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洞狭窄,沈砚拖着苏慕遮钻出来时,两人的衣衫都被刮得破烂,沾了记身蛛网和尘土。身后土地庙里的厮杀声混着兵器碰撞的脆响传来,还夹杂着林缚那声中气十足的呼喝,像块石头砸进沈砚心里,沉甸甸的。
“走!”沈砚没回头,拽着苏慕遮往芦苇深处踉跄而去。
青衫书生的脚被狗洞边缘的碎石划破了,每走一步都留下个血印,却咬着牙没哼一声。他怀里的苍狼玉隔着布料硌着心口,像块滚烫的烙铁——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已揣着的不是什么前朝秘宝,是能让无数人脑袋落地的火种。
芦苇长得比人高,叶片边缘锋利如刀,划过脸颊时火辣辣地疼。沈砚在前头开路,断水剑横扫过去,苇秆应声而断,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晨露从苇叶上滚落,打湿了两人的头发,混着汗水往下淌,凉得像冰。
“他们……他们会不会追上?”苏慕遮喘着气问,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能听见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还有狼骑营特有的骨哨声,那声音穿透苇丛,像条毒蛇在身后紧追不舍。
沈砚没答话,只是脚步更快了。他认得这片芦苇荡——三年前他曾在这里藏过白城子的伤兵,知道往南三里有片沼泽,泥沼深处的“迷魂凼”连土生土长的猎户都不敢进,却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突然,前方的苇丛剧烈晃动起来。三道玄衣身影从斜刺里扑出,弯刀带着风声劈向两人面门,刀鞘上的银狼头在晨光里闪着凶光。是狼骑营的先锋,竟比他们快了半步绕到了前头。
“小心!”沈砚将苏慕遮往身后一拉,断水剑通时出鞘。
剑光与刀光在苇丛中碰撞,溅起的火星落在干燥的苇叶上,燃起一小簇火苗。沈砚的剑招又快又准,每一剑都贴着对方的刀身滑过,看似凶险却总能避开要害,只在对方手腕或肩头留下浅浅的伤口——他在留力,不想在这里浪费过多l力。
可狼骑营的骑士显然没打算留情。左侧那人突然弃了刀,从腰间摸出柄短匕,反手掷向沈砚身后的苏慕遮。匕尖泛着幽蓝,是淬了毒的。
沈砚察觉风声不对,猛地回身用剑鞘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短匕被弹飞,却趁这空隙,右侧的骑士弯刀已至,直劈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苏慕遮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将怀里的锦囊狠狠砸了过去。苍狼玉隔着锦囊撞在骑士脸上,虽没造成伤害,却让对方的刀势顿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的空隙,沈砚已旋身避开,断水剑顺势前送,剑刃贴着对方的锁骨划过,带起道血线。骑士惨叫着倒下时,最后一名先锋见势不妙,转身就往回跑,却被沈砚掷出的断匕刺穿了后颈,闷声倒在苇丛里。
“你……”沈砚看着苏慕遮,眼里闪过丝讶异。
青衫书生脸都白了,手还在抖,却梗着脖子道:“我……我不是只会躲的。”
沈砚没再说什么,只是捡起地上的弯刀,塞到对方手里:“握着,能壮胆。”
两人继续往南走,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了。骨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在给他们的逃亡倒计时。沈砚能分辨出至少有三十骑,还有些脚步声极轻的影子在苇丛深处穿梭——是水狼卫,他们竟也追进了芦苇荡,看来拓跋烈是铁了心要取他们的性命。
“前面就是迷魂凼了。”沈砚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泛着黑水的泥沼,“进去之后,跟着我踩过的地方走,一步都不能错。”
泥沼上漂浮着绿色的水藻,散发着腐臭的气息,水面下偶尔有气泡翻上来,不知藏着什么东西。苏慕遮看着那片黑沉沉的沼泽,腿肚子都在转筋:“这……这能走吗?”
“走不了也得走。”沈砚的目光落在身后晃动的苇丛上,追兵已经到了百丈之内,“记住,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他率先踏入泥沼,脚下的淤泥陷到小腿肚,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断水剑横握在身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苏慕遮咬着牙跟上,踩着沈砚留下的脚印,污泥没过脚踝时,他感觉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擦过小腿,吓得差点叫出声,却死死捂住了嘴。
刚走至泥沼中央,身后突然传来声凄厉的惨叫。
苏慕遮忍不住回头——只见追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士不小心踩偏了地方,整个人瞬间被泥沼吞没,只露出只在水面上徒劳挥舞的手,片刻后便彻底沉入黑水,连点涟漪都没留下。
“说了别回头!”沈砚低喝一声,拽着他往前快走。
可已经晚了。
泥沼深处突然涌起股暗流,脚下的淤泥开始剧烈晃动。沈砚低头一看,只见数根墨绿色的水草像蛇般缠了上来,死死勒住了他的脚踝,往水底拖拽。
是迷魂凼里的“水鬼藤”,专缠活人的血肉。
他挥剑斩断水草,却有更多的藤蔓涌了上来。与此通时,苇丛边缘传来拓跋烈的怒吼:“放箭!射死他们!”
箭矢穿透苇叶的呼啸声破空而来,沈砚猛地将苏慕遮扑倒在泥沼里,自已则用后背挡住了箭雨。“噗”的一声,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左肩,箭头带着倒钩没入肉里,疼得他眼前发黑。
“沈兄!”苏慕遮惊呼。
沈砚没理会伤口的剧痛,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泥沼对岸的芦苇荡里,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灰衣的老者,手里捏着柄折扇,正隔着沼泽遥遥望着他们,扇面上画着的江南烟雨,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是听涛阁的人。
沈砚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见那老者突然转身,往沼泽深处走去,仿佛在给他们引路。
而身后的箭雨,还在不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