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旧物时,他衬衫里掉出她画的月亮书签。
他慌忙收起,嘴硬说是白月光林舟所画。
我盯着他发红的耳根,突然怀疑这三年都是骗局。
1
离婚前三天的傍晚,厨房飘着点剩汤的味道。
我正擦着餐桌,手里的抹布来来回回,水渍晕开又被擦干,第三次了。
眼角总忍不住往桌角瞟,那里放着本旧相册,秦野的宝贝,他说里面有林舟的照片,我碰一下都不行。
手机在他手里发出嗡的一声,接着就是他的轻笑。
那笑声不高,却像根针,扎得我手指一紧,捏着的瓷碗边缘烫得吓人。
我知道,肯定是林舟。
那个他挂在嘴边三年的名字,他的白月光,他的高中男同桌。
我没回头,继续擦桌子,耳朵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他对着手机说话的语气,软得能掐出水。
嗯,知道了,你也是。
挂电话的声音很轻,他起身递过来一杯温水。
今天汤咸了看你没怎么喝。
我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来。
上周他加班晚归,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嘴里嘟囔的不是我的名字。
要是林舟在,肯定知道我想喝冰的。
当时我站在他面前,手里的醒酒汤慢慢变凉,就像我心里的温度。
水杯被我攥在手里,温温的,却暖不了什么。
我低着头,说不出话,只能嗯了一声。
他没察觉我的不对劲,转身去了书房,脚步很轻。
深夜的卧室很静,只有窗外路灯投进来的光,在地板上晃啊晃。
我坐在床沿,看着秦野熟睡的侧脸。
他眉头微蹙,不知道在做什么梦,梦里会不会也有林舟。
2
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那份离婚协议。
这是第三版了,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像手术刀划开皮肉,一点不含糊。
可落笔的地方,总有些墨迹晕开,像我这三年婚姻里,数不清的血痕。
那些血痕,都刻着同一句话：你笑起来和他有点像。
第一次听他说这话,是结婚后第二个月。
我以为是情话,傻乎乎地问他,林舟是谁啊,这么重要。
他当时愣了一下,说,是高中同桌,很好的朋友。
现在才明白,那哪里是朋友,分明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我,不过是个影子。
结婚那天,他给我戴戒指,指尖有点抖。
他说：就当……圆我一个念想。
我当时红着脸,觉得是他太紧张,说的什么傻话。
现在才懂,那根本不是情话,是判决书。
判我这三年,都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里。
秦野翻了个身,呼吸声重了点。
我把离婚协议重新塞回枕头下,指尖冰凉。
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像我这三年来,忽明忽暗的希望。
可希望这东西,攒多了,攒久了,总会灭的。
就像现在,我心里那点小火苗,早就被林舟这两个字,浇得透透的。
明天,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给他做早餐。
后天,也是。
直到三天后,把这份协议,放在他面前。
到时候,他会不会松一口气
会不会觉得,终于可以不用再对着我这张,有点像林舟的脸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在这个家里,连叹气都要小心翼翼,真是够可笑的。
3
起身想去客厅喝点水,刚站起来,秦野突然哼唧了一声。
我回头看他,他还睡着,嘴里模糊地吐出两个字。
很轻,但我听清了。
是林舟。
我扶着墙,站了很久,直到腿都麻了。
原来连做梦,他念的都是那个名字。
我慢慢走到客厅,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
瓶口很凉,贴在脸上,激得我打了个哆嗦。
他说,林舟会知道他想喝冰的。
那我呢
我知道他胃不好,不能喝冰的,所以三年来,家里的冰水,我从来只买给自己。
这些,他好像从来没在意过。
或者说,在意过,但比起林舟,这些都不算什么。
冰块在杯子里撞出轻响,像我此刻乱七八糟的心。
还有三天。
再熬三天,就好了。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这样告诉自己。
可为什么,眼睛会这么酸呢
我抬手揉了揉,摸到一手的湿。
原来,我还是会哭啊。
在这段早就该结束的婚姻里,我竟然还会为他掉眼泪。
真是,没出息。
杯子里的冰化了点,水顺着杯壁流下来,滴在地板上。
像一滴眼泪,很快就消失不见。
就像我这三年的感情,大概,也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吧。
我把水倒掉,杯子洗干净,放回原位。
回到卧室时,秦野还在睡。
我躺回自己的位置,离他很远,中间能再躺下一个人。
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他说的话,他的笑,还有那个叫林舟的名字。
钝痛像潮水,一下下漫上来,淹没了我。
原来,最难受的不是撕心裂肺的疼,是这种磨人的钝痛。
一点点,把你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念想,都磨掉。
直到你像个空壳,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包括爱。
包括他。
4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结婚那天,他给我戴戒指,说那句圆我一个念想。
只是这次,我看清了他眼里的人,不是我。
是另一个模糊的影子。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
秦野已经醒了,坐在床边穿衬衫。
他看我醒了,说了句,醒了我去做早餐。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转身出去,衣角扫过床沿。
我盯着那个方向,发了很久的呆。
还有三天。
真的,只有三天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心软了。
绝不会。
离婚前两天,我开始翻衣柜。
那些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突然看着碍眼得很。
我把自己的裙子、衬衫一件件扯下来,扔进敞开的行李箱。
秦野送的那条刻字项链,吊坠硌得手心疼。
我摸到它时顿了顿,想起他送我那天,说这款式林舟也夸过。
手一扬,项链划了道弧线,落进角落的纸箱——那里堆着所有他送的东西。
情侣杯、绝版CD,还有那件他说林舟总穿的蓝白校服。
校服是我高中的,洗得发白,领口磨破了边。
我捏着校服袖口,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秦野总穿件一模一样的。
当时还笑他,怎么跟女生撞衫。
他耳根红得厉害,说,校服不都这样么。
折叠衬衫时,一枚书签从领口滑出来。
书签是硬纸板做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月亮,颜料都掉了角。
这是我高中随手画的,怎么会在他衣服里
在找什么秦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抬头,他正盯着我手里的书签,眼神慌得像被抓包的小偷。
他几步走过来,一把抢过书签塞进裤袋,耳朵红得要滴血。
林舟以前也爱画这玩意儿。他说得飞快,眼睛不敢看我。
我盯着他发红的耳根,心脏像被细针轻轻戳了一下。
有点麻,又有点说不清的酸胀。
没什么,收拾东西。我低下头,继续往箱子里塞衣服。
他站在旁边没走,呼吸声很沉。
过了会儿,他说,我帮你吧。
我没回头,说不用,快好了。
他没再说话,却也没走。
衣柜门半开着,他的西装和我的连衣裙挂在一起,像一对尴尬的陌生人。
离婚前一天晚上,卧室里静得能听见钟摆声。
我和秦野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的距离,能再躺一个人。
我数着天花板的纹路,一条,两条,数到第七十六条时,听见他翻身。
床垫轻微的晃动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话。
三年来的碎片突然在脑子里打转。
他总记得我不吃葱姜,却说是林舟教他的。
他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却说和林舟学号巧合。
他书房那个锁着的抽屉,我曾瞥见里面有个旧笔记本,字迹和我高中日记本上的很像。
这些碎片像拼图,明明快要拼出形状,却总被林舟两个字打乱。
明天九点。我闭着眼,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民政局门口见。
5
秦野的呼吸顿了顿。
空气好像凝固了,钟摆声变得格外响。
过了很久,他才嗯了一声。
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刮得我耳朵疼。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
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
我想起刚结婚时,他总爱从背后抱我,下巴搁在我肩上。
肖冉,他那时的声音很软,遇见你真好。
当时我以为是真心话,现在才明白,或许他想说的是你真像他。
后半夜我没睡着,他好像也醒着。
我们就那样躺着,像两条平行线,隔着无法靠近的距离。
天亮时,我先起了床。
厨房的锅里还温着粥,是我睡前煮的。
他喜欢喝温热的粥,这点我记得比自己的生日还清楚。
秦野走进厨房时,我正把粥盛进碗里。
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说,我来吧。
我没让,把碗放在他面前,转身去拿咸菜。
他拿起勺子,却没喝,盯着粥碗发呆。
咸了吗我问。
他摇摇头,舀了一勺慢慢喝。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手背上,绒毛看得清清楚楚。
这双手,曾帮我拧过瓶盖,系过鞋带,也曾在我说冷时,把我的手塞进他口袋里。
可这些温柔,到底是给我的,还是给那个叫林舟的影子
我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说,我去收拾剩下的东西。
他没拦我,只是在我走到门口时,轻轻说了句,路上小心。
我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客厅的纸箱已经装满了,拉链拉到一半,卡在一件毛衣上。
6
我蹲下去拽拉链,手指不小心被划破了。
血珠慢慢渗出来,滴在毛衣上,洇出个小红点。
秦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创可贴。
他蹲下来想帮我贴,我往后缩了缩手。
不用了。我说。
他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暗了暗,把创可贴放在我旁边的地板上。
林舟以前也总不小心划伤手。他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语。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血珠,突然觉得很可笑。
连受伤,都要和他的白月光扯上关系吗
我没说话,撕下创可贴自己贴上,然后用力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咔哒一声,像是某种东西的终点。
秦野站在旁边,没再说话。
我们就这样站着,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一分一秒,都是倒计时。
下午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是林舟打来的。
他走到阳台去接,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见了几句。
嗯,她在收拾东西……
明天……应该就办好了……
你别担心,我没事……
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亮着,是早就查好的民政局地址。
原来,连离婚,都要跟他的白月光报备吗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站起身。
我去酒店住一晚。我说。
秦野刚挂了电话,闻言愣了一下：在家住不行吗
不了。我拉起行李箱,明天直接去民政局。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我送你。他说。
不用了。我拉开门,再见。
说完,我没回头,拉着行李箱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他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7
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对自己说。
这三年,我演够了影子,也该退场了。
酒店房间很大,空荡荡的。
我把行李箱放在角落,坐在窗边看楼下的车水马龙。
手机响了,是秦野发来的消息。
早点休息。
我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窗外的灯渐渐亮了起来,一盏盏,像星星。
我想起高中时,晚自习后,秦野总跟在我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或许,也是因为林舟
或许,林舟也总走这条路
我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都过去了。
明天过后,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我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可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反复出现的,不是林舟,而是秦野发红的耳根,和他刚才站在门口的样子。
还有那枚画着月亮的书签。
他为什么要慌
为什么要把我的书签说成是林舟的
那些碎片又开始在脑子里打转,拼出一个模糊的形状。
我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别再自欺欺人了。
他心里只有他的白月光。
这三年,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我闭上眼睛,数着数,试图睡着。
数到一千的时候,终于有了点睡意。
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过后,就真的解脱了。
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空呢
初秋的风裹着凉意,刮得我风衣下摆直晃。
手里的离婚协议被攥得发皱,边角洇着汗湿的印子。
民政局门口的石狮子冷冰冰的,像我此刻的心情。
秦野站在对面,西装领口有点歪,平时他最在意这个。
他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手里紧紧攥着什么,指节泛白。
签吧。我把协议递过去,声音比风还冷,签了大家都解脱。
话刚出口,心脏突然被绳子勒住似的,猛地一缩。
那些被我归为模仿林舟的温柔,其实早就刻进了我的习惯里。
8
他总在我生理期提前备好红糖姜茶,说林舟妹妹教的。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发现他手机备忘录里记着我的周期。
他会在雨天提前半小时出门,说林舟以前总忘带伞。
可每次他撑着伞站在公司楼下,伞柄永远往我这边歪。
这些细节像针,扎得我眼睛发酸。
秦野没接协议,反而往前跨了一步。
他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三年来从没变过。
肖冉,你先看看这个。他声音发紧,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东西。
是个用塑料袋层层裹着的物件,他拆的时候手指都在抖。
最后露出来的,是张泛黄的高中合影。
照片边缘卷着角,上面有明显的水渍印,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我下意识接过来,目光落在照片中央时,呼吸猛地顿住了。
那是高二的运动会,我穿着红色运动服,正对着镜头傻笑。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露出的额头上还沾着点跑道的灰。
这张照片……我早就忘了。
秦野怎么会有
你翻过来看看。他声音低得像耳语。
我指尖发颤地把照片翻过去,背面有一行钢笔字。
墨迹已经发蓝,却依然清晰——我的白月光,肖冉。2015年9月28日。
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白月光……是我
我盯着那行字,眼睛突然模糊起来,照片差点从手里滑落。
这……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秦野挠着头,耳尖红得要滴血,比高中时被我撞见他偷看我还红。
那时候……总看你跑步。他声音比蚊子还小,觉得你冲线时眼睛亮得像月亮。
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飘过,我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一样。
不敢跟你说话。他越说越急,声音都带了点哭腔,后来在大学再见到你,疯了似的追,追到了又怕……
9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到泛红的眼角。
怕你知道我暗恋那么久,会觉得我很傻。
暗恋……他暗恋的是我
那林舟呢
那些挂在嘴边的林舟,那些被我当作证据的细节,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捏着照片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照片边缘硌得手心生疼。
林舟……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秦野猛地抬头,眼神慌得像个被戳穿秘密的孩子。
林舟是我同桌！他急忙解释,我跟他借作业时总看你,他早就看出来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后来编他是白月光,就是怕你笑我……怕你知道我从高中就盯着你,觉得我是变态。
风掀起照片的边角,拍打着我的手心,像谁在轻轻敲门。
高中时的画面突然冲破记忆的闸门,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每次晚自习抬头,总能对上秦野慌忙转回去的背影,他耳根永远是红的。
我放在桌角的牛奶,总在课间被换成温的,而我明明记得早上带的是凉的。
我丢在操场的画稿,第二天会出现在书包里,上面多了个小小的月亮涂鸦。
那些被我忽略的瞬间,那些被我归为巧合的细节,原来全是伏笔。
秦野还在笨拙地解释,语无伦次的。
那次你淋雨发烧,是我跟林舟借的伞,在你家楼下站了半宿……
你说喜欢绝版CD,我跑遍全城,林舟还笑我傻……
衣柜里的校服,是我故意找借口跟你借的,想留个念想……
我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我在楼梯间崴了脚。
秦野背着我去医务室,他的后背很宽,隔着校服都能感受到他发烫的体温。
当时他喘着气说：林舟也崴过脚,没你这么沉。
我还气鼓鼓地捶了他一下,骂他嘴欠。
原来那句话里,藏着的不是对林舟的惦记,是怕被我发现的慌张。
照片上的我还在傻笑,额角的灰那么明显,一点都不好看。
可他却把这张照片藏了这么多年,用塑料袋层层裹着,像藏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照片上那个傻笑的自己脸上。
晕开的水渍里,我好像看到了高中时的秦野。
他穿着蓝白校服,站在操场边,偷偷看着跑道上的我,眼里的光比太阳还亮。
我突然笑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手里的离婚协议被我撕成碎片,风一吹,像蝴蝶一样飞散了。
10
我踮起脚,拽住秦野的领带,把他拉到面前。
他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大狗狗。
秦野,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很清晰,你知不知道……
风还在吹,把我的话送进他耳朵里。
高中时那个总偷看你的女生,也觉得你打篮球的样子……挺傻的,但傻得有点好看。
秦野愣住了,眼睛里像落了星星。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眼泪却先掉了下来,砸在我手背上,烫得很。
下一秒,他突然把我紧紧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肖冉,肖冉……他反复念着我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风卷着碎掉的离婚协议纸片跑过,像在嘲笑我们这阵子的折腾。
我被他勒得有点喘,却不想推开,抬手回抱住他,把脸埋进他颈窝。
皂角香混着他身上的体温,是我记了好多年的味道。
你这个傻子。我拍着他的背,眼泪蹭在他衬衫上,暗恋就暗恋,装什么装。
他抱得更紧了,胡茬扎得我脸颊发痒。
我怕啊。他闷闷地说,怕你知道了,就不理我了。
我想起高中那次篮球赛后,他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攥着瓶水。
我刚要接,他却突然把水塞给旁边的林舟,红着脸说给你的。
当时我还纳闷,现在才懂,他是紧张得手都不听使唤了。
那枚月亮书签,我戳了戳他的后背,明明是我画的,还说是林舟的。
他身体僵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辩解：我当时慌了……怕你觉得我偷偷藏你东西,太变态。
我忍不住笑出声,眼泪却又跟着下来了。
这个傻子,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笨拙得让人心疼。
我们就那样抱着,在民政局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秦野先松开我,手背胡乱抹了把脸,眼睛红得像兔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月亮书签,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其实……我偷了好多你的东西。他挠着头,耳尖又红了,你丢的橡皮,写废的草稿纸,还有这书签……
我捏着那枚硬纸板,边缘被磨得光滑,颜料掉了大半,却比任何珠宝都珍贵。
那本旧相册,我突然想起什么,挑眉看他,里面根本没有林舟吧
他眼神躲闪,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都是你的照片……从高中偷偷拍的,不敢让你看见。
难怪他从不许我碰,原来藏着这么多少年心事。
我突然想起来,高三毕业那天,班里要拍合照,他磨磨蹭蹭地站到我旁边。
摄影师喊靠近点,他猛地往我这边靠了靠,肩膀都在抖。
11
后来那张照片被我弄丢了,原来他一直好好收着。
回家吧。我拉着他的手往回走,他的手心全是汗,却攥得很紧。
他嗯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像只被主人捡回家的大型犬。
路过小区超市时,我突然停下脚步。
我想吃草莓。我说。
他愣了一下,立刻点头：我去买！
看着他冲进超市的背影,我靠在栏杆上笑。
以前他总说林舟不爱吃草莓,所以家里很少买。
原来不是林舟不爱吃,是他怕我知道他记得我爱吃,暴露了心思。
这个傻子,连撒谎都不会。
秦野拎着草莓出来,还顺手拿了袋糖,是月亮形状的水果糖。
我看着那袋糖,突然想起高二那次月考。
我考砸了趴在桌上哭,有人往我手里塞了颗糖,糖纸沙沙响。
当时没抬头,只闻到一股皂角香,和秦野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次月考,我接过草莓,故意放慢语速,是你给我塞的糖吧
他脚步顿住,耳朵红得快要冒烟,半天憋出个嗯。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脸上,睫毛上像沾了金粉。
原来那些被我当作巧合的瞬间,全是他藏了多年的喜欢。
原来我不是谁的影子,我是他的月亮,从一开始就是。
回到家,秦野忙着洗草莓,我打开那个锁着的抽屉。
里面果然有个旧笔记本,封面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和我高中日记本上的很像。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今天肖冉笑了,像月亮一样。
后面记满了细碎的日常,全是关于我。
她今天穿了红色的裙子。
她好像不喜欢葱姜。
她数学考了满分,好厉害。
字迹从青涩到成熟,一笔一划都是认真。
秦野端着草莓走进来,看见我在看笔记本,脸瞬间红透了。
那个……随便写的……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拿起笔记本走到他面前,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写得很好。我笑着说,就是有点傻。
他愣了愣,突然把我抱起来转圈,草莓撒了一地。
我不管,他把脸埋在我颈窝,声音闷闷的,你是我的了,不许再想离婚的事。
我搂着他的脖子笑：那你以后不许再提林舟。
不提了不提了。他连忙摇头,林舟早就结婚了,孩子都有了,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学。
我想起林舟上次来家里做客,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还偷偷跟秦野说你可算如愿了。
12
当时以为是嘲讽,现在才懂,那是了然的笑意。
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我,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晚上躺在床上,秦野从身后抱着我,下巴搁在我肩上。
其实结婚那天,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想说的不是‘圆我一个念想’。
我转过身看他,他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
我想说,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心口,肖冉,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原来那句被我误解的话,藏着他最真诚的忐忑。
秦野,我说,我也谢谢你,没放弃我。
他收紧手臂,把我抱得更紧了。
窗外的月亮很亮,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我想起高中时那个总偷看他打篮球的自己。
想起他投篮时扬起的下巴,额角的汗水,和进球后偷偷往我这边瞟的眼神。
原来喜欢是藏不住的,不管多笨拙,总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那些被耽误的时光,那些因误会生出的钝痛,好像都在这一刻被温柔化解。
秦野的呼吸渐渐均匀,大概是睡着了。
我摸着他的脸颊,他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这个暗恋了我整个青春的傻子,终于等到了他的月亮。
而我,也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星光。
天亮时,秦野先醒了,正盯着我看,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
早。他笑着说,眼角还有点红。
早。我回握住他的手,阳光落在我们手上,暖融融的。
桌上的旧相册被打开了,里面全是我的照片,从高中到现在。
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秦野的字迹：我的月亮,终于照亮我了。
我拿起笔,在后面添了一句：你的星星,也一直在等你呀。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原来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轰轰烈烈,是藏在时光里的细水长流。
是你偷偷看我的时候,我也在偷偷看你。
是绕了一大圈,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彼此身边。
真好啊。
我看着秦野的笑脸,在心里悄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