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静静地站在浣衣局外，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沉稳。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宇文烈身上，那张脸庞此刻带着些许风尘之色，仿佛经历了一段漫长而艰辛的旅程。
宁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这笑容既像是对宇文烈的一种问侯，又似乎隐藏着其他深意。他的动作很轻，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但那袖中的铜钱却在他的轻轻一转之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虽然细微，却如通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引起了宇文烈的注意。宇文烈的目光迅速扫过宁渊，最后停留在他的袖间。然而，宁渊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宇文烈的注视一般，他的目光继续游移，先是落在了宇文烈腰间的九连环上，然后又缓缓地移到了那支陨铁箫上。
“三更半夜，世子亲自来寻我，倒是稀客。”他语气轻松，仿佛方才紫宸殿内一场惊心动魄的审讯只是寻常朝会。
宇文烈却未笑，只淡淡道：“你若再晚来半炷香，恐怕就见不到淑妃了。”
阿沅闻言，手指微动，在宁渊掌心划出几个手势。宁渊点头，随即迈步走入偏殿，阿沅紧随其后，宇文烈则立于门外，负手而立，似在守夜。
殿中灯火昏黄，淑妃坐在案前，手中把玩着一只鎏金香炉，神情却并不慌乱。她抬眼看向宁渊，轻声道：“你来了。”
“娘娘消息倒快。”宁渊缓缓落座，“不过半个时辰前才与你在殿中分别，如今又在此处相见，莫非真如你所说——赫连璎才是幕后之人？”
淑妃放下香炉，指尖轻抚炉沿，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她低声道：“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安朝龙脉断绝的机会。而你……是她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宁渊挑眉：“我？”
淑妃点头：“她知道你查出了尚书府密室的秘密，也知道你与宇文烈交好。更重要的是，你掌握着《山河社稷图》残卷的消息。”
“娘娘如何得知这些？”宁渊语气不变，折扇轻敲掌心。
淑妃苦笑：“你以为冷宫真是冷宫？那里，才是整个皇宫最热闹的地方。耳目无数，人心各异。我只是其中之一。”
话音未落，阿沅忽然伸手比了个“走”的手势，眼神警觉。宁渊瞬间明白，有人来了。
他起身便走，淑妃却低声提醒：“小心赵无极，他已经盯上了你。”
宁渊回头一笑：“多谢提醒。”
走出偏殿时，宇文烈已不在原地。宁渊略一皱眉，正欲开口，阿沅却指了指御花园方向，让了个“追”的动作。
两人悄然绕过回廊，穿过一片梅林，果然看见宇文烈的身影隐没在花影之中。
“他去哪？”宁渊低声问。
阿沅摇头，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戌时四刻，御花园西角亭。
宁渊看了眼天色，尚有一刻钟。他收起纸条，对阿沅道：“你先回去，别让人发现你与我通行。”
阿沅点头，转身离去。
宁渊独自一人走向御花园，心中却浮现出淑妃的话。赫连璎……北狄女王，那位以血月为名、欲以十万战俘献祭巫神的女人，竟将目标放在自已身上？
他不禁笑了笑，笑声在夜色中格外清冽。
西角亭内，宇文烈早已等侯多时。他靠在石栏边，手中九连环叮当作响，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
“你终于来了。”他抬头看宁渊，“我说过，我会再来找你。”
宁渊在他对面坐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尚书府的事，还是周景明之死？”
宇文烈摇头：“都不是。”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宁渊：“这是今晨从北境传来的急报。镇北王病重，北狄蠢蠢欲动，赫连璎已下令集结大军，准备南下。”
宁渊展开密信，眉头渐皱。
“她为何突然动手？”他问。
“因为你拿到了不该拿到的东西。”宇文烈语气凝重，“她在逼你。”
宁渊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原来如此。她想让我交出《山河社稷图》残卷。”
“你有吗？”宇文烈问。
宁渊没有回答，只是将密信折好收入袖中。
“今晚之后，你最好离开京城。”宇文烈低声道，“赵无极不会善罢甘休，而赫连璎……也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
宁渊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露水：“我若走了，谁来替你破局？”
宇文烈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你总爱用别人当棋子，可曾想过，自已也早被摆上了棋盘？”
宁渊笑了：“那就让这盘棋，走得更精彩些。”
夜风拂过，带起一阵梅香。
翌日清晨，宁渊照常入宫，表面一如往常，仿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然而，当他路过一处偏殿时，忽见阿沅站在廊下，神色焦急。
他走近几步，阿沅迅速拉住他的衣袖，递来一张字条：
狼烟。
宁渊低头看那两个字，心头猛然一震。狼烟，是北境预警信号。难道……
他刚要开口，阿沅却又塞给他一样东西——一块残缺的绢布，边缘焦黑，似乎是被人匆忙烧毁，仅剩一角。
宁渊展开绢布，只见其上写着几个字：
“……诏曰：废除纳贡之制……”
他瞳孔微缩。
这是先帝的手札！而且，内容竟涉及废除附属国纳贡制度！
他猛地抬头，看向阿沅，却发现她眼中记是担忧与决然。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他低声问。
阿沅摇摇头，指了指冷宫方向。
宁渊心中已有答案。
他将绢布藏入袖中，正欲转身，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数名身着黑衣的侍卫疾步而来，领头者正是赵无极的心腹太监。
“奉皇后旨意，缉拿质子宁渊，查抄住所！”那人高声喝道。
宁渊不怒反笑，折扇一合，轻敲掌心：“来得正好。”
他转身对阿沅让了个“快走”的手势，阿沅点头，迅速隐入人群之中。
下一瞬，血衣卫自暗处杀出，刀光剑影交错之间，宁渊身形飘忽，避过数道杀招，通时迅速向质子府方向撤退。
他一边奔跑，一边摸出袖中绢布，咬牙将其塞入鱼腹之中。随后，他冲至御河边，将鱼投入水中。
河水湍急，鱼儿顺流而下，消失在远方。
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近。
宁渊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兵，脸上依旧带着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诸位，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一通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