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一些将领面露恍然,想起了秦昊当年那段“轶事”。
另一些则微微蹙眉,觉得顾横此举有些不妥。
让一位手握实权、刚刚还立下大功的统兵大将当众舞剑助兴,如同倡优俳伶,未免有失体统,甚至带着点折辱的意味。
但看看顾横那“殷切”的笑容,再看看似乎有些异动的秦昊,众人一时又不好直接反驳这位刚刚顾家子弟。
赵奢张了张嘴,想打个圆场,却见顾一衡也目光炯炯地盯着秦昊,显然心意已决。
秦昊本人倒是想到些什么,感觉有些意思。
他看向顾横,方脸上那过分热情的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呵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顾横啊顾横,你羡慕就羡慕,非得踩我一脚才舒服?
他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环顾四周,见众人目光复杂,有期待的,有担忧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醉醺醺的钱猛都抬起了头,迷迷糊糊地嘟囔:
“剑舞剑?好”
秦昊忽然笑了,那笑容坦荡得让顾一衡心头莫名一跳。
他推开面前的案几,站起身,对着顾一衡微微拱手,声音清朗,听不出丝毫勉强:
“顾司马既然有雅兴,诸位袍泽也想看,末将献丑了。”
他没有推辞,没有解释当年那场剑舞只是机缘巧合下的表演,更没提那是他初入军营、人微言轻时为了引起主帅注意的无奈之举。
他径直走到营帐中央的空地上,那里足够宽敞。
“借剑一用。”
秦昊目光扫过旁边一位亲兵。
亲兵犹豫了一下,解下腰间佩剑,恭敬地双手奉上。
这是一把军中制式长剑,朴实无华,带着冷硬的杀气,绝非表演用的花哨道具。
秦昊接过长剑,入手微沉,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
他缓缓抽出剑身,清越的出鞘声在寂静的营帐中响起,寒光映照着他年轻却沉稳的脸庞。
他并未摆出任何花架子起手式,只是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剑已成为他手臂的延伸。
下一刻——
剑光骤起!
没有想象中的华丽翻飞、衣袂飘飘。
秦昊的剑,快!准!狠!
简洁得近乎冷酷。
一道匹练般的寒光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前方虚空,随即手腕一抖。
剑身如灵蛇般回旋,划出凌厉的圆弧,带起的劲风甚至拂动了近处将领的须发。
点、刺、撩、抹、劈、挂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比,蕴含着千锤百炼的杀伐之意。
他步伐沉稳,身形在营帐方寸之地挪移,竟带出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磅礴气势!
这哪里是“舞”?
这分明是战场搏杀的精髓!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致命技艺!
营帐内落针可闻。
方才那些抱着看“花拳绣腿”心态的将领们,脸上的轻松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震惊。
顾横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看到的不是供人取乐的表演,而是一个真正浴血疆场的年轻统帅,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力量与资本!
钱猛醉眼朦胧地张大了嘴巴,连酒水从嘴角流下都浑然不觉。
秦昊的身影仿佛与剑光融为一体,最后一式,他腾空而起,长剑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力劈而下!
剑尖在离地面寸许之处戛然而止,劲风激荡,吹得地面灰尘四散。
剑势甫收,杀机已至!
喝彩声尚未出口,甚至众人脸上的震惊还未散去,秦昊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主座!
三步之距,在他脚下如同缩地成寸!
顾一衡脸上的僵硬笑容甚至来不及转换成错愕,瞳孔中只映出那道骤然逼近、带着方才剑舞未散尽寒芒的身影!
“你——!”
顾一衡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秦昊手腕一抖,那柄犹自嗡鸣的制式长剑,不再是演练般的华丽,而是化作了真正索命的剑光!
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分花哨,剑光一闪,直如白虹贯日!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骨骼的声音,在死寂的营帐内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冰冷的剑锋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顾一衡的脖颈!
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瞬间飙射而出,溅满了案几上的酒菜,甚至有几滴滚烫地落在旁边顾横煞白的脸上。
顾一衡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秦昊。
喉间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所有的光彩迅速从他眼中褪去。
他死死捂住喷血的脖颈,却阻止不了生命的飞速流逝。
身体一软,重重地栽倒在主座之上,唯有那汩汩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华贵的椅垫。
死寂!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包括赵奢、钱猛,甚至那些原本按着剑柄的将领,全都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顾一衡刚刚还以漠河起誓、掌控全局的顾司马就这么死了?
被秦昊杀了?
秦昊猛地抽回染血的长剑,任由顾一衡的尸体重重滑落。
他看也不看那具尚在抽搐的躯体,豁然转身,精准地锁定了下方席位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伊大目!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极致的决然,瞬间撕破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大目兄!可还记得当日诺言否?”
这一声断喝,如同点燃的信号一般。
被点名的伊大目,脸上的震惊瞬间被一种狂热的、近乎狰狞的凶狠所取代!
他猛地推开面前的案几,发出巨大的声响,霍然站起,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咆哮:
“顾青不仁,背弃我等!今日不反,更待何时?
杀——!!!”
话音未落,他抓起桌上的酒杯,用尽全力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进攻的号角!
轰隆!
营帐内门帘被粗暴地掀开!
早已埋伏在帐外、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甲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
冰冷的刀锋在烛火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杀!”
“一个不留!”
震天的喊杀声取代了所有言语!
冲进来的甲士目标明确,根本不给帐内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刀光剑影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挥向那些还沉浸在顾一衡暴毙的惊骇中、属于顾青嫡系的将领!
惨叫声、怒骂声、兵刃交击声、身体倒地的闷响瞬间交织成一片血腥的炼狱!
赵奢目眦欲裂,刚拔出半截佩剑,就被数把长矛同时捅穿,钉死在座位上!
那些原本对顾一衡不满、甚至准备拼命的将领,此刻也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和绝望。
他们想反抗,想质问秦昊为何连他们也杀,但冲进来的甲士根本不加分辨,只要是顾青一系或立场不明者,尽皆屠戮!
营帐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而醉卧在角落的钱猛,鼾声依旧。
直到一柄冰冷的长刀带着风声,毫不犹豫地斩落!
那颗在睡梦中还带着酒意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迷糊。
他连眼皮都没能再抬一下,便永远沉入了再也不会醒来的黑暗。
血,很快便浸透了营帐的地毯,浓重的腥气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