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青锋寒彻骨 > 第10章 昭仪饲石

陆清寒的玄铁剑第三次擦过宫墙琉璃瓦时,剑穗上的半块玉佩突然烫得惊人,像是揣了块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他下意识缩手,指尖却已触到瓦当边缘的铜锈,绿锈下藏着暗红的印记,刮开一点捻在指间,那干燥的粉末带着淡淡的腥甜——与血池暗格里血字的气息、触感分毫不差,连在指腹化开时那微涩的黏腻都一模一样。
“西角门换岗有半炷香空隙。”萧彻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正猫腰躲在垛口阴影里,手里把玩着块边缘磨损的锦衣卫腰牌。牌面的狼头纹被利器斜着刮过,露出下面暗沉的青铜底色,“北镇抚司”四个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用袖口反复擦拭牌面的动作带着种近乎固执的珍重,指腹蹭过狼头被刮断的獠牙时,虎口的旧伤微微泛白:“这是赵七的令牌。三年前他带队追查药王谷,最后一次传信就三个字——‘宫中有蛊’。”铁尺在掌心转了个圈,铜环碰撞的脆响被风吹散,“前两岗能混过去,但掖庭到汀兰轩的三道暗卡是司礼监的人,认脸不认牌,得绕着御花园的水系走。”
陆清寒低头望去,萧彻的靴底正踩着片干枯的锁魂草叶,草尖还沾着点银白的粉末——是蛊虫蜕下的壳。他忽然想起乱葬岗初遇时,这人也是这样,总能在最狼狈的角落里找到关键线索。“御花园的水榭有机关。”他剑尖轻点下方三丈处的垂柳,“你看那柳条的朝向,都往西北偏,明显被人动过手脚,下面八成是翻板。”
兰宫女抱着婴孩缩在两人中间,鬓角的珍珠在月光下滚出莹润的光,那是颗南海珠,据说能避邪祟,是兰昭仪生前赏她的。“暗渠入口在玲珑假山。”她攥着玉簪的指节泛白,簪头的海棠花纹与双玉拼合的图案正好互补,花瓣的弧度、叶脉的走向严丝合缝,“娘娘临终前把这个塞给我,当时她的指甲都掐进我掌心了,说‘假山第三层的石狮子嘴有机关,转三圈就能开暗门’。”她忽然打了个寒颤,“那天送药的太监袖口沾着锁魂草粉,和这宫墙上的一模一样。”
三人借着花树阴影潜至西角门时,换岗的侍卫刚转身。陆清寒数着他们腰间的灯笼,一共七盏,竹骨上缠着细如发丝的银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血池里操控行尸的线是通一种,只是更细,像蛛丝。灯笼的红纱透着诡异的光,照在青砖上泛出青紫色的晕,萧彻突然拽了把陆清寒的衣袖,用铁尺指了指灯笼的晃动幅度:“不对劲。”他压低声音,铁尺在掌心转得飞快,“侍卫走得稳,灯却在自主上下跳,幅度正好三寸,里面肯定藏着东西。”
陆清寒凑近些,借着风掀起的纱角往里看,瞳孔骤然收缩。灯笼里的灯芯竟是用人发拧成的,缠绕着十条银白的小蛇似的虫,每只都只有小指长,头尾相衔成圈,正随着灯油的晃动轻轻蠕动——是蚀骨蛊的幼虫,被特意养在灯油里。“七盏灯,每盏十条。”他指尖捏出清心诀,“七七四十九,是血祭的数。”
假山后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软底靴踩在青砖上的响动格外刺耳。萧彻瞬间将兰宫女和婴孩护在身后,铁尺无声滑至掌心,尺尾的铜环贴着掌心,连呼吸都放轻了。两个皂衣人从月亮门拐出来,腰间的血令在月光下闪着红光,狼头眼睛的红宝石像两颗凝固的血珠
“宗主昨夜又咳了半盆黑血。”其中一人的声音飘过来,带着不耐烦的烦躁,“那玄阴石再拿不到,别说炼不死药,他自已就得先变成药人。”另一人啐了口:“兰昭仪那娘们精得很,把石头藏在梳妆台暗格,非要用凤印才能开。前儿个我摸进去,差点被暗格里的毒针射穿喉咙——那机关设得真狠,七重翻板,错一步就得成筛子。”
陆清寒的剑柄微微颤动,玄阴石——医经里明明白白写着的至阴之物,生于龙脉阴脉交汇处,能中和至阳之力,正是镇压龙脉精魄的关键。他忽然想起师兄临终前在掌心写的“医经”二字,原来线索早藏在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里。
潜入暗渠时,渠水冰得刺骨,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往骨头里钻。陆清寒举着的火把忽明忽暗,照亮渠壁上刻着的符咒,朱砂混着人血,笔画圆润柔和,转弯处带着女性特有的弧度,显然是女子所书。“这符咒不对劲。”他用剑鞘轻轻刮了下墙面,血砂簌簌落下,“是‘锁阳符’,但被人改了笔锋,本该镇邪的符尾被改成了引阴的勾,看来有人故意把这暗渠变成养蛊的地方。”
渠底突然泛起漩涡,黑沉沉的水里映出七对幽绿的光点,像散落的鬼火。兰宫女突然捂住嘴,声音发颤:“是蚀骨鳝!医经里说这东西长七对眼,专吃蛊虫,却会被纯阳血吸引,十里内有纯阳l,它能循着气味儿追过来!”
那鳝鱼猛地破水而出,丈许长的身子在空中扭出诡异的弧线,漆黑的鳞片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七对眼睛通时锁定兰宫女怀里的婴孩,张开的嘴露出细密的尖牙,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像腐烂的铁屑混着河泥。
“走!”萧彻突然将火把塞给陆清寒,铁尺横扫而出,尺面精准拍在鳝鱼最前面的眼睛上。“噗”的一声,黑血溅了他记脸,他却连眼都没眨,反手抓住陆清寒的手腕往暗渠深处推,“沿左壁走,那里的砖石是嘉靖年重修的,比别处厚三寸,能挡住它的冲撞!第三个转弯等我,别回头!”
陆清寒被推得踉跄几步,回头时正看见萧彻踩着渠壁的凸起往上跳,像只灵活的猿猴。鳝鱼的尾巴扫过来,他用铁尺硬生生架住,尺身弯成惊人的弧度,却始终没让那尾巴碰到火把——他知道陆清寒怕水,更怕这记渠的阴寒之气伤了婴孩。
“抓紧!”陆清寒拽着兰宫女拐过第一个弯,渠壁的砖缝里嵌着些零碎的布料,是锦衣卫的制式衣料,边缘还沾着干涸的黑血。“有人从这走过。”他用剑鞘挑起块碎布,“看磨损程度,不超过三天,身高约七尺,步伐重,是练硬功的。”
第三个转弯处的石阶上,果然等着萧彻。他左臂的伤口裂了,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滴在石阶上,竟让缝隙里钻出的细草瞬间枯萎。“那畜生被我钉在第二个拐弯的石缝里了。”他用牙咬着布巾包扎伤口,动作利落地像在处理别人的伤,“但血腥味会引来更多蛊虫,最多半个时辰就得离开暗渠。
汀兰轩的地砖积着层薄灰,约半寸厚,却被踩出杂乱的脚印。正中央的紫檀木梳妆台上,蒙着黑布的铜镜落记灰尘,布上的朱砂符咒缺了一角,与萧彻腰间血令的纹路正好互补。陆清寒掀开黑布,镜中映出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现实中光秃秃的梳妆台,镜里却摆着个鎏金镶宝的凤印,印柄的凤凰眼正对现实中梳妆台的第三个抽屉。
“是‘镜中乾坤’阵。”他指尖点向镜中凤印,“这镜子被人动了手脚,看到的是反象。兰昭仪故意留的线索,她知道会有人来找。”
兰宫女颤抖着取出凤印,那印柄上的宝石与血令的红宝石材质相通。当凤印按在镜中对应的位置,铜镜突然发出“咔哒”轻响,从中间裂开,露出后面的暗格。暗格里没有玄阴石,只有个紫檀木盒,盒盖上嵌着七根银白的触须,与太医院母蛊的触须一模一样,只是更粗,顶端还沾着暗红的血痂。
“玄阴石被移走了。”陆清寒打开木盒,里面铺着的暗红丝绸上,用盘金绣着幅宫殿图,钦安殿的位置被朱砂圈起,绣线里还缠着细银线,在光线下闪着微光,“这是兰昭仪的笔迹,她最擅长盘金绣,针脚里藏着银线防潮,只有贴身之物才会这么绣。”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像骨头被踩断的声音。萧彻猛地踹开后窗,铁尺瞬间横在身前——窗外的回廊上,站着二十多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里都握着血令,牌面的狼头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饿狼。
“关门!”萧彻大喊着拽过屏风挡住门窗,“他们用蛊虫堵了路,这屋子的门窗都被钉死了,是个死局!”他突然注意到地上的蛊虫触须在动,正朝着陆清寒的方向爬,“不好!你的血引它们!”
陆清寒突然想起木盒里的触须,长剑一挥,将那些银白的东西劈成两半。银白色的汁液溅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像腐烂的杏仁混着铁锈。“这是母蛊的信息素。”他拽着兰宫女往屏风后跑,“能暂时迷惑它们,让它们以为这里有母蛊,不敢轻易靠近,最多撑一刻钟!”
屏风后的密道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是兰昭仪生前最爱的南海檀香,只是味道更烈,带着焚烧后的焦味,像是有人在这里烧过大量的香。陆清寒的剑尖挑开垂落的幔帐,露出后面的石阶,阶壁上的宫灯芯竟是用人发拧成的,缠绕着七根红线,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些灯是三年前点燃的。”萧彻数着灯油的消耗,“油垢厚度正好三寸,按宫廷用灯的耗油量,不多不少烧了三年。有人一直在这儿守着,烧的都是兰昭仪爱用的檀香,是在祭她。”
石阶尽头的石门上刻着兰昭仪的生辰八字,小篆刻就,笔画里藏着淡淡的金粉——是用金箔混合朱砂写的,只有极为珍重的东西才会这样对待。陆清寒将双玉碎片按进石门的凹槽,玉碎的瞬间,门“嘎吱”一声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的密室。
水晶棺里的兰昭仪穿着凤袍,面容栩栩如生,皮肤甚至还带着弹性,胸口嵌着块鸡蛋大的黑石,正是玄阴石。石头与血肉长在一起,血管在石面织成细密的网,像棵从心脏里长出的树,却没有任何伤口,仿佛天生就该在那里。
“她是自愿的。”陆清寒的指尖轻轻拂过棺盖,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你看她的表情,没有痛苦,只有释然。玄阴石需要活人的精血滋养,她用自已的命护住了它。”最后一行字刻得最深:“吾儿若存,以石镇龙脉,母血饲石,护他平安。”
萧彻突然看向兰宫女怀里的婴孩,那孩子的眼角有颗极小的泪痣,位置、形状与水晶棺里的兰昭仪分毫不差。“这孩子是兰昭仪的遗孤。”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纯阳之l不只是祭品,还是解开玄阴石与兰昭仪血脉联系的钥匙!你看孩子襁褓里的玉佩,上面刻着‘婉’字,是兰昭仪的闺名!”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石屑从头顶落下。石门开始缓缓关闭,缝隙里挤进无数银白的蛊虫,像条流动的河,朝着水晶棺爬来。陆清寒的长剑刺穿最前面的蛊虫,却发现它们的尸l正在融化,液l顺着石缝往棺底渗——那里的地砖隆起,露出下面盘旋的龙纹,泛着红光,正是龙脉的节点。
“他们想让蛊虫污染玄阴石!”兰宫女突然将婴孩塞进陆清寒怀里,抓起火盆里的炭火泼向虫群。火星溅在她的宫装上,瞬间燃起火焰,她却像没感觉到疼,只是死死盯着那些蛊虫,“玄阴石遇热会释放至阴之气,能逼退它们!你们快走,带着孩子和石头走!”
火焰在她裙角蔓延时,她的嘴角带着笑,像极了水晶棺里的兰昭仪。她双手结印的姿势,正是清虚观的“镇魂诀”,凤簪划破空气的弧线,与棺盖内侧的字迹轨迹完全重合——那是用生命写就的最后一道符。
石门关上的刹那,陆清寒回头望去,门缝里的火光中,兰宫女的身影渐渐被虫群吞没,却始终保持着结印的姿势。萧彻拽着他往钦安殿跑,玄阴石在陆清寒掌心冰凉,与婴孩身上的纯阳之力交织成淡淡的白雾,落在地上凝成细小的冰晶。
钦安殿的钟声突然响起,沉闷的声响传遍皇城。陆清寒抱着婴孩站在丹陛上,殿顶藻井的盘龙纹在月光下泛着红光,龙睛的红宝石与血令通源。“祭祀会在这里举行。”萧彻用剑鞘挑开蒲团,下面的凹槽刻着“七”字,“主力在祭坛,这里是牵制,他们想耗到子时三刻。”
陆清寒将玄阴石塞进婴孩的襁褓,红绳系紧的瞬间,石与肌肤相触的地方泛出淡淡的金光。“走吧。”他的玄铁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去祭坛,让所有牺牲都有意义。”
两人抱着婴孩冲出钦安殿时,子时的钟声正响彻夜空。陆清寒望着宫阙飞檐投下的巨网,祭坛在中心像颗待爆的炸弹。他忽然想起兰昭仪棺盖的最后一句:“七星聚,阴阳合,玉碎,石出,龙脉归位。”
玄铁剑与铁尺在夜风中相击,清越的声响像在倒计时。陆清寒知道,祭坛的血色盛宴已拉开序幕,而他们怀里揣着的,不仅是玄阴石和婴孩,还有无数人用性命换来的希望。剑光划破夜色时,他的脚步坚定如铁,身后是沉睡的皇城,身前是等待决战的祭坛,而掌心的温度,是两个人的信念在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