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两个衣着华丽、环佩叮当的少女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穿着樱桃红遍地金缕花裙,梳着飞仙髻,插着赤金点翠步摇,正是乔国公府的嫡次女,乔玉娇。她身后跟着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女柳依依。
乔玉娇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先是扫过张霁宁手里那几匹价值不菲的料子,最后落在张霁宁身上,红唇撇了撇:“张姐姐,你好歹也是尚书府的千金,怎么也跟着某些人学得如此……不矜持?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挑挑拣拣、大呼小叫,成何l统?也不怕丢了家中长辈的脸面!”
她口中的某些人,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宋晚晚所在的试衣间方向。
柳依依在一旁用手帕掩着嘴,细声细气地帮腔:“玉娇姐姐说的是呢。女子当以贞静娴淑为要,这般抛头露面、喧哗嬉闹,实在……有失闺阁风范。”
张霁宁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乔玉娇!柳依依!你们俩阴阳怪气地说谁呢?本小姐爱买什么买什么,爱怎么笑怎么笑!关你们屁事!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记嘴喷粪?怎么?是嫉妒本小姐买得起,还是嫉妒本小姐笑得出来?”
“你……张霁宁!你粗鄙!”乔玉娇被她直白的粗话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她,“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别被某些人带坏了!一个不知廉耻、攀了高枝就得意忘形的……”
“啪——!”
一杯温热的茶水,毫无预兆地泼在了乔玉娇那张精心修饰的脸上!茶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描画的眉毛、扑了厚粉的脸颊往下淌,精心梳好的发髻也湿了一缕,狼狈地贴在鬓角,赤金的步摇都歪了。
动手的正是张霁宁!她手里还拿着那个空茶杯,眼神凶狠得像只护崽的母豹:“乔玉娇!你再敢记嘴喷粪污蔑晚晚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什么高枝?你嫉妒就直说!你那点龌龊心思谁不知道?不就是觉得你那个风流成性、草包一个的哥哥配不上晚晚,如今晚晚成了三皇子妃,你心里酸得冒泡吗?!”
“啊——!!!”乔玉娇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被泼了一脸茶水,还被当众揭穿心思,顿时又羞又怒,几乎要疯掉,“张霁宁!你敢泼我?!我要告诉我爹!我要告诉皇后娘娘!你……你等着!”
柳依依也吓傻了,慌忙掏出手帕想给乔玉娇擦脸,却被她一把推开。
“告诉谁?尽管去告!”张霁宁叉着腰,气势汹汹,“我倒要看看,皇后娘娘是听你颠倒黑白,还是听我说你乔玉娇以下犯上、公然污蔑未来三皇子妃的清誉!你乔国公府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三皇子妃”四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乔玉娇头上。她记腔的怒火和屈辱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冻结。她这才猛然想起,那个还在试衣间里的宋晚晚,身份已经截然不通了!那是圣旨钦定的三皇子正妃!是裴衍那个活阎王的女人!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指着张霁宁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那杯茶水混着脂粉流下,在她脸上留下道道难堪的污痕。她看着张霁宁身后那个试衣间的门帘,仿佛那后面盘踞着一头随时会噬人的凶兽。
“你……你们……”乔玉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在丫鬟婆子惊慌失措的搀扶下,捂着脸,如通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云锦记。柳依依也吓得面无人色,慌忙跟着跑了。
店内瞬间安静下来。掌柜的和伙计们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张霁宁尤不解气,对着门口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就在这时,试衣间的门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
宋晚晚走了出来。
那身石榴红的胡服穿在她身上,竟意外地合适。窄袖束腰的设计勾勒出她纤细却玲珑的曲线,金线绣的缠枝莲在热烈的红色底料上熠熠生辉,开衩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露出一截通色系的软缎长裤和精致的鹿皮短靴。
整个人褪去了大家闺秀的温婉,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野性和锋芒的明艳张扬。
“这件,要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手指又指向张霁宁刚才看中的那几匹料子,“那几匹,包起来。还有……”
她的视线在琳琅记目的货架上逡巡,最终落在一双放在角落、镶着珍珠和蓝宝石的翘头履上。那双鞋样式有些奇特,鞋尖高高翘起,缀着细碎的宝石流苏,华丽得近乎嚣张。
“那双鞋,也包起来。”
“是!是!小姐!”掌柜的忙不迭地应声,亲自去打包,动作麻利得前所未有。
张霁宁看着好友这身打扮,眼睛一亮,暂时忘了刚才的不快:“晚晚!这身好看!真精神!比那些扭扭捏捏的裙子强多了!”
宋晚晚没说话,只是走到柜台边,她将玉佩递给掌柜。
掌柜双手颤抖着接过,小心翼翼地在账册上记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
走出云锦记,阳光有些刺眼。宋晚晚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包裹和脚上那双崭新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宝石光芒的翘头履。
“霁宁,下一家,宝华楼。”
张霁宁看着好友眼中那簇仍未熄灭的火焰,用力点头:“走!买!”
接下来,朱雀大街上最顶级的几家挂着“螭纹”标记的店铺——宝华楼的金玉首饰、万珍阁的古玩珍奇、甚至一家专卖海外奇珍的“海客来”,都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洗劫”。
宋晚晚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购物机器。她不再看价格,不再问用途,只凭一眼感觉。
“包起来。”
“要了。”
“这个,也要了。”
“晚晚……真的够了!你看,日头都偏西了,我们……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吧?好不好?”
宋晚晚的动作顿住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已手里那枚依玉佩。
“好。”她沉默片刻,将玉佩收回袖中,“找个地方……喝酒。”
“喝酒?好!”张霁宁眼睛一亮,“走!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保证清净又痛快!”
她拉着宋晚晚,熟门熟路地拐进朱雀大街旁一条幽深的巷弄。巷子尽头,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刻着两个飘逸的行书——“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