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两局终局 > 第5章 夜练与初痛

凌晨三点十二分。
nr电子竞技俱乐部基地,庞大的建筑沉入城市的深眠,唯有二楼那间最大的训练室还固执地亮着一片冷白的光。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边缘模糊不清的轮廓,几盏遥远的路灯如通疲惫的眼睛。空气里漂浮着未散尽的泡面调料包气味、电子元件微微发热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名为“不甘”的、无声燃烧的气息。
林寻坐在最角落的机位前。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银灰色的短发在额前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赤红。耳机隔绝了所有声响,只剩下他自已粗重压抑的呼吸,以及游戏里角色每一次技能释放、每一次走位摩擦地面的音效,被无限放大,撞在耳膜上,嗡嗡作响。
屏幕上,峡谷的景象飞速流转。他操控的英雄,“织命者·卡莉斯塔”,一个手持灵魂长矛的复仇之影,正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在野区穿行、拉扯、攻击着虚拟的野怪。每一次普攻,每一次“撕裂(e)”技能的拔矛,每一次“命运的召唤(r)”将契约者拉回身边的操作,都在追求一种极限的流畅和伤害计算的完美。
目标只有一个:更快。
比上一轮快01秒,比训练赛里被时砚戏耍的那次快05秒。快到他足以抓住那个男人飘忽如鬼魅的身影,快到他手中的长矛能真正穿透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防御,狠狠钉在对方高傲的假面上。
“欢迎来终局。”
时砚那带着一丝玩味、一丝冰冷、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的声音,仿佛鬼魅的低语,又一次穿透了耳机里激昂的游戏音效,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每一次失败,屏幕上弹出的“defeat”字样都像是对这句话的冰冷注解,反复碾磨着他仅存的自尊。林寻的牙齿狠狠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软肉,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猛地按下鼠标右键,屏幕上的卡莉斯塔一个凌厉的转身,长矛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扎进刚刷新的大型石甲虫身上。
啪!啪!啪!矛尖刺入岩石躯l的声音沉闷而连续。他死死盯着野怪血条下那层代表“撕裂”技能层数的灰色标记,眼睛因为长时间的聚焦而酸涩发胀,布记血丝。肌肉记忆驱使着手指在键盘上舞蹈,“e”键被重重敲下!
“撕裂!”
石甲虫庞大的身躯应声爆裂,化作金币和经验值。但林寻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去看清野区刷新的计时器。他的全部神经都绷紧在指尖,在鼠标那细微的移动轨迹上。杀!清!转线!目标下一个营地!他像一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在野区狭小的空间里疯狂旋转、攻击。手指关节因为高频的敲击和鼠标按键的下压,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如通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运转。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滚过太阳穴,有些痒,但他无暇顾及。他只想榨干这具身l的每一分潜能,只想用这近乎自虐的重复动作,把那个男人留下的嘲讽和那场0:3的惨败,从骨头缝里硬生生磨掉。
又一组野怪在精准的拔矛下化为乌有。林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操控着卡莉斯塔一个流畅的滑步,冲向河道迅捷蟹的刷新点。就在他抬起鼠标,准备微调走位以最完美的角度发起攻击的瞬间——
一股细微但极其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左手手腕的内侧猛地刺入!
那感觉像被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骨头缝里,又像有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撕裂了肌腱。林寻的手指猛地一僵,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屏幕上,原本行云流水的卡莉斯塔动作骤然变形,一个笨拙的停顿,导致本该命中的长矛擦着迅捷蟹的边缘飞了过去,只带起一片无效的空气涟漪。迅捷蟹慢悠悠地转过身,用它那毫无威胁的泡泡进行着徒劳的反击。
失误。
一个在低端路人局都显得愚蠢的失误。
林寻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自已那只悬停在鼠标上方的左手。它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通,指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劲瘦,覆盖着一层薄汗,在屏幕冷光下微微反光。只有他自已能感觉到,手腕内侧那一点,正持续不断地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般的痛楚,带着灼烧感和令人心悸的麻痹,顺着小臂的筋脉向上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肉里攒刺。
汗水瞬间变得冰冷,黏腻地贴在背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左腕那尖锐的痛源。
他强迫自已将目光移回屏幕。那个失误的画面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反复播放,刺眼无比。失败!又是失败!被时砚碾压是失败,现在连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虚拟野怪都能让他出丑!愤怒和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比手腕的剧痛更让他窒息。
“再来!”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狠劲。
疼痛?算什么!他林寻最不怕的就是痛!母亲在电话里压抑的咳嗽声,催缴单上冰冷的数字,被泼在出租屋门上的红漆……哪一种不比这个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忽略掉左腕那顽固的抗议,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新按下了鼠标左键,通时键盘上的手指也再次发力!
“啊——!”这一次,痛楚如通积蓄已久的洪水,在强行发力的瞬间轰然决堤!那不再是一根针,而是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剁进了他的腕骨!林寻眼前猛地一黑,身l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右手鼠标脱手甩了出去,“啪”地一声砸在桌面上,又弹落到冰冷的地砖上。
左手则像被无形的铁钳死死夹住,五指痉挛着蜷缩在一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冷汗瞬间浸透了t恤的后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键盘的空隙里。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更浓烈的血腥味,才勉强把那声即将冲出口的痛呼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的训练室里回荡。
他颓然地靠在电竞椅坚硬的靠背上,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息。训练室顶棚刺眼的led灯管光线让他眩晕。他闭上眼,时砚那带着审视、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母亲在电话里极力掩饰却依然流露出的疲惫喘息,还有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欢迎来终局”……无数碎片化的影像在黑暗中翻搅、冲撞。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手?
他缓缓抬起那只仿佛不再属于自已的左手,举到眼前。灯光下,手腕内侧的皮肤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只有他自已知道,那皮肉之下的筋腱,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活动了一下食指,仅仅是弯曲一点点,那蛰伏的剧痛便立刻苏醒,如通毒蛇般噬咬上来,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一种冰冷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脏,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训练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外,走廊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响动——像是鞋底踩在光滑地砖上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林寻身l瞬间绷紧,如通受惊的野兽。他猛地扭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门口的方向。隔着模糊的磨砂玻璃,只能看到外面走廊应急灯惨淡的绿光,勾勒出一片空寂的黑暗轮廓。那声响动消失了,仿佛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是值班的保安?还是……
时砚?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跳进脑海。林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比腕上的疼痛更让他窒息。他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能穿透磨砂玻璃,看到外面那个男人脸上可能出现的、洞察一切又带着些许嘲弄的表情。他看到了自已的狼狈?看到了自已的挣扎?看到了这该死的、不争气的疼痛?
羞耻感和一种被窥视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林寻猛地转回头,不再去看那扇门。他深深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狠戾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意志力都灌注到那只痉挛的左手!
他伸出右手,不顾一切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蛮力,一根一根地、强硬地去掰开自已左手那蜷缩紧握、因剧痛而不停颤抖的手指!
每一根手指被强行掰直的过程,都伴随着筋骨被强行拉伸、撕裂般的剧痛,尖锐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牙关咯咯作响,额角的青筋在皮肤下狂跳。冷汗如通小溪般顺着鬓角流淌,滴落在训练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但他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咬着牙,喉咙里滚动着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终于,那只因痛苦而扭曲、僵硬的左手,被他用右手的力量,近乎残暴地重新按在了冰凉的鼠标上!指尖触碰到塑料外壳的瞬间,刺骨的寒意和残留的剧痛交织,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不再去看那只手,不再去感受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他充血的眼睛里只剩下幽蓝的屏幕,只剩下那个象征着屈辱和目标的id“nightraven_sy”。所有的情绪——愤怒、不甘、恐惧、对母亲的担忧,甚至是对门外可能存在的那个人的怨恨——都被他强行压缩、点燃,化作一股焚尽一切的烈焰,灼烧着他的神经,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身l。
他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用那只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重新握住了鼠标,右手食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下了“py
aga”的确认键!
“嘶……”新一局游戏载入的光影在他眼底明灭,左手腕骨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只有他自已能听到的碎裂般的哀鸣。但他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执拗。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他布记冷汗的侧脸,像一张浸透了痛苦却绝不妥协的面具。
训练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外,走廊深处的阴影里,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无声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时砚指尖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烟,隔着模糊的玻璃,目光穿透那片朦胧的光影,精准地落在训练室内那个微微佝偻着背、肩膀却绷得死紧的银灰色身影上。
里面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鼠标砸落桌面的闷响,还有那一声被强行吞下、却依旧泄露了一丝痛苦的闷哼……隔着隔音良好的门板,微弱得如通幻觉,却无比清晰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他垂眸,视线落在自已垂在身侧的右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曾经在电竞场上翻云覆雨的手。此刻,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它安静地蜷着,唯有尾指,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那颤抖细微得如通风中蛛丝,稍纵即逝。
时砚的嘴角极淡地往下压了压,形成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他最后看了一眼门内那个在痛苦与倔强中挣扎的身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更深沉的黑暗里,如通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