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28岁,刚从美国回来。
人们都说我是海归精英。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顶多算是个海龟,因为我是混不下去才回来的。
但这个身份,却给我带来很多好处。
那是一个思想不被束缚的年代,上个十年那一波伟大思潮余温还在持续。
由此催生了一大批文艺青年。
而我,也充斥其中,只是带了点铜臭气。
那也是一个充满奇迹的年代,我凭着海归的头衔,组建了西海岸音乐工作室。
结合从国外听来的曲子,胡乱编排一番,填上骚包的中文词。
文艺青年就开始纷纷买单。
我就挣着钱了。
在所谓的音乐圈,开始小有名气。
在这种情况下,我初次见着苏树。
(一)卖歌
第一次见面,他还不叫苏树,叫苏横。
而我也没见着他,先见着的,是他女朋友。
我说,你叫苏横卖歌
她说,不是我,他在未名湖等您。
等我赶到未名湖畔,一眼就看到湖边抱着吉他轻轻弹唱的他,身穿一件酒红色T恤。
我至今都记得他那时候的模样。
一米八的大高个,瘦瘦长长的,单薄而帅气。
相比之下,那时候的我却已经开始轻微发福,站在他旁边,像一只充气的皮球。
我递出一支烟,说,你卖歌
他没接,支支吾吾半天,好像是回答了一句嗯,也好像没回答。
总之,看上去很紧张。
我说,唱几句来听听。
于是,他唱道:
世界是美好的,如果你不曾发觉,一定是因为在夜色中沉溺太久。
当树叶剥开她们的衣着,我能够安抚谁的心灵当世俗纷乱不堪,又是什么没完没了。
格子里的挽歌,谁在倾听,在这个角落,靠近你的世界。
是不是所有的遇见,都是一条抛物线。
幸运之鸟正在穿过夜色,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
优美的旋律,配上骚包的歌词。
几首歌唱罢,我已被深深折服。
我也靠写歌挣钱,我懂他这几首歌的价值。
更懂他这干净的嗓子的价值。
那是一个摇滚将灭不灭的时代,民谣要起未起之时。
年轻人躁动的青春无处安放,给点火苗,就能燃烧。
在各种思潮的碰撞下,总能产生出美妙的东西。
苏横写的歌似是而非,有那个年代独有的调调。
再配合他朴素的唱腔,俊朗忧郁的外表,一定很有市场。
我说,你唱的那么好,为什么不自己唱
他看了看我,或许是刚唱完歌,一改之前的拘谨。
现在的音乐圈就是一帮傻缺。
这个回答很符合那个时代,典型的文艺青年的回答。
或许是可能觉得把我也骂进去了,他挠了挠头,浅浅一笑。
我倒没觉得什么,因为我跟他的想法一致。
后来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久了,我俩才明白,其实那几年音乐圈的傻缺并不多。
至少那时候还能叫做音乐圈,后来就再也没有这个圈子了。
如今,它叫娱乐圈。
全是傻缺。
我又问,为什么卖歌。
他这次的回答很接地气,因为没钱,要吃饭。
我说,你这歌别人没法唱。
你真不自己唱
他没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说,你改变主意了,就打给我。
我递给他一张我的名片。
我和苏树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匆匆结束。
再后来,我忙于工作,就把这事儿渐渐忘了。
几个月后,一个寒冷的初冬傍晚,我正准备收拾收拾下班,苏横突然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我对他很有印象,很快就认出了他。
我看着他微微发颤的身子,想是在外面等了很久,直到下班才有勇气来见我。
我说,想通了这回因为什么
他抬起头来,目光闪烁了几下,随即变得坦然。
是真没钱了。
第二天,我带他去了我租的录音棚。
在那里,我看到一颗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几首歌录下来,就到了签合约的时候。
我说,你这名字得改改。
艺人就得有艺人的名字,你这个横字,签名的时候,不好看。
而且,当别人骂你时,你至少可以在心里说,骂的不是你。
我自以为风趣,而苏横却很严肃地回应我。
姓不能改,名儿随便。
横竖,恒树,于是,苏横就变成了苏树。
(二)同类
一张干净的脸庞,一副干净的嗓子,再自弹自唱一首干净的校园民谣。
在那个年代,就会有人为你买单。
因为他们视你为同类,而你,为他们发声。
你在唱着的歌,是他们青春的美好、迷茫、疼痛……
苏树第一张专辑卖的很好,半年不到,销量就迫近十万张大关。
这在当时盗版横行的年代不可想象。
我以为苏树挣到钱了,会更开朗一些。
谁知他更痛苦了。
我说,能不能开心一点
苏树头也没抬,我觉得我欺骗了他们。
我说,他们你不觉得他们很享受的沉浸在你的歌声里面吗
苏树:可我不喜欢,我怎么能唱我自己都不喜欢的歌给他们听。
我说,你喜欢不喜欢没意义,他们喜欢才是真的喜欢。
苏树只是看着我,用沉默把这个话题终结。
他知道,如果他接着说下去,聊天就可能变成一场争论,说不定还会动手。
……
这个问题的根源,出现在我把他的歌词改得面目全非之时。
那时候我说,不是每个人都是你,也不是每个人都是我。
我的言下之意是,纯从艺术角度,我懂你。
但从市场出发,你我都不重要。
苏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然后大吼了一句。
你TM也是个傻缺,光TM骗人!
向左,是回归自我的旋转门。
向右,是束缚灵魂的录音棚。
苏树选择了向前。
他走进了卫生间。
等他出来时,脸上布满了水滴,分不清是清水还是泪水。
然后头也不回的,
钻进录音棚。
……
为了缓和气氛,我跟他聊起他女朋友的事。
分了,那天我来找你的时候。
随后,他抛给我一个颇具哲学性的问题。
你说,我们每天都在追逐欲望和梦想。
哪一个,更重要
他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
我很想回答他,没钱,什么都不重要。
我没说出口,但他已经从我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我知道,在那一刻,他看不起我。
我在心里想,没关系,我看得起你。
我要看着你,看你去追逐你的欲望和梦想。
可能,那也是我的欲望和梦想。
为了绑住这颗新星,几天后,我带了个姑娘出现在他面前。
在我看来,他们的同类。
你好,我叫周然。
你好,我叫苏……树。
data-fanqie-type=pay_tag>
空气里开始飘荡青春的荷尔蒙。
随后的日子里,我便成了多余的人。
而苏树也几乎消失了大半年时间。
但我手底下不止他苏树一个艺人,他的专辑还在卖,随他去吧,他开心就行。
转眼到了94年的秋天,首都扬起沙尘暴,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迷茫之中。
我比往常晚了半天抵达办公室。
办公桌上摆了一封信。
来自西藏。
署名苏树。
这小子,还知道写信,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因为专辑大卖,我以公司的名义给他送了一台大哥大,就是那种大砖头手机。
我拆开信封,里面有七八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
写满了歌词和曲谱。
《离霞最近的我们》、《半夏时光》、《清浊之年》……
我赶忙拿起靠在桌边的吉他,开始弹唱。
整整一个下午,我反复弹唱苏树寄来的这几首歌。
直到手指疼痛,喉咙冒烟,泪流满面。
窗外肆虐的沙尘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我透过19楼的窗,看见万家灯火。
稳定情绪后,我拨通了苏树的电话。
再快活几天,我们就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苏树愉快的声音。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后知后觉。
那是我听到的。
他最开心的样子。
(三)消失的半年时光
在我的期盼之下,苏树如约在一周后,回到了首都。
我去车站接他,他走下绿皮火车,一只手牵着周然。
我见到他非常开心,但他的回应却很冷漠。
在送他们回住处的路上,苏树已经在后座睡着了。
透过后视镜,我分明看见那只牵着周然的手,依然紧握。
我知道这里面肯定出了问题。
下车的时候,我向周然投去询问的目光。
周然摇摇头,跟随苏树进屋。
……居然没邀请我。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TM一消失就是几个月,我真TM贱,还去接你!
回应我的是嘭的一声关门声。
我本想继续发作来着,又想起那几首歌,只得把肚子里的怒气都撒在油门上,一路超速回了公司。
既然人回来了,那欠我的,就得给我补上。
对我的态度无所谓,该录的歌,不能少。
第二天,苏树直到傍晚才来到公司。
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瞳孔,我不明所以。
我第二次给他递上一支烟。
这次,他没有拒绝。
我说,什么时候抽上的
我说,少抽点,你这嗓子对我很重要。
一听这话,苏树立马发了飙!
他狠狠摁灭烟头,大声嚷嚷。
让我抽烟的是你!
让我唱歌的是你!
让我遇见她的,还是你!
我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不是你说什么,别人就要听什么!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喊大叫弄得不知所措。
几个被我留下来录音的工作人员投来诧异的眼光。
见状,我连忙把他拉到33层的天台。
再次递给他一支烟。
他开始讲述他这半年时光。
我仿佛听见了……
最欢畅的笑声……最痛苦的哭泣……最支离破碎的心……
我跟随着他,坐上绿皮火车,最爱的人依偎在我的肩膀,沿着天路,直达天边。
我看见了最为波澜壮阔的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硕大的蚂蟥吸附在我的后腿跟,最朴素的藏民邀我进屋。
在像洗练过的天穹之下,过着最漫长的日子。
在最明亮的星星照耀下,宣泄最原始的欲望。
我跟随着他,绕过布达拉宫,去到莫高窟,清晰的辉煌和浑浊的屈辱映入我的眼帘。
我跟随着他,在荒漠的边缘反复试探,终究没有勇气更进一步。
我跟随着他,拥抱眼前一切,也堕入永境黑暗。
……
凉风一阵一阵吹来,吹散了烟。
留下一堆烟蒂。
苏树的第二张专辑,录制得非常顺利。
或许是这半年的经历,也或许是香烟的刺激,跟前一年相比,他的嗓音显得更加忧郁。
忧郁且干净。
这就是我要的东西,每当他在棚里录音,我就在棚外安静的看着他。
他双手扶着耳麦,低头吟唱。
我双手紧握拳头,浑身颤抖。
等他录完音出来,我恢复市侩。
我说,走,去女人街。
几杯烈酒下肚,我们都开始忘乎所以。
身边衣着清凉的姑娘来来去去,最终都依偎到了苏树的怀里。
那时候酒吧里还没有酒托,更没有小蜜蜂。
她们,也是文艺青年。
文艺青年当然会被引领文艺的苏树吸引。
难不成还会看上我这个皮球
玩嗨了的苏树开始分不清大小王。
老板!给她们露儿一手!
让我唱歌
你抱着妹子,让我唱歌
啪!
苏树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甩在了酒桌之上。
苏树明显是喝大了,舌头开始打卷。
我……就问你,能不能唱
开始的开始,
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
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
象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
我相信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
转过年轻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是谁的声音,唱我们的歌
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弦
你走后依旧的街,总有青春依旧的歌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
……
等我抱着吉他唱完这首《青春无悔》回到卡座。
苏树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随后身子往后一倒。
还说TMD不是傻缺!
唱竞争对手的歌。
我猛灌了自己好几杯烈酒。
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为了这碎银几两,唱对手的歌,又何妨
后来,这就成为我们生活的主旋律。
白天录歌,晚上泡吧。
遇见各种各样的女人。
听见各种各样的歌声。
玩儿摇滚的都是傻缺!
玩儿民谣的都是傻缺!
……
我从未见过如此放荡不羁的苏树。
但我喜欢这样的苏树。
至少,比起那消失的半年时光。
他真实的陪在我的身边。
(四)周然
那段时间,我们都没提周然的名字。
但周然似乎无处不在。
当我们抱着妞儿拼酒之时,她是其中之一。
当苏树在台上唱起悠悠的情歌,她在酒吧的一角。
当我们因为酒后失言,被人一路追打,我分明看到一双手,拉着苏树飞奔。
当深夜随着酒店的床疯狂摇曳,周然就坐在床尾,身子也上下起伏。
……
自从从西藏回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周然。
分明是我先认识的周然,最后我却想不起她的样子来。
她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她只是一个影子,作为苏树的影子而存在。
在他们如影随形的日子里,周然支撑着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苏树一路向前。
在我和苏树如影随形的日子里,周然又像一个幽灵拽着苏树不让他离开。
我时常在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奇女子,能让苏树这样的倾心。
影响他那么多年。
虽说是我促成了他们的故事,但我讨厌这样的故事。
大家吃着火锅,唱着歌,数着钞票,开开心心的活着。
不好吗
在彼此的情感中,各取所需,相互取暖。
不好吗
为什么要上升到双方都掌控不了的高度
非得把自己当做一根火柴,划拉一下点燃。
头脑一热,燃烧自己去照亮对方的整片夜空。
在我看来,爱情从来不是什么奋不顾身,而是一盏煤油灯。
照亮的也不会是整片夜空,那是星星的事儿。
好好地做一盏煤油灯,照亮整个蚊帐一整晚。
足以。
当然,这是我这种凡夫俗子的想法。
周然不是。
苏树更不是。
他们像夏花一样灿烂。
追求的是极致的爱恋。
哪怕遍体鳞伤。
我理解不了他们。
我只能表示理解。
我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突然就断了。
要知道就在我收到信的那天,周然还在电话里问我好来着。
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是苏树的原因。
他给的太多了,所以他要的更多。
他TM都燃尽了,周然又有什么办法挽救他
反过头来,我跟苏树,为什么能彼此相安无事
绝不是性别的原因。
友情有时候比爱情还脆弱。
我想,可能是他从来不给我任何东西。
也就不会对我有更多的要求。
而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只是他的嗓子,他的歌。
以及他为我挣的钱。
为此,我把周然介绍给他认识。
周然,天仙一般的奇女子。
我就这样介绍给了他。
我都干了些什么!
(五)忧郁
我很喜欢那时候年轻人的表达方式。
如今的海王,在90年代叫做多情小王子。
如今的舔狗,在90年代叫做痴情小王子。
瞧瞧,人人都是小王子,俏皮又可爱。
而这些词语在另一个词语面前,就显得如此单薄。
那就是忧郁。
忧郁小王子。
至今我都不明白,是谁发明了忧郁这个词。
按在90年代那帮青少年身上,实在是太贴切了。
如果一个人被冠以忧郁,那至少说明他非常受异性欢迎。
于是很多人都开始装忧郁。
当社会上所有的青年男女都在忧郁。
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只有苏树,是真的忧郁。
有时候,他抱着吉他,一坐就是整个黄昏。
有时候,他突然哭泣,只因为他想到了一段绝美的句子。
他在春意盎然的清晨,迷糊着双眼,一觉睡到下午。
他在烈日当空的闷夏,独自站在院子里,像一块坚强的石头。
他在黄叶飞舞的秋季,低声吟唱U2的October。
他在冰冻的护城河里,呆呆地蹲着,看人们随着雪花翩翩起舞。
周然走后,他更显得忧郁了。
一度,我害怕他患上抑郁症。
酒吧这玩意儿,就跟窑子一样,逛的多了,便没趣。
苏树第二张专辑录制完毕后。
我索性带着他,四处游玩。
但我有生意要做,西藏云南我可去不了。
但香山、十渡、密云、通州、燕郊这些地方,我们可以当天去当天回。
那时候我是真快乐。
几乎不用干什么,每天都有钱入账。
或许是被我的心情感染,在这些滥俗的景区,苏树也难得一见的露出笑容。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
我说,咱们去远一点儿。
苏树:去哪
我眼睛一眨,天津。
苏树:……
我原本是想带他去茶馆听听相声。
嗑着瓜子,喝着茶,一坐就是小半天。
什么都不想,就瞎乐呗。
谁知道,这次天津之旅,却出了一件大事。
相声听到一半,苏树突然不对劲起来。
他说,来天津了,怎么能不去见见他。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周然。
直到苏树在相对嘈杂的相声茶馆里,用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吟唱起那首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台上两位年轻的相声演员在卖力地抖着包袱。
台下的苏树却浑身发颤,泪流满面。
周围的人很是诧异,这听个相声,怎么就感动到哭起来了
见状,我马上把苏树拖离现场。
如果让苏树继续哭下去的话,很可能对台上那两位的职业生涯造成不好的影响。
回到车上,我打了几通电话,对副座的苏树说道。
待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有哥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毕竟我在音乐圈混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找几个文化圈的朋友帮忙,不算太难。
苏树这时候已经停止了哭泣。
听到我这么说,他抬起头来,笑得像个孩子。
河北区粮店后街60号。
直到十多年后,这里才成立了李叔同故居纪念馆。
而在90年代,这里只是一处普通的民宅。
我把车就近停下,陪同苏树一起,走进苏树内心那神圣的殿堂。
苏树一路抚慰着斑驳褪色的墙壁,像是抚慰最深爱的情人。
踏进那座院子,院子中央是一口水缸,诉说着年轮的变迁。
而满园的夹竹桃怒放,又象征着生命的新的轮回。
我对这里新的旧的东西不甚了然。
但因为苏树的关系,也就四处留心观看。
等我逛了一圈,实在觉着没劲,回过头来找苏树。
只见他坐靠在那口水缸边。
脸上写满忧郁。
如果那歌词是我写的,我当场死这儿都可以。
那时候我心想,不至于,兄弟。
……
从那以后,我跟苏树莫名又变回了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苏树开始深居简出,没有事情,绝不踏足公司一步。
首都周边一日游的活动说取消就取消。
酒吧夜店说不去也就不去了。
我成天见不到苏树,也就专心干自己的工作。
一个忧郁的孩子。
他有自己的天地。
(六)向着花开的方向,进军
我当时以为,苏树只是需要自己的空间。
却不曾想到,再见面,却是到了分手的时刻。
在我还在为筹划苏树第三张专辑四处奔波时。
苏树找到了我,提出解约。
他说:我在这围城里透不过气,所以我写不出那样的歌词。
原本,他要赔我很多钱。
但念在他为了挣了很多钱的份上。
我提出和平解约。
在他眼里,他只是我的一颗摇钱树。
现在摇钱树走了,我却没做挽留。
这让苏树觉得不可思议。
苏树这个名字,我还能用么
我说,你的名字,你随意。
临走时,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刻,我觉得我和他,又做回了朋友。
……
后来的故事,或许更加精彩,更加跌宕起伏。
我转行去了其他行业,碰的头破血流,杀的昏天暗地。
但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不足以成文。
我开始在某些觥筹交错的夜晚之后,怀念起那个干净的男孩。
我试图联系他,按下了电话号码,却按不下拨通键。
我知道,我和苏树,已经是两条平行线,再也不可能有交集。
后来听说他陆陆续续又出了几张专辑。
都是非常好听的歌。
但我翻来覆去反复寻找,所有的歌,加起来。
都比不上他的第二张专辑,
更别提跟那首《送别》比了。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夜里。
我会点上一支烟,回想起那几年,属于我和苏树的青春岁月。
某天夜里,我整理书柜,无意间翻出一本手写诗集。
那是我大学时期绞尽脑汁写下的句子。
当你说起纯情的往昔,
我无语,
那是我从未开垦的处女地。
我突然明白。
苏树的忧郁。
苏树的迷茫。
苏树的一切。
我也曾经拥有过。
我苦苦追寻的,不是那位迷失的好友。
而是,丢失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