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温与徐渭一同退出淮王府,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后,随即默然分道而去。
说来颇具讽刺意味,在淮王府内,两位长史间的矛盾反倒最为尖锐。
刘温说徐渭虚伪,认为此人惯会见风使舵,巧言令色,口中难有半句真言。
所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任何人都不知道其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徐渭则鄙薄刘温之伪善,视其为一介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如此格格不入的两人,今日竟难得意见相合。
当然,这不过是表象上的共识。
至于各自心底作何盘算,那就无人知晓了。
值此非常之时,但凡明眼人,都知晓该摆出何种姿态。
两人分开后,都没有回家,反而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徐渭的目的地,是城内几处高门大院的府邸。
那里盘踞着扬州乃至江南最具影响力的几大世家。
他的任务,便是赶在王府正式召集令下达之前,先行一步去“拜访”这些老狐狸。
说是游说,不如说是探底、施压与交易。
而刘温则是去往扬州官府,进行日常的处理政务。
自从刘子然上位后不久,扬州官府便成了名存实亡的状态。
到了现在,更是由王府统一管理。
扬州城似乎比北方的京城更加繁华,地处繁华地段的官府。
不过和热闹的街道不同,官府内是冷清的。
刘温刚踏入府衙不久,扬州通判便已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急切。
“大人!”
通判躬身行礼,声音压得略低,“京城林家刚传来密信!户部尚书沈墨竟在京城陷落之际逃了出来!
据信所述,他此刻正沿长江漂泊,目的地极可能是我扬州!”
“哦?户部尚书逃出来了?”
刘温闻言,目光转向这位年过四十的下属,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户部尚书在战乱中逃了出来,怎么想都是一件比较魔幻的事情。
“千真万确,大人!”
通判语气肯定,“卑职收到林家密报后,已立刻分派两路人手。
一路核实消息真伪,另一路则赶赴长江沿岸各处渡口、滩涂,暗中守候,只待沈大人靠岸。”
刘温微微颔首。
通判这番安排,先查证后接应,步骤清晰,应对得宜,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
“嗯,如此处置甚妥。”
他简短地肯定了一句,旋即不再多言。
转身走向自己的公案,开始处理起那些永无止境的公事。
对他而言,沈墨的到来自然是非常惊喜的。
谁也不知道京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如此重量级的大臣来到扬州,那自然是举着双手欢迎的。
更何况这位沈大人可是扬州本地人,更是家族子弟,天然的盟友。
而另一边的长江边上,一条中等大小的船只,正借着暮色与薄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向一处荒僻的芦苇荡。
船身吃水颇深,显然并非寻常客船。
船头,沈墨裹着一件半旧的深色斗篷,身形几乎与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他凝望着不远处扬州城模糊而庞大的轮廓,眼神有些复杂。
那里是他的故土,如今却让他有些失神。
“大人,前面就是约定的滩涂了。”
身后一名护卫低声道。
沈墨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船只终于轻轻靠岸,船底摩擦着松软的滩涂,发出沉闷的声响。
“下船。”
沈墨低沉的声音响起。
两名护卫率先跃下,落地无声,迅速占据左右两侧的有利位置。
刘烨紧随其后,年轻的脸庞上带着紧张和好奇,护卫在沈墨的身边
就在这时,前方的芦苇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的晃动。
紧接着,三个身影分开芦苇,显出身形。
为首一人,身着便服,但举止干练,眼神精明。
他快步上前,对着沈墨的方向深深一揖。
“敢问可是沈大人当面?卑职奉扬州通判大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身后跟着两名孔武有力的汉子,虽也穿着普通布衣,但腰杆笔直,显然是衙门里的得力捕快或军健。
沈墨藏在斗篷阴影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扬州官府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快,也要“周到”。
“正是沈某。”
沈墨的声音不高,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有劳通判大人费心了。”
“不敢当!”
那为首的小吏连忙道,“通判大人收到消息,便即刻命卑职带人前来接应,务必确保大人安全入城。此
处非久留之地,请大人随卑职移步,车马已在官道旁备好。”
他侧身让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沈墨身后的两名护卫和刘烨。
心中有些惊讶,那护卫身上蕴含的杀伐之气浓郁的可怕。
“带路吧。”
几位小吏对视一眼后,随即也不马虎,朝着前方引路。
一行人迅速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和茂密的芦苇丛中。
随着沈墨入城,扬州城的上层彻底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沈墨进城不过几个时辰,淮王府里便陆陆续续有许多贵客上门拜访。
所有人都想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一个月都没围到,城池就被攻了下来,这对稍懂些战事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可思议。
当然,对他们更重要的是,北方新势力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这是所有世家大族最想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