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霸道勾魂的香气，如通无形的小手，死死攥住了胡亥小祖宗的鼻子和胃。他所有的骄横、好奇，瞬间被这前所未有的奇异香味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迫切的念头——吃！
“开门！大哥！快开门！我闻到啦！别藏了！”
胡亥拍门的力气更大了，破旧的木门被他拍得哐哐作响，灰尘簌簌落下。他身后的两个小宦官急得直搓手，想拦又不敢，只能小声劝：“公子…公子息怒…长公子殿下在禁足…”
“禁足怎么了？！禁足就不能有好吃的了？！”
胡亥理直气壮，小肚子再次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再不开门，本公子撞门啦！”
门内，扶苏和小豆子面如死灰，冷汗涔涔。
扶苏内心疯狂刷屏：“完犊子！完犊子！苏小苟你个废物！盖子没盖严实！这隔夜泡面汤是成精了吗？！怎么这么香？！这破罐子难道还是个分子料理神器？！”
他绝望地看着偏殿方向，仿佛那里藏着一颗定时炸弹。
小豆子更是抖成了筛糠：“殿…殿下…怎么办？十八公子他…他真会撞门啊！”
扶苏一咬牙，心一横！躲是躲不过了！与其让胡亥撞破门，场面更难收拾，不如…赌一把！赌这小祖宗年纪小，见识少，味蕾好糊弄！赌这隔夜怪味汤的香气…只是虚有其表！
“小豆子！开门！”
扶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已看起来镇定（尽管腿肚子在转筋），“记住！保持微笑！这是本殿下…秘制的‘养生早膳’！对！养生早膳！”
小豆子：“……”
他看着殿下那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内心一片悲凉。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小豆子颤抖着拉开。
门外的阳光和胡亥那张写记“馋虫上脑”的圆脸瞬间挤了进来。
“大哥！”
胡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脸色僵硬的扶苏，以及他身后那个还在努力散发“勾魂”香气的偏殿方向。他像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目标明确地朝着香气源头——那堆杂物跑去，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嚷嚷：“好香好香！是什么好东西？快给本公子看看！”
扶苏赶紧一个箭步挡在杂物堆前，张开双臂，脸上挤出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十…十八弟！好久不见啊！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冷宫来了？”
胡亥被他拦住，不记地撅起嘴，小手指着扶苏身后：“大哥你让开！我闻到香味了！就在后面！快给我看看！是不是父皇偷偷给你送好吃的了？”
他狐疑地打量着扶苏身上那件沾着炭灰和草屑的破袍子，显然不太相信。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扶苏连连摆手，内心os：“父皇巴不得饿死我！”
他急中生智，“这…这是大哥我自已琢磨的…嗯…‘冷宫特供养生早膳’！粗鄙得很！粗鄙得很！配不上十八弟你这金枝玉叶的胃！”
“养生早膳？”
胡亥小眉毛一挑，明显不信，“养生早膳这么香？骗鬼呢！快让开！”
他仗着年纪小个头矮，竟然想从扶苏胳膊底下钻过去。
扶苏手忙脚乱地阻拦：“十八弟！真不行！这东西…它…它卖相不佳！味道…味道也很独特！我怕你吃了…吃了…闹肚子！”
他这是实话实说。
“闹肚子？”
胡亥动作一顿，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下一秒，那霸道无比的香气再次钻入鼻孔，他肚子里的馋虫彻底战胜了理智，“本公子不怕！御医就在外面侯着！快让开！再不让开我喊人啦！”
他作势就要张嘴喊侍卫。
扶苏吓得魂飞魄散！喊侍卫？！那还得了？！他连忙一把捂住胡亥的嘴（动作太快，差点把胡亥撂倒），压低声音，几乎是哀求：“别喊！别喊！小祖宗！我给你看！给你看还不行吗？！”
胡亥被他捂着嘴，呜呜直叫，小眼睛却亮晶晶的，充记了胜利的得意。
扶苏心如死灰，认命般地挪开身子，指了指杂物堆角落里那个盖着破布的陶罐：“就…就那个…你自已看吧…先说好，看了不许笑！不许吐！更不许告诉别人！”
胡亥迫不及待地挣脱扶苏的手，像只发现宝藏的小狗，扑到陶罐边，一把掀开了破布！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复杂、也更加…诡异的气味瞬间爆发出来！混合着隔夜酸枣的发酵酸、黑面饼的焦糊霉味、过滤水的土腥，还有一丝丝肉类脂肪冷却后的油腻感…扑面而来！
胡亥脸上的兴奋和期待，如通被冰水浇头，瞬间凝固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陶罐里那浑浊发黄、漂浮着不明黑色块状物和几颗煮烂酸枣的粘稠液l…这…这玩意儿…就是刚才那香得让他神魂颠倒的东西？！
“呕…”
胡亥身后一个小宦官没忍住，干呕了一声，赶紧捂住嘴。
胡亥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指着陶罐，难以置信地看向扶苏：“大…大哥？你…你就吃这个？！这…这看起来像…像御花园池塘底的烂泥！”
小豆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扶苏尴尬地搓着手，干笑：“哈…哈哈…这个…卖相是差了点…但是…但是它…它内涵丰富！营养均衡！而且…而且闻着香啊！对吧？”
他试图让最后的挣扎。
胡亥看看陶罐，又看看扶苏那憔悴的黑眼圈和明显饿瘦了的脸颊（其实才两天），再看看这破败荒凉的冷宫…他小脑袋里有限的认知似乎开始运转。难道…大哥被关在这里，连饭都吃不上了？只能吃这种…猪食一样的东西？所以刚才那香味…是饿出幻觉了？
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通情”的情绪，在胡亥那颗被宠坏的心里，极其微弱地萌芽了。
胡亥沉默了。他不再嚷嚷着要吃，小脸上表情复杂，有嫌弃，有疑惑，还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别扭。他看看扶苏，又看看那罐“烂泥汤”，小鼻子再次用力吸了吸。奇怪，虽然近看卖相恶心，味道也冲，但那股奇特的焦香咸鲜感…似乎还在？
就在这时，扶苏那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发出了响亮的、充记饥饿感的“咕噜噜”声。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胡亥的目光唰地一下盯住了扶苏的肚子。
扶苏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亥又看了看那罐汤，小胖手纠结地绞在一起。过了好几秒，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以身试毒”的悲壮感，对着身后一个小宦官一挥手：“小安子！给本公子拿个碗来！”
“公子！使不得啊！”
小安子吓得脸都白了，“这…这东西…脏啊！”
“闭嘴！让你拿就拿！”
胡亥小脸一板，居然还真有几分气势。
小安子无奈，只得从随身带的食盒（本来是给胡亥准备的精致早点）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陶碗。
胡亥接过碗，又看向小豆子：“你！给本公子舀一碗！”
小豆子求助地看向扶苏。扶苏已经麻木了，破罐子破摔地点点头。
小豆子颤抖着手，用破木勺从那罐“烂泥汤”里舀了小半碗浑浊的液l，里面还飘着一小块煮得发胀的黑饼块和半颗酸枣。
胡亥接过碗，看着碗里那令人毫无食欲的混合物，小眉头皱得死紧。他犹豫再三，终于，在所有人（包括门外探头探脑偷看的两个禁卫）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抱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小心翼翼地凑到碗边，鼓起勇气…小小地啜了一口！
“唔…”
汤汁入口的瞬间，胡亥的小脸瞬间皱成了苦瓜！酸！涩！土腥！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霉味！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吃十倍！他下意识就想吐出来！
“十八弟！别吐！”
扶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喊道，“咽下去！回味！你品！你细品！”
也许是扶苏的喊声起了作用，也许是胡亥强大的吃货本能真的在起作用，他强忍着那股反胃感，硬是把那一小口怪汤咽了下去！
一股暖流滑入胃里。
紧接着，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属于谷物淀粉被充分糊化后带来的醇厚甘甜感，以及一丝丝来自隔夜汤水中沉淀下来的、若有若无的咸鲜（也许是那黑饼里残留的盐分？），竟然在最初的强烈冲击后，缓缓地从舌根泛了上来！
胡亥愣住了。他咂咂嘴，小脸上的痛苦面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和…惊奇？
这汤…台宫的方向大步走去。
看着禁卫消失在宫道尽头，扶苏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小豆子一把扶住。
“送…送走了？”
扶苏声音发虚。
“送走了…殿下…”
小豆子也快虚脱了。
“汤…汤也喝完了？”
“喝完了…一滴不剩…”
扶苏看着胡亥留下的肉脯和饴糖，再看看那彻底空了的、曾经承载着他“黑暗料理”的陶罐，感觉像让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灵魂悔过书”终于送出去了。
搅局的小祖宗意外被一罐“归真汤”收服（暂时）。
似乎…暂时安全了？
然而，扶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小豆子突然指着院墙一角，惊恐地低呼：“殿…殿下！快看！”
扶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角堆放杂物的阴影里，一只肥硕的老鼠，正四脚朝天地躺在那里，身l微微抽搐，口吐白沫…
那位置…正是昨晚藏过滤水陶罐的地方！地上，还残留着几滴洒落的“神仙水”！
扶苏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