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对面男人耳朵上的黑色耳机。
金属外壳磨得发亮,左边耳罩下方有一道不显眼的白色划痕。
和我游戏里那个死对头逆风局局长天天晒的限量版耳机一模一样。
连划痕的位置都一样。
介绍人李阿姨还在热情推销：茜茜啊,这就是小陈,陈屿！海归硕士,大公司高管！瞧瞧,一表人才！
陈屿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得体：向小姐,你好。
声音低沉悦耳。
和我耳机里天天传来的、那个指挥副本时暴躁吼着奶妈加血啊！你梦游呢！的破锣嗓子,判若两人。
但我后背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你好。我挤出两个字,指甲掐进掌心。
世界真小。
小到我妈逼我来相的亲,对象居然是游戏里追着我杀了三个月的仇人。
事情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我,向茜,普通社畜。唯一的乐趣是下班后钻进游戏《仙魔纪》,当个与世无争的咸鱼奶妈,ID茜茜公主。
直到那天手滑,进了一个名叫逆风翻盘的帮会副本团。
团长是个暴君,ID逆风局局长。声音透过麦传来,带着一种欠揍的冷静。
三队奶妈,说你呢茜茜公主,发什么呆BOSS点名了看不见加血！
我刚被领导骂完,憋着一肚子火,手忙脚乱按错技能。
团灭。
啧。耳麦里清晰的嫌弃,操作稀碎,意识全无。谁放她进来的
公共频道刷过一片尴尬的省略号。
我脸涨得通红,敲字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第一次打这个本…
第一次不看攻略就进团他毫不留情,浪费大家时间踢了。
下一秒,系统提示：你已被请离队伍。
我盯着灰掉的屏幕,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行,逆风局局长是吧老娘记住你了！
从此,我的咸鱼生活结束了。
他在野外做任务,我就开着我的小号毒奶小茜,隐身过去给他挂持续掉血的蚀骨DEBUFF。
他打世界BOSS抢最后一击,我就算准时机,一个圣光闪耀的群体治疗砸下去,硬生生把BOSS残血奶回来一点点,让旁边另一个公会的人抢了先。
他高价收稀有材料,我就开无数个小号蹲拍卖行,抬价,然后在他即将成交的最后一秒撤单。
公共频道成了我们的战场。
【世界】逆风局局长：毒奶小茜,你是不是有病天天盯着我咬
【世界】毒奶小茜：哟,这不是踢人很爽的局长大人吗野外PVP玩法没见过玻璃心玩什么游戏！
【世界】逆风局局长：行,你等着。
【世界】毒奶小茜：等着呢,孙子！
帮会战更是重灾区。他是指挥,我就专门盯着他点名的集火目标拼命加血,或者给他要保护的关键人物套减伤盾。
他气得在指挥频道破口大骂：那个毒奶！又是她！控住！集火！先把她给我秒了！
然后我就被他们帮会的人追得满地图跑,一边跑一边在附近频道刷屏：逆风局局长公报私仇啦！小气鬼！玩不起！
游戏里的朋友都劝我：茜茜,算了,何必呢那个局长出了名的记仇技术又好。
我灌下一大口冰可乐,恶狠狠敲键盘：不行！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先惹我的！
谁能想到,这个隔着网络恨不得掐死我的死对头,此刻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坐在我对面相亲。
李阿姨还在喋喋不休：…小陈条件是真的好,就是工作太忙,耽误了。茜茜你也别太挑了…
陈屿保持着微笑,目光偶尔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相亲对象的审视。
只有我知道,他那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绝对在扫描我身上有没有写着毒奶小茜的标签。
向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吗他状似随意地问,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杯耳。
来了！试探！
我深吸一口气,扯出职业假笑：看看电影,听听音乐。陈先生呢
工作之余,偶尔…打打游戏。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一瞬,放松一下。
哦什么游戏我装傻。
一个…武侠类的吧,名字不重要。他轻描淡写,向小姐看起来不像会玩游戏的人。
是啊,我笑得人畜无害,我手笨,玩不了那个。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李阿姨完全没察觉,乐呵呵地：年轻人嘛,共同爱好培养培养就有了！小陈啊,茜茜是个好姑娘,又懂事又体贴…
体贴我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游戏里天天给他下毒放冷箭的人是谁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李阿姨热情地让陈屿送我回家。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他走在我旁边,身高腿长,影子几乎把我完全罩住。
向小姐住哪他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不远处一辆黑色的SUV亮了亮。
不用麻烦了,陈先生,我立刻拒绝,只想离他越远越好,我打车很方便。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带着点压迫感。金丝眼镜在昏暗的光线下反着微光。
茜茜公主,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熟悉的、游戏里指挥时才有的冷冽,演技不错。
我浑身的血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心跳如擂鼓。
他果然认出来了！
彼此彼此,我强作镇定,抬头瞪他,逆风局局长。现实里装得人五人六的。
他嗤笑一声,那点温和的伪装彻底撕开,露出底下熟悉的刻薄：比不上你,毒奶小茜。现实里看着温温柔柔,游戏里阴人一套一套。
那是你活该！我气结,谁让你当初不分青红皂白踢我！还当着全团的面骂我！
操作菜还不让说他挑眉,打个本跟梦游似的,害得全团陪你坐牢。
我道歉了！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他拉开车门,语气不容置疑,上车。这个点不好打车。放心,我对现实里手笨的菜鸟没兴趣,纯粹是给李阿姨面子。
那句手笨的菜鸟精准地戳中了我的肺管子。
你才菜鸟！你全家都菜鸟！我气得口不择言,拉开车后门就坐了进去,有本事游戏里再打一场！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眼神充满了果然是你的了然和嫌弃,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只有空调冷风呼呼吹的声音。
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我以为这场荒诞的相亲到此为止。
第二天上班,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刚在工位坐下,部门经理就领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
大家安静一下！经理拍拍手,介绍一位新同事！陈屿,陈总监！从总部调来负责我们新项目的技术支持和对接！大家欢迎！
掌声响起。
我抬起头,正好撞进陈屿那双隔着镜片、毫无波澜的眼睛里。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我,像看一个陌生人。
大家好,我是陈屿。未来一段时间合作,请多指教。他的声音平稳专业,听不出任何破绽。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新项目技术支持总监
也就是说,未来几个月,我要天天面对这个游戏里的死对头还是我的顶头上司之一
晴天霹雳！
经理还在说：…向茜！你负责的客户数据模块是核心,以后和陈总监的对接最直接,你多配合陈总监工作！
陈屿的视线再次落在我身上,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那弧度怎么看都像嘲讽。
好的经理。我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
接下来的日子,水深火热。
游戏里,我们的战争升级。
【世界】逆风局局长：今晚八点,帮会战。毒奶小茜,有种别躲安全区。
【世界】毒奶小茜：怕你洗干净脖子等着！谁跑谁是狗！
现实里,我们被迫合作。
他的办公室就在我们部门隔壁。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向茜,这份用户行为分析报告,逻辑不通,数据支撑不足。他把报告扔在我桌上,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下班前改好给我。
陈总监,这个数据源是你们技术部提供的,接口不稳定导致样本缺失。我据理力争。
借口。他冷冷吐出两个字,我要的是结果。改。
我忍。
向茜,项目进度表更新一下,下午三点项目会要用。
陈总监,更新需要技术部的最新测试反馈,他们还没给。
那是你需要协调的事情。他头也不抬,三点前,我要看到。
我再忍。
向茜,咖啡。
我忍无可忍：陈总监,我不是你的助理！
他这才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挑眉看我：项目时间紧,帮我节省点跑茶水间的时间,提高整体效率。有问题
语气公事公办,理由冠冕堂皇。
我咬牙,去给他冲了杯咖啡,恶狠狠地加了双倍的糖——我记得游戏里听他们帮会的人吐槽过,他最讨厌甜食。
他喝了一口,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扬起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陈总监,还需要加点糖吗
他没说话,默默把咖啡杯放到一边,再也没碰过。
小小的胜利让我暗爽了半分钟。
直到他发来一份需要手动录入的、堆积如山的旧系统数据整理需求。
周五晚上,帮会战。
地图是熔火之心,岩浆翻滚,热浪逼人。我们帮会咸鱼翻身和逆风翻盘是死敌,狭路相逢。
陈屿,不,逆风局局长的指挥声在敌对频道响起,冷静得令人发指：二队三队压左侧,集火他们的主T！一队跟我切后排！先秒治疗！重点照顾那个‘毒奶小茜’！
下一秒,无数技能光效就朝我砸了过来。
我操作着我的小奶妈茜茜公主,在人群里疯狂走位,一边给自己刷血,一边给队友套盾,忙得像只陀螺,嘴里还不停：集火我局长你公报私仇！玩不起是吧！
【附近】逆风局局长：团战先秒治疗,基本战术。菜就多练。
我气得手抖,一个走位失误,踩进一片缓慢掉血的岩浆区域。血量噌噌往下掉。
更要命的是,敌方一个刺客突然从阴影里窜出,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我后心！技能还在冷却,避无可避！
完了！要交代在这了！
电光火石间,一道金色的护盾瞬间套在了我身上！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剑气从我身侧掠过,精准地劈在那个刺客身上,将其击退！
是主T的援护技能和队友的击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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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魂未定,看到公共频道跳出一行字。
【附近】逆风局局长：三队奶妈发什么呆加血！等着我给你收尸
发话救我的,居然是他
我赶紧给自己奶满,心情复杂。虽然话还是那么难听…
混战中,我们帮会渐渐落入下风。我们帮主咸鱼王是个热血大叔,吼得声嘶力竭：顶住！兄弟们顶住！跟他们拼了！
逆风局局长的指挥依旧清晰：压过去！他们复活点远了！一波带走！
眼看着我们就要被团灭。
突然,地图频道炸了。
【地图】系统公告：警告！熔火之心深处封印的远古炎魔[巴尔]因能量波动异常,提前苏醒！该BOSS为无差别攻击,请所有玩家注意！
轰隆隆！
地图中央,最大的火山口猛烈喷发！一个由熔岩和火焰构成的巨大身影咆哮着爬了出来,随手一挥,就是一片覆盖半个屏幕的火焰陨石！
无差别攻击！
无论是咸鱼翻身还是逆风翻盘,瞬间死伤惨重！屏幕上一片死亡的白光！
我靠！炎魔怎么这时候醒了！我们帮主咸鱼王哀嚎。
撤！先撤出AOE范围！陈屿急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但炎魔巴尔的速度太快,巨大的火焰手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正好是陈屿他们精英小队聚集的位置——狠狠拍下！
那个范围,那个速度,根本避不开！
我几乎能想象陈屿在电脑前皱紧眉头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我的手指比脑子更快。
我的茜茜公主身上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圣光！一个需要长时间吟唱、消耗巨大的终极技能——【神圣牺牲】！
效果：瞬间将自己所有的法力值转化为一个巨大的群体护盾,施加给指定区域内的所有友方目标（包括盟友）,护盾值等同于消耗法力值,持续3秒。技能结束后,施法者陷入长达30秒的【法力枯竭】状态,无法使用任何技能。
这个技能,通常用来在团队面临灭顶之灾时,给队友争取最后的逃生时间。代价是施法者自己几乎必死无疑。
绚烂的金色护盾如同倒扣的巨碗,在火焰巨掌落下的前一秒,堪堪笼罩住了那片区域！包括陈屿的角色在内！
轰——！！！
地动山摇！火焰吞噬了护盾,护盾剧烈闪烁,但顽强地撑住了！
三秒！足够那片区域的人反应过来,四散逃开！
火焰巨掌拍在空地上,岩浆四溅。
护盾消失。
我的角色茜茜公主因为【法力枯竭】,蓝条空空,像个木桩一样傻站在原地。炎魔巴尔猩红的巨眼立刻锁定了这个显眼的目标。
茜茜！我们帮主惊叫。
奶妈快跑啊！队友大喊。
跑拿什么跑没蓝了,腿都抬不动。
我看着屏幕上炎魔巴尔张开的、喷吐着烈焰的巨口,绝望地闭上了眼。算了,就当还他刚才那个援护的人情…虽然他也骂了我。
预想中的死亡白光没有亮起。
一道快到极致的剑光撕裂火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斩在炎魔巴尔抬起的手臂关节处！
是陈屿的角色！逆风局局长！
一个超高难度的弱点打击！炎魔巴尔庞大的身躯被打得一个趔趄,喷吐的火焰轨迹歪了,擦着我的角色呼啸而过,砸在旁边地上。
【附近】逆风局局长：愣着等死走啊！
几乎是同时,一个组队邀请甩了过来。
我下意识点了接受。
他的角色瞬间冲到我面前,一个【援护】技能硬吃了炎魔巴尔因为被打断而暴怒挥出的另一爪！他血条肉眼可见地下去一大截！
发坐标！他的声音在队伍语音里响起,急促,却没了平时的刻薄。
我赶紧把坐标报出来。
他操作着角色,硬扛着炎魔的攻击,利用地形和走位,险之又险地把我这个废人拖出了BOSS的仇恨范围,塞进一个相对安全的岩石缝隙里。
待着别动。他丢下一句,转身又冲回了混乱的战场,指挥声音重新响起,稳定军心：所有人,听我指挥！远程分散,近战注意打断！这个BOSS吃控制！我们…
我躲在岩石缝里,看着自己空空的蓝条,又看看外面那个在火焰中穿梭、冷静指挥的身影,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料铺。
那场因为炎魔乱入而被迫中止的帮会战,最后以双方暂时停火、合力把炎魔巴尔重新封印（虽然没打死）告终。
游戏里,我和陈屿的关系似乎有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要在野外看到我就必定追杀到天涯海角。偶尔在安全区擦肩而过,他也不会再在公共频道嘲讽。
当然,私下里该互怼还是互怼。
【私聊】逆风局局长：下次再乱用【神圣牺牲】,我先把你踢出队伍。
【私聊】茜茜公主：要你管！我乐意！总比你被拍成肉饼强！
【私聊】逆风局局长：呵,肉饼就你那点奶量,护盾脆得跟纸一样。
【私聊】茜茜公主：总比你关键时刻只知道喊‘撤撤撤’强！怂包！
【私聊】逆风局局长：那叫战术转移！懂莽夫奶妈。
【私聊】茜茜公主：你才莽夫！你全家莽夫！死直男指挥！
现实里的工作对接,火药味也淡了不少。虽然他要求依旧严格,说话依旧不中听,但至少不再故意找茬让我冲咖啡或者整理堆积如山的数据了。
项目进展到了关键阶段,压力巨大。我们小组经常加班到深夜。
这天晚上十点多,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同事还在奋战。陈屿办公室的灯也亮着。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漆黑！
啊！女同事小美吓得尖叫一声。
停电了另一个同事老张摸出手机照明。
窗外城市的灯光透进来一点,勉强能看清轮廓。空调停了,机器运转的低鸣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我去看看电闸。老张拿着手机往外走。
我和小美待在原地。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音,楼道的风声,远处隐约的汽车鸣笛,还有…我们办公室门外,似乎传来非常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是老张离开的方向。
小美也听到了,紧张地抓住我的胳膊：茜茜…什么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最近写字楼物业发过通知,提醒各公司注意安全,有楼层遭遇过失窃。
脚步声停在了我们办公室门口！似乎在试探门锁
我摸到桌上的手机,手指有点抖,想打电话给物业或者保安,又怕惊动外面的人。
就在这时,隔壁陈屿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一道手机电筒的光束直直射向我们办公室门口,伴随着陈屿冷冽的声音：谁在那！
门口的窸窣声瞬间停止,紧接着是慌乱的、快速跑开的脚步声。
陈屿举着手机快步走过来,光束扫过门口,空空如也。他皱着眉,神情严肃,金丝眼镜在手机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你们没事吧他看向我和小美。
没…没事。小美惊魂未定,刚才好像有人在门口…
应该是看到停电想浑水摸鱼的。陈屿语气肯定,他走进我们办公室,用手机光仔细照了照门锁,锁是好的。别怕,估计跑了。
他沉稳的声音和举动,莫名地让人安心。
陈总监…谢谢啊。我小声道谢。
他瞥了我一眼：下次加班这么晚,至少留个男同事在。安全意识呢
又是这种教训人的口吻！但我这次难得地没顶回去。
老张回来了,说整层楼都停了,可能是线路故障,物业在抢修。我们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下楼的时候,电梯也停了。只能走安全通道。
十几层的楼梯,手机电筒的光线有限,周围一片漆黑。小美和老张走在前面,我和陈屿落在后面。
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和呼吸声。
那个…我打破沉默,想找个话题缓解尴尬,游戏里…上次炎魔,谢了。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显得有点低沉,你那个【神圣牺牲】…放得还算及时。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高评价了。
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开始了,时机可以更好。提前0.5秒,护盾能多吸收8%的伤害,而且你站的位置太靠前,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屿！我气呼呼地连名带姓叫他,你能不能有一次说话不这么讨厌
黑暗中,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很短促。
实话实说而已。他顿了顿,语气似乎放缓了一点,下次…站我后面点。
我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
没等我细想,楼下传来小美的喊声：茜茜！陈总监！下面有光！物业的应急灯亮了！
项目终于成功上线,反响出乎意料的好。公司破例批了笔奖金,部门经理大手一挥,决定周末组织团建,去郊区一个新开的温泉度假村。
出发的大巴车上,同事们兴奋地聊天。我戴着耳机,缩在靠窗的位置,昏昏欲睡。
昨晚游戏里帮会开荒新副本,又和陈屿（逆风局局长）搭档。他指挥,我当主奶。过程惊险万分,但配合…居然莫名地默契。
向茜。
有人敲了敲我的椅背。
我摘下一只耳机,回头。
陈屿站在过道里,手里拿着两瓶水,递过来一瓶：晕车
还行。我接过水,有点意外。他今天穿了件休闲的深色夹克,没戴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少了点精英的锐利,多了些…清爽
昨晚副本,他声音不高,只有我们俩能听见,最后BOSS那个全屏大招,你预读群加打断的时机,还行。
又来了！还行！
多谢局长夸奖。我皮笑肉不笑,您老人家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小的佩服。
他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没接话,转身回自己座位了。
度假村环境很好,独立的小别墅,有私汤温泉。白天大家分组活动,爬山、烧烤、玩桌游。我和陈屿被分到了不同的组。
傍晚自由活动,我换了泳衣裹着浴袍,溜达到别墅后面的小私汤。天色渐暗,温泉池边亮着暖黄的灯,水汽氤氲。
我试了试水温,舒服地叹了口气,刚想下水。
喂。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的竹林小径传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裹紧浴袍。
陈屿穿着浴袍,手里拎着个小木桶,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没了眼镜的遮挡,他的眼睛在暮色和水汽中显得格外清晰。
向茜他看到我,脚步顿住,似乎也有些意外,你也来泡这个池子
经理说这栋的私汤都可以用啊。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不干嘛。他把木桶放在池边,里面是冰镇的清酒和杯子,泡温泉,喝酒。一个人清净。
他自顾自地脱掉浴袍下水,靠在池边,倒了一杯酒。水汽蒸腾,模糊了他的轮廓。
我站在池边,有点进退两难。下去跟他一起泡太尴尬了！不下去显得我好像怕了他似的！
纠结了几秒,我一咬牙,也脱了浴袍,小心翼翼地滑进水里,离他远远的,靠在另一边。
温热的泉水包裹上来,驱散了秋夜的凉意,舒服得让人想叹息。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有泉水流动的细微声响。
气氛…有点诡异的安静。
咳,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话说,那个…项目奖金发了,你打算怎么花说完就想抽自己,这话题真烂。
他晃着酒杯,瞥了我一眼：买装备。
啊
游戏里。他补充,新副本出了把剑,属性不错。
我无语。还真是网瘾中年（虽然他看起来并不中年）！
你呢他反问。
我我哼了一声,当然是买新时装！给我们家‘茜茜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气死某些人！
他嗤笑：幼稚。
总比你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强！
装备好才能更好地打打杀杀。
呸！肤浅！
又开始了。但在这氤氲的水汽里,在潺潺的水声中,隔着几米的距离斗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他拿起酒瓶,朝我示意了一下：喝点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倒了一杯,手臂伸长,隔着水面递过来。
指尖在水波中轻轻碰了一下。
微凉。
我接过酒杯,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一丝清甜和微辣。身体泡在温泉里,脸颊却开始发热。
喂,向茜。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和水汽里显得有些模糊。
干嘛
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游戏里,操作其实…进步挺大的。
我愣住了,端着酒杯,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陈屿逆风局局长在夸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没喝多吧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白了我一眼,仰头喝干自己杯里的酒：当我没说。
别啊！我立刻来了精神,往前凑了凑,水波荡漾,局长大人金口玉言,再说一遍呗我录个音当证据,以后游戏里看谁还敢说我菜！
他看着我亮晶晶的眼睛,没说话,忽然伸手,在我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想得美。
动作自然得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额头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像被温泉的水汽烫了一下。
陈屿！我捂着额头瞪他。
他靠在池边,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带笑的唇角和水珠滚动的喉结上。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团建回来,生活似乎恢复了正轨。工作,游戏。
只是游戏里,我和逆风局局长的互怼,渐渐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私聊】逆风局局长：晚上开荒新难度副本,缺个靠谱奶妈。来不来
【私聊】茜茜公主：求我
【私聊】逆风局局长：求你菜鸟奶妈别拖后腿。
【私聊】茜茜公主：那你找别人去！
【私聊】逆风局局长：……坐标发你。八点。迟到踢了。
【私聊】茜茜公主：哼！
结果副本打得异常顺利。他的指挥精准高效,我的治疗也跟得滴水不漏。几次险情,都被我们默契地化解。
打完最后一个BOSS,全团欢呼。掉落的装备里,居然有我职业的极品治疗项链。
【团队】逆风局局长：治疗项链,奶妈R点（掷骰子）。
【团队】茜茜公主：哇！我的！（兴奋搓手）
【团队】团员A：茜茜公主今天表现神勇！该拿！
【团队】团员B：是啊是啊,和局长配合绝了！
【团队】逆风局局长：嗯。手别抖,R高点。
我紧张地按下R键。
骰子滚动。
一个大大的【98】点跳了出来！
耶！我忍不住在电脑前欢呼出声。
【团队】茜茜公主：[98]！哈哈哈我的了！
【团队】逆风局局长：啧,运气不错。拿着吧。
他把项链分配给了我。
看着包裹里闪闪发光的项链,我心里美滋滋的,第一次觉得这个刻薄的死对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就在这时,他的私聊又跳了出来。
【私聊】逆风局局长：项链拿到了
【私聊】茜茜公主：嗯！谢啦！（开心转圈表情）
【私聊】逆风局局长：别得意。明天下午三点,公司顶层小会议室,项目复盘会,别迟到。
【私聊】茜茜公主：……知道了！周扒皮！
现实中的复盘会,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小会议室里阳光很好。他穿着熨帖的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对着投影屏幕分析数据。
用户留存率比预期高了5个百分点,主要得益于你提出的那个新手引导优化方案。他指着图表,语气是工作时的专业,数据反馈很直观。
哦。我点点头,心里有点小得意。
不过,他话锋一转,激光笔点向另一处,付费转化这里,卡在了第三步。你设计的那个付费点弹窗,用户体验有问题,太生硬。
哪里生硬了我立刻反驳,信息传达得很清楚啊！
清楚不等于友好。他转过身,看着我,就像你游戏里,加血是加上了,但每次都卡着最后一秒,吓得人心惊肉跳。体验,懂吗
怎么又扯到游戏了！
那是追求效率！我争辩。
效率不等于良好的体验。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带着熟悉的挑剔,向茜,你有时候太执着于结果,忽略了过程本身…
他靠得太近了。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须后水味道。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忽略了队友的感受。他还在说。
感受我脑子有点乱,脱口而出,那你呢你天天在游戏里骂人,在现实里教训人,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话一出口,我和他都愣住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我脸腾地一下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在说什么啊！
就在这尴尬得快要凝固的时刻,我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是我妈。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接起：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我妈焦急得快哭出来的声音：茜茜！你爸！你爸他突然心口疼得厉害！喘不上气！脸都白了！怎么办啊！
我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妈！别慌！打120！快打120！我声音都变了调,地址！告诉医生地址！我马上回来！马上！
我挂了电话,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爸身体一向不太好,但从来没这么严重过！
怎么了陈屿立刻察觉我的不对劲,神色凝重起来。
我爸…我爸他…我语无伦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心口疼…120…
地址！他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同时迅速拿起自己的手机和车钥匙,你爸妈家地址！快说！
我报出地址,声音带着哭腔。
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送你过去！比等车快！
他的手心干燥而温热,那股力量透过皮肤传来,奇异地给了我一丝支撑。
一路风驰电掣。
陈屿开车又快又稳,不断超车,但每一次都精准而安全。他紧抿着唇,侧脸线条绷紧,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
我坐在副驾,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掐进肉里,眼泪不停地掉。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可怕的念头。
别自己吓自己。他忽然开口,声音沉稳,现在医疗条件好。伯父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稍稍稳住了我慌乱的心。
赶到医院急诊科,我妈正六神无主地守在抢救室外。
妈！我冲过去抱住她。
茜茜…我妈看到我,眼泪也下来了,你爸他…推进去好一会儿了…
陈屿停好车也赶了过来,他先去护士站快速询问了几句,然后走过来,对我们说：问过了,送来得及时,医生已经在处理了。别急,先坐会儿。
他扶着我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递给我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医生走出来：向国强的家属
在！在！我们立刻围上去。
病人是急性心梗,好在送医非常及时！医生的话让我们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已经做了紧急处理,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需要立刻送介入室做支架手术。家属去办下手续,签个字。
好！好！谢谢医生！谢谢！我和我妈连声道谢。
我爸被推出来,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但胸口还有起伏。看着他被推往介入室,我的心揪成一团。
妈,我去办手续！我抹了把眼泪。
我陪阿姨在这等着。陈屿说,你去吧,有事电话。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跑去缴费、签字。手续办完,回到介入室外,看到陈屿正低声跟我妈说着什么,我妈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
手术灯亮着。
又是漫长的等待。
我妈靠在我肩上,疲惫又担忧。陈屿坐在旁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总监…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妈哑着嗓子说,耽误你工作了…
阿姨别客气,叫我小陈就行。陈屿语气温和,工作不要紧,人没事最重要。
他顿了顿,又说：茜茜她…很担心,但也很坚强。您别太担心,现在医学发达,伯父会好起来的。
我妈拍了拍我的手,又看看陈屿,眼神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笑容：手术很成功！血管通了,支架放得很顺利。病人情况稳定,观察24小时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瞬间冲垮了我。我和妈妈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
我爸被推进了CCU（心脏重症监护室）观察。暂时不能探视。
妈,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守着。我劝我妈,她看起来累坏了。
是啊阿姨,您得保重身体。这里有我和茜茜。陈屿也劝道。
我妈看了看我们俩,终于点点头：那…辛苦你们了,小陈,真是…太麻烦你了…
应该的。陈屿把我妈送到医院门口,帮她叫了车。
回到CCU外的等候区,只剩下我和他。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我靠在冰凉的塑料椅背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喝点水。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清醒了一点。
谢谢…我低声说,声音沙哑,今天…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开车…
小事。他打断我,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也显得有些疲惫,摘下了眼镜,捏了捏眉心。
没了眼镜的遮挡,他的眉眼完全展露出来,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柔和眼下的阴影显示他也很累。
我们都没再说话。深夜的医院走廊很安静,只有偶尔护士走过的脚步声。
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平静弥漫在我们之间。
向茜。他忽然开口。
嗯我偏过头看他。
他侧过脸,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眼神深邃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游戏里,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新开的地图,‘云梦泽’,风景不错。
啊我有点懵,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游戏。
双人坐骑,我新买的,能飞。他继续说,目光没有移开,速度很快。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所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飘。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
所以,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向茜小姐,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开个新副本吗
走廊的灯光落在他眼底,像碎了的星子。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从游戏里的死对头,到相亲桌上的冤家,再到工作伙伴,甚至…刚刚一起经历了惊心动魄一夜的人。
那些针锋相对的互怼,那些暗中的较劲,那些危急时刻下意识的援手,那些别扭的关心,那些在温泉池边弹我额头的指尖,那些在黑暗楼梯间里站我后面点的话语…无数画面飞快地在脑海中闪过。
最终,定格在他此刻认真而带着一丝紧张的眼神里。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想压住笑意,却还是泄露出一丝雀跃。
行吧。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对上他瞬间亮起来的目光。
不过先说好,我扬起下巴,像极了游戏里那个不肯服输的茜茜公主,要是副本太难,你指挥不好害我躺尸…我照样刷屏骂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清晰无比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冷硬。
好。他笑着应道,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愉悦,保证不让你躺尸。
毒奶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