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月子时我哭着伺候亲妈吃饭,她摔了我的奶瓶:女人就得吃苦!
那晚我的眼泪哭出了金色光芒,终于看清她自私的嘴脸。
赶走她后,我却发现自己能看见网络小说的爆款密码。
独自养俩娃五年,我的小说火爆全网,身价早已过亿。
落魄母亲上门哭求:女儿,妈知道错了。
我平静摇头:妈,这苦你得自己吃。
______
七月初的盛夏灼烧着城市,但卧室窗门紧闭,空调低哑呜咽着送出微弱凉风,仍抵不住房间里一种沉甸甸的闷热。汗水的咸腥混着奶味、隔夜的尿布气息凝成了令人窒息的气团。刚出生二十天的小宝在婴儿床里发出断断续续像小猫似的哼唧,林薇斜靠在床头,身体沉重得仿佛刚被拆解又粗糙缝合回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缝合线火辣辣的痛楚和内脏缓慢蠕动的酸胀。床头柜上还有半碗没吃完的、已经凝起一层奶皮的红糖小米粥,凉透了,颜色显得浑浊暗淡。
客厅突然传来大响动,什么东西砸在木地板上的一声闷响,吓得她肩头一颤。随即是五岁的大宝撕心裂肺的哭嚎。
林薇!林薇!母亲孙桂珍尖利的声音穿过过道,像铁片刮擦着耳膜,你怎么教的这孩子他把我的药瓶子打翻啦!满地都是!
林薇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床单布料里,指节泛白。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要积蓄爬起千斤重担的力量。她用一只手臂抵着床板,另一只手撑着后腰,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每动一下,骨缝和肌肉深处都发出无声的惨叫。汗珠从额头滚下来,冰凉地滑过太阳穴。双脚沾地时一阵眩晕,眼前全是嗡嗡乱飞的黑点。她扶着墙壁和家具,几乎是把自己拖行着挪到了客厅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她本就急促的呼吸几乎停滞。五颜六色的降压药药片滚了一地。大宝赤着脚站在狼藉中央,茫然无措地看着那一片混乱,抽噎着,小手捏着衣角,脸上全是泪痕和鼻涕。
妈,林薇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孩子小……
小小不是借口!孙桂珍叉着腰站在窗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就是这么惯的!我就放沙发上那么一会儿!都说了多少次了我的东西不要乱动!现在好,全糟蹋了!她指着地上五彩的药丸,胸脯剧烈起伏,这药多贵你知道吗都怪你!一天到晚躺床上当少奶奶,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大宝被这吼声吓得浑身一抖,哭声更大了,扑过来死死抱住林薇的腿,像是抱住了唯一的救生船:妈妈……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林薇弯不下腰,只能徒劳地摸摸孩子的头发,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身体深处的抽痛一阵紧过一阵,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睡衣后背,粘腻冰凉。
妈,林薇试图平复呼吸,声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厌恶的软弱,大宝不是故意的,他还小,他怕你吃药是生病……我待会儿慢慢捡,都包起来,兴许能分出来……她顿了顿,喉咙发紧,你还没吃午饭吧我去下点面条。
孙桂珍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眼尾扫了扫地上:面条别糊弄我!捡干净再说!粒粒皆辛苦懂不懂一点都不会过日子!她转身气冲冲走到沙发前,重重地坐下,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器用力按了几下,屏幕亮起,吵闹的肥皂剧声音瞬间填满了压抑的空间。她盯着屏幕,不再看地上的狼藉和抱着孩子、脸色苍白的女儿一眼。
林薇轻轻掰开大宝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语调的平稳:大宝乖,别踩药片,去房间里看会儿绘本,妈妈很快就收拾。
大宝怯生生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卧室走。林薇这才小心翼翼地蹲下去。她的身体还没恢复,下蹲的姿势让撕裂的伤口和酸胀的骨盆爆发出剧烈的痛楚。她倒抽着凉气,额头抵着膝盖缓了好几秒,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一粒一粒地拾起那些沾了灰尘的小药片。汗水和泪水一起模糊了视线,她咬牙撑着。
收拾干净,已是半小时之后。疼痛和眩晕让她扶着墙站了好几次。她拖着脚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里面空空荡荡,冷冻室里只有几根蔫头耷脑的青菜,保鲜层剩下孤零零的几枚鸡蛋和一包挂面。早晨准备好的菜没做,显然也没人去买新的。
她抓出一把挂面,揭开旁边的米桶看了看,薄薄一层也见了底。水槽里堆着油腻腻的碗碟。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着,冲刷着她因拾药片而冰凉的指尖,也冲刷着她心底沉甸甸的绝望。
橱柜有点高,她需要踮起脚才能拿到里面的面条大碗。脚尖刚离地,身体深处骤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有把生锈的钝刀在刮磨血肉。她眼前猛地一黑,踉跄着扶住冰冷的灶台边缘才没摔倒。额上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她靠在那里喘息,厨房的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渗进来,有种死寂的灰白。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稍缓,她支撑着自己开始烧水。锅子磕在燃气灶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薇!小祖宗醒了!你耳朵聋了听不见啊客厅里孙桂珍拔高的声音又穿透油烟机的噪音刺进来,光顾着自己享清福!哭死过去都没人管!
她条件反射地想冲过去,脚刚迈一步,刀割般的感觉又从下腹猛地窜起,让她瞬间蜷缩起来,身体躬得像一只虾米。她用指甲死死抠住灶台的边缘,指尖都发白。
来了!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水沸了,面条下锅。她机械地搅着,目光却忍不住投向半开放的客厅。小宝的哭声断断续续,母亲斜靠在沙发里,两条腿懒洋洋地架在另一把椅子上,正专注地看着电视,偶尔还跟着里面的笑声哼哼两声,对小宝的哭声置若罔闻。林薇只看到她一个油光水滑的后脑勺。
面条煮好了,清汤寡水,漂着几片薄薄的青菜叶子。林薇用勺子舀了一点自己熬的、已经没什么油花的排骨汤底浇进去,勉强提点味。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大碗面,步子沉重得像灌了铅,挪到客厅。
她放下碗,轻声说:妈,面好了,你快吃吧。声音被电视剧喧闹的对白和依然持续的小宝哭声轻而易举淹没。
孙桂珍动都没动。
妈林薇提高了点声音。
孙桂珍猛地转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像被蚊蝇打扰了清梦:催命啊放那儿!我待会儿看完了吃!没点眼力见儿,没看正演到紧要关头她手指狠狠戳向哭得声音都有些沙哑的小宝,吵得人心烦!你就不能让他闭嘴
冰冷的利刃从脚底直贯林薇头顶。她张了张嘴,喉头堵着砂石,一个音也发不出。一股带着浓浓血腥气的怒意和无法排解的绝望在胸腔里炸开,翻搅着尚未愈合的内腑。她转身冲回卧室,双腿在发抖。
小宝的小脸憋得通红,小拳头紧紧攥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林薇想抱起他,可身体不听使唤,怎么也弯不下腰。她只能无力地跌坐在婴儿床边,隔着冰冷的围栏伸出手,徒劳地去摸孩子滚烫的小手。
哭声撕扯着她的神经,绝望和那无处不在的疼痛混合在一起,吞噬着她仅存的力气。她看到床头柜上,一个刚刚清洗消毒好的玻璃奶瓶里,冲了小半瓶奶粉,准备稍凉些喂小宝。
眼泪毫无征兆地冲垮了堤坝,大颗大颗滚烫地砸落下来,模糊了眼前啼哭的孩子,模糊了窗外灼热的阳光,也模糊了床头柜上那一点象征着希望的白色奶液。心口像被一只冰冷湿滑的手狠狠攥住,越收越紧,抽干了肺里的每一丝空气。
崩溃无声,却惊天动地。身体的所有感官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泪河冲垮了堤防。哭声完全堵在喉咙深处,挤压得胸骨都咯咯作响,只有泪水汹涌而出,视线瞬间一片水亮模糊。小腹深处的剧痛在这种绝望的洪流中无限放大,撕裂感穿透每一个细胞,每一次抽噎都牵扯着那些刚刚缝合不久的脆弱组织,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几乎要向前栽倒。
哭哭有什么用炸雷般的斥骂猛地穿透混沌的意识。孙桂珍不知何时已站在卧室门口,肥胖的身躯堵住了光线,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烦躁和嫌弃,电视的余音还在她身后嗡嗡作响,生个孩子哪个女人不遭罪这都多少天了还哼哼唧唧!我年轻那会儿生完三天就下地干活!矫情!天生的命不好,就别整天摆一副苦瓜脸,看着晦气!就你这德行,还指望男人心疼你孩子也跟着你倒霉!
那声音像无数根淬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林薇已经被绝望浸泡到麻木的神经末梢。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事实,将过往二十多年的委屈、忽视、不被爱的窒息感全部从深渊里勾拽出来。不是疼痛,是更深邃、更冰冷、更残酷的毁灭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汗水和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空洞得像两个幽深的窟窿。她死死盯着门口那个被逆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人影——她的母亲。那是她的根,却也是刺穿她心脏的锥子。
就在这时,小宝细弱的哭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撕裂感。
呜哇——哇啊——哇——!!!
这声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薇脑子里的某根弦,嘣地一声彻底断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不是为自己,是为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在绝望深渊边缘啼哭的孩子!某种比愤怒更凶猛、比母性更原始的力量从破败的身体深处火山般喷发!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连那剖腹产带来的刀口似乎都感觉不到了。她一把抄起床头柜上那个装着温热奶液的玻璃奶瓶,那是她之前给小宝准备的唯一慰藉,猛地从床沿站了起来!
滚!!!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爆开,带着血沫的铁锈味,震得她自己耳膜嗡嗡作响。她用尽全身力气,不是扔向母亲,而是狠狠砸在那人和孩子之间光洁的地板上!
啪嚓——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裂开来!温热的奶液混着玻璃碴子四处飞溅。洁白的牛奶迅速在地板上铺开一小片,如同污浊的眼泪。
孙桂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溅到拖鞋上的奶渍、玻璃碎吓得整个人往后一蹦,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啊!疯了!你疯了!林薇!她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烦躁和嫌弃瞬间褪去,只剩下最原始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怒火,反了天了!敢砸东西!我养你这么大……
滚!!!林薇再次爆发,声音嘶哑破裂,像恶鬼的咆哮。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枯叶,指向门口的手指也痉挛般剧烈抖动,眼睛血红地瞪着孙桂珍。眼泪还在疯狂奔涌,视线模糊,但她知道门在那个方向。滚出去!立刻!滚回你老家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滚——!!!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骇人:头发被汗水和泪水黏在脸上和脖子上,面色惨白中透着疯狂的红晕,眼睛布满血丝突出着,身体因为剧烈的颤抖和愤怒而摇摇欲坠,被飞溅奶液浸湿的睡衣贴在身上,活脱脱一个刚从炼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孙桂珍被这前所未有的架势完全镇住了。所有骂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惊疑不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她看看女儿可怖的样子,又看看满地狼藉的奶液和玻璃碎片,还有仍在疯狂嚎哭不止的小宝,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发出你……你……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滚——!林薇又发出一声更尖锐的嘶鸣,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吼出来。
孙桂珍彻底被吓退了。她慌乱地转身,撞倒了旁边放着药瓶的矮凳,瓶子骨碌碌滚出去。她手忙脚乱地去开门,因为过于紧张,手指打了两次滑才拧开门锁。
哐当!
老式的铁门被孙桂珍用力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外隐约还能听见她气急败坏又带着恐惧的叫骂随风传来:……白眼狼!……丧门星!……活该受苦!……
世界,突然间安静了。
只有林薇胸腔里破风箱般剧烈的喘息声,和小宝依旧尖利却似乎开始转向委屈抽噎的哭声。还有,她自己脸上奔涌的泪水,滚烫、汹涌、仿佛永无止境。
光线从窗帘缝隙斜射进来,正好照在她脸上。泪水滑落时,在脸颊上拖曳出几道奇异的、湿漉漉的微光轨迹,像透明的痕迹。哭得太狠,眼球传来一种胀裂的剧痛,眼前从血雾弥漫的金星乱冒,逐渐变成一片纯粹的金色光晕。仿佛眼球在燃烧,流下的不是泪,是滚烫的熔金。世界在金黄和黑暗的边缘扭曲。
身体终于支撑到了极限,所有强行动用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连带着那不顾一切爆发出的怒火和母性。她像被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整个人脱力地、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
倒下前的那一瞬,她的目光恰好扫过地板上那片刺目的牛奶和玻璃残渣的反光。在泪眼朦胧的金色光晕中,那滩白色液体边缘的弧度和几块玻璃碴子尖锐的棱角,仿佛在她眼前被放慢、放大,扭曲组合成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幻觉——就像一篇网络小说结尾处惊心动魄的句子,字字带血,带着某种令人心碎的戏剧张力。
嘭。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耳边小宝的哭声,也终于在她坠落的瞬间,彻底模糊、消遁了。
______
门被甩上后的绝对寂静并没能维持多久。
小宝歇斯底里的哭声如同溺水者的最后挣扎,重新穿透林薇昏沉的黑暗屏障,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灼人的沙哑。那声音像粗糙的砂纸,一下下磨刮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她试着蜷缩,后背却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提醒她正躺在地上,而不是温暖的病床。
小腹刀口那尖锐灼热的撕裂感,立刻成为了身体其他部位疼痛复苏的信号旗。腰像是被万吨卡车碾过了一遍,肩背僵硬酸痛。每一次想要挪动哪怕一寸,都引来骨头缝里清晰的抽痛。
小宝……林薇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模糊的气音。眼睑重得像挂了铅块,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视线在模糊中摇晃了片刻,才对准哭声的来源。婴儿床上,那个小小的身体哭得浑身通红,小小的拳头死死攥着,像在指控世界的无情。
就是这个小东西……在孙桂珍眼中麻烦和晦气的小东西。她是他唯一的依靠。林薇的指尖在地板上无意识地抠了一下,粗糙的灰尘沾染了指腹。她必须起来。
她用手肘撑着冰冷的地面,开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引来骨骼和肌肉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瞬间浸透了额头和后颈的碎发,黏腻地沾在皮肤上。她喘着粗气,忍受着每一次挪动带来的撕裂感,最终像耗尽了最后一滴油的机器,跪趴在了婴儿床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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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小指被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是婴儿床上小宝滚烫的小拳头,那只小手像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死死揪住了她的指尖。
就是这一瞬间,一股纯粹的母性本能冲刷过所有的疲惫和绝望,给了她近乎残暴的力量。
林薇低吼一声,硬生生将上半身从地板上拔了起来!眼前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旋转,耳边嗡嗡作响。她双手死死扒住婴儿床冰凉的栏杆,指甲泛白,指节咯咯作响,靠着那冰冷的支撑,将自己一寸一寸地从瘫软的状态里拖拽出来。
终于,她的脸贴上了婴儿床带着乳胶气息的柔软围挡。喘气声剧烈得像漏气的风箱,肺叶摩擦着胸腔。小宝滚烫的额头抵在她的下巴上,细微的挣扎和声嘶力竭的哭声瞬间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委屈无比的抽噎。
他感受到了她的存在。那滚烫的小手死死攥着她的睡衣前襟一角,再也不肯松开。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咸涩地滴进眼睛,带来一阵涩痛。林薇闭上眼,额头抵着冰凉的栏杆,大口喘息。身体内部的灼痛随着这耗尽心力的挣扎暂时蛰伏下去,只剩下沉重的虚空感。
时间在极致的疲惫和对孩子无条件的付出中缓慢流淌。林薇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摇晃着,把新冲好、温度合适的奶一点点喂给那个几乎哭脱力的小可怜。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忍着剧痛,一点点爬近大宝那扇紧闭的房门,用虚弱的声音安抚里面那个被惊天动地争吵吓坏了的、蜷缩在床角的小影子。记不清又是怎样拖着身体爬到座机旁,用几乎虚脱的声音拨通了丈夫的电话,对着话筒只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回来……妈走了……小宝刚哭得厉害……我动不了……
之后的一切,模糊得像一场褪了色的长镜头。丈夫半夜赶回来,看到一地狼藉和蜷在地上、身边堆满纸巾和退热贴、眼角还挂着泪痕已然昏睡过去的林薇时,那震惊、心痛又夹杂着无措的眼神;他笨拙地抱起她安置回床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那些玻璃残渣和奶渍;大宝怯怯地从房间探出头,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
丈夫的假期被迫延长,笨拙地尝试照顾两个孩子。但现实冰冷。他终究要工作养家糊口。一个月后,当刀口的结痂脱落,留下一条暗红的细长蜈蚣印记时,他收拾行李,忧虑重重地踏上了回程的路。临行前塞给她为数不多的现金,反复叮嘱有任何事一定要打电话。但门被带上之后,那种深沉的孤独和无助立刻像浓雾一样重新将林薇包裹。两个孩子嗷嗷待哺的日常,瞬间成了压在她肩头无法撼动的大山。
日子变成了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拉锯战。
厨房灶台上粘着不知哪天的油污,冰箱里几根蔫黄的青菜提醒着她生活物质的捉襟见肘。婴儿换下来的尿布还没来得及清洗,堆在塑料盆里散发着浓重刺鼻的氨味。大宝搭的积木城堡倒塌了一半,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客厅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板上。水槽里两只带着奶渍和糊糊痕迹的碗碟正用沉默控诉着女主人的缺席。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种灰扑扑的、被遗忘的潦倒气息中。
林薇蹲在卫生间冰冷的地砖上,把几件孩子的小衣服按在装满水的盆里。肥皂粗糙的边缘摩擦着她指腹上皲裂的口子,带来细密的刺痛。她机械地搓洗,冷水冻得关节隐隐作痛。腹部的伤口被这个姿势拉扯着,传来一阵持续的钝痛,像里面还有一根冰冷的针在搅动。她不得不隔一会儿就停下,扶着发酸的腰喘息片刻。
大宝拿着一个玩具车跑进来,车轱辘哗啦哗啦响。妈妈,车车坏了!他把小车举到林薇眼前,小小的脸上满是失望和焦急。
宝宝等一下,林薇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甚至没力气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妈妈洗完这件衣服,马上看看好不好
大宝不依不饶,绕着盆转圈:妈妈!现在就修!现在!
小宝的摇篮里也传来烦躁不安的哼哼唧唧,有发展成新一轮哭嚎的迹象。
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再次从胃里翻涌上来。林薇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飘浮着肥皂和尿布混浊的气味。不能崩溃。崩溃过一次了,没用。眼泪流干了,只有现实的残酷等着她。
她用力地搓洗盆里的衣服,手指捏得发白,仿佛要捏碎什么,仿佛要把所有无处宣泄的愤懑和委屈都揉进那几件皱巴巴的布料里。
夜深了。月光吝啬地挤过被廉价窗帘挡住的窄缝,在卧室地板上投下一线惨白的光痕。两个孩子终于睡了,大宝蜷在小小的儿童床上,呼吸悠长。小宝在摇篮里翻了个身,发出微弱的嘤咛。
世界获得了暂时的、沉重的安静。
林薇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板上,后背被粗糙的壁纸硌得生疼。家里唯一的电脑放在卧室角落的旧桌子上,屏幕一片漆黑。她看着那个冰冷的机器黑屏,像注视着一个沉默的墓穴。那是她生孩子前用来查资料、偶尔追剧的工具。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如同在绝境峭壁上长出的杂草——活下去。
她需要钱。活命,养孩子。丈夫每个月寄来的钱扣除奶粉、尿不湿、水电房租后所剩无几,窘迫得像用一张破网去打捞大海。
文字……她从小唯一擅长、唯一能提供一点点微薄价值的东西,就是考试卷上的方块字。可她从没想过用它赚钱,尤其是写小说。
此刻,绝望把一切不可能都磨成了也许的棱角。
她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动身体,坐到了书桌前那张破旧的转椅上。按下开机键,显示器幽幽亮起,蓝色的光照亮了她疲惫苍白的脸。她登录了一个经常去浏览的免费阅读平台。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五花八门的分类和小说的海报缩略图。
视线扫过那些夸张暧昧的封图和耸人听闻的标题,脑子却一片空白。她从未尝试过写小说,更不知道现在的人爱看什么。茫然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头顶。就在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徒劳地在各个小说链接中游弋时,一种奇异的、尖锐的刺痛感突然毫无征兆地从眼球深处炸开!
像是被强光刺了一下,又像是有无数细微的针尖同时向内挤压她的眼球。这痛苦来得猝不及防,她忍不住嘶地一声倒抽冷气,条件反射地捂住了眼睛。
剧痛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几秒钟后,灼刺感如潮水般退去。
林薇有些惊疑不定地缓缓放下手,试探着眨了眨模糊的眼睛,再次看向那亮得有些晃眼的电脑屏幕。
视野缓慢聚焦。平台那排排整齐的小说链接、花花绿绿的封面海报和广告背景,清晰地呈现出来。但就在这种清晰的视野中,一种微妙的异样感如同湖面投入石子荡漾开的涟漪,瞬间攫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看到一篇题为《邪王霸宠,神医王妃很嚣张》的小说缩略图。就在那穿着玄色长袍的阴鸷男人形象旁边,一行毫不起眼的简洁小字——她说:‘王爷,你有病!’,他却把她圈入怀:‘只有你能治。’——这几个不起眼的方块字周围,竟然萦绕着一圈极其微弱,却难以忽视的淡金色光晕!那光晕如同夏日夕阳最后的余晖在字面边缘流淌、跳跃,若隐若现,仿佛拥有某种奇特的韵律。
她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看向页面顶端的另一个推荐位,书名《一胎双宝:帝国总裁爹地超凶猛》。硕大的标题文字下面,同样一小行副标题:他冷戾道:‘女人,偷生我的孩子,代价你付不起。’就在付不起这三个字上,那奇异的、温暖的、近乎透明的金色光晕再次出现了!如同细碎的金粉温柔地洒落在那几个特定的字符上。
林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后便是擂鼓般的狂跳!不是因为疼痛,而是眼前这超乎常理的景象带给她巨大的震动!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全身汗毛倒竖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月子期间那双痛苦的、痛得要炸开的眼睛……那种哭到极致眼球灼烧流淌熔金的幻觉!
金……光晕
她猛地闭上眼,用力揉了好几下,再睁开。屏幕清晰依旧。她试探着移动鼠标,滚动页面。视线扫过其他小说的标题、引言、简介文字……绝大多数都只是正常的字符像素排列组合。偶尔会有极少数特定字眼周围悄然浮现那若有似无的金色边缘。譬如一个绝色、狠戾、撩人骨髓,或者某个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他却亲手撕碎她的婚纱这种带着强烈情感冲突的短句下方。那金色光晕的浮现毫无规律可循,强弱不一,位置随机。
林薇感到一阵轻微的、不真实般的眩晕。是产后虚弱产生的视觉幻象还是那晚撕心裂肺的痛哭真的在绝境中点燃了什么她无法确定。但一种带着渺茫希望、更带着本能的生存欲念的奇异力量,猛地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绝望。
她的手,那只布满细小皲裂口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放上了冰凉泛着油光的键盘。
指尖落下,敲下第一个键。
嗒。
那微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深夜房间里,却如同一声号角。窗外是城市沉睡的霓虹余光,窗内,她对着惨白方寸屏幕的微光屏幕,开始她一场孤注一掷的征程。
生活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清晨六点不到,大宝已经揉着眼睛自己爬了起来。林薇刚哄睡了三小时前醒来喝过奶的小宝,还没来得及闭眼,卧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张小小的、带着期待和不安的脸探了进来。
妈妈,声音软糯又带着没睡醒的慵懒,小宝睡着了吗我想看动画片……
林薇强撑着从电脑前抬起头,眼皮沉重地粘着,视线甚至有些模糊不清。她看着屏幕上凌晨五点挣扎着敲出的三百多个词句,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她挤出一个疲惫到极点的微笑:小宝刚睡下呢……宝宝自己先去客厅玩一会儿玩具,好吗妈妈……要再写一会儿字。声音嘶哑得像含了沙砾。
大宝懂事地点头,但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眼底那两片浓重的青黑,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他轻轻带上房门。
客厅传来积木碰撞的轻响。这声音就是倒计时的秒针。
林薇甩了甩沉重发麻的头,试图集中注意力。一夜未眠的疲惫和身体的极限透支感如同冰水灌顶,手指仿佛有千钧重。她盯着刚写出来的那段平平无奇的穿越遇王爷开头,总觉得少了什么。哪里不对昨晚看到的那句你有病的简介在脑中一闪而过,带着某种奇妙的蛊惑力。那句子里好像有光……她尝试着改动女主的反应,把她设定的温顺怯懦删除,让初来乍到的女主面对压迫,脱口而出:王爷,你有病啊有病赶紧治!当这句带着粗粝和反叛的质问落在文档里时——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的光映着她陡然睁大的双眼——在那句崭新的你有病啊的句子周围,一层极其微弱、却真真切切的淡金色光晕,如同投石入水荡开的涟漪,瞬间晕染开来!虽然微弱得几乎像错觉,但绝对存在!和她昨晚看到的平台上其他爆款句子如出一辙!
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感顺着脊椎骨窜上头顶!荒谬,但真实!她的心狂跳起来!那晚在绝望深渊中哭出的光芒,难道真的化作了窥见……某种密码的能力一个能让她抓住爆款浮萍的能力
她不敢深想,只猛地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濒临断电的神经。她不再犹豫,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凭着刚刚捕捉到的那一丝金光的指引,删掉之前平铺直叙的段落,转而开始描写女主被推搡摔倒,在众目睽睽下狼狈不堪时,心底翻涌的现代灵魂的愤怒和不羁是如何让她不顾后果地吼出那句忤逆之言。她描写王爷被当众揭穿隐秘旧伤的错愕和瞬间阴冷的杀意,描绘满堂宾客的惊恐死寂。她用尽自己贫瘠但真实的情感和对这个角色倾注的反抗意志。
写着写着,她的心跳越来越快,那些藏在潜意识里、源自绝望的愤怒和不甘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通过键盘,流进了那些虚构的情节冲突里。一个在命运倾轧下爬起来的恶毒女配翻身、复仇、打脸的脉络,在手指近乎本能的敲击下慢慢清晰。
就在她刚刚敲下女配冷冷一笑,染血的指甲指向那个曾令她卑微如尘的男人……这个句子的瞬间——一种比刚才更清晰、更稳定的金色光芒骤然在她视野中亮起!如同一簇温暖的小小火焰,包裹着染血的指甲和那卑微如尘的强烈对比意象!
金光!
她几乎忘记了小宝的存在。直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毫无征兆地在卧室里炸开!刚刚睡下不久的小宝被窗外的噪音惊醒,咧着小嘴嚎啕大哭,小腿在空中蹬踹着,身体因强烈的抽搐痉挛般地弹动。
金光瞬间从视野里消失了。林薇整个人猛地一颤,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从椅子上弹起来(腹部的伤口被这猛烈的动作拉得一紧),扑到婴儿床边。宝宝不哭,不哭,妈妈在这里!她手忙脚乱地查看尿布,尝试安抚,疲惫的身体晃了晃,眼前又是一阵熟悉的发黑发花。
小宝在她慌乱急促的安抚下渐渐转为抽噎,但刚才那文思涌动、窥见金光的瞬间被打断后的巨大落差感,夹杂着无法再入睡的焦虑,让她喉咙发紧,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感狠狠攫住了她。身体深处的剧痛和过度透支后的虚浮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靠着婴儿床边缘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额头顶着栏杆冰凉的木头,粗重地喘息着,试图把那阵眩晕压下去。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照亮了房间里的所有混乱:地上散落着大宝的玩具车,脏衣篮里塞满了待洗的衣物,床头柜上放着没吃完半瓶的钙片。现实重新带着冰冷的重量死死压在她的肩上,没有缝隙,也没有金光。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不能哭。哭没用。还要哄睡小宝,还要给大宝做早餐。
林薇撑着站起身时,腿都在发软。
晨曦微光被严实的窗帘挡在外面,房间里只剩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键盘敲击的声音在死寂中分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节奏。林薇挺直着背坐在电脑前,下巴因为过度的专注绷得像块石板。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她半边脸,另一半沉在厚重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冷硬而憔悴。
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停顿了。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僵。刚刚写下的那句关于男主发现女主异样心思的描写——他的眼眸深邃如古井,一丝玩味悄然掠过,字字正常,却感觉苍白无力。
她烦躁地皱紧眉头。不行!情节张力在这关键点上软了!读者会感觉不到那种隐秘心思被窥破的刺激感!那种让读者心脏像被猫抓了一下的感觉在哪里她努力回想昨天捕捉到金光的那些句子……染血的指甲、卑微如尘的残酷对比……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缝,大宝小小的身影探了进来。妈妈……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扁扁的小铁盒。我饿……
林薇猛地转过头!视线触及儿子的瞬间,那双布满熬夜血丝的眼睛深处,有什么极其锐利的光芒倏然一闪!
几乎就在同时,小宝的摇篮里发出一阵不安的哼唧。昨晚林薇在极短而宝贵的哄睡间隙里写的更新就停在男主转身离开的背影上。那种戛然而止的、无声中酝酿的惊涛骇浪感……此刻如同触电般击中了她!
啊!林薇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低呼。她的目光没有投向儿子手中的空铁皮盒,而是死死钉在了屏幕上某个特定字眼上!
就在她潜意识中构想出男主在离开前、脚步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丝冷峭弧度的那瞬间——那丝刻入骨髓的冷峭几个字浮现在屏幕上!
在刻入骨髓这四个字周围,一圈异常璀璨的金黄色光芒猛地炸亮!如同黑暗中骤燃的金色火焰!其光芒之盛,远超之前那些零星闪现的微光!
这金光甚至在她视野里留下了短暂的光斑!强光灼得她瞳孔下意识猛地收缩!一股带着强烈冲击性的战栗感沿着脊柱猛窜而上!
妈妈大宝被母亲的异样惊住了,声音带着点哭腔,抓着空盒的小手不知所措。
金光只持续了一瞬便收敛下去,恢复正常的光屏。但林薇的心脏却如同被一只巨手攥住,又狠狠松开,砰砰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肋骨!不是幻觉!是真的!这个意念引发的特定表述——刻入骨髓——它点亮了!
现实世界的需求依然紧迫如影随形。那金光带来的激动尚未平复,腹中空空的大宝那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就把她硬生生拽回冰冷的地板。妈妈,我饿……小手无措地抓着空空的饼干铁皮盒。小宝的哼唧也有了转成嚎啕的趋势。
林薇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对生存铁律的无奈妥协。她站起身,身体僵硬地走向门口,路过那张放着脏碗碟的小茶几时,眼角余光扫到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七点差一刻。
宝宝乖,她弯腰,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饼干没有了,妈妈马上给你热牛奶,很快就好。她抱起门口的大宝时,身体晃动了一下,一股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她咬牙稳住,抱着孩子踉跄地走向厨房狭小的空间。
接下来的两小时是一场混沌的高强度生存战。热好的牛奶有点烫,手忙脚乱地吹凉了喂进大宝嘴里。换掉小宝沉重湿透的尿布时,他尖锐的哭嚎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水槽里昨晚没洗的糊糊碗沾着干结的食物残渣,冰冷的水冲在手上刺骨。她快速地洗碗,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卧室房门——那扇关闭的门后,屏幕上的时间在一秒一秒流失,而她那个男主刻入骨髓的冷峭带来的、尚未验证其威力的金句更新,还孤零零地停在那!平台的自动更新还有多久截止读者的反应会怎么样那抹金光到底代表了什么
她飞快地将洗干净的碗碟甩干水塞进橱柜,甚至来不及擦手,水珠沿着指尖滴落。一把抱起摇篮里又开始扭动哼唧的小宝塞进床边的婴儿椅,又从厨房灶台上拿了半块没烤透的面包塞给眼巴巴看着的大宝。
宝宝自己啃一下面包,等妈妈……话音未落,她已经踉跄地坐回电脑前,顾不上婴儿椅里小宝咿咿呀呀的挥舞抗议,目光如钩般死死盯住屏幕。
鼠标箭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颤抖地移动到发布键上。指尖因为用力绷得发白。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微弱轰鸣声。
点击!
页面短暂停顿,然后刷新。她的那章更新出现在目录里,结尾停留在那被金光眷顾过的刻入骨髓冷峭感。
接下来是漫长的死寂。后台读者留言区如同被荒废的古井,幽深无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时钟的秒针在房间的寂静中发出空洞冷漠的跳动声。心跳从狂飙渐渐沉缓下去,失望的冷意如蛛丝般悄然爬上心头。果然吗是自己太想看到奇迹而产生的错觉小说没人看那种金光……终究只是大脑缺氧下的幻视
时间像凝滞的铅。她几乎能听见小宝舔舐婴儿椅绑带上口水痕迹的声音,和大宝有一下没一下啃那半块冷面包的吞咽声。腹部的刀口开始隐隐作痛,全身的酸痛也在无声抗议着它的存在。绝望感重新变得清晰,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她自嘲地想,也许那晚痛哭了太狠,哭坏了视神经吧。
这个念头刚盘旋上来,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个小图标!
【叮咚——!】
一声清脆却轻微的提示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撕裂了沉滞的空气!
林薇浑身一震!目光倏地盯住那个突然冒出的橙色小铃铛图标!那是平台的评论提示!有人留言了!
【用户名:等更の小猫咪】:结尾那一停!!啊啊啊!!!男主最后那个停顿的眼神,刻入骨髓的冷,太绝了!大大求爆更!
一个!
又一个!
【用户名:琉璃月下看打脸】:卧槽!!男主这一下明显是看穿女主在伪装了啊!刻入骨髓的观察力!太会写了!女主掉马预警啊!大大快写男主如何反制!
心跳陡然失控!砰砰砰!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林薇的手脚瞬间冰凉发麻,一股强烈的眩晕袭击了她!她用力闭上眼,几秒钟后睁开,那些留言还在!不是幻视!
她几乎是扑过去移动鼠标,光标因为手抖得厉害而几次划开。她点开后台数据统计页面。
用户点击量曲线图在最后一章发布后的短短半小时内,从一个平缓的小土包,陡然拉出一根近乎垂直向上的红线!鲜红的曲线如同醒目的心电图脉冲,直刺向屏幕顶端!订阅数后面那串数字……她用力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数错小数点前的位数……它在肉眼可见地跳动、增长!
那感觉就像是久旱龟裂的河床,突然遭遇了汹涌的地下暗河!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冰冷的脚底板猛地炸开,瞬间窜遍全身!手指尖都在发麻!后背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那抹曾在她痛苦深渊中短暂闪现、又被绝望重新蒙蔽的金色光芒……它不是疯狂臆想,它是真的!它带着一种近乎冷酷而高效的力量,凿开她坚冰般的现实!
呵……一声极其短促的气息从林薇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震颤。她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传来。
真的!
不是梦!
她突然站起身,走向那个被忽视了太久的小婴儿椅。小宝正用肉乎乎的小手拍打着椅子的绑带,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林薇弯下腰,额头轻轻抵住儿子柔软的、散发着奶香的小额头,久久不动。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某种积压太久、几乎被遗忘的情绪奔涌冲撞,堵住了她的喉咙,灼烧着她的眼眶。
她没有哭出声,只有肩膀在无声地、难以抑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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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五年弹指而过。
城市另一端的临湖新区,一栋独栋现代别墅矗立在翠色掩映之间。初夏的阳光将建筑冷灰色的立面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别墅二楼的书房门敞开着,午后的光影在橡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斜影。
窗前放着一张造型简约流畅的原木色书桌。林薇坐在桌前,刚刚结束了一个短促的跨国视频会议。屏幕里是助理干净利落的身影。她对着屏幕说:好,版权费分成那部分就按A方案走,不必再议。下午行程都空出来,我要接孩子。
屏幕里的助理干脆利落地点头,画面变黑。
林薇随手合上纤薄的笔记本屏幕。阳光穿过明亮的落地窗,笼罩着她舒展的眉宇和略显慵懒的姿态。她穿着质料极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开衫,长发松散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窗外澄静的湖水如一块巨大的翡翠,远处天际线高耸的写字楼在薄雾中折射出冷峻的光泽,像沉默的巨人守卫着城市的财富。
五年。
这个时间刻度在她身上几乎没有留下狼狈的刻痕,反而沉淀出一种深水般宁静而坚韧的力量。眼角未曾攀上皱纹,只是那双曾经绝望无助、如今却深邃平静的眼眸深处,悄然镌刻了岁月打磨过的从容与一种近乎疏离的清醒。
书桌边,一个穿着浅蓝色纱裙、像只轻盈小蝴蝶的四岁女孩正在地毯上玩一套精致环保的积木城堡,小手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拱形的蓝色屋顶放稳。另一边,一个十岁的男孩穿着运动短裤和球衣,正皱着小小的英挺眉头,专注研究着手里平板电脑上播放的围棋入门教程。两个孩子专注安静地玩耍,只偶尔有积木细微的碰撞声或落子动画的提示音。
窗边摆着一盆生机勃勃的绿植,肥厚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柔的运转声和孩子细微的动静。林薇端起书桌一角温度刚好的瓷杯,微烫的咖啡香气袅袅升腾。
这宁静富足,如同堡垒。
桌面上放着一份打开的财经杂志。封面赫然是她本人的大幅采访照——利落的短发,清冷而知性的眼神,透着运筹帷幄的掌控感。封面标题《指尖金芒:从绝望主妇到亿万IP制造者》。内文详尽地描绘了她金指网文工作室在五年内异军突起,推出的多个超级IP席卷影游出版多领域的传奇。封面下方,清晰地标注着最新的评估身价:15亿人民币。
就在此时,门厅可视电话屏幕嗡地一声轻响,亮了起来。屏幕清晰地映出门外的人影。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结了。
林薇的动作停在半空,端着的咖啡杯离唇边寸许。她的目光落在可视屏幕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拉回那个充斥着尖叫、破碎奶瓶、绝望眼泪和刺鼻药味的闷热午后。
屏幕上那张脸,曾是她童年幻想中的安全岛,也曾是月子深渊中压向她的巨石。孙桂珍。门外的女人比五年前更瘦削,也更潦倒。花白干枯的头发凌乱地挂在凹陷的脸颊旁,身上穿着洗得发白变形的廉价暗色花衬衣和一条松垮的黑色旧裤子。双颊深陷进去,衬得颧骨异常凸出,皮肤像粗糙龟裂的劣质皮革,蒙着一层黯淡无光的蜡黄色。浑浊的眼睛红肿着,眼底的乌青异常醒目,那是一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惫和恐慌。
她佝偻着背,站在那扇厚重的智能雕花大门前,像一团被风干的阴影。那身灰败和门外洒满阳光、干净整洁的庭院形成刺眼的对比。
两个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中某种不同寻常的变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女孩歪着头,好奇地看向可视电视屏幕;男孩也移开一点平板的目光,看向门口的方向。
可是电话那端传来女人带着哭腔、颤抖、如同指甲刮擦着毛玻璃般破碎的嗓音:薇薇……薇薇……开门!妈妈知道你住在这里……薇薇……开门让妈妈进去……妈……妈真的没办法了……
那声音清晰地穿透门厅的静默。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脸上的最后一丝暖意完全消失。
她抬起手,指尖稳稳地点在控制平板的远程开门按钮上。
咔哒一声清脆的电子锁声响过。大门沉重的轴承开始转动,带着一种近乎审判般的缓慢沉重感。
几秒钟后,略显佝偻的身影被仆人引导着出现在敞亮的门厅入口。室内柔和的灯光和温控空调营造的恒温舒适感扑面而来。
孙桂珍几乎是闯进来的。她的目光贪婪、又带着一种惊疑不定地扫过宽敞奢华的门厅,昂贵的石材质地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空气里隐约能闻见清淡的花香和高档皮革的气息。这环境和她身上那股医院消毒水和廉价被褥捂久了混杂的酸味格格不入。
视线最终,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钉在了几步开外的林薇身上。
女人正平静地立在过厅中央。她没有动,没有迎上去,甚至没有开口。那身柔软的羊绒开衫衬着她此刻沉静的面容,显出一种不为所动的冷玉质地。
看到女儿这副气定神闲、明显已是人上之人的姿态,一种混杂着酸涩、懊悔和极端无措的情绪猛地冲上孙桂珍的心头。她再也无法支撑这刻意维持的脆弱形象,双膝一软,竟噗通一声直接摔跪在了冰冷的、光亮照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薇薇啊!刺耳的嚎哭声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夜枭在宽敞门厅里猝然炸开,带着歇斯底里的破碎感和不顾一切的绝望,妈错了!妈真的知道错了啊!当年不该那么对你……妈不是人!是妈鬼迷心窍……是妈糊涂!我该死啊!
那声音凄厉得能刮破耳膜。她不顾仆人的惊诧目光,双手在地板上用力拍打着,眼泪鼻涕一起汹涌而出:妈这几年遭报应了!你爸那个杀千刀的,外面跟野女人骗走了妈最后那点棺材本!妈得了这要命的心梗啊……手术费就是个无底洞……妈连医药费都凑不出……她向前膝行两步,沾满灰尘的双手不顾一切地伸向林薇米白色开衫的下摆,薇薇!你看在妈生你一场的份上!帮帮妈!就这一次!妈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们娘仨……妈给你当牛做马……
两个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女儿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躲向哥哥身后。十岁的男孩脸上褪去了孩子的天真,眉头紧锁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陌生老妇,小手本能地护住了妹妹的肩膀。保姆闻声匆匆赶出来,也被这场面惊得愣住了,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整个富丽堂皇的宅邸,瞬间被这凄厉的哭嚎、卑微的哀求和不和谐的尘土腥气浸染了。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只有墙角的绿植,叶片在恒温恒湿的空间里,依旧舒展着沉静的生命力。
林薇始终没有动。她的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株根系深扎大地的树。她任由那凄厉的哭嚎和当牛做马的誓言擦着她的衣角飘散开,目光平静得近乎漠然地注视着孙桂珍——那个此刻像被抽去所有骨头般瘫软在地上、卑微不堪的妇人。
一丝波动也无。
孙桂珍的声音里,每一句哀求都在试图唤起被时间尘封的、名为血缘和愧疚的锁链。她的眼神,那浑浊眼瞳里的惊惶和泪光交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探测着林薇脸庞上最细微的情绪裂痕。
五年前的夏天,刀口撕裂般的灼痛,身体沉重得如同废墟的自己,满地滚动的彩色药片,混杂着奶味和尿布腥气的窒息感……还有那碎裂一地的温牛奶和飞溅的玻璃残渣反射出的冰冷光芒……孙桂珍指着小宝斥责晦气时扭曲的嘴脸……
这些片段如同精准射出的银针,狠狠刺入林薇平静如水的眼底。那里掠过一丝清晰的、尖锐的痛楚。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指尖微微压入了掌心柔软的衣料。
她缓缓地、极慢地摇了摇头。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味。
没有钱,林薇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语调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遥远的、与己无关的事实,一个子儿都没有。
孙桂珍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猛然切断。她像被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布满涕泪的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薇……薇薇!你……你说什么我是你妈……我……
‘妈’林薇轻轻地重复了那个字眼,尾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疑问上扬。她的视线从孙桂珍那张写满惊愕、不解和随后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的脸上移开,落在旁边两个孩子身上。
女儿正抱着哥哥的手臂,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困惑和一点点害怕。哥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警惕地盯着那个陌生而疯狂的老人。
林薇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瞬,像寒冰表面瞬间掠过的微光。随即,她重新转向孙桂珍。
没有质问,没有控诉,没有宣泄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旧恨。
平静。只剩下一种穿透人心的、被淬炼过后的冰冷平静。
妈——林薇清晰地吐出了这个称呼。
这声呼唤让孙桂珍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希冀的灰烬!
林薇看着那双浑浊惊愕的眼睛,声音清晰得如同冰片坠地,不带任何情绪的波澜,只有结论般的确凿:
——这苦,你得自己吃。
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孙桂珍脸上的表情像一副裂开的陶土面具,惊愕的碎片瞬间被狂涌而上的怨毒和刻骨绝望黏合,扭曲得极其骇人。她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乞求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狰狞的血红色!身体筛糠般地抖动着,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彻底拒绝后的暴烈戾气!
林薇——!一声带着血沫的嘶嚎从她喉咙深处爆炸开来,尖锐得几乎能刺破耳膜!她猛地从地上爬起半身,沾满灰尘的手指因极致愤怒而痉挛着指向林薇那张平静的脸,声音里是恨不得啮骨噬肉的诅咒,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畜生!老娘白生了你!你身上哪根骨头、哪块肉不是老娘给的!你翅膀硬了是吧!有几个臭钱就能六亲不认了当初怎么没把你掐死在尿桶里!……
更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如同肮脏的冰雹疯狂砸下。林薇却连眼睫都没颤动一下。
张姐。林薇的声音直接盖过了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她看向门厅边缘脸色发白的保姆。
是,林小姐!保姆立刻挺直了身体,毫不犹豫应道。
请这位孙女士离开。
三个字:请、离开。平静的指令,带着不容违逆的力量。
保姆立刻上前一步,神色严肃带着训练有素的镇定:这位老太太,请吧!有话好好说不行,骂街撒泼我们可不吃这套!她声音不高,但气势沉定,直接伸手隔在林薇身前,挡住试图冲过来的孙桂珍,同时眼神示意别墅内的保安系统。
林薇!你敢!孙桂珍的咒骂被堵在喉咙里,只剩嗬嗬的粗喘。被保姆强硬的姿态震慑住,又被两名匆匆赶来的安保人员一左一右钳制住手臂,她那点力气像破布娃娃一样可笑。
别碰我!你们敢动我!这是我女儿家!我……她被半架半拖地往外送,犹自不甘心地回头,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像淬了毒,林薇!你不得好死!老天爷看着呢!你那几个钱买你的命去吧!丧门星!黑心烂肺的东西……
声音在厚重的门扇彻底关闭的瞬间,被隔绝在了外面阳光灿烂的庭院里。
哐当——
门扇沉沉合拢,那沉闷的撞击在别墅内部回荡了一瞬,也震碎了那凄厉的诅咒与污浊的喘息。
死寂重新降落。像一个巨大的透明茧,包裹了门厅。光线依旧澄澈明亮,昂贵的石材地面光洁如新,空气里残存的一丝消毒水味迅速被清雅的香氛覆盖。
两个孩子似乎还没从冲击中完全回神。哥哥林朗看着紧闭的门口方向,小小的眉心依旧皱着,但那只护着妹妹的手却慢慢松开了。妹妹林晞眨了眨眼,困惑不安地小声喊:哥哥……
林薇没有回头看两个孩子。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那扇此刻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厚重大门。目光沉静地越过两个孩子小小的身影,穿过客厅明亮的落地窗,投向外面那片湛蓝的湖泊。湖光在初夏的午后闪着细碎的金芒。
她抬脚,迈开一步。柔软的家居拖鞋踩在光洁微凉的地砖上,没有声音,平稳地走向自己世界的中心。
窗外,城市的喧嚣沉默如烟霞,在湛蓝天空下铺展至遥远的地平线尽头。湖面的细碎金芒在她平静的眼眸中无声跳跃、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