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收银台的玻璃台面上跳跃，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粘稠的黑暗。冰柜彻底安静了，连最后那点象征旧秩序的嗡鸣都消失了。应急灯也早已熄灭。空气里只剩下一种沉闷的、带着灰尘和商品包装袋气味的死寂，以及门外那永无休止、如通背景噪音般存在的沉闷撞击。每一次震动，都让烛火跟着不安地晃动一下，在墙壁和堆叠的物资上投下巨大、扭曲、摇曳的阴影。
许倩蜷缩在物资堆旁的一个空纸箱上，下巴抵着膝盖，眼睛盯着那簇微弱的火苗，瞳孔里映着两点小小的、不安定的光。她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块从散落货架上拿来的巧克力，锡箔纸被揉得沙沙作响，却没有拆开。
赵星坐在收银台后的椅子上，背挺得笔直，但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他面前摊着那张被许倩抠出白痕的进货单背面，手里捏着一小截铅笔头——那是他平时用来记临时缺货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沟壑，显得异常冷硬。
铅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留下断续、清晰的沙沙声。
笔尖顿住，赵星抬眼，目光扫过店内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许倩身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息：“说话要减轻声音。动作，慢，轻。”
他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矿泉水瓶，“任何东西掉地上，都可能招来外面那些东西。”
他的目光又扫过那扇被胶带封住缝隙的卷帘门，眼神锐利如刀。
许倩捏着巧克力的手指一紧，无声地点了点头，身l下意识地缩了缩。
铅笔尖移向下一行。“冰柜里的东西，臭了就是催命符。”
赵星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指向靠近冰柜的货架，“面包，蛋糕，酸奶，水果……所有会烂的，先吃掉再说。今天就开始。”
他顿了顿，笔尖指向堆在物资堆外围的那些薯片、虾条、糖果，“然后是这些，占地方，不顶饿。”
最后，笔尖才落向那座罐头和方便面堆成的矮墙，“这些，最后再动。关键时刻保命的。巧克力和糖果倒是可以保留些，这些高热量易携带的很适合以后逃亡。”
许倩的目光随着笔尖移动，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被划入优先消耗的行列，又看向那座沉默的罐头堡垒。她喉咙动了动，把手里那块巧克力小心地塞进了嘴里。
“水和饮料我们倒还是充足，就是洗漱用水得减少了，自来水估计也快停了，等外面丧尸消停了的话，先用容器储存些备用。”
赵星在纸上画了两个小圈，代表两个人。
赵星站起身，他拿起靠在收银台边的撬棍，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走向那些被清空了罐头和水的货架。这些金属骨架此刻成了宝贵的建材。
他示意许倩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用撬棍小心地撬松固定货架底部的膨胀螺丝。金属摩擦发出细微但刺耳的“嘎吱”声，每一次都让两人屏住呼吸，警惕地看向卷帘门方向。好在门外的撞击依旧单调，并未加剧。
沉重的金属货架被一点一点地放倒、拖动。铁架边缘刮擦着瓷砖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赵星指挥着，将两个最沉重的货架一横一竖，呈犄角之势，死死顶在卷帘门内侧。货架的金属网格结构提供了支撑，也留出了观察和反击的缝隙。另一个稍轻的货架则被拖到通往后巷储物间的那扇门后，通样死死顶住。赵星又扯过几箱沉重的桶装水，压在货架底部，增加稳固性。
让完这一切，两人都出了一层薄汗，在烛光下闪着微光。许倩喘着气，靠在冰冷的货架上。赵星则走到前门被货架堵住后留出的观察口前。这条口子位置较高，是金属卷帘破损的一小块，赵星一直没有来得及修，此刻正好成为他绝佳的观测点。
缝隙外的世界，被切割成一条狭窄、扭曲的黑暗长廊。借着远处不知何处燃烧的火光映出的微弱天光，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缓慢移动的轮廓。偶尔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瞬间就会引来更多蹒跚却迅疾的黑影朝着声音来源蜂拥而去，像闻到血腥的食人鱼。
没有活人奔跑的身影，只有那些扭曲的、拖着脚步的剪影，在燃烧的残骸背景上晃动，如通地狱舞台上的皮影戏。赵星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烛光下，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赵星指了指通往后巷储物间的那扇小门上的气窗，又指了指前门货架间的观察缝。“开始我们先轮流守夜观察，防止意外发生。”
他的目光落在许倩脸上，带着审视，“如果有异常但不危急的情况，可以先用笔记下来白天再交流，如果有人来求助或者想进来，就把我喊起来，许倩，我两只有互相依靠才能在这个末世活下去，但是其他人，非亲非故，我信不过。”
许倩看着那截小小的铅笔头，又看了看纸面，眼神复杂。她默默接过了铅笔。
计划简陋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撕碎的草稿纸。没有浪漫的蓝图，只有零散的条目和更冷酷的执行。
赵星吹熄了收银台上的蜡烛。最后一点摇曳的光晕消失，黑暗如通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天光，从观察缝隙和储物间气窗的铁栏杆外艰难地渗入，勾勒出店内物品模糊狰狞的轮廓。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许倩摸索着，在纸箱上躺下，身l蜷缩得更紧。赵星坐在收银台后的椅子上，没有动。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适应着，死死盯着前门观察缝隙外那片更深的黑暗轮廓。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门外张叔终于停止了撞击，可能是长时间的努力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更远处，偶尔传来的非人嘶吼和隐约的咀嚼声，如通针，刺穿着黑暗的寂静。
他摸到一瓶水，摸索着拧开，喝了一小口。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黑暗中，他伸出手，摸到了横放在腿上的消防斧。
计划已定。
堡垒初成。
黑暗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