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骨传来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在碾,沈砚咬着牙将苏慕遮往对岸推,自已则反手握住穿透肩胛的箭杆。倒钩卡在骨缝里,稍一用力,冷汗便顺着额角滚进泥里,激起细小的涟漪。
“别管我,快走!”他低吼着,断水剑横劈而出,将两支射向苏慕遮的箭挑飞。
青衫书生却没动,反而蹲下身,伸手去拔那支箭。他的手抖得厉害,指尖触到箭杆上的血时,声音都在发颤:“我……我爹是郎中,我知道怎么处理箭伤……”
“蠢货!”沈砚想骂,却被他笨拙的动作弄得一怔。苏慕遮正用牙齿咬开自已的青衫下摆,撕下布条要往他伤口上裹,那认真的模样,倒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身后的箭雨突然稀疏了。
沈砚抬头望去,只见拓跋烈的人停在沼泽边缘,一个个脸色难看——迷魂凼的威名在这一带比狼骑营更甚,没人敢轻易踏入这片能吞噬活人的黑泥。拓跋烈勒着马,紫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沈砚身上。
“沈砚,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穿过沼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这泥沼护不了你一辈子,等我找到通路,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沈砚没理会他的叫嚣,只是看着对岸那个灰衣老者的背影。老者已经走进沼泽深处,身影在苇丛和黑水间若隐若现,像个引魂的鬼。
“走。”他按住苏慕遮的手,忍着剧痛站起身,“跟着那人。”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淤泥没到大腿根,每一步都像要把骨头从肉里拽出来。沈砚的左肩渗出血,滴在黑水里,竟引来些细小的红点——是藏在泥沼里的吸血虫,密密麻麻地围过来,顺着裤管往上爬。
苏慕遮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掏出那柄弯刀,笨拙地拍打虫群。“这地方……太吓人了。”
“吓人的还在后面。”沈砚的声音有些发虚,失血让他头晕目眩,“迷魂凼里有种‘墨鳞蛇’,专躲在水草丛里,被咬一口,半个时辰就会浑身发僵,像块石头沉底。”
话音刚落,前方的水草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一道黑影从水里窜出,直扑苏慕遮的面门,蛇信子吐在他鼻尖上,带着股腥甜的气味——那蛇通l漆黑,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幽光,正是沈砚说的墨鳞蛇。
苏慕遮吓得僵在原地,连尖叫都忘了。
沈砚想挥剑,左肩的剧痛却让他慢了半分。就在蛇牙要咬到苏慕遮咽喉时,一道折扇的影子突然从斜刺里打来,“啪”地抽在蛇头上。墨鳞蛇吃痛,扭曲着坠入泥沼,溅起的黑水滴在老者的灰衣上,留下点点污渍。
“柳先生?”苏慕遮又惊又喜。
灰衣老者收起折扇,扇面上的江南烟雨沾了些泥点,倒添了几分萧瑟。他没看苏慕遮,只是盯着沈砚的伤口,眉头微蹙:“箭上有‘锁筋散’,再拖下去,胳膊就废了。”
沈砚这才感觉到左肩开始发麻,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他认得这毒——当年在雁门关,不少弟兄就是中了这毒,眼睁睁看着自已的手脚僵硬,被狼骑营的铁骑踏成肉泥。
“先生有解药?”他问。
老者没答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粒乌黑的药丸,塞进沈砚嘴里。药丸入口极苦,却带着股清凉的药力,顺着喉咙滑下去,很快就压下了发麻的感觉。
“跟我来。”老者转身往沼泽更深处走去,步伐竟比在平地上还稳,仿佛脚下的淤泥只是平地。
沈砚和苏慕遮赶紧跟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黑水里突然冒出块青灰色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些奇怪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咒。老者踏上石板,转身道:“站上来。”
两人依言站上石板,刚站稳,就感觉脚下的石板轻轻震动起来。淤泥开始往两边分开,露出条铺着青石板的暗道,通道两侧点着长明灯,火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摇曳,映得墙壁上的苔藓泛着绿光。
“这是……”苏慕遮看得目瞪口呆。
“前朝镇北军留下的秘道。”老者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通往淮河岸边的‘望河驿’。”他看向沈砚,目光落在那柄断水剑上,“林缚把你托付给我,倒是没看错人。”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先生认识林将军?”
“二十年前,我在雁门关给过他一幅地图。”老者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些往事,“他用那幅地图,救了你一命,记得吗?”
沈砚当然记得。那年他中了埋伏,被困在断崖上,是林缚带着一队亲兵,按着一幅手绘地图绕到敌后,硬生生杀出条血路。那时他只当是林缚运气好,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层渊源。
通道深处传来滴水的声音,单调而规律,像在倒数。
老者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两人,手里的折扇轻轻敲着掌心:“过了望河驿,往南就是听涛阁的地界。只是拓跋烈不会善罢甘休,他的‘银狼卫’已经渡过淮河,在南岸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慕遮怀里的苍狼玉上,声音沉了下去:
“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