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主是个哑巴,不受宠。被选为她的伴读,我还是很幸运的。
她毕竟是个公主,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官女子。
谁知我的运气好到爆。
八公主摇身一变,成了七皇子。
我这个与他相伴两年的伴读,十分幸运地被赐婚成为七皇子妃。
尔后扶摇直上,成为皇后。
可惜福薄命短,三个月后难产而死。
重来一世,我可不想再被这泼天的富贵砸中了。
因为我已经知道,七皇子的白月光是五公主的伴读、四皇子的遗孀。
我被册封为皇后之时,她以二嫁之身,被封为贵妃。
我就是死在她手里的。
1、
我重生得有点晚,芳芷书院六月的骑射大考已经过了。
八公主如前世一样,夺得了第二名,获得了参加上林秋猎的资格。
就是在上林秋猎之际,她为救圣驾受伤昏迷,男儿之身暴露。
原来,八公主不是真的八公主,而是早夭的同胞哥哥七皇子所顶替的。
当年,凶手要害的原本就是七皇子,只是阴差阳错死的是八公主,七皇子的生母兰嫔为了保护他,就让他假扮八公主躲避幕后凶手的追杀。
这一假扮,就扮了八年。
因救驾有功,加上假扮之事情有可原,湘帝没有追究他和他母亲的欺君之罪。
于是八公主顺利地变成了七皇子。
这一世,我绝对不能让他换身成功。
他一换身,我这个伴读就只能嫁给他,而无法脱身了。
而嫁给他看似幸运,实则死路一条。
上辈子我与他相伴那么久,对他不可谓不衷心、不可谓不用情,然而他心有所属,第一眼没有走进他的心里,之后再怎么努力,也走不进去。
于他的白月光来说,他是情有独钟,情深似海。
于我而言,却是块捂不热的硬石头。
既然如此,我也不要了。
就他那个高冷的性子,我还不稀罕呢。
上辈子是没得选,若真有得选,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我可没有总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习惯。
所以得趁着他还没有换身,赶紧想法子阻止他,让他永远只能以八公主的身份示人。
距离上林秋猎不到两个月时间。
也就是说,留给我掌握自己命运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
我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不免焦虑,苦苦思索破局之法。
而八公主,面上一如既往地恬淡娴静。
一如既往地每日阅读、练字和练习长枪。
只有我知道,在这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着怎样的紧张和激动。
八公主每日练习长枪两个多时辰,拼了命的练,就等着上林秋猎之时能够干净利落地斩杀刺客。
尽管那些刺客就是送来给他杀的,那也要做戏做全,做得精彩,不能让人轻易看出破绽。
越是做得真假难辨,他换身成功的概率越大。
所以他加紧时间练,每天练到累摊在地起不来。
一个大男人,不但要装哑巴,还要穿着绫罗绸缎混在女人堆里,委实辛苦。
从八岁装到十六岁,整整八年,他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撇开别的不说,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坚韧、隐忍。
他的前伴读意外溺亡,我后来曾暗自猜测过,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才导致了意外。
思及此,不由地后怕,幸亏自己大大咧咧,在他身边陪读两年,也不曾怀疑过他。
无比地尊重他顺从他,他不让我跟的地方绝不去,不让我看的绝不看,也算傻人有傻福。
不过,也傻得伤心。
想必他也是装得太辛苦,而且时间不等人,再等下去都要被安排嫁人了,岂不是露了馅
所以有机会能够换回男儿身,他必须牢牢把握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苦了我这个伴读,不得不无聊地陪着他待在练场上。
说实话,他耍起这套枪法来身姿矫健、美妙绝伦。
然而我早看腻了,心里又有事,看着看着不是打起了瞌睡,就是走了神,要么就思量着找个借口开溜。
我正无聊得紧,不承望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沈芯蔓,五公主的陪读。
也是七皇子章浩琅的白月光。
我顿时瞪圆了眼。
她蹙起眉头: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我忙垂下眉眼:只是吃惊罢了。
是吗
她凉凉一笑:我怎么瞧着,你像要吃人似的
我恭敬地赔笑道:沈姐姐说笑了。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刚才看到她的那一眼,确实大大地意外,以致掩过了憎恨。
前世,当章浩琅还是八公主章浩玥时,他对沈芯蔓只是默默关注的暗恋,并没有表现出爱慕之情。
沈芯蔓对他,更是不上心。
她陪在宠爱有加的五公主身边,哪里会去关注一个没有宠爱的哑巴公主。
她的注意力,都在五公主、和她同母所出的亲哥哥四皇子身上。
在我的印象中,她可从来不曾单独找过八公主。
可此刻,她来练场干什么
五公主又不在这。
只见她提着一个食盒,目光热烈地望着场中挥枪如雨的八公主。
不对,这眼神,尽管有所隐忍,可我分明瞧出了几丝隐忍的倾慕之意。
这不是她看八公主该有的眼神。
难道,眼前的沈芯蔓也是重生的
我悚然一惊,不由地收好眉眼,以防露出什么马脚。
沈家姐姐,好巧,你怎么到练场来啦
我压下心中的仇恨,适当地绽开一个笑脸招呼。
沈芯蔓嗤地一笑:怎么,我不能来么
当然不是,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芯蔓淡淡地瞟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在八公主身上。
正巧八公主练完了一个回合,瞥到白月光的身影,微顿了一下,便朝这边走来。
沈芯蔓盈盈欠个身,温婉笑道:殿下真是好身手。
八公主微微颔首,静静地注视着她。
天热,我做了点酸梅汤,清津解暑最好不过,殿下要不要尝尝
八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适时做出她的伴读该有的回应来:
沈姐姐,你的好意殿下心领了,只是张嬷嬷有交代,我家殿下一概不吃别人送的吃食,还望你见谅。
沈芯蔓递给我一个要你多嘴的眼神,恭敬地递上精致瓷碗。
八公主不再犹豫,接下了往嘴边送去。
这恐怕是她第一次接受别人送的吃食。
沈芯蔓得意地瞥我一眼。
我还得做做样子,露出几丝又尴尬又担忧的神色。
沈芯蔓嫌我碍眼,掩饰不住轻蔑地勾起嘴角:戴妹妹,你急什么,难道我还会害殿下不成
八公主一口气喝完了,抬眉看向我,作出一个挥手驱赶的动作。
那殿下,我先回寝宫了。
我忙不迭退了下来。
2、
确定了沈芯蔓也是重生的,我不得不加倍小心行事。
沈芯蔓直接找上门来献殷勤,看来是不想像前世一样嫁给四皇子,再走那条弯路。
前世四皇子好不容易斗垮了太子,却突发恶疾而逝,留下年纪轻轻的沈芯蔓,连个一男半女都来不及怀上。
要不是上位的七皇子对她情有独钟,不顾世俗礼法也要将她纳入后宫,她基本上就要孤独终老了。
重生回来,她既然已知八公主就是七皇子,并且对她情根深种,自然想早点与他确定心意。
那么我也得加快行动。
配合八公主的刺杀行动,是越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帮忙筹划的。
章浩琅当年能李代桃僵,又能假扮八公主这么多年,离不开越贵妃的暗中支持与保护。
越贵妃母子之所以愿意帮助八公主换身,一来可以打击太子,因为太子最具备刺杀湘帝的动机;
二来可以打击皇后,因为八公主是七皇子所扮的事情一旦败露,统领后宫的皇后就得负重大失职的责任;
三来一旦换身成功,四皇子多了七皇子以及七皇子母族兴隆崔氏的支持。
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而能够阻止这个计划的,就是皇后和太子章浩瑧了。
可是,我作为八公主的陪读,如何跟他们搭上线呢
要是被章浩琅和沈芯蔓发现我的异动,不把我处理了才怪。
参照前伴读的意外,那真的是个意外吗
章浩琅为人谨慎,心机深沉,又刻薄寡恩,绝对做得出杀人灭口的事。
正思忖间,遇上小太监李泉。
李泉见了我,连忙恭敬地请安。
有一回他被罚跪,错过了开饭的时间,饿得脸都发白了,我见他可怜,便随手递给他一块桃酥。从此他见了我,总是格外地欣喜。
我突然眼前一亮,大方地给他五颗金瓜子。
戴侍读这是他惊讶地用眼神询问。
我淡淡一笑:你太瘦了,去弄点好吃的。
李泉感激地行个大礼,我走出两步,又回头说:宫里人多嘴杂,可别说是我给的。
戴侍读放心,奴才得了您的好处,绝不给您惹麻烦。
接下来就看李泉的表现了,看他是不是个可用之人。
那边沈芯蔓给章浩琅送过一次酸梅汤后,一发不可收拾,每日都来练场送解暑汤粥,不是酸梅汤就是冰镇绿豆沙。
她一来,章浩琅就让我自行离开,倒是方便了我。
我故意在宫道上慢悠悠地走着,果然又遇到了李泉。
李泉是个机灵的,轻声儿表示,如果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吩咐。
我笑道:也没其他事,就是有几句话想捎给家里头,我听说裴护卫也是颍州人,跟我是同乡,想请他帮个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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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泉点头道:你想跟裴护卫见一面,这个容易。
很快,李泉就帮我传达了这个意愿。第二日,我如愿遇到了裴绍元。
裴绍元见了我有些腼腆。
我道:宫里花销不少,麻烦你帮我向我爹传个话,让他送点银子进来给我使唤。
裴绍元满口答应,我赶紧低声道:明日申时我会在朱芳亭歇脚,麻烦告诉你表哥陈明渊。
裴绍元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很快隐了去,没有一句多嘴就离开了。
是的,见他是为了见陈明渊,这个太子陪读,前世被章浩琅远远地调离了京城的大才子。
前世我见过他几次,只是没近距离说过话。
虽然不熟,但人总是从不熟变成熟悉的不是
3、
陈明渊果然如约而至。
他虽然很是不解,但还是好奇地想看看,我为何辗转找他。
我开门见山:有人要在秋猎之时行刺,请陈公子务必要让太子殿下提高警惕。
他看了看我,将信将疑:你如何得知
我言辞恳切:你就信我吧,我可是冒险找上你的。
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好,我信你,不过你以为御林军都是吃素的,你不说,也会做好防备的。
见他并不太上心的样子,我不由地急了,恨不得一股脑全抖落给他。
然而我知道我不能。
公子若是信我的话,可否帮我弄点无色无味的迷药给我我有大用。
难倒是不难,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弄这种东西作甚
陈公子,你就帮帮我吧,十万火急。
好吧。他爽快地答应了。
他拐过假山离开后,我歇脚也歇够了,走出朱芳亭没多远,冷不防对上一双幽冷的眼眸。
八殿下!我不由惊呼。
你不是在炼场吗怎么今天结束得这么早
章浩琅现在在装哑巴,自然不会回答我,只是多看了我几眼。
也不知他看到了多少,不管如何,我都得镇定。
殿下,怎么啦看着我干什么
我故作不解地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突然朝我伸出手,我本能地闭眼躲开,却见他只是拿下我发髻上的一枚枯叶。
真是哑巴比能说会道的更可怕。
我见他眼神有些倦怠,脸颊带着潮红,便满是关切地问:殿下,你不舒服吗
章浩琅捏捏额头,闭闭眼。
有烧我试着用手背探探他的额头,他没有抗拒。
好烫,殿下,你发烧了。
他烧得有些迷迷瞪瞪,我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我扶着他回到宿舍,招呼张嬷嬷烧了姜水来给他服下。
他挣扎着走到桌前,写下几个字给我看过,就和衣躺床上歇下了。
那几个字写着:不用叫太医,我睡一觉就没事。
哼,你敢叫太医吗
刚出门,就见沈芯蔓带着个随侍过来了。
八殿下呢她眉眼焦灼地问我。
在里面歇着呢,发着烧。我在想着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我故意试探,看她作何反应。
果然,她急忙一摆手:兴师动众的叫什么太医呀,我带了治感冒发烧的药材来,煎几济服下就好了。
我蹙眉道:你这药对症么
她白我一眼:殿下肯定是训练训得太辛苦了,一身湿热就迫不及待地去冲凉导致邪气入体,我是问过专业人士才开的药的。
正巧张嬷嬷迎出来,她便嘱咐张嬷嬷赶紧煎药。
又想进去看看八公主烧得如何了,张嬷嬷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她才作罢。
待她走后,张嬷嬷犹豫着对我说:沈侍读不是侍候五公主的吗怎么突然对我们殿下这么热情了
谁知道呢
我摇摇头,随口道:难道,是看八殿下骑射得了第二,想拉近关系
其实他得第一绰绰有余,只是隐藏实力罢了。
张嬷嬷嗤地一笑:我们殿下是个不受宠的,有什么好巴结的。我看哪,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药还不知怎么样呢。
她是章浩琅的奶妈,章浩琅被人下过毒,这事让她心悸至今,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笑道:嬷嬷不如先把药煎好,等殿下醒了,再问问殿下的意思。想必殿下心里自有分寸。
张嬷嬷一听是这个理,连忙张罗着去煎药了。
我则赶紧找到李泉,让他给裴护卫带话,催催陈明渊。
次日,陈明渊来到朱芳亭附近会面。
戴侍读,你催得这么紧干什么想害人也别这么心急呀。
我没有闲心理会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急切地问: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他递出一个小瓶子,可等我伸手去拿,却又收了回去。
你......
你得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不然你捅出祸事来,岂不是要连累我
他笑得随意,说话的神情却是认真的。
4、
我思索了一番,还是不敢完全信任他。
万一他把章浩琅的秘密现在告诉太子,太子再告诉皇后,皇后下起手来不管不顾的,处理了章浩琅事小,顺带把我弄死了岂不是事大
于是我肃然道:陈公子既然不信任我,那么就请回吧,我就当你没来过。
陈明渊眨眨眼,愣了一下,又笑了。
没见过像你这样有求于人、还这么硬气的,你到底知道什么秘密,就不能对我详细说说吗我保证一定替你保密。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上林秋猎有人要假借行刺之事给那位泼脏水,成不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种下怀疑的种子。
陈明渊的眼眸一深,眼里划过一丝狠厉之色。
我再接再厉道:我要的东西,也是为了帮你们打乱这个计划。
信不信由你,我只能说到这里。
哦,那你为何要帮我们
他紧紧地盯着我,审视着我。
我半真半假、厚着脸皮说:这难道不是一个难得一遇的立功机会吗
他嘴角一勾:倒也是个理由。
可以给我了吗
他没再多说,把药瓶递给了我。
一颗足以让人睡上两个时辰,三颗会睡上两天,四颗恐怕醒不来。记住了,可别闹出人命。
我忙点头。
另外,以后不要通过别人找我,动静太大了。
说着,他走到一棵歪脖子桃树下,掰开一块断砖。
然后跟我说了联系方式,才离开。
我赶忙回到寝殿。
出去得有点久了,张嬷嬷有些不悦:我的姑奶奶,殿下还在病着,你跑哪里去了
我吐吐舌头:我向夫子请个假。
张嬷嬷抹抹额头的汗:你看着点儿,我去眯一会。
去吧,有我呢。
药熬好凉得差不多了,张嬷嬷走到章浩琅的门外叫了两声,才推门进去。
章浩琅已经烧迷糊了。
殿下,这是沈侍读送的药,你要不要喝点
章浩琅半睁着眼,好像在思考沈侍读是谁。
然后,他眨两下眼,同意了。
我心中冷笑,退了出去。
喝吧,喝了好好睡。
我在汤药里加了一颗药丸融了,一来试试陈明渊的药效果如何,二来,要是章浩琅发觉了异常,那也是沈芯蔓送的药,第一个该怀疑的是她。
要知道,现阶段的章浩琅处于敏感期,沈芯蔓这样无事献殷勤,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么
章浩琅服过药后,很快就睡着了,这一睡睡到大半夜。
他的烧退了,又睡了个好觉,精神了不少。
喝了小半碗粥,又喝了碗药,接着呼呼大睡。
第二日,章浩琅起得虽晚,却是好了个七七八八。
张嬷嬷连连夸赞沈芯蔓送的药很灵,章浩琅听了,面色特别的温柔。
我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可好,我加了点迷药,让他休息好了,全都认做了沈芯蔓的功劳,我反而成了他们的神助攻了,
然而转念一想,也好,章浩琅要是现在被勾得动了欲念,岂不是好事
5、
去上林苑前一天,我紧急约见陈明渊。
都这个时候了,不得不向他坦白了那个秘密:八公主其实是七皇子章浩琅,他要借助刺杀事件立功转换身份。
陈明渊有些意外,恍然道:自从你找上我,我就注意到了这位骑射了得的哑巴公主,我们猜测她投靠了四皇子,会在秋猎中协助四皇子搞事,没想到他才是主角。这样一来,倒是合情合理。
不过,他深深地盯着我,话锋一转,他变回皇子,对你来说不是一桩好事吗你为何要告密
我说的亦真亦假:他如今与沈芯蔓走得近,沈芯蔓才是他的心上人。
他一挑眉:只是因为嫉妒
他要是换身成功,我这个陪读就尴尬了,不嫁他都不行。可我不想我的夫君心里有别人。
他勾起唇角:看不出来,你是个善妒的女人。
我被嘲弄得有些窝火,然而毫无办法,只得无奈地嗤道:善妒就善妒,总比被别人操纵命运强。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言之有理。
我酸了酸牙,欠了个身就匆忙离开。
跟随章浩琅到了上林苑后,我谨守本分,让我跟就跟,不让我跟就与侍女一起守在账内,做好茶水点心。
沈芯蔓在第一天的时候就过来了,与他单独在账内待了近一个时辰。
出帐时,她发髻微松,口脂淡去,轻飘飘地瞟了我一眼,眼里隐隐划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我一怔。
守在帐外的侍女秋荷耳根可疑地红了。
我故意试探地走近,她一把拦住我:殿下没有传唤,戴侍读你请晚点来。
哦。
我心里嘀咕:他装哑巴怎么传唤秋荷肯定听到了什么羞人的声响才如此。
不由地暗暗心惊:难道章浩琅已经向沈芯蔓坦白了身份若真如此,可谓情难自禁了。
越是如此,我越是心绪难平。
章浩琅在这个女人面前,居然无法隐忍下去,搭上自己美好的前程,真是好得很。
沈芯蔓矫揉造作又恶毒,究竟哪里顺了他的眼就凭一张人兽无害的脸
真是可恶,既然如此,我定要让他们的关系永远见不得光。
行宫的厨房比不得宫里的,看守没那么严,那些宫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想玩乐游逛一番。怠慢一二也没人在意。
我的茶水就没人送来,于是我自己去提,顺道把八公主的茶水也提了来。
侍女秋荷还感激了我一番。
然后,那天下午章浩琅就没出行帐,一直在里面安安稳稳地睡觉。
张嬷嬷与秋荷还道她这些天累着了,为避免打扰她,不让人在旁边说话喧哗。
等章浩琅踉踉跄跄掀开维布走出来,天都快黑了。
他捏捏眉眼,想让自己更清醒些。
这时,沈芯蔓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急得顾不上别的,开口就问:殿下,你怎么还在这里
章浩琅脸一白,急得往林里走去,被她一把拉住:晚了,刺客已经全部伏诛了!
章浩琅身子一滞,然后疯了一般,发出一声怒吼,就冲进了林子。
张嬷嬷与秋荷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做出惊慌地样子,扯上沈芯蔓的袖子,急切地问:沈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八殿下这是怎么啦
沈芯蔓烦躁地一把甩开我:滚开!
力道之大,把我甩到了地上。
然后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张嬷嬷与秋荷回过神来,也慌忙追去。
我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朝暗处的李泉使个眼色,瞧着他趁乱遛进行帐把剩余的茶水倒个干净,才拍拍衣襟一跺脚追出去。
凭着前世的记忆,我往湘帝的行宫那边走去。
章浩琅愿意发疯就发疯去,我可得去打探消息。
忽然被人蒙住了嘴,拉到一棵大树后面。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陈明渊,才松了一口气。
你跑这边来干什么他用气音责怪道。
章浩琅跑不见了,我来看看这边的情况。
他的唇角勾起,明显心情很好。
托你的福,一切顺利。只不过这些刺客都是死士,事情一旦败露就咬毒自尽了,竟无一活口。
他的语气带着点遗憾,不过我已经很高兴了。
陈明渊道:快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简单的一句话,说得我心里暖暖的,我赶紧往回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我正专心赶路,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声,于是放轻了脚步。
无声地走过了几棵大树的距离,终于听清楚了说话的声音。
说,你为何突然接近我,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这愤怒的声音,竟是章浩琅的。
殿下,请你相信我,我是因为爱你才接近你的呀,你怎么能怀疑我呢哭着说话的,居然是沈芯蔓。
章浩琅显然处于癫狂的状态:你叫我如何相信你我并没有对你有过任何暗示,你是如何得知我的秘密的
沈芯蔓一时语塞。
这种答不上来的神情自然坐实了章浩琅的怀疑。
他仰头悲啸:想我隐忍这么多年,没想到会败在自己心爱女子的手上。果然生在皇家就得无情!
沈芯蔓手足无措地爬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说:殿下,别这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把我的身子都给了你,你就是我今生的依靠了,我怎么会害你呢
定然、定然是殿下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对,是戴冰凝,肯定是戴冰凝那个贱人。
章浩琅低头望向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换了副轻柔语气说:你说是我的身边人戴冰凝她一向不曾逾矩,为何会是她
沈芯蔓急得磕磕绊绊:她、搞不好她记得什么,恨着你——
上回我睡得如此安稳,还是喝了你送来的退烧药,蔓儿,你说说,这是为何
别试图攀咬别人,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皇后的人
沈芯蔓慌忙摇头,很快就无法摇了,因为被掐住了脖子。
章浩琅越掐越紧,直到沈芯蔓发不出声音。
我的嗓子提到了心眼,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他把手往前一推,就把沈芯蔓推倒在地。
沈芯蔓摸着脖子咳了几声,缓过气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章浩琅
地丢下一句:以后,离我远点。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劫后余生的沈芯蔓从地上爬起来,细细地啜泣了一会,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6、
章浩琅回到行帐,又恢复了平静,做回了恬静安详的八公主章浩玥。
湘帝遇刺,虽然毫发无损,到底失去了兴致,没两天就开拔回宫。
这次化险为夷,多亏太子及其随行鼎力出手。
既然如此,太子的嫌疑就被排除在外,这一世,湘帝对他信任有加,回宫后,委以重任。
越贵妃和四皇子计划失利,异常低调。
我给陈明渊留信息,让他献策,请皇后给四皇子赐婚,把沈芯蔓赐给他。
这可是一个绝妙的离间之计。
想想,被章浩琅破了璧的女人再赐给四皇子章浩瑞,章浩瑞是否有前世章浩琅的雅量、可以豪不计较地宠爱这个女人
沈芯蔓接到赐婚懿旨,顿时惊惧得面无血色。
当晚,她就来找章浩琅。
毕竟是自己爱过的女人,章浩琅没忍住,见了她。
沈芯蔓给他带来一个吓人的消息:她怀孕了。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劈得章浩琅半响说不出话来。
沈芯蔓哭哭啼啼地说着一些语无伦次的话:为什么,这辈子为何都变了,你明明可以成功变回男儿身的,明明可以的,你还可以登基称帝,而我是你最宠爱的女人......
别说了!
被困在八公主身份里的章浩琅,听了这些话只觉特别扎心,恼怒地呵斥她。
赶紧把你肚子里的东西处理掉,不然我们都得死。
章浩琅冷酷的话刺痛了沈芯蔓,她恳求道:殿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呀。
你再想想办法,或者你去向圣上坦白,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去坦白,去请旨要了我好不好
章浩琅被她天真的蠢话惹笑了。
我去坦白,父皇或许会饶我一命,可是皇后绝对饶不了你。蔓儿,认清现实吧,赶紧想办法处理掉,要怪只怪他来得不是时候。
沈芯蔓绝望地清醒过来,脸色煞白地离开了。
章浩琅正心焦地等待她的消息,突然被坤宁宫的林公公请了去。
皇后笑眯眯地请他喝茶,询问他可有钟意之人,意欲为他挑选一位出色的驸马。
章浩琅惊慌地差点打翻了茶杯,一盏茶喝下去,就眼一闭,不省人事。
醒来时,他正被束了手脚绑在一张床上。
让他吓破了胆的是,他浑身赤裸,下半身的男儿特征就这么大咧咧地暴露着。
一位蒙着脸的净身师傅拿着月牙刀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朝他下半身的部位探去。
一声惨叫尖锐地响起。
然而这里是一间地下室,门窗不但不露风,还做了隔音处理。他叫破了喉咙,外面的人也听不见。
章浩琅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淋漓直下,手脚拷住的地方蹭出了血,死命挣扎也没用,就这么被残忍地阉割了。
一个月后,他被放了回来,那眼神,不再恬淡娴静,而是死寂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此生只能做八公主章浩玥了,虽然活着,却再也没了希望,生不如死。
而我,已经被特准出宫回家。
出宫这日,他不再顾忌,居然开口跟我说起了话。
你为何会得到特准他死死地盯着我。
我故作震惊:哎哟,殿下,你会说话啦你的声音——
他的声音比女人的粗,比男人的尖,怪里怪气的。
回答我!他暴躁地一吼。
殿下别生气,我看殿下似乎不太中意我,就去求了老嬷嬷,老嬷嬷说上面准了。
你撒谎!
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力度之大,痛得我龇牙咧嘴。
你撒谎,是你,一定是你背叛了我!
看到他眼里的狂怒,我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叫起来:放手!救命!救命呀!你疯了!
章浩琅另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双目赤红地用劲掐起来。
我立刻再发不出声音,脑袋一空,窒息得无法思考。
眼看就要交代在他手上,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劈晕了他。
裴绍元嫌弃地看着倒在地上章浩琅,对我催促道:你快走吧,幸好表哥交代让我暗中保护你。
我感激涕零地谢了谢,脚底抹油地向宫门跑去。
三个月后,沈芯蔓与四皇子章浩瑞完婚。
此时,她的肚子有些显了。
她倒是想及早处理掉,可自从被赐婚,她就被宫里的四位调教老嬷嬷守着,根本找不到机会处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肚子大起来。
验身的嬷嬷就是个摆设,就让她怀着孩子嫁给了章浩瑞。
不消说,这就是皇后和太子特意恶心越贵妃和四皇子的。
四皇子再不愿,也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野种,任由自己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四皇子有气无处发,自然把气全部发在沈芯蔓身上。
他不得志,爱上了酒,喝了点小酒就拿沈芯蔓出气,打骂是常事。
这天,四皇子喝多了,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
他穿的可是皮实的鹿靴,这一脚下来,可是能要命的。
此时她正怀孕六个月,被这么一踹,顿时血流不止。
太医忙活了大半夜,也无济于事,结果是一尸两命。
沈芯蔓终于死了,这一世,她也尝到了与自己肚子里的孩儿共赴黄泉的痛苦。
她死前还在不停地念叨:不是这样的,我怀的是太子,是太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眼睛挣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大家都以为她疯了,只有我明白她说的何意。
前世,她和章浩琅的第一个孩子,被封为了太子。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章浩琅换不了身,她也翻不了身。
她错就错在,把前世的高傲和目空一切带到今世,对我这个从前的失败者不屑一顾。
四皇子不妨自己踢死了人,被那一地的鲜血吓得惊吓过度,引发了恶疾,不久也去了。
前世今生,他都是个短命鬼。
我没了赐婚,自由得很,三天两天被母亲拉出去参加宴会。
母亲费心地推销我,到处为我访问好儿男。
当然,向我提亲的人不是没有,可是很难定下来,不是母亲不同意,就是父亲不同意,要么就是我不愿意。
这日,来了一号大户人家提亲,把我父母亲的嘴都要笑歪了。
居然是定远侯府,为二公子陈明渊提亲。
我惊吓不小,陈明渊这是干什么
最该绕着我走的,不就是陈明渊么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嘲笑我善妒。
我顾不上俗礼,闯到后院的小亭,与他见上面,当面问他为何。
他嘻嘻一笑:怎么,你还看不上我
我一怔,摇摇头:不是。
那你不是该高兴么
我愣愣地问:可是,你为何看上了我
他一挑眉:许是你长得不丑
我被他不正经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了,他才正色道:大概,我就喜欢你这样式的。
我这个厚脸皮,突然就脸红起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红耳赤的我,笑得得意。
就他了,难得我和我父母达成了一致意见。
新婚之夜,行了周公之礼后,他突然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发现章浩琅的秘密的
我猝不及防,顿了几瞬才道:不小心听到他和沈芯蔓的谈话发现的。
哦。他满足了好奇心,终于呼呼地睡了过去。
今世,我的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