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创伤清理师,以吸食他人的痛苦为生。
直到我发现,我所有痛苦的源头,都来自于我那位视我如蛇蝎的前夫。
于是,我精心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宴,将我积攒了十年的地狱,悉数奉还。
【1】
我叫苏晴,是一名创伤清理师。
我的工作,是吃掉别人的痛苦。
此刻,我正坐在本市最顶级的富人区别墅里,对面是一位面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的女人。
她叫白玥,是陆氏集团总裁陆哲的未婚妻。
而陆哲,是我的前夫。
苏小姐,真的……可以吗白玥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病态的期待,任何创伤都可以被清除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声音像是含着冰碴:可以。但过程会让你直面最深的恐惧,代价是你银行账户里的八位数,以及……你的一部分生命力。
这并非恐吓。
创伤是刻在灵魂上的疤痕,想要抹除它,就要用另一部分灵魂去填补。
白玥惨然一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能忘记,我什么都愿意。
我不再多言,伸出右手。
这是仪式的开始。
我的指尖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轰——!】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玻璃碎片飞溅。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白玥的创伤记忆。
一场惨烈的车祸。她坐在副驾驶,眼睁睁看着方向盘前的男人被卡住,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衬衫。而她,因为恐惧,独自推开车门,在男人绝望的呼救声中,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这份夹杂着恐惧、愧疚和背叛的记忆,像一头猛兽,在我的意识里横冲直撞。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这就是我的工作,成为别人痛苦的容器。
我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调动起我全部的精神力,将这份创伤记忆从她的脑海中剥离,然后,像吞下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将它狠狠地吞进我自己的灵魂深处。
一秒,两秒……
白玥的身体渐渐放松,她眼中的血丝和恐惧,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婴儿般的平静和茫然。
她忘了。
而我,记住了。
我缓缓收回手,脸色比她刚才还要苍白。每一次清理,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是陆哲。
他看到我,英俊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仿佛看到什么肮脏的垃圾。
苏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谁让你进来的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将刚刚恢复平静的白玥护在身后,警惕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企图行骗的神棍。
阿哲,你回来啦。白玥柔柔地靠在他怀里,用一种全然陌生的、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我,这位小姐是……
陆哲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当然不相信我所谓的创伤清理,在我们那段短暂的婚姻里,他只觉得我是个冷血、麻木、永远无法共情的怪物。
一个骗子而已。陆哲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支票簿,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拿着钱,滚。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张支票轻飘飘地落在光洁的桌面上,像一片雪花,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
上面的数字,是我治疗费用的十分之一。
是施舍。
我没有去看那张支票,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我的灵魂里,还残留着那场车祸的余温——那份属于白玥的、对一个血泊中男人的愧疚和恐惧。
而陆哲,正用全世界最温柔的姿态,拥抱着这个刚刚抛弃了救命恩人的女人,却用最刻骨的憎恶,对待着刚刚替她咽下所有痛苦的我。
多么讽刺。
我看到他眼中熟悉的厌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密不透风地疼。
三年前,他跟我离婚时,也是这样。
他说:苏晴,你就像一块冰,永远捂不热。我需要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妻子,不是一具漂亮的行尸走肉。你看看玥玥,她会笑,会哭,会撒娇,她才是个人。
他不知道,我不是不会痛。
我只是……痛得太多了。
多到已经麻木了。
我缓缓站起身,身体因为承受了新的创伤而有些摇晃。
陆哲下意识地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不耐。
还赖着不走,是嫌钱少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到他身后,那个像受惊白兔一样的白玥身上。
我轻轻地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陆总,照顾好你的未婚妻。
毕竟,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刚刚……才从一场可怕的车祸里死里逃生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陆哲和白玥的脸色同时煞白。
【2】
陆哲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护着白玥的手臂猛地收紧,看向我的眼神里,除了厌恶,更多了一丝惊骇和杀意。
你胡说八道什么!
白玥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像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她怯生生地说:阿哲,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我好好的啊。
好一个无辜纯洁的白莲花。
如果不是我亲口吃掉了她那份肮脏的记忆,我几乎都要信了。
我的目光越过陆哲的肩膀,与白玥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的眼神深处,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怨毒。
她在警告我。
我心中冷笑。这个女人,远比陆哲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她清除记忆,不是为了解脱,而是为了更心安理得地去扮演一个完美无瑕的受害者。
我有没有胡说,陆总心里不清楚吗我将视线重新调回陆哲脸上,三天前,城郊高速,一辆失控的货车,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需要我……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每多说一个字,陆哲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那不是被欺骗的愤怒,而是秘密被戳穿的恐慌。
他知道!
他知道那场车祸!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紧张
难道……
不,不可能。
我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身体的虚弱感越来越强。新的创伤死死纠缠着我灵魂里旧的伤疤,让我几欲作呕。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的酬劳,会有人来取。陆总,后会无期。
我转身,拖着仿佛有千斤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背后,陆哲冰冷的视线如芒在背。
站住!他厉声喝道。
我没有停。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传来,将我狠狠地拽了回去。
陆哲抓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苏晴,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把我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眼中是翻涌的怒火和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惧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是谁派你来的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冽木质香,曾经是我最迷恋的气息,此刻却只让我感到窒息。
放手。我的声音嘶哑。
说清楚!
我说,放手!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或许是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敢反抗,陆哲竟被我推得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苏晴,你……
陆哲,我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我是来纠缠你的吗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想跟你复婚
我看着他错愕的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吧。在你眼里,我或许是个骗子,是个怪物。但在我眼里,你和你的白月光,不过是我的客户,是躺在我手术台上,等着被我开膛破肚的……病人。
你!陆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还有,我向前一步,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别忘了,三年前,是谁抱着我的腿,求我不要离开。是谁说,没了我,他会死。
陆哲的身体僵住了。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被岁月尘封的卑微和乞求,被我毫不留情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满意地看到他眼中闪过狼狈和羞耻。
这就够了。
我不再看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外,阳光灿烂,却照不进我心里半分。
坐进车里,我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良久,我才缓过劲来。
我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玻璃瓶。
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一团灰黑色的、如同雾气般的东西。
这是我清理出来的,被量化的创伤。
我将刚刚从白玥那里吸收的车祸记忆,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封存在一个最小的玻璃瓶里。
做完这一切,我才有精力去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切。
陆哲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他不仅仅是维护白玥那么简单,他对那场车祸的细节,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
为什么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哦我的大清理师,这么快就结束了这次的『食物』味道如何
渡人,我开门见山,帮我查一件事。
渡人是我的引路人,也是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是他教会我如何控制和使用这份天赋,也是他给我介绍这些需要被清理的客户。
说。
三年前,陆哲和我离婚前后,他所有的行踪,尤其是……有没有出过车祸。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苏晴,你这是在玩火。渡人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和客户产生私交,更何况是前夫。他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直觉告诉我,有关系。我的声音很冷,而且,是和我身上最大的那个伤疤有关系。
我最大的伤疤。
十年前,那场让我家破人亡,也让我变成怪物的车祸。
渡人叹了口气:好吧。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伤人。
挂掉电话,我发动了汽车。
车窗外,城市的光景飞速倒退。
我看着玻璃上自己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陆哲,白玥,车祸……
这些碎片,似乎正在慢慢拼凑出一个我不敢想象的、血淋淋的真相。
【3】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泡进冰冷的浴缸里。
这是我缓解痛苦的方式。
每一次清理完别人的创伤,那些负面情绪就会像寄生虫一样盘踞在我的身体里,啃食我的理智。冰冷的池水,能暂时麻痹我的神经,让我获得片刻的安宁。
我的家很大,却空无一人。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
因为任何有故事的物品,都可能成为情绪的载体,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我和陆哲结婚时,也曾有过一个家。
那个家里,有他亲手种的绿植,有我淘来的旧唱片,有我们一起在旅行中买的各种小玩意儿。
那时,我还没有成为创伤清理师。
那时,我以为,我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拥有幸福。
直到十年前那场车祸,夺走了我的父母,也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从那天起,我开始能看到别人的情绪,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疯了。直到我遇到了渡人,他告诉我,我不是疯了,我是觉醒了。
我的身体成了一个对负面情绪异常敏感的容器。如果不主动去清理和疏导,那些来自外界的庞大恶意和痛苦,会把我活活撑爆。
于是,我成了创伤清理师。
代价是,我自己的情绪感知变得越来越迟钝。我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感受单纯的快乐和悲伤。我的世界,只剩下别人的痛苦,和自己永无止境的麻木。
陆哲说得对,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浴缸的水渐渐失去了温度,我从水中站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苍白的皮肤,空洞的眼神,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渡人发来的邮件。
标题只有两个字:【真相】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颤抖着点开了邮件。
附件里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我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身体越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报告显示,三年前,就在我和陆哲闹离婚最激烈的那段时间,他确实出过一次意外。
地点:城郊高速。
时间:深夜。
他驾驶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车子几近报废。
而他本人,却奇迹般地只受了些轻伤。
报告里附了一张当时现场的照片,那辆扭曲变形的保时捷,和我刚刚在白玥记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白玥的记忆里,驾驶座上的男人重伤垂危,而现实中,陆哲安然无恙。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偏差
我继续往下看,看到了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内容。
那辆失控的货车司机,在事后拿到了一笔巨额的封口费,第二天就举家搬迁,从此人间蒸发。
而给钱的人,是白玥。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了。
白玥为什么要给货车司机封口费她为什么要篡改自己的记忆她想忘记的,根本不是车祸的恐惧,而是她和陆哲,联手制造了那场车祸的……罪恶!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那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目标是谁
等等……
白玥的记忆里,副驾驶的她,在男人绝望的呼救声中,独自逃生。
她愧疚的对象,是那个本该重伤垂危的男人。
如果那个男人是陆哲,那一切都说不通。
除非……
除非当时车上,还有第三个人!
一个替陆哲承受了所有伤害,一个被白玥无情抛弃,一个被他们联手从这场事故中彻底抹去的人!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一个被我刻意压在记忆最深处,连清理都无法触及的名字,疯狂地涌上心头。
我的哥哥,苏明。
当年,他是陆哲最好的兄弟,也是最疼爱我的哥哥。
三年前,他突然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我以为他只是厌倦了国内的生活,去国外追求自由了。
现在想来,他失踪的时间,和陆哲出车祸的时间完全吻合!
我疯了一样翻出手机,拨打那个已经三年没有打过的号码。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脏。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白玥为什么要找我清理创伤了。
她要嫁给陆哲了,她要开始全新的、光鲜亮丽的人生。所以,她要把那段最肮脏、最罪恶的记忆彻底抹掉。
她要忘记,是她见死不救,抛弃了那个为了救陆哲而身陷险境的男人。
她要忘记,是她,和陆哲一起,掩盖了真相,让我哥哥从此人间蒸发。
而陆哲……
我的前夫,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嫌弃我冷血麻木的男人。
他和我离婚,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他不敢面对我!
他不敢面对一个害死了自己最好兄弟、欺骗了自己妻子的,懦弱又卑劣的自己!
他把我推开,只是为了掩盖他那令人作呕的罪行!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了我的喉咙。
积压了十年的痛苦,被清理的无数创伤,和我自己那道血淋淋的伤疤,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黑色的、代表着极致痛苦的雾气,从我的身体里疯狂地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墙壁上开始出现裂痕,玻璃制品在尖锐的悲鸣中,寸寸碎裂。
我蜷缩在地上,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股力量撕成碎片。
我快要失控了。
我快要被这世界的恶意彻底吞噬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我脑海中突然闪过陆哲那张厌恶的脸,和白玥那副纯洁无辜的嘴脸。
不。
我不能就这么被毁掉。
我还没有……复仇。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你们不是想忘记吗
你们不是想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吗
那我就把你们最想忘记的东西,连同我这十年所承受的所有痛苦,一起,打包还给你们!
我要让你们,亲口尝一尝地狱的滋味。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那个装满了创伤的柜子前,看着那些瓶瓶罐罐里涌动的黑暗。
这些,曾经是我的毒药。
但从今天起,它们将成为我最锋利的……武器。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白玥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白小姐,上次的清理,似乎并不彻底。你灵魂深处,还藏着一个更深的恐惧。如果你想在婚礼前彻底摆脱它,三天后,城东废弃教堂,我等你。
记住,一个人来。
否则,你和陆总在三年前做过的好事,我不确定会不会公之于众。
信息发送成功。
我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
陆哲,白玥。
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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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三天后,城东废弃教堂。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彩绘玻璃破碎不堪,神圣的雕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我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足够偏僻,也足够……有仪式感。
我喜欢在神圣陨落的地方,执行审判。
白玥果然一个人来了。
她穿着一身名贵的白色连衣裙,在这破败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但依然掩盖不住眼底的恐惧和心虚。
苏晴,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质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色厉内荏。
我坐在布满灰尘的长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白小姐,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完成上次未完成的『治疗』。
我没有什么需要治疗的!她激动地反驳,你别想再用那些事来威胁我!
是吗我缓缓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去,那我们来聊聊苏明吧。我的哥哥。
苏明两个字一出口,白玥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血色尽失。
我……我不认识什么苏明。她还在嘴硬。
不认识我轻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显得格外阴冷,三年前,城郊高速,那辆黑色的保时捷里,除了你和陆哲,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为了把陆哲从驾驶座推开,自己被方向盘死死卡住的人,就是我的哥哥,苏明。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的神经。
你当时就坐在副驾驶,你亲眼看着他被鲜血染红,听着他向你呼救。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推开车门,逃了。你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个人间地狱里。
不……不是的……我没有!白玥彻底崩溃了,她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我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没关系,我帮你记起来。
我将这些天积蓄的所有力量,全部汇聚在指尖。
这一次,我不是要吸收。
我是要灌输。
我要将那份被她刻意抛弃的、关于我哥哥的记忆,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她的额头。
啊——!
白玥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像触电般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的双眼翻白,脸上青筋暴起,仿佛正在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那些被她强行遗忘的画面,那些血腥、绝望、愧疚的记忆,此刻正以百倍、千倍的强度,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回放。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我哥哥是怎样在最后一刻推开了陆哲。
她看到了我哥哥的胸口被方向盘刺穿,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她听到了我哥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说:快……快走……照顾好……阿哲……别告诉……小晴……
这份迟来的记忆,像最猛烈的毒药,瞬间摧毁了她的理智。
不……不……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苏明……她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精致的妆容糊成了一片。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这只是开胃菜而已。
就在这时,教堂沉重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玥玥!
陆哲冲了进来,他看到瘫在地上的白玥,和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样子,双目瞬间赤红。
苏晴!他咬牙切齿地冲过来,一把将我推开,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撞在了旁边的石柱上,后背一阵剧痛。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将白玥紧紧抱在怀里,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白玥在他怀里,却像是看到了魔鬼,疯了一样地挣扎:别碰我!你别碰我!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苏明根本不会死!
陆哲的身体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状若疯癫的白玥,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混乱。
你……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我扶着石柱,缓缓站直身体,嘴里泛起一丝血腥味,陆哲,我不仅知道你们害死了我哥,我还知道,你们是怎么联手,把这场谋杀伪装成一场意外的。
我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继续说道:你收买了货车司机,伪造了现场,然后给了白玥一大笔钱,让她闭嘴,让她忘记一切。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心安理得地开始新生活了
不……不是那样的……陆哲的声音在颤抖,他放开白玥,踉跄着向我走来,小晴,你听我解释……我……
别叫我小晴!我厉声喝断他,这个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恶心!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尊蒙尘的圣母像上。
陆哲,你知道吗十年前,我父母出事后,我就是在这个教堂里,向上帝祈祷。我求他,保佑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哥哥,一生平安。
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可是,我唯一的哥哥,却死在了他最好兄弟的阴谋里,死在了他发誓要用一生去爱的女人的……见死不救里。
你们,毁了我最后的光。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带着泣血的绝望。
陆哲彻底慌了。
他看着我的眼泪,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妻子。
他失去的,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苏晴。
那个苏晴,已经在他亲手导演的这场罪恶里,被彻底杀死了。
不……小晴……对不起……对不起……他向我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我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道歉我擦干眼泪,脸上重新复上冰霜,陆哲,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哥哥的一条命吗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我这十年,活在地狱里的痛苦吗
我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个还在喃喃自语的白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今天,只是个开始。
我的目光扫过教堂穹顶上那双悲悯的上帝之眼。
神不审判你们,我来。
【5】
从废弃教堂回来后,我大病了一场。
强行灌输记忆,对我的消耗远比吸收要大得多。更何况,这次灌输的,是和我自身牵连最深的创伤。
那感觉,就像是亲手撕开自己早已结痂的伤口,再把里面腐烂的血肉硬生生塞进别人的身体里。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渡人来看过我一次,给我带来了一些特制的、能够安抚精神力的草药。
他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苍白的脸,叹了口气。
苏晴,你这是何苦。
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声音沙哑:渡人,如果有人夺走了你生命中唯一的光,你会怎么做
渡人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会让他坠入比我更深的黑暗。
我笑了,笑声牵动了胸口的伤,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所以,别劝我。
渡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一瓶深蓝色的药剂放在我的床头。
这是『静滞剂』,可以暂时封存你体内暴走的创伤能量,让你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但治标不治本,用多了会永久损伤你的精神核心。
我看着那瓶药剂,点了点头:谢谢。
他走后,我拔掉针头,喝下了那瓶静滞剂。
一股冰冷的气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体内那股翻江倒海的创伤能量像是被冰封了一样,暂时沉寂了下去。
我感觉好多了。
身体不再疼痛,精神也不再紧绷。我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属于正常人的轻松。
我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我,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空洞,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怪物了。
复仇需要体力和耐心。
我不能先倒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陆哲开始疯狂地找我。
电话、信息,轰炸得我手机几乎瘫痪。
我一概不理。
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处在极度的恐慌和悔恨之中。白玥的疯癫和我的决绝,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他越是急,我就越是要晾着他。
我要让他在这份煎熬中,一点一点地,品尝到当年我失去亲人时,那种无助和绝望的滋味。
一个星期后,我的耐心得到了回报。
白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个消息是渡人告诉我的。他说,白玥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整天抱着头说胡话,说自己害死了人,谁靠近她,她就又抓又咬。
白家为了颜面,只能把她秘密送走。
而陆氏集团的股价,也因为总裁婚事告吹、未婚妻精神失常的丑闻,开始大幅下跌。
陆哲,焦头烂额。
我坐在沙发上,晃着杯中的红酒,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新闻,心情平静无波。
这还不够。
白玥的疯,只是利息。
真正的本金,我要从陆哲身上,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这天晚上,我正在查看渡人新发来的客户资料,门铃突然响了。
我通过监控,看到了门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陆哲。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一身昂贵的西装也穿得皱皱巴巴。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皱了皱眉,想起了渡人。除了他,没人知道我这个绝对安全的巢穴。
我没有开门。
陆哲在门外站了很久,然后,他把保温桶放在门口,对着监控摄像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
小晴,我知道错了。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给你炖了你以前最喜欢喝的菌菇汤,你胃不好,别总是不按时吃饭。
小晴,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但当年的事,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过要害苏明,我……
我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辩解,心中只觉得讽刺。
现在才来做好人
现在才想起我的胃不好
晚了。
我走到玄关,按下了通话键,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陆哲,我最后说一遍,滚。
小晴……
再不滚,我就报警,告你私闯民宅。
门外,陆哲的身体僵住了。
他透过冰冷的摄像头,看着里面那个决绝的我,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光,也熄灭了。
他苦笑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好,我走。
汤你记得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我看着监控里他落寞的背影,没有丝毫动容。
就在我准备关掉监控的时候,我看到,一辆黑色的车,从街角处开了出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了陆哲的车后面。
我的瞳孔一缩。
那辆车,我认识。
那是渡人的车。
他想干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我的心头。
【6】
我立刻给渡人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有事渡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你为什么要跟踪陆哲我开门见山地质问。
哦被你发现了渡人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很有趣。一个亲手把自己的光推开,又企图在黑暗里把它找回来的蠢货,不多见了。
渡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别插手。我的语气很严肃。
我没插手啊。渡人懒洋洋地说,我只是在……『观察』。毕竟,像你和他这种级别的『创伤源』,对我来说,可是上好的研究素材。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凛。
渡人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救我,教我,给我介绍客户,更像是在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工具。
他对我,或许有几分同情和怜悯,但更多的,是对我这种特殊体质的好奇和利用。
现在,我的复仇计划,似乎勾起了他更深层次的兴趣。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紧张,小晴。渡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我只是想帮你一把。你不是想让他也尝尝地狱的滋味吗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让你事半功倍。
什么方法
你知道吗,创伤,也是可以『嫁接』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嫁接
没错。就像把一棵树的枝条,嫁接到另一棵树上一样。你可以把一个人的创伤,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只不过,这个过程需要一个……『媒介』。
什么媒介
一个和双方都有着极深羁绊的,鲜活的灵魂。
我瞬间明白了渡人的意思。
他想利用我,或者说,利用我和陆哲之间的联系,去做一场前所未有的实验。
我拒绝。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别急着拒绝。渡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想想吧,苏晴。你可以把你这十年来,从无数人身上吸收来的,那些最极致的痛苦——被背叛的愤怒,被抛弃的绝望,被凌虐的恐惧……所有这一切,全部嫁接到陆哲的灵魂里。
让他一天
24
小时,不间断地,去体验那些人间地狱。让他感同身受,让他痛不欲生。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不得不说,我心动了。
渡人描绘的,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复仇。
让陆哲也变成一个像我一样的容器,被迫去承载那些不属于他的痛苦,日日夜夜,永无宁日。
这比杀了他,要残忍一万倍。
代价呢我冷静地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渡人更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代价就是,渡人的声音变得有些诡异,在嫁接完成的那一刻,你的灵魂会和他的灵魂,产生一次最深层次的共鸣。你会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而他,也会看到你的一切。
然后呢
然后,你们其中一个人的精神核心,会彻底崩溃,成为另一个人的……养料。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场赌博。
一场以灵魂为赌注的,你死我活的豪赌。
赢了,我将彻底摆脱容器的宿命,成为一个普通人。
输了,我将万劫不复,神魂俱灭。
怎么样敢不敢玩渡人循循善诱。
我沉默了。
风险太大。
但诱惑也同样巨大。
摆脱这该死的宿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哪怕只有一天,也足以让我飞蛾扑火。
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不过,我劝你快点。因为,陆哲那边,似乎已经开始调查十年前那场车祸的真相了。如果让他先查到什么,你的复仇,可就没那么有趣了。
渡人挂断了电话。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陆哲在调查十年前的车祸
那场让我家破人亡,让我变成怪物的车祸
他想干什么
难道……当年那场车祸,也另有隐情
不,不可能。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肇事司机当场死亡,警方早已结案。
可为什么,渡人会特意提醒我这件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梳理这十年来的所有细节。
父母的死,我的觉醒,渡人的出现,我和陆哲的相遇、结婚、离婚,哥哥的失踪,白玥的出现……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而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两个人。
陆哲。
和渡人。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心中升起。
如果说,三年前我哥哥的死,是陆哲和白玥导演的一出戏。
那么,十年前我父母的死,会不会……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我,这个所谓的创伤清理师,根本不是什么天生觉醒的怪物。
我只是……这场阴谋里,一个被刻意制造出来的,最重要的道具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必须查清楚。
我必须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行动。我利用渡人教我的方法,开始反向追踪他的信息。
他很谨慎,抹掉了很多痕迹。但我毕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我对他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
三天后,我终于在一个加密的暗网论坛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那是一个关于精神力与灵魂移植的学术论坛,里面的人,全都是像渡人一样,研究这些禁忌领域的疯子。
我在一篇署名为Ferryman(渡人)的帖子里,看到了一份实验报告。
实验报告的标题是:关于创伤应激导致的『灵魂容器』体质的诱导与开发
而报告的附录里,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浑身是血、躺在车祸废墟里的小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十年前的我。
而在照片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板,正冷漠地看着镜头。
那个男人,就是年轻时的……渡人。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7】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所谓的觉醒,所谓的天赋,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残忍的人体实验。
渡人,这个我曾经以为的引路人、救世主,从一开始,就是将我推入地狱的恶魔。
十年前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
是我父母的商业对手,联合了渡人这样的科学狂人,一手策划的。
他们的目的,是夺取我父母的研究成果,同时,用我来做他们丧心病狂的实验品。
他们想看看,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女在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巨大创伤后,精神力会发生怎样的变异。
他们成功了。
我变成了他们想要的灵魂容器。
而渡人,则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收养了我,教会我如何控制这份力量,实际上,只是在暗中观察、记录我的所有数据,把我当成他最得意的作品。
我这十年所承受的一切,清理过的所有痛苦,都只是他实验报告里一行行冰冷的数据。
而陆哲……
我颤抖着手,继续往下查。
我查到了陆哲的父亲,陆氏集团的上一任董事长。
我发现,当年参与了那场阴谋的,除了我父母的商业对手,还有……陆家。
陆家,是那场阴谋最大的受益者。
他们吞并了我父母的公司,借此一跃成为行业龙头。
所以,陆哲接近我,和我结婚,根本不是什么偶然的邂逅,也不是因为爱情。
他是带着赎罪的目的来的。
他的父亲,或许是出于一丝愧疚,或许是为了堵住我这个隐患,所以才安排了这场联姻。
他想用婚姻和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来弥补他们陆家对我犯下的滔天罪行。
多么可笑!
多么虚伪!
陆哲,他一边享受着踩在我父母尸骨上换来的财富和地位,一边又想用廉价的爱来获得自己内心的平静。
他和我结婚,却又因为无法忍受我这个实验品的后遗症——情感麻木,而嫌弃我,背叛我,最后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掉。
他甚至为了掩盖自己害死我哥哥的罪行,不惜再次将我推入更深的深渊。
原来,我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亲情、爱情、友情……所有我珍视的一切,全都是建立在谎言和罪恶之上的海市蜃楼。
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血淋淋的真相,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笑我傻,笑我天真。
我笑我竟然还曾对陆哲抱有一丝幻想,还曾对渡人有过一丝感激。
原来我恨错了人。
原来,我真正的仇人,一直都潜伏在我身边,扮演着我最亲近的人。
极致的悲痛过后,是极致的冷静。
我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既然我的人生是一场骗局,那我就亲手把这场骗局撕碎。
既然他们都想看我这个实验品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那我就让他们好好地看一看。
我拨通了渡人的电话。
我同意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进行『创伤嫁接』。
电话那头的渡人,似乎有些意外我的爽快,他沉默了片刻,才说:你确定想清楚了
当然。我冷笑一声,我已经迫不及不及待,想看到陆哲被万千痛苦吞噬的样子了。
很好。渡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地点我来安排。三天后,就是陆氏集团的周年庆典。届时,所有的名流、媒体都会到场。我们就在那里,给他送上一份……终生难忘的大礼。
一言为定。
挂掉电话,我走到那个装满创伤的柜子前。
我打开了所有的瓶子。
一瞬间,无数黑色的、代表着痛苦和绝望的雾气,从瓶中蜂拥而出,像有生命一般,盘旋在我的周围。
这些,是我十年来的收藏品。
有被家暴的妻子的怨恨,有被校园霸凌的学生的恐惧,有破产商人临死前的绝望,有瘾君子戒断时的癫狂……
还有白玥那份,关于背叛和愧疚的记忆。
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任由这些黑暗的能量,重新涌入我的身体。
这一次,我不再压制它们,不再疏导它们。
我与它们,融为一体。
我的身体,像一个黑洞,疯狂地吸收着这些负面能量。
我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一寸寸地,变成了银白色。
我的瞳孔,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色。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镜子里的我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苍白、妖异、美丽,又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我不再是苏晴。
我是复仇的女神,是所有痛苦的集合体。
我轻轻抬起手,一缕黑色的雾气在我指尖缠绕、跳跃,如同温顺的宠物。
我笑了。
陆哲,渡人。
你们准备好,迎接你们的……末日了吗
庆典,很快就要开始了。
【8】
陆氏集团周年庆典,冠盖云集,流光溢彩。
全城所有的名流、媒体,都聚集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共同见证陆氏的辉煌。
陆哲作为今晚的主角,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站在台上致辞。
他看起来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意气风发,但眉宇间的疲惫和阴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我知道,他在找我。
而我,就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
我穿着一袭血红色的长裙,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衬得我的皮肤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我喝下了渡人给我的静滞剂,将所有翻腾的能量都压制在体内。
此刻的我,看起来只是一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普通女人。
渡人站在我身边,端着一杯香槟,嘴角挂着斯文败类的微笑。
准备好了吗我的……杰作。
我没有理他,只是将目光锁定在台上的陆哲身上。
致辞结束,陆哲走下台,立刻被一群人围住。
他强颜欢笑地应酬着,目光却依然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踩着红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的出现,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惊艳,有疑惑,有探究。
陆哲在看到我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是震惊,是狂喜,是难以置信。
他推开身边所有的人,不顾一切地向我走来。
小晴……他走到我面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想来拉我的手,却又不敢,只是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我的脸。
你……你的头发……
好看吗我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用我十年的痛苦换的,你觉得值不值
陆哲的脸色瞬间煞白。
小晴,对不起,我……
嘘。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嘴唇上,动作亲昵,眼神却冰冷如刀,别说对不起。今天,是你们陆氏的好日子。我来,是给你送贺礼的。
我的目光越过他,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那些曾经巴结我,又在我失势后疏远我的朋友。
那些和我父母谈笑风生,却在他们死后立刻与陆家沆瀣一气的世交。
还有……站在人群中,脸色有些难看的,陆哲的父亲,陆天明。
那个一手策划了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陆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冷血、麻木、没有感情吗
今天,我就让你好好地『感受』一下。
我说着,缓缓抬起了我的手。
下一秒,我体内所有被压制的、积攒了十年的创伤能量,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引爆!
以我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宴会厅!
啊——!
我的头!好痛!
救命!我看到了什么!
整个宴会厅,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被黑色雾气笼罩的人,都像是被拖入了最恐怖的噩梦。
他们捂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脸上露出极度恐惧和痛苦的表情。
他们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我这十年来,吃掉的所有痛苦。
那个被丈夫打断肋骨的妻子,在角落里无助地哭泣。
那个被同学堵在厕所里殴打的少年,浑身是血地蜷缩在地上。
那个倾家荡产的赌徒,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无数的绝望,无数的怨恨,无数的痛苦,如同电影一般,在他们脑海中疯狂上演。
而承受了最猛烈冲击的,是离我最近的陆哲。
他双膝一软,猛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所承受的,不仅仅是那些被嫁接的痛苦。
还有我自己的,那份最原始、最深刻的,关于家破人亡的创伤。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十年前那场车祸,我父母惨死的模样。
他看到了我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尸体旁,哭到失声。
他看到了我被渡人带走,在实验室里,被当成小白鼠一样,反复折磨。
他看到了我为了活下去,被迫去吞噬别人的痛苦,一点点变得麻木、冷漠,不人不鬼。
他也看到了……三年前,我哥哥苏明,是如何为了救他,被方向盘刺穿胸膛,在血泊中,一点点失去生机。
所有被他刻意遗忘的,被他用谎言掩盖的罪恶,在这一刻,被血淋淋地重新展现在他眼前。
不……不……不要……
陆哲崩溃了。
他的精神,在海啸般的痛苦和愧疚中,寸寸碎裂。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
他看着我,看着这个被他亲手毁掉的、他曾经的爱人,嘴里发出绝望的哀嚎。
小晴……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杀了他
太便宜他了。
我要他活着。
我要他带着这份永无止境的痛苦和愧疚,活在这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要他永堕地狱,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站在远处的渡人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
他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下去。
苏晴,谢谢你的完美演出。他的声音,通过宴会厅的音响,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现在,是时候,让你这个最完美的『作品』,完成最后的使命了。
我感到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我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我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用鲜血画成的,诡异而复杂的法阵。
而法阵的另一头正连接着跪在地上的陆哲。
是创伤嫁接的法阵!
渡人他根本不是想帮我复仇。
他只是想利用我的复仇来完成他最终的实验——灵魂吞噬!
他要让我的灵魂,和陆哲的灵魂,在这场极致的痛苦共鸣中,互相厮杀,最终,决出一个更强大的容器!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法阵中传来,疯狂地拉扯着我的灵魂。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我看到,陆哲的灵魂,也正在被这股力量,从他身体里,一点点地抽离出来。
渡人,这个疯子!
他要我们同归于尽!
【9】
我的灵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坠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我看到了陆哲。
或者说,是陆哲的灵魂。
他蜷缩成一团,像个无助的孩子,浑身散发着绝望和痛苦的气息。
我们的灵魂,在渡人设计的法阵中,被迫纠缠、碰撞、厮杀。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败者的下场就是被胜者彻底吞噬,成为其灵魂的养料。
渡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来吧,苏晴!吞噬他!吞噬这个毁了你一生的人!只要吞噬了他,你就能摆脱宿命,获得真正的自由!
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哥哥!这是你应得的!
他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
我的心中燃起熊熊的恨意。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
凭什么他们犯下的罪,要让我来买单
吞噬他!
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我的理智。
我张开双臂,我灵魂深处那股由无数创伤汇聚而成的黑暗能量,化作一头狰狞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朝陆哲的灵魂扑了过去。
陆哲的灵魂没有任何反抗。
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空洞的、流着血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哀和……解脱。
小晴……
他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极致的温柔。
对不起。
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好过一点……
那就来吧。
他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我的黑暗能量将他一点点吞噬。
我的动作停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反抗
就在这时,我们的灵魂因为法阵的作用,产生了最深层次的链接。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所有的记忆,所有被隐藏在冷漠和背叛之下的最真实的感情。
我看到,十年前,当他父亲告诉他联姻的真相时,那个少年脸上震惊和痛苦的表情。
他反抗过,他争吵过,但他最终还是屈服于家族的压力。
我看到,我们新婚之夜,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我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挣扎。
他说:苏晴,我一定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我看到,他为了让我开心,笨拙地去学做饭,学种花,学所有他以前不屑一顾的东西。
我看到,在我因为后遗症而日渐麻木,对他越来越冷淡时,他眼中的失落和痛苦。
他不是不爱我。
他只是……用错了方式。他以为物质的补偿和表面的温柔,就能掩盖罪恶的根源。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对我好,我们就能像普通夫妻一样,幸福地生活下去。
直到,他发现,他根本温暖不了一块冰。
他的爱,在我的麻木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于是,他开始逃避,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开始在外面寻找正常人的温暖。
白玥,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而三年前那场车祸……
我看到了真相。
那根本不是陆哲和白玥策划的。
那是陆哲的父亲,陆天明,为了彻底除掉我哥哥这个知情人,而一手安排的!
陆哲,从头到尾,都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另一个受害者!
他当时之所以选择隐瞒,之所以给白玥封口费,只是因为他太懦弱了!
他不敢面对真相,他不敢告诉我,我唯一的哥哥,是因为他父亲的阴谋而死。他害怕,害怕我会因此而彻底崩溃。
所以,他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掩盖。
他宁愿让我恨他,也不愿让我知道,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肮脏和残酷。
所有的真相,在这一刻,轰然解开。
我看着眼前这个放弃了抵抗,甘愿被我吞噬的灵魂,心中五味杂陈。
恨吗
当然恨。
我恨他的懦弱,恨他的欺骗,恨他带给我的一切伤害。
但……
那份深埋在心底,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爱,也同样真实地存在过。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法阵的力量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渡人的狂笑声再次响起。
真是感人的一幕!既然你们都想为对方牺牲,那我就成全你们!你们就一起,化为我新世界的基石吧!
我猛地惊醒。
渡人,他想把我们两个一起吞噬!
他才是最终的黄雀!
陆哲!醒醒!我冲着陆哲的灵魂大喊。
陆哲缓缓睁开眼,眼神依旧一片死寂。
没用的,小晴。我们都出不去了。
不!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你不是想补偿我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机会来了。
把你的灵魂,完完整整地交给我。
陆哲愣住了。
我要用你的灵魂,作为『媒介』,发动最后一次『创伤清理』。
清理的目标,是这个法阵,是渡人,是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这是一种自杀式的攻击。
以两个灵魂融合为代价,引爆所有的创伤能量,将周围的一切,都彻底净化,或者说……摧毁。
代价是,我们两个的灵魂,都会因此而彻底湮灭。
你疯了!陆哲失声喊道。
我早就疯了。我惨然一笑,陆哲,我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悲剧。能亲手结束这场悲剧,也算是一种圆满。
你呢你敢不敢,陪我赌这最后一把
我向他伸出手。
陆哲看着我,看着我眼中那份决绝和疯狂,他眼中的死寂,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是释然,是解脱,也是……一份迟来的、义无反顾的爱。
他笑了。
那是我们认识以来,我见过的,他最真诚,也最悲伤的笑容。
好。
他握住了我的手。
小晴,黄泉路上,我陪你。
我们的灵魂,在这一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不——!
外界,渡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他感觉到了法阵中那股毁天灭地的能量。
他想逃,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或者说我们,发动了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清理。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法阵中心爆发出来,瞬间吞噬了整个宴会厅。
吞噬了所有人的尖叫和哀嚎。
吞噬了渡人那张惊恐扭曲的脸。
也吞噬了,我和陆哲,纠缠了一生的,爱与恨。
世界终于清静了。
【10】
我以为我会就此消散,归于永恒的虚无。
但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发现,我正躺在一片温暖的草地上。
阳光和煦,微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我……没有死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真实而温暖的手,不再是之前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我体内的那股黑暗能量消失了。
那些纠缠了我十年的别人的痛苦和创伤,也全都消失了。
我的灵魂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干净。
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正坐在一棵大树下,悠闲地喝着茶。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警惕地问。
老人笑了笑:你可以叫我『摆渡人』。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灵魂的驿站。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有人用他最后的灵魂,为你摆渡,将你从湮灭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的心猛地一颤。
是……陆哲
老人点了点头,他指了指不远处那条通往无尽光芒的河流。
他的灵魂,已经去往他该去的地方了。在消散前,他拜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说……什么
他说,『苏晴,忘了我,然后,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地活下去。』他还说,『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那个傻瓜。
那个用尽一生来欺骗我,又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来拯救我的傻瓜。
我捂着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不是因为仇恨。
而是因为,一份迟到了太久太久的救赎。
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把这十年来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哭了出来。
哭完之后,我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老人面前,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谢我,去谢那个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吧。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老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或许,在下一个轮回里,你们会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再次相遇。
我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再无挂碍。
我该去哪里
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老人指了指草地的尽头,前面,就是通往人间的路。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了。你会笑,会哭,会爱,会痛。去体验,去感受,去过完你本该拥有的人生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条光芒万丈的河流,仿佛看到了陆哲在对我微笑。
再见了,陆哲。
再见了,苏晴。
我转过身,迎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向那条通往人间的路。
……
(一年后)
海边,一家小小的花店里。
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正哼着歌,认真地修剪着花枝。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宁静而温暖的笑容。
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一只小猫,走了进来。
老板,请问,还有向日葵吗男人笑着问,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女孩抬起头,看到男人的瞬间,微微一怔。
那张脸,有几分似曾相识。
有啊。女孩回过神来,也对他报以微笑,您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男人把猫放在地上,走到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想把我所有的阳光,都送给你。
女孩的脸,微微一红。
她低头,看到那只小猫,正用它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双眼睛,像极了记忆深处,某个人的眼神。
她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美好。
或许,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