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能看到鬼。
搬进新家后,我发现床下住着一个男鬼。
他很凶,不许我开灯,不许我熬夜,不许我带男人回家。
我烦透了,请了个道士来驱鬼。
道士摆开罗盘,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最后指着我,满脸惊恐:
姑娘,你……
你才是鬼啊!
1
我叫秦知岁,一个能看见鬼的社畜。
搬进这间号称百年老宅,冬暖夏凉的出租屋第一天,我就知道我被中介坑了。
这房子里,有个男鬼。
他就住我床底下。
我本来想,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和平共处,他走他的阳关道,我挤我的独木桥。
结果这哥们儿,规矩比我老板还多。
晚上十点,我刚打开一包薯片,准备追个剧。
床底下传来幽幽的男声:睡觉。
我:
我没理他,把薯片捏得咔咔响。
下一秒,电视屏幕就黑了。
行。
我打开手机,戴上耳机。
熬夜伤身。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紧接着,我的手机电量从98%瞬间掉到了1%。
我忍了。
惹不起,我躲得起。
我爬上床,拉过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在咫尺,就在我耳边。
灯,关掉。
我睁开眼,卧室的大灯明晃晃地刺着我的眼。
我根本就没关灯。
我壮着胆子吼了一句:大哥,摇曳的灯光能给我脆弱的心灵一丝慰藉,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灯,啪的一声,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我感觉我的寿,也要灭了。
2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班。
同事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了然。
岁岁,昨晚又被榨干了
我欲哭无泪。
是,也不是。
榨干我的是个鬼。
晚上回到家,我学乖了,十点准时上床,关灯睡觉。
但社畜的灵魂是不甘寂寞的。
我偷偷在被窝里拿出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开始刷短视频。
一个搞笑视频把我逗得浑身发抖,差点笑出猪叫。
正当我准备点下一个时,一只手从床底下伸出来,精准地抽走了我的手机。
我:!
我整个人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那只手,苍白,骨节分明,很好看。
但这是一只鬼手啊!
说了,不许熬夜。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房租我也交了,水电费我也摊了,你还要我怎样
床下沉默了。
许久,他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安分点。
手机从床边被丢了上来,屏幕已经黑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3.
我开始想办法对付他。
我从网上买了桃木剑、大悲咒CD、十字架、大蒜。
中西结合,疗效好。
我把桃木剑挂在床头,十字架戴在脖子上,大蒜串成项链挂在门上,大悲咒24小时循环播放。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神圣又诡异的气息。
我觉得这次稳了。
晚上,我故意熬到十二点,还点了一份蒜蓉小龙虾外卖。
外卖小哥打电话说他到楼下了。
我兴冲冲地跑下楼。
结果,我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到外卖小哥的影子。
我打电话过去,小哥的声音都在抖。
姐,你家那栋楼……我刚到门口,导航就跟疯了似的,一直喊‘前方有恶鬼,请立即掉头’,我……我不敢上去了,要不您自己下来拿
我:……
行,我自己下去。
我走到楼栋门口,外卖小哥隔着十米远,把外卖放在地上,然后骑着他的小电驴,一溜烟跑了。
我提着小龙虾,心情复杂地回到家。
一开门,大悲咒停了。
挂在门上的大蒜项链,被整整齐齐地编成了一个中国结。
我:……
他还有这手艺
床底下传来嘲讽的声音。
有点吵。
我彻底破防了。
大哥,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要是寂寞,我给你烧点纸钱,美女写真,游戏机,你看行不行
床下没声音了。
我以为他被我的真诚打动了。
结果半夜,我被一阵寒意冻醒。
我发现我身上的被子不见了。
我一睁眼,看见我的被子,正被那只苍白的手,慢条斯理地……
叠成了一个豆腐块。
比军训的教官叠得都标准。
4.
我忍无可忍,在闺蜜的推荐下,找到了一个号称赛博天师,在线驱魔的道长。
网名,玄虚子。
头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背影,朋友圈里全是各种符咒和做法事的照片。
看起来很专业。
我加了他微信,说明了情况。
玄虚子:【问题不大,小鬼作祟而已。】
我:【大师,那怎么办】
玄虚子:【地址发我,贫道亲自上门。】
我把地址发了过去。
玄虚子:【上门费八百八,材料费另算,支持微信支付宝。】
我咬了咬牙,转了八百八过去。
为了我的睡眠自由,我拼了。
第二天,玄虚子道长如约而至。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背着一个八卦布包,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看起来……比照片里接地气多了。
他一进门,就嘶地吸了口凉气。
姑娘,你这屋子,阴气很重啊。
我心里一喜,看来是找对人了。
大师,那鬼就在我床底下。
玄虚子点点头,从布包里掏出一堆东西,黄纸,朱砂,毛笔,还有一把木剑。
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我的床前。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我紧张地看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玄虚子突然伸出手指,但指的不是我的床。
他指着我。
脸上的表情从凝重变成了惊恐,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姑娘,你……
他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急了:大师,我怎么了
玄虚子猛地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罗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指着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让我毕生难忘的话。
你才是鬼啊!
5.
我当场就懵了。
什么玩意儿
我才是鬼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有手有脚,有影子。
我掐了自己一把,会疼。
我哪里像鬼了
玄虚子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挪,离我远远的。
大师,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试图跟他讲道理。
不会错的!玄虚子喊道,我这祖传的罗盘,指的就是你!你身上的阴气,比我见过的所有鬼都重!
我:……
这算什么从业多年,终于遇到了行业天花板
就在这时,床底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我瞬间反应过来。
这肯定是那男鬼搞的鬼!
他不想被赶走,所以故意误导这个半吊子道士。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对着床底就吼:你给我出来!装神弄鬼有意思吗再不出来我砸了啊!
床下静悄悄的。
玄虚子看我这架势,吓得魂飞魄散。
姑……姑娘,不,女鬼大人!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我不是鬼!我快被他气死了。
是是是,您说不是就不是。
玄虚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悄悄往门口挪。
今天这事是个误会,上门费我退您,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拉开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再看看手里的台灯,只觉得一阵无力。
这都什么事啊!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床下的男鬼,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
而且,他好像在生气。
6.
那天之后,男鬼的家规变得更加严苛了。
不仅不许我熬夜,不许我开灯。
现在连我白天在家穿什么衣服他都要管。
我刚换上一条吊带短裙,准备美美地出门。
他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换掉。
我:凭什么我花钱买的衣服!
伤风败俗。
我:……大哥,都21世纪了,大清已经亡了!
下一秒,我衣柜的门自己打开了。
一套长袖长裤的运动服,从里面飞了出来,精准地落在我头上。
我忍。
我换上运动服,总行了吧。
我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我是个自由插画师,在家办公。
客户要求今天交稿,我画得正起劲。
手腕抬高一点,姿势不标准,容易得鼠标手。
我:
屏幕太亮了,调暗百分之二十,对眼睛好。
我:……
坐直,不要驼背,影响体态。
我:……
我感觉我不是找了个鬼室友,我是给自己请了个魔鬼私教加全职保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要赶稿!
他沉默了。
我以为他终于知道适可而止了。
结果五分钟后,我的电脑啪地一声,蓝屏了。
上面出现一行字:【休息一下,劳逸结合。】
我画了五个小时的稿子,还没来得及保存。
我看着蓝色的屏幕,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这个仇,我记下了!
7.
我决定跟他正面沟通。
既然武力解决不了,那就试试怀柔政策。
我对着床底,用我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鬼大哥,我们聊聊吧
床下没反应。
我知道你不是坏鬼,你只是……比较有原则。我昧着良心夸他。
你看,我们现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缘分。我们应该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对不对
床下依旧没反应。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卖惨。
我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无依无靠,白天要被甲方爸爸骂,晚上回来还不能放松一下,我真的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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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有点委屈,眼泪都快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张纸巾,从床底下,飘了出来,落在我面前。
我愣住了。
紧接着,他的声音响起,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点点。
稿子,我帮你恢复了。
我连忙打开电脑。
果然,蓝屏消失了,我画到一半的稿子完好无损地呈现在屏幕上。
我心里一阵狂喜。
看来这招有用!
还有,他又说,以后,十一点睡。
我:!
从十点到十一点,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衣服呢我得寸进尺地问。
……裙子可以,吊带不行。
成交!
我感觉我掌握了和恶鬼和平共处的密码。
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又带着一丝哀怨。
阿言,你又在和她说话吗
我浑身一僵。
这屋子里,还有别的鬼
8.
我立刻警惕起来。
谁谁在说话
没有人回答我。
我看向床底:你听到了吗刚才有别的鬼!
床下的男鬼,我暂且叫他阿言,沉默了。
这种沉默,让我感到一阵不安。
阿言我又叫了一声。
没有。他冷冷地回答。
不可能!我明明听到了!我急了,是个女鬼,她还叫你阿言!
你听错了。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我敢肯定,我没有听错。
我能看见鬼,也能听见他们说话,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个阿言,他在撒谎。
从那天起,我开始留意那个女鬼的踪迹。
但她再也没有出过声。
阿言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平条约,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痕。
我开始调查这栋老宅的历史。
我在网上查资料,去社区问老人,终于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故事。
几十年前,这栋宅子里住着一对年轻的恋人。
男人叫顾言,女人叫苏晴。
他们很相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然而,在一场意外中,苏晴去世了。
顾言悲痛欲绝,不久之后,也郁郁而终。
人们都说,他是下去陪他的爱人了。
顾言,阿言。
苏晴……
难道那个女鬼就是苏晴
她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她的爱人
而我,一个闯入他们世界的陌生人,成了那个不该存在的第三者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拆散别人姻缘的恶人。
9.
我决定做点什么。
既然他们是相爱的一对,我不应该打扰他们。
我开始在网上看新的房源,准备搬家。
就在我打包行李的时候,阿言出现了。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他。
他不再是床底下一个模糊的声音,或者一只苍白的手。
他整个人,就站在我面前。
穿着一身民国时期的长衫,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和他比起来,现在那些小鲜肉简直弱爆了。
他看着我打包的行李箱,眉头紧锁。
你要走
我被他的样子惊艳到,半天没说出话。
嗯,我……我不想打扰你们。我小声说。
我们他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和苏晴啊。我说,我都知道了,你们的故事。我不应该住在这里。
听到苏晴这个名字,顾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谁告诉你的
我……我自己查的。
顾言冷笑一声:你查到了什么
你们是恋人,她为你留在这里,你也为她……
够了。他打断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我追问。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
不许走。他一字一句地说。
为什么这里是你们的家,我只是个外人。
我说不许走,就不许走。
我有点懵。
这剧本,怎么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10.
我没理他,继续收拾东西。
他也没有再阻止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他的目光让我感到一阵窒息。
就在这时,那个女声又响起了。
这次,她就在我耳边,带着哭腔。
求求你,别走。
我猛地回头,看到了她。
苏晴。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旗袍,身形飘渺,面容秀美,却满是哀伤。
你……你是苏晴
她点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求你帮帮我,帮帮阿言。
我看向顾言,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死死地盯着苏晴,带着我看不懂的恨意。
恨我愣住了。
他们不是相爱的恋人吗
你别听他胡说。苏晴哭着说,他生我的气,气我当年先他一步离开。他心里有执念,所以才会被困在这里,不得超生。
那……我能做什么
你的身上,有很强的生气。苏晴说,只有你能帮他化解执念,送他离开。
她说着,递给我一样东西。
一个样式古朴的木簪。
这是他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上面有他的气息。你把它带在身上,每天用你的生气温养它,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他的执念就能化解。
我看着手里的木簪,又看了看一脸悲戚的苏晴,和一脸阴沉的顾言。
我犹豫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只有他走了,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不是吗苏晴一语中的。
我心动了。
为了我未来的幸福生活,这个忙,好像可以帮。
11.
我留下了。
我把那个木簪贴身放好,每天都带着它。
顾言对此,似乎很愤怒。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
屋子里的气温,也越来越低。
我甚至需要在大夏天开电暖器。
但他没有再阻止我,也没有再给我定下那些奇怪的规矩。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
苏晴偶尔会现身,对我表示感谢。
她会告诉我一些她和顾言的往事,那些甜蜜的,悲伤的,在我听来,都像一部催人泪下的爱情电影。
她说顾言是多么深爱她,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
她死后,他又是如何的悲痛,一夜白头。
我听得唏嘘不已。
有时候我也会问她:既然他那么爱你,为什么现在看你的眼神,那么……
苏晴总是苦涩地一笑:爱之深,恨之切。他恨我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我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手里的木簪,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变得越来越温润,甚至透出了一丝淡淡的暖意。
而顾言,他看起来越来越虚弱了。
他的身形,从凝实变得有些透明。
有时候,我甚至需要很努力才能看清他的脸。
苏晴说,这是好现象。
说明他的执念,正在慢慢消散。
第四十九天,很快就要到了。
我甚至开始期待,那一天到来之后,我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12.
第四十九天的晚上,苏晴告诉我,时机到了。
她让我准备一个仪式。
在房间中央,用朱砂画一个阵法,子时一到,就把木簪放在阵法中央。
到那时,顾言就可以解脱了。
我照做了。
我还特意把我那个不靠谱的道长朋友玄虚子叫了过来,壮胆。
玄虚子一进门,看到苏晴和顾言两个鬼,腿都软了。
我的妈呀,买一送一啊!
我把他按在椅子上:别怕,今晚过后,他们就都走了。
玄虚子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真的
真的。
子时快到了。
苏晴和顾言都站在一旁。
苏晴一脸期待和悲伤。
顾言则面无表情,只是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快要看不见了。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把木簪放进阵法。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阵法中央时,顾言突然动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向我扑了过来。
不要!他嘶吼着。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我被他撞得一个踉跄,手里的木簪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阿言!你做什么!苏晴尖叫起来,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婉哀伤,取而代代的是一种狰狞的疯狂。
你坏我好事!
她猛地扑向顾言,两只鬼瞬间缠斗在一起。
房间里的阴气,在一瞬间暴涨。
灯光闪烁,桌椅乱飞。
玄虚子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抱着头瑟瑟发抖。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彻底傻眼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13.
你骗她!顾言死死地扼住苏晴的脖子,双目赤红,你根本不是想帮我解脱,你是想吸干她的生气,借体重生!
是又怎么样!苏晴疯狂地笑着,我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凭什么她一个外人可以活得那么好!我要她的身体,我要重新活过来!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们的对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借体重生
吸干我的生气
原来,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骗局!
苏晴根本不是什么为爱所困的痴情女鬼,她是一个想要夺舍的恶鬼!
那个木簪,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它是一个媒介,一个不断吸收我生命力的媒介!
我感觉浑身冰冷,从头到脚。
我每天贴身带着的,竟然是一个催命符!
而顾言……
他那些奇怪的规矩,不许我熬夜,不许我穿得少,让我保持健康的作息……
难道不是为了控制我,而是为了……保护我
不让我的生气,流失得太快
我看着那个为了护住我,正在被苏晴撕咬得越来越透明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快走!顾言冲我大吼。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走了,他怎么办
我来!桌子底下的玄虚子,突然冲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像个小镜子。
看我祖传的照妖镜!
他大喊一声,把镜子朝着苏晴丢了过去。
然而,因为太过紧张,他的手一滑。
那面金光闪闪的镜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
砸在了我的脑门上。
哎哟!我痛呼一声。
就在这时,玄虚子惊恐的声音再次响起。
姑娘!你……你身后!
我下意识地回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
不是身后!玄虚子快哭了,是……是镜子里!镜子里的你!
我捡起地上的小镜子。
镜面光滑,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脸。
但镜子里的我,和我长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在镜子里的我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现代衣服,一脸茫然的……
顾言
14.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无数破碎的,不属于我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入我的脑海。
车祸,刺眼的灯光,剧烈的疼痛……
还有一个男人焦急的呼喊。
岁岁!秦知岁!
我死了。
在那场车祸里。
我是秦知岁,但这具身体,不是我的。
我才是那个,被困在这栋宅子里的鬼。
而顾言……
我猛地看向他。
那个穿着民国长衫,面容清俊的男人。
记忆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
我记起来了。
我才是那个,土生土长在这栋宅子里的鬼。
我在这里,等了快一百年了。
我等的人,是我的爱人,顾言。
他答应过我,会回来娶我。
可我没等到他,只等到了一场将我烧死在宅子里的大火。
我成了鬼,日复一日地等待,记忆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消磨,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真正的秦知岁搬了进来。
一个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但能看见鬼的女孩。
她很胆小,被我吓得不轻。
而那个想要夺舍的恶鬼苏晴,也盯上了她。
在苏晴即将得手的那一刻,一个男人出现了。
他叫顾言。
不是我等了一百年的那个顾言。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着特殊能力,能够看到并且干涉灵体的人。
他救下了秦知岁,却没能阻止苏晴的最后一击。
秦知岁的灵魂,被打散了。
而我,这个旁观了上百年的鬼,在混乱中,被一股力量,推进了这具身体。
我成了秦知岁。
一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鬼。
我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我,穿着我生前的旗袍,一脸茫然。
而在我身后,穿着现代运动服的,才是真正的顾言。
那个一直被我当成床下恶鬼的,才是这栋房子的新租客。
一个,为了保护我这个冒牌货,不被苏晴发现,而伪装成鬼的……活人。
15.
现在,你都想起来了
顾言的声音响起。
此时,他已经不再是那副民国书生的打扮,恢复了他现代的模样。
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短发,干净清爽。
就是脸色苍白得像鬼。
苏晴已经被他制服,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
玄虚子瘫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世界观崩塌了原来我才是那个麻瓜……
我看着顾言,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所以,那些规矩……
你刚融合这具身体,灵魂不稳,生气外泄得厉害。顾言解释道,苏晴就是被你的生气吸引过来的。我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减少消耗,尽可能地隐藏你的气息。
不许熬夜,是为了养足精神。
不许穿得少,是为了防止阳气外泄。
不许开灯,是因为强光会刺激到不稳定的灵魂。
不许带男人回家……是因为活人的阳气,会与我相冲,让他更难护住我。
他不是在控制我,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我。
那……电脑蓝屏……
那个是真手滑了。顾言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太会修电脑。
我:……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我问。
你的记忆是残缺的,强行唤醒,可能会让你的灵魂崩溃。顾言说,我只能等,等你慢慢适应,自己想起来。
我沉默了。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不讲理的恶鬼。
我误会了他,冤枉了他,甚至还想请道士来收了他。
而他,却默默地为我做了一切。
对不起。我低下头。
不用说对不起。顾言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手,是温热的。
带着活人独有的温度。
欢迎回来,阿禾。
阿禾。
我的名字。
我已经快一百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眼泪,瞬间决堤。
16.
真相大白之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玄虚子被我们打发走了,临走前,他把我的八百八十块钱退了回来,还额外塞给我两千块封口费,求我千万不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他还要在道士圈混。
我看着躺在沙发上,脸色比我还苍白的顾言,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有气无力地反问。
你啊,你一个大活人,天天装鬼住我床底下,不用上班赚钱的吗
我是自由职业者。他说,专门处理一些特殊事件。你这单,算是义务劳动,还倒贴了不少。
我有点不好意思。
那现在事情解决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顾言闻言,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走我走去哪他瞪着我,你现在这个情况,我能放心走吗万一再来个李晴,王晴怎么办你以为你是唐僧肉啊,谁都想来咬一口!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那我怎么办我有些茫然。
我是一个死了快一百年的鬼,占据了一个二十一世纪女孩的身体。
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手机,电脑,外卖……这些对我来说,都像天书一样。
顾言看着我,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我教你呗。
你教我
对啊。他理所当然地说,总不能让你顶着秦知岁的脸,出门还问别人‘这位小哥,可知今夕是何年’吧
我:……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我的新生活,就在一个人鬼颠倒的屋子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开始了。
17.
顾言成了我的新手村指导员。
他教我怎么用智能手机,怎么点外卖,怎么在网上购物。
他给我科普这个时代的常识,告诉我飞机不是铁做的大鸟,电视里的人不是被关在盒子里。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些新奇的知识。
而我们的相处模式,也发生了奇妙的对调。
以前是他给我定规矩,现在是我。
顾言,晚上十点以后不许吃泡面,油炸食品不健康。
顾言,你又在打游戏!说了要劳逸结合,快去休息!
顾言,把你堆在沙发上的衣服洗了!
顾言每次都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被一个鬼管着的表情,但最后还是会乖乖照做。
用他的话说,他现在元气大伤,打不过我。
我怀疑他是装的。
为了更好地融入这个世界,我开始学习秦知岁留下来的东西。
她是个插画师。
我看着她画稿里那些鲜活的人物,绚丽的色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可以用画笔,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
真好。
我也想试试。
我拿起画笔,开始笨拙地模仿。
顾言就在一旁看着我,偶尔指点一两句。
这里的光影不对。
颜色太深了。
你这画的是个人吗怎么像个土豆
我气得拿画笔戳他:你行你来啊!
他轻笑一声,握住我的手,带着我,在画板上,一笔一画地勾勒。
他的掌心很热,温度透过我的皮肤,一直暖到我的心里。
我的脸,有点烫。
我好像,有了一点活人的感觉。
18.
秦知岁的账户里,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
但坐吃山空不是我的风格。
我是一个新时代的独立女鬼,我也要搞事业。
我利用秦知岁的专业技能,在网上接一些插画的单子。
一开始,我画得很慢,也很生疏。
顾言就帮我一起画。
我们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书桌前,从白天画到黑夜。
有时候,为了一个细节,我们会争论不休。
有时候,画到得意之处,我们会相视一笑。
我渐渐地,找回了一点属于阿禾的记忆。
那个在画舫里,研墨挥毫,笑意盈盈的江南才女。
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怎么去画画。
我们的第一个客户,是个很挑剔的甲方。
改了八遍稿子,还是不满意。
我气得想顺着网线过去揍他。
顾言把我按住,然后接过鼠标,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半个小时后,他把修改稿发了过去。
对方秒回:【!!!大神!就是这个感觉!完美!】
我凑过去一看,他只是把画面的饱和度,调高了一点点。
我:……
这叫拿捏人性。顾言得意地冲我挑了挑眉。
那天晚上,我们收到了第一笔稿费。
虽然不多,但我开心得在屋子里转圈圈。
顾言靠在门框上,笑着看我。
灯光下,他的笑容,比星光还要璀璨。
我突然觉得,或许,留在这个时代,也挺好的。
至少,这里有他。
19.
我们的工作室,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负责画画,顾言负责和客户沟通,以及处理一些我搞不定的技术问题。
我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存款数字不断上涨,我甚至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把这间老宅买下来。
毕竟,作为一只鬼,我离不开这里。
顾言听了我的想法,沉吟了片刻。
买下来也好,省得房东哪天想不开,把房子拆了,你就无家可归了。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调侃。
你也可以住在这里。我说。
嗯
我的意思是……我有点紧张,手心都在冒汗,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当我的长期室友,房租减半,水电全免。
顾言看着我,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只是室友
那……那不然呢我的心跳得好快。
他突然凑近我,近得我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
阿禾,他低声叫我的名字,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很久了。
我愣住了。
不是那个顾言,是我。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的祖上,就是那个答应要娶你,却没有回来的顾言。
我的大脑,再次宕机。
他不是不回来,是没能回来。顾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伤感,他客死异乡,临终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兑现承诺。所以,他把这个执念,刻进了血脉里,代代相传。
每一代顾家的长子,都能看到你。他们守着这个秘密,也守着你,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
直到我这一代,特殊事件频发,我学了一身本事,才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一个,可以真正走到你面前的机会。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阿禾,我不是在完成祖辈的任务。
我是顾言,我喜欢你。
20.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顾言说的话。
原来,我们之间的缘分,从一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他不是偶然闯入我的世界。
他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找到了顾言。
他正在厨房里做早餐。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
顾言。我叫他。
他回头,看到我,笑了笑:醒了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好。
我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吻上了他的唇。
很轻,很软。
带着阳光和面包的香气。
我答应了。我说。
顾言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不许反悔。他在我耳边,霸道地说。
不反悔。我笑着,回抱住他。
我是一个活在现代的百年女鬼。
他是我的专属饲养员,也是我等了一百年的爱人。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但这一次,我知道,我不会再是一个人。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
哪怕,是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