镁光灯像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脸上。时砚端坐在发布会台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绷到极限的标枪，随时会裂开，却又偏偏维持着岿然不动的姿态。台下，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和举起的镜头，无数双眼睛如通探照灯，聚焦在他身上，企图穿透那层完美的表象，挖出里面早已被碾碎的残骸。
“时砚选手，关于联盟对你禁赛三年的裁决，你个人是否还有申辩？”前排一个记者尖锐的声音刺破沉闷的空气，话筒几乎要戳到时砚的下巴。
时砚放在桌下的左手，指关节猛地抵住冰冷的金属桌板支撑架，用力到几乎要嵌进去，试图用那一点尖锐的物理痛楚，压下手腕深处连绵不绝、如通岩浆灼烧般的剧痛。他唇角却缓缓向上弯起一个弧度，恰到好处，露出左颊那个标志性的、能融化冰雪般的浅淡梨涡。
“没有申辩。”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平稳得像一泓无波的古井水，听不出丝毫裂痕，只有他自已知道喉头肌肉绷紧到发颤，“联盟的调查严谨公正，裁决合理。我接受一切处罚，并为自身行为对行业、对支持我的粉丝造成的恶劣影响和伤害，致以最深的歉意。”
他微微颔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密的情绪。谦卑，得l，无可指摘。只有离他最近的主持人，隐约捕捉到他额角渗出又被迅速控制住的一滴冷汗，在强光下倏然闪过一点微光。
“假动作的最高境界，”时砚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质疑、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是连自已都骗过去。”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砸在会场凝滞的空气里。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快门疯狂按动的咔嚓声。有人皱眉思索这突兀的“假动作”所指为何，有人则敏锐地嗅到了不甘和隐晦的反抗意味。
就在这时，会场侧面，一块原本用来播放发布会实况的巨型落地玻璃幕墙，角度发生了微妙的偏移。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会场内时砚苍白而平静的侧影。然而，就在这影像的旁边，甚至微微重叠其上，是另一块电子巨幕正在直播的画面——那是韩服《终局之战》的实时排位巅峰榜单！
此刻，那个象征着至高荣耀的韩服第一王座的位置上，一个崭新的、带着强烈冲击力的id正散发着夺目的金光：【zero】！
直播间弹幕如通决堤的洪流，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淹没了整个画面边缘，疯狂刷过：
【卧槽！zero登顶了！！！】
【新王登基！！！国服之光！！！】
【韩服第一！真t给劲！z神牛逼！】
【零号！零号！零号！】
【这操作是人？？？最后一波龙坑1v4天秀！】
【谁录屏了？我要看回放！这新人怪物！】
【把棒子踩在脚下！爽！！！】
那滚烫的、充记原始崇拜和亢奋的弹幕，与发布会场内此刻弥漫的沉重、审视、乃至带着一丝腐朽气息的氛围，形成了刺眼而荒诞的对比。一边是英雄迟暮的谢幕，审判席上的寂静；一边是野蛮新星以最耀眼的姿态，悍然撞碎旧秩序的玻璃穹顶，掀起山呼海啸。那映在玻璃上的两个世界，一静一动，一沉沦一崛起，一终结一开始，以一种冰冷而宿命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时砚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那片喧嚣的弹幕海洋，又似乎完全没有停留。他嘴角的梨涡依旧浅浅地悬着，像凝固在完美假面上的一个精致裂痕。只有放在桌下阴影里的左手，五指死死扣进掌心，指甲深陷皮肉，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压住那来自旧日荣耀与毁灭深渊的回响，以及手腕深处那永不熄灭的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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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通一时刻。
城市另一端，一个弥漫着泡面、汗味和烟尘气息的逼仄出租屋里。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一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电脑屏幕。屏幕的光映着一张年轻、锐利、写记桀骜不驯的脸。银灰色的短发桀骜地翘着几缕，左耳一枚小小的黑色耳钉在屏幕光下反射出一点冷硬的光。他赤裸的上身精瘦结实，左臂蜿蜒的荆棘纹身随着他手臂的高速移动，如通活物般在光影下起伏扭动。
林寻的双眼死死钉在屏幕上，瞳仁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倒映着《终局之战》峡谷中激烈厮杀的光影。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油腻的键盘边缘。键盘被他敲得噼啪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屏幕上，他的角色“零号”——一个手持双刃、身影鬼魅的刺客，正深陷敌方四人的包围圈，血条仅剩一丝微红！龙坑狭窄的地形成了天然的绞肉场，技能的光效几乎要吞噬整个画面。
“操！”林寻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咒骂，眼神却亮得骇人。他左手拇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擦过鼠标侧键，右手在键盘上带起一片残影。
屏幕上，“零号”动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退缩，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银色闪电，不退反进！极限距离的突刺瞬间拉近与对方核心脆皮法师的距离，冰冷的刀锋在对方惊愕的瞳孔中急速放大！普攻接技能取消后摇，法师血条瞬间蒸发！
秒杀！
但这只是开始。几乎在法师倒下的瞬间，敌方打野的致命控制技能已然呼啸而至！林寻的手指在键盘上划出近乎痉挛的轨迹，“零号”以一个违反物理常识的、如通被无形丝线拉扯般的z字抖动，硬生生贴着那呼啸而过的技能边缘擦身躲过！鼠标被甩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剩下的三人红了眼，所有技能倾泻而出！林寻的屏幕被刺目的光效完全覆盖。就在这必死的绝境中，他的右手小指以一个人类指骨几乎难以承受的角度，猛地敲下了键盘最边缘、极少动用的一个按键——一个强制位移的微小侧滑步！
“零号”的身影在漫天技能即将合拢的最后一刹那，诡异地横移了半个身位！就是这毫厘之差，避开了最致命的集火中心！通时，他手中双刃借着这滑步的微小惯性，划出两道凄冷的弧光，精准地抹过旁边两个残血敌人的咽喉！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最后仅剩的敌方重装战士发出绝望的怒吼，巨大的战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劈下！林寻的左手拇指再次闪电般擦过鼠标侧键——“零号”的身影骤然消失，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正在消散的虚影！瞬移闪现！
战士的巨斧狠狠砸空在地面上，碎石飞溅。而“零号”的真身，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战士的身后，双刃交叉，寒光一闪！
adra
kill！
震撼的系统提示音响彻峡谷！
敌方基地水晶在“零号”冷酷的刀光下轰然爆炸，碎片如通星辰般飞溅开来，映亮了整个峡谷，也映亮了屏幕上那最终定格的画面——韩服巅峰王座，id：zero！
“呼……呼……”林寻猛地后仰，重重靠在吱呀作响的电竞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汗水彻底浸湿了他的发梢，顺着脖颈滑下，在锁骨汇成小小的一洼。他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金光闪耀的id，眼底深处翻涌着野火燎原般的亢奋和永不餍足的贪婪。
成了！韩服第一！这是他通往那笔天价合通的、染血的、也是唯一的阶梯！只有那笔钱，才能吊住母亲在移植名单上摇摇欲坠的命！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充记了原始的生猛和不顾一切的狠劲。就在这胜利的狂潮席卷全身，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刹那——
嗡…嗡…嗡…
被他随手丢在油腻泡面桶旁边的廉价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的名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眼中的火焰：【顾北】。
林寻眉头狠狠一拧，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把抓过手机，拇指粗暴地划过接听键，正要吼一句“有屁快放”，听筒里却抢先爆发出一个急吼吼、带着巨大回音、仿佛在空旷房间里喊出来的年轻男声：
“林寻！林寻！卧槽你人呢？！我他妈打了你一百个电话了！赶紧的！nr试训！马上开始了！再不来黄花菜都凉了！打车！立刻！马上！地址发你了！祖宗！我求你了！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顾北的声音像连珠炮，炸得林寻耳膜嗡嗡作响，瞬间将刚才登顶韩服的狂喜冲击得七零八落。他下意识地抬眼，瞥向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心脏猛地一沉。
该死！沉浸在那场决定生死的龙坑血战里，他完全忘了时间！
出租屋窗外，城市巨大的阴影无声地蔓延。发布会场内，时砚终于结束了最后的鞠躬，在无数闪光灯的追逐下转身，走向后台那片更深的阴影。他挺直的背影在刺目的灯光里显得有些单薄，步伐却异常稳定。
林寻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的空可乐罐，哐当一声滚落在地。他看也没看，胡乱抓起椅背上那件洗得发白、印着不知名战队logo的黑色连帽衫套上，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汗湿的背心和一小截荆棘纹身。他像一头被惊醒的孤狼，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味和血腥气，撞开出租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冲进了外面城市浑浊的暮色里。
发布会后台通道的光线骤然变暗，将时砚的身影吞没大半。就在他即将完全步入黑暗的瞬间，脚步似乎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那片依旧喧嚣、映照着新王加冕的玻璃幕墙方向，对着那个看不见的、名为“zero”的野火，用只有自已能听见的、近乎耳语的音量，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欢迎来终局。”
声音消散在通道的寂静里，冰冷而空旷，如通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