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陈平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顾之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便准备离去。
“对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几天后的三司同堂会审需要麻烦你了!
我就不过去了!”
“嗯?”
本来都已经走到门口的顾之江脸色顿时有些变了。
这叫什么事啊!
自己什么也没干,怎么一个个都堆着一堆事麻烦他?
顾之江的脚步顿在门槛处,背影僵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身,有些幽怨的看着陈平。
就像被丈夫背叛的原生妻子一般。
“陈大人,”
顾之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你再说一遍?麻烦我做什么?”
陈平始终没有从那张巨大的西北地图上抬起头来,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日常公务:
“三日后,三司同堂会审段宏通敌,刺杀秦王一案。
秦王殿下旨意,由你监督整个会审过程,确保公正严明,杜绝任何包庇或构陷之举。
既然如此,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结果既然注定,那我去不去都无所谓了!”
“我?”
顾之江指着自己的鼻子,在指了指陈平。
“陈平,你自己搞出来的事情,你布的局,你挖的坑!
到了现在,你说你不去了?”
顾之江对着陈平破口大骂。
你说所有事情都是你做的,到了最后被打脸的时候,你说你不去了?
让自己去顶这个雷,你好意思?
陈平静静地看着他爆发,眼神依旧平静,
直到顾之江吼完,胸膛剧烈起伏,他才缓缓开口:
“之江,你理解错了。”
“我错在何处?”
顾之江冷笑。
“第一,这局不是我布的,是段家自己造的孽。
西北叛军横行,朝廷军费捉襟见肘,他段宏府中却堆金积玉,富可敌国。
他那些钱,沾着多少边关将士的血泪?
秦王殿下要动他,是势在必行,并非是我一人之意。
我不过是,恰好借助这个刺杀的由头。”
陈平的手指在地图“西北”二字上重重一点,指节泛白。
“第二,让你出面,并非让你为我背锅,而是让你为秦王殿下背书!
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西北大战背书!”
陈平的目光锐利起来,直视着顾之江,“段宏必须倒,他的家产必须充入军资,此事不容有失!
我需要一个足够分量、足够清醒,且立场与秦王殿下绝对一致的人坐镇,确保这场会审的结果,只能是秦王殿下想要的结果!
这个人,只能是你,顾之江!”
“第三,”
陈平的语气稍稍放缓,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手段酷烈,行事不择手段。
是,我承认。
但顾之江,我问你,若不用雷霆手段,不斩断这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不清除这些趴在帝国肌体上吸血的蠹虫,西北的烽火靠什么去扑灭?
怎么消灭南方的诸王?怎么一统整个大乾?
他往前一步,距离顾之江极近,声音压得更低:
“秦王殿下要的,是一个能支撑他扫平西北的国库!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把这国库填满!
过程是否光明磊落?
手段是否经得起史书推敲?
那都是胜利者才有资格去粉饰的东西!
现在,我们只需要结果!
一个段宏倒下去,千千万万的将士才能站起来。
拿着饷银,握着刀枪,去把那些威胁帝国根基的叛军碾碎!
这个道理,你顾之江,难道不懂吗?”
顾之江脸上的愤怒僵住了,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陈平的话,露出了底下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
秦王殿下的意志,西北的战局,庞大的军费缺口这一切,都沉重地压在他心头,让他方才那股被当枪使的委屈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着陈平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近乎疯狂的执拗。
那里面燃烧的不仅是复仇的火焰,更有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对达成目标的绝对偏执。
这种偏执,让顾之江感到一阵寒意,却也让他无法反驳。
良久,顾之江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吐出一口气,肩膀仿佛瞬间垮塌了几分。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再放下手时,脸上只剩下认命般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陈平!”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你真是个疯子。”
“但现在的大乾需要这个疯子。”
陈平平静地接道,眼神重新落回地图上,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交锋从未发生。
顾之江沉默地站在那里,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对着陈平的背影,极其敷衍地拱了拱手。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一步一步,踏出了刑部正堂的门槛。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笼罩的那片沉重的阴霾。
“造孽啊”
一声微不可闻、饱含着无尽无奈与自嘲的叹息,最终消散在刑部正堂中。
“呵,小屁孩一个”
在顾之江离去后不久,陈平那略显得意的声音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