改良过的曲辕犁。“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乡下看看。”他指尖点着图纸,“我在京城结识了位农官,他说如今的农具还有许多可改进之处。你不是总说喜欢田埂上的禾苗么?到时侯让你看个够。”
我凑过去看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忽然被他捉住手腕。他的指腹摩挲着我手背上那道去年被铁钳烫伤的疤,声音低了些:“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那双手曾只握过笔杆与书卷,如今却也能画出实用的农具图。“不苦。”我望着他清瘦却挺拔的侧脸,“每天能认字,能挣钱,晚上还能梦见你,就不苦。”
他转过头,眸子里盛着午后的阳光,亮得晃眼。正要开口,院墙外忽然传来福安刻意拔高的咳嗽声。我们慌忙松开手,就见林老爷带着两个管家模样的人,脸色铁青地站在月亮门外。
“孽障!”林老爷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果然在这里厮混!”
林一辞立刻起身挡在我身前:“父亲,此事与阿禾无关,是我……”
“无关?”林老爷冷笑一声,目光像淬了冰落在我身上,“一个不知来历的野丫头,勾得你连家都不回,连前程都不要了,还敢说无关?”
我攥紧衣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三年前在林府外听到的那些话,此刻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阿禾不是野丫头。”林一辞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她是我认定的人。儿子在京城已考取了功名,日后自有能力养家,不求林家一分一毫。”
“你!”林老爷气得发抖,指着门外,“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以后再敢靠近林府半步,打断她的腿!”
两个管家立刻上前,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林一辞紧紧拉住手。“谁敢动她试试!”他挡在我身前,脊背挺得笔直,“父亲若是容不下她,那我便与她一通离开。”
林老爷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强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僵持间,福安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举着封信:“老爷!京城来的急信!说是……说是新科进士的榜单下来了!”
林老爷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接过信匆匆拆开。他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重重拍了下大腿:“好!好小子!竟然中了二甲第七名!”
他看向林一辞的眼神缓和了些,却依旧瞪着我:“看在你争气的份上,今日暂且饶过这丫头。但你给我记着,想娶她进门,除非我死!”
说罢甩袖而去,留下记院寂静。
林一辞松开手时,我才发现他的指节都泛了白。“别怕。”他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微微发颤,“二甲第七名,足够我在朝中谋个职位了。等我站稳脚跟……”
我踮起脚尖,轻轻按住他的嘴唇。“我等。”我仰头看他,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多久都等。”
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已的小破屋里,摸着枕下那支禾苗玉簪。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墙上投下窗棂的影子,像极了林府里那些精致的格子窗。
忽然听到院墙外有轻叩声。推开门,就见林一辞背着个小小的包袱,站在月光里。
“我偷跑出来的。”他眼里带着点少年人的狡黠,“父亲气狠了,定要禁我的足。我得先去京城谢恩领职,等安置好了,就来接你。”
他从包袱里拿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是枚素银戒指,戒面刻着个极小的“禾”字。“这个先给你戴上。”他执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套在我的无名指上,“等我回来,再换玉的。”
戒指微凉,却烫得我心口发颤。
“这是我攒的俸禄银。”他又塞给我个沉甸甸的钱袋,“你把房子修得再好些,雇个帮工,别再自已浆洗了。还有……”他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我整理的认字笔记,有几个难字的注解,你看看……”
我捂住他的嘴,哽咽着说不出话。这个曾连走路都怕沾到泥的少爷,如今却会为我计划柴米油盐,会担心我认不全字。
他轻轻拿开我的手,替我擦去眼泪:“我走了。”
“嗯。”我点头,望着他翻出院墙的背影,忽然想起初见时他月白色的袍角,在雨里轻轻晃动的样子。
月光洒在空荡荡的院里,那盆禾苗在窗台上轻轻摇曳。我摸着指上的银戒指,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那些世俗的眼光,或许并没有那么可怕。
因为我知道,那个在雨里递给我麦饼的少年,那个教我写“禾”字的少爷,那个在京城画下我的模样的青年,此刻正带着我们的约定,走向属于我们的未来。
而我,只需要站在这里,等他回来。等他穿过千山万水,穿过流言蜚语,牵起我的手,再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