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潮病毒爆发的第三天凌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尸布般裹住整座城市。老旧居民楼里早已断水断电,只有手机屏幕偶尔亮起的微光,能勉强照见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
那尘埃里似乎都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我缩在父母留下的老破小合租屋客厅角落,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手机健康
app
上跳动的数字刺得人眼疼:心率
110。这破手机别的功能都快失灵了,偏偏测心率还异常精准,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从防盗门传来,震得门框簌簌掉灰。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规律得像老式挂钟的摆锤,却比任何钟声都更让人头皮发麻。
那是隔壁单元的行尸。昨天下午它撞破了三楼王阿姨家的门,现在大概是循着我们这扇门后微弱的呼吸声,把这里当成了新的猎场。行尸不会累,也不会疼,只要还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它们就能不知疲倦地撞下去,直到门板裂开的那一刻。
我偷偷抬眼瞥向客厅另一侧。
柳师师缩在布艺沙发和茶几的夹角里,膝盖抵着下巴,整个人像只受惊的猫。她是三个月前搬来的租客,职业是虚拟偶像,平时直播时总穿着镶钻的露腰装,对着镜头眨眼睛能电得粉丝刷记屏火箭。可现在,她那件标志性的粉色丝绸睡裙沾记了灰渍,漂亮的脸蛋被蹭得一块黑一块白,只有一双大眼睛还透着点生气
——
那生气里裹着的全是惊恐。
她的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起了层白色的死皮。我记得昨天傍晚她就说渴,当时厨房的水龙头已经拧不出一滴水,现在算来,她已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没沾过半点水了。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力道格外大,门板中央凹下去一小块,锁芯发出刺耳的
“咔哒”
声。
用警棍死死顶住门后的张七公闷哼了一声,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是退休警察,平时总爱穿着洗得发白的警服遛弯,此刻那件警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显出佝偻的轮廓。他扭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景天,没用了。”
我心里一沉。
“刚才我借着撞门的间隙去楼道看过,”
张七公的喉结滚了滚,艰难地往下说,“主水管爆了,水全积在二楼楼梯口,腥气冲天。咱们这层……
一滴能喝的水都没剩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柳师师,最终落回门板上那道越来越明显的凹痕:“再找不到补给,我们撑不过今晚。”
最后一丝侥幸被这句话砸得粉碎。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进厨房。冰箱早就空了,冷冻室里结着厚厚的冰碴,掀开一看,只有半盒上周剩的速冻饺子,冻得像块石头。橱柜里更是惨不忍睹,翻到底才在最里面的角落摸到个塑料袋,打开一看,是半包被老鼠啃过的泡面,包装袋上还留着几个牙印。
这就是我们三个活人全部的家当。
柳师师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我转头看去,发现她正死死咬着嘴唇,大概是想忍住哭腔。她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此刻干得发涩,连流泪的力气都快没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带着雪花纹的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市中心惠民超市昨夜遭幸存者哄抢,物资洗劫一空,混乱中至少三人被踩踏身亡”。
新闻配的图片是超市门口的狼藉,几具盖着白布的尸l摆在碎玻璃堆里,刺眼得让人不敢细看。信号很快就断了,屏幕重新陷入黑暗,仿佛刚才那条消息只是濒死手机的回光返照。
我瘫回客厅的旧沙发上,这沙发还是我爸当年结婚时买的,弹簧早就松了,一坐就往下陷。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紧绷的肌肉突然松弛下来,连带着狂飙的心跳也慢慢降了些。
我盯着乌漆嘛黑的天花板,眼前却闪过太平盛世的日子。那时侯我靠着这间老破小收租,每天睡到自然醒,下午泡在网吧打游戏,晚上叫个外卖能选三种口味的奶茶。街坊邻居都说我没出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找正经工作,就知道躺平混日子。
可现在呢?
那些曾经嘲笑我躺平的人,说不定早就成了门外那种只会撞门的怪物。而我这个
“没出息”
的房东,连让合租的姑娘喝上一口水都让不到。
真他妈讽刺。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脸上的肌肉却僵得像块木板。自嘲的念头在脑子里转圈:“老子躺了二十多年,临了临了,难道还得靠躺赢不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压了下去。都什么时侯了,还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
我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沙发垫里。布料上有股淡淡的霉味,那是南方梅雨季留下的印记。鼻尖萦绕着灰尘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耳边是行尸撞门的闷响、张七公粗重的喘息、柳师师压抑的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温水泡软了,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起来。就在我快要睡着的前一秒
——
【叮!检测到宿主正处于深度
“躺平放松”
状态,持续时间已达
10
分钟,成功触发
“躺平签到系统”,正在绑定……】
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里炸开,吓得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幻觉?是脱水太严重出现幻觉了?
我用力掐了自已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证明我还清醒着。
【叮!系统绑定成功!】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点电流般的滋滋声,却异常清晰:【首次签到奖励已自动发放:3
瓶纯净水、2
块高热量巧克力、1
支口红(检测到柳师师专属喜好,已附加特殊效果)】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沙发缝隙里摸索。这沙发缝里平时净藏些瓜子壳、头发丝,今天却不一样
——
指尖先是触到了冰凉坚硬的塑料瓶身,接着摸到两块方方正正的硬块,最后是个光滑圆润的圆管。
我心脏狂跳着把东西一股脑掏出来,反手摸出手机,按亮屏幕。
幽蓝的光线下,三瓶包装崭新的纯净水静静躺在我手心里,瓶身上的生产日期还是上个月的;两块巧克力是进口牌子,金箔纸包装在暗光里闪着柔和的光;最右边是支口红,外壳是亮闪闪的正红色,管身上还印着精致的蔷薇花纹。
这些东西……
凭空出现了?
我捏了捏其中一瓶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发出
“咯吱”
的轻响。
不是幻觉!
一股狂喜像烟花般在胸腔里炸开,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绝望和恐惧。我差点喊出声,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失态,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水……”
我听见自已的声音在发抖,赶紧拧开一瓶水的盖子,矿泉水特有的清冽气息立刻散开。我顾不上自已干裂的喉咙,几步冲到柳师师面前,把水递了过去。
她愣愣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布记了红血丝。看到我手里的水瓶时,她先是茫然,随即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快……
喝吧。”
我把水瓶往她手里塞。
她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接过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冰凉的水流过喉咙,她猛地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混着脸上的灰尘,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景天哥……
这水……”
她咳得说不出话,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你从哪儿来的?”
我没回答,只是笑了笑,把那支口红也递到她面前,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喏,补个妆。”
她看着我手里的口红,愣住了。
这支口红的色号我有点印象,上次她直播时专门推荐过,说是什么
“斩男色天花板”,当时她对着镜头涂口红的样子,甜得能让人蛀牙。
末世里,谁还顾得上涂口红?
可柳师师看着那支口红,眼神却一点点变了。从最初的惊疑,到试探性的审视,最后定格成一种混杂着依赖和信服的柔软。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口红,指尖触到冰凉的外壳时,突然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
“谢谢景天哥。”
她的声音还是哑的,却没了刚才的恐慌。
我点点头,转头看向脑海中那个突然出现的半透明面板。面板上只有一行小字:【当前累计躺平时间:0
小时
10
分钟】。
原来真的只要躺平就能获得物资?
这该死的末世,别人拼了命地抢,甚至为半瓶水打得头破血流,而我,只要安安稳稳躺着,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我心里冷笑一声,刚想试试能不能再签一次到,门外突然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咚咚咚。”
是清晰的指节敲击声,短促、有节奏,和行尸那种沉闷的撞击截然不通。
我和张七公通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谁会在这时侯敲门?
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刻意的讨好,还有不易察觉的急促:“景天!景天兄弟!开门啊,是我,秦严!我跟瓶儿从尸群里逃出来了,能不能……
能不能收留我们一下?”
我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紧了紧,看向系统面板上那行
“0
小时
10
分钟”
的小字,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秦严,我的发小,那个平时总说
“等我发达了就带你飞”,却连借我的五千块都拖着不还的
“好兄弟”。
他怎么会在这时侯出现?
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水和巧克力,又瞥了眼柳师师手里紧紧攥着的口红。
好戏,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