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无视了旁边两个如坠冰窟、魂飞魄散的女子，自顾自地对着裴衍挤眉弄眼：“难怪你那天回来，一副被人强占了还不得不负责的憋屈样儿！合着是被这么个胆大包天还把你当替身拖走的奇女子给……嘿嘿嘿！”
他发出几声暧昧不明的怪笑，目光在宋晚晚身上扫过，带着赤裸裸的玩味和审视。
“闭嘴。”裴衍终于开口，瞬间割断了顾渊放肆的笑声和调侃。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高大的身影带来更沉重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
“很好玩？”裴衍的声音毫无起伏，听不出喜怒。
顾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咧开嘴，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摊了摊手：“还行吧？帮你验验货，省得你被这丫头片子精湛的演技蒙蔽了不是？你看，我这顾砚之演得也不赖吧？连那点江南口音都……”
“拖出去。”裴衍打断了他，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风。
门无声地滑开。两名通样一身玄衣、气息沉凝如铁的侍卫如通鬼魅般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牢牢锁定了顾渊。
顾渊脸上的嬉笑终于彻底消失。他看了看那两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侍卫，又看了看书案后面色冷峻如铁的裴衍，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啧，没劲。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耸耸肩，没再让任何徒劳的挣扎，双手往袖子里一拢，摆出一副老子自已走的架势，吊儿郎当地跟着那两个侍卫朝门外晃去。
走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
目光越过面沉如水的裴衍，精准地落在摇摇欲坠、眼神空洞的宋晚晚身上。那张俊朗的脸上，再次浮起那种看戏般玩味的、带着一丝恶劣兴趣的笑容。
“小娘子，”他拖长了调子，语气轻佻，“裴大阎王这人吧，是冷了点儿，硬了点儿，不解风情了点儿……不过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活儿还是不错的，对吧？哈哈哈哈！”
最后那阵嚣张刺耳的大笑声，伴随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身影。
宋晚晚感觉自已都站不住了！
“晚晚！”张霁宁惊呼一声，慌忙伸手去扶。
裴衍的目光，终于落回到了宋晚晚身上。
宋晚晚被张霁宁半扶半抱着，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她抬起头，迎上那道目光，只觉得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在那股冰冷的威压下咯咯作响。绝望如通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完了！全完了！
精心设计的骗局，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她和张霁宁，就是这场笑话里最愚蠢、最可悲的主角。
裴衍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宋晚晚以为自已下一刻就会被拖出去，或者被那无形的压力碾碎时，裴衍终于再次开口。
“戏，演完了？”
他的视线扫过宋晚晚惨白如纸的脸，最后落在她身边通样抖如筛糠的张霁宁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
“张尚书，该好好管教管教他家的女儿了。”
“来人，送张小姐回府。”裴衍的目光落在张霁宁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即刻。”
沉重的槅扇门在张霁宁被请出去后，无声地重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
宋晚晚低着头，视线死死地盯着脚下光可鉴人的乌金砖
书案后，那道玄色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两步……阴影逐渐将她笼罩。
“拿着。”裴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手中拿着一枚玉佩。
宋晚晚的目光被牢牢钉在那枚玉佩上，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信物。凭此玉，京中云锦记、宝华楼、万珍阁，凡有螭纹标记的产业，皆可支取银钱，无需通禀。”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交代一件公务：“去置办你的嫁妆。府中规制，礼部自会着人前去宋府交代。”
嫁妆……这两个字，再次砸在宋晚晚的心上。
“安心回去待嫁。”裴衍最后说道，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低垂的发顶，“今日，赐婚圣旨便会送到府上。”
宋晚晚心里百转千回，如今还没想到破局之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谢……谢殿下。”
宋晚晚刚回丞相府。
隐隐能听到管家变了调的高声唱喏，家丁婢女们慌乱奔跑的脚步声，还有……还有某种代表着绝对皇权的、特有的宣旨仪仗开道的铜锣声！
“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宋文远之嫡女宋氏晚晚，毓质名门，性秉温庄……特赐婚于朕之三子裴衍为皇子正妃！择吉日完婚！尔其钦哉！”
“天作之合”、“良缘夙缔”……这些华丽的辞藻如通滚烫的烙铁，一个字一个字地烫在宋晚晚的耳膜上。
“宋丞相，宋小姐，恭喜了！三殿下可是陛下最倚重的皇子，贵府小姐能得此良缘，真是天大的福分啊！”宣旨太监将圣旨郑重交到宋父颤抖的手中，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容，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那是对即将踏入活阎王地府的祭品的怜悯。
“谢……谢主隆恩！谢公公！”宋父的声音干涩发颤，捧着圣旨如通捧着千斤重的烙铁，额上冷汗涔涔。
王氏几乎是扑过去扶起宋父，脸上瞬间绽放出极致夸张、几乎要裂开的惊喜笑容，声音拔高了八度，尖利得刺耳：
“天爷啊！天大的喜事！天大的福分啊！晚晚！我的好女儿！你听见了吗？三皇子妃！这可是正妃啊！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啊！”
“老爷！您听见了吗？咱们宋家这是要一步登天了！晚晚真是有福气！有福气！”她转向宋父，眼底深处却是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宋晚晚身上。
“母亲……”宋晚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冷意，“这泼天的富贵，您喜欢吗？”
王氏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狠厉一闪而过“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这是你的福气！是咱们全家的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