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苍狼玉 > 第五章 黑石滩旧仇

拓跋烈的声音裹在雾气里,像条毒蛇钻进人耳朵。
沈砚的指尖在断水剑的剑柄上摩挲着,那道被岁月磨得光滑的剑脊,还留着二十年前劈开对方颧骨时的震颤。他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雾,雁门关的城楼在雾里像座浮坟,拓跋烈捂着流血的脸嘶吼,说要把他的骨头碾碎了喂狼。
“托你的福,还能出鞘。”沈砚的声音穿过水面,撞在楼船的木板上,弹回些细碎的回音。
拓跋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灯笼上的狼头影子乱晃:“好!好!当年你在白城子救走林缚的余孽,本使就该猜到是你!今日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抬手一挥,楼船上的灯笼突然齐齐熄灭。黑暗中响起弓弦震颤的闷响,数十支火箭划破雾气,拖着红亮的尾焰射向乌篷船。
“趴下!”沈砚猛地将苏慕遮按进船舱,通时拔剑出鞘。
断水剑的寒光在雾中织成面圆盾,“叮叮当当”的脆响连成一片,火箭被尽数挡开,落在水里时“滋啦”作响,腾起阵阵白烟。蓑衣人趁机将船往芦苇深处拐,篙子搅起的泥水溅在船板上,混着火星烫出个个黑印。
“想跑?”拓跋烈的声音带着嘲弄,“让他们见识下‘狼啸阵’!”
滩涂边的船队突然动了。二十艘快船呈扇形包抄过来,船上骑士通时吹响骨哨,哨音尖利如狼嗥,在水面上荡开层层涟漪。更诡异的是那些船——明明是逆风,却跑得比乌篷船快了数倍,船底仿佛藏着什么东西在搅动水流。
“是水轮!”蓑衣人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这帮杂碎把战船改成了水轮机船!”
沈砚望向最近的一艘快船。船尾果然装着个木轮,被水下的铁链带动着飞速转动,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像串碎银。甲板上的骑士已经举起了投矛,矛尖淬着的幽蓝光芒,是涂了“腐骨散”的记号。
“苏慕遮,”沈砚忽然开口,“记住黑石滩往南三里有片浅滩,退潮时能走过去。”
青衫书生一愣:“那你呢?”
“我欠林缚的,总该还了。”沈砚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件寻常事。他将苍狼玉从怀里掏出来,塞进对方手中时,指尖的温度烫得苏慕遮一哆嗦,“把这东西送到江南,交给‘听涛阁’的柳先生。”
话音未落,他突然踏上船舷,断水剑在水面一点,整个人竟如纸鸢般掠向最近的快船。
“拦住他!”拓跋烈在楼船上怒吼。
三支投矛通时射向沈砚后心,却被他反手一剑挑飞。剑势未尽,沈砚已落在快船甲板上,脚尖点处,两名骑士惨叫着坠船,溅起的水花里混着断指和血。
断水剑开始饮血了。
二十年前的雁门关,它曾在一炷香内饮过十七名狼骑的血;三年前的白城子,它劈开过重甲,挑飞过将旗。此刻在黑石滩的雾气里,它又变回了那柄让关外铁骑闻风丧胆的古剑,剑光所及之处,玄衣骑士像被割的麦秆般倒下,惨叫声被水声和骨哨声吞没。
拓跋烈站在楼船船头,手指死死抠着栏杆,指节泛白。他看着沈砚在快船上穿梭,看着自已的部下像蝼蚁般被斩杀,脸上的疤痕在月光下突突直跳——那道疤不仅刻在脸上,更刻在他心里,是二十年来午夜梦回都在淌血的耻辱。
“放‘狼火’!”他突然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一艘快船突然炸开。不是火光,是团墨绿色的浓烟,烟团在水面上迅速扩散,所过之处,芦苇叶瞬间枯黄,掉进水里的火星都灭了。那是狼骑营秘制的毒烟,沾着点就会喉头溃烂,七窍流血。
沈砚立刻闭住呼吸,脚尖一点,从冒烟的快船上跃起。他想借着雾气掠向另一艘船,却见斜刺里射来道金芒——是拓跋烈的金鞘弯刀,刀身在月光下划出道弧线,带着破风之声直取他心口。
这一刀比二十年前更快,更毒。
沈砚在空中拧身,断水剑横掠而出。两柄兵器在雾中相撞,发出声震耳欲聋的脆响,火星溅落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星。沈砚只觉手臂发麻,竟被震得后退半步,落在艘快船的桅杆上。
拓跋烈也被震得虎口开裂,他捂着流血的手,眼中却燃着疯狂的光:“沈砚!你的剑,还是慢了!”
沈砚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已的手腕,那里有道刚被刀风划破的血痕,血珠正顺着腕骨处的月牙形旧疤往下淌。那道疤是当年林缚替他挡箭时,被箭矢碎片划下的,如今倒像是在提醒他——有些债,不能只靠剑来还。
雾气突然被风撕开道口子,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黑石滩的水面。
沈砚看见苏慕遮的乌篷船已经钻进芦苇深处,船尾的马灯像颗摇晃的星;看见拓跋烈的楼船正在逼近,甲板上的骑士已经搭好了第二波箭;还看见水面下那些游弋的黑影——水狼卫又回来了,他们手里的钩镰枪正对着自已脚下的桅杆。
断水剑轻轻颤鸣,像是在催促。
沈砚深吸一口气,忽然从桅杆上跃下。不是冲向楼船,而是直扑水面。
在水狼卫的惊呼和拓跋烈的怒吼中,他的身影没入墨色的水波里,只留下道淡淡的血痕,像条红绸,在水面上缓缓散开,又被涌来的浪头,轻轻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