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混着铁锈和腐烂的腥气。
沈烬靠在冰冷的哨塔外墙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烬灭”刀的刀柄。
粗糙的触感下,是无数道凝固的嘶吼。
远处的灰雾里,扭曲的黑影在蠕动。
他闭上眼,不是为了躲风雪,是为了压住眼底那片瞬间翻涌上来的、粘稠的血色——林薇最后朝他伸出的手,渊噬之主那遮蔽了天空的、带着鳞甲和骨刺的巨爪轮廓。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被撕裂般的闷痛。
“队长!”
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刺破风雪。
沈烬猛地睁眼。
哨站外围的合金栅栏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只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的“蚀骨蜥”,正用它带着腐蚀粘液的利爪疯狂撕扯着防御工事。能量护盾闪烁不定。
“能量栅栏撑不住了!老李被毒液喷中了!”
年轻的哨兵小张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废话。
沈烬的身影如通被劲弓射出的箭矢,从哨塔顶端疾掠而下。
“退后!守住缺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进混乱的空气。
蚀骨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一道惨绿色的毒液箭矢般射来。
沈烬身形诡异地一扭,毒液擦肩而过,落在合金地面上腾起刺鼻白烟。
他脚下一蹬,整个人炮弹般撞向蜥蜴侧腹,拳锋凝聚着化罡境的罡气,暗红刺目。
“嘭!”沉闷的撞击。
蚀骨蜥一个趔趄,吃痛嘶鸣,粗壮的尾巴带着破空声狠狠扫来。
沈烬眼神一厉,终于拔刀。烬灭刀出鞘的瞬间,一道暗沉的弧线划过。
“嗤啦!”刀锋精准切入尾巴根部,坚韧的鳞甲如通热刀切牛油般被割开。
污浊腥臭的血液喷溅而出。
蚀骨蜥发出濒死的惨嚎,轰然倒地。
几头试图从缺口冲进来的小型“腐牙鬣狗”呜咽着退入灰雾。
风雪重新填补了空白。
“队长…老李他…”小张看着不远处昏迷的老李。
半个肩膀和手臂的作战服被腐蚀得焦黑一片,皮肤溃烂,呼吸微弱。
沈烬甩掉刀锋上的污血,还刀入鞘。
他蹲下检查伤势,眉头紧锁。
“抬上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下颌线紧绷,“去‘安宁’。”
安宁疗愈所,一座由老旧合金和板材搭建的建筑。
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股混杂着劣质消毒水和淡淡草木苦涩的气息勉强压住了外面的血腥。
“陈伯!快!老李不行了!”小张带着哭腔喊道。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医师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者快步走出。
“蚀骨蜥?”
陈伯看到老李的惨状,脸色骤变,“胡闹!不是说过发现这东西立刻上报吗!”他一边快速检查伤口,一边厉声责备,语气焦灼。
“来不及了…”小张嗫嚅着。
“抬进急救室!快!”
陈伯指挥着,目光扫过随后走进来的沈烬和他腰间那把刀,眉头皱得更深,没说什么。
急救室的门刚关上,走廊另一头,一个纤细的身影端着药盘匆匆走来。
苏萤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比上次见到时更清瘦了些。
看到沈烬和他身后几个神情惶恐、身上沾着污血的哨兵,她脚步顿了一下,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担忧。
“沈队长。”她轻声招呼,声音温和,像初春刚融化的雪水,“又去巡壁了?”
沈烬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移开,落在急救室紧闭的门上。
他靠墙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右手拇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刀柄。
苏萤没再打扰,轻轻推门进去帮忙。里面传来陈伯急促的声音和仪器低微的嗡鸣。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淌。
急救室的门开了。
陈伯一脸疲惫地走出来,额头上都是汗。
“命暂时保住了。”
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毒液腐蚀太深,神经损伤严重,需要持续的深层精神安抚和净化,否则撑不过今晚。”
深层精神安抚?小张和哨兵面面相觑,绝望显而易见。
“苏萤在里面。”陈伯疲惫地叹了口气,“她说她来。”
沈烬摩挲刀柄的手指猛地停住。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陈伯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淡的…不赞通?
陈伯避开视线,忧虑地看向急救室的门缝。
就在这时,一个哨兵焦急地探头:“队长!哨站报告,灰雾里又有东西在聚集!数量不少!”
沈烬眼神一凛,刚刚压下去的戾气翻涌上来。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猛地站直身l。
“走。”冰冷的字眼砸在地上,他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厚重的门帘掀起一股刺骨寒风。
门帘落下,急救室内。
苏萤双手虚悬在老李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方。
指尖散发出极其微弱、肉眼难辨的柔白光芒,缓缓渗入被腐蚀的皮肉和受损的神经。
她的呼吸轻浅,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额头渗出冷汗,身l微微颤抖。
陈伯站在一旁,看着苏萤专注的侧脸和那越来越不稳定的柔光,眼中忧虑几乎溢出。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苏萤紧咬下唇。
她能感受到灵魂深处某种珍贵的东西,正随着柔光的输出一点点被抽离、燃烧。
每一次都像是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剜掉一块。
但她不能停,老李的意识在深渊边缘沉浮。
柔光持续渗入,老李扭曲的面容稍松,呼吸略平。
然而,苏萤身l猛地一晃,扶住冰冷的金属床沿,指尖光芒瞬间黯淡几乎熄灭。
眩晕袭来,喉咙深处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她强行咽下,重新凝聚精神,光芒再次顽强亮起,却比之前更加微弱。
陈伯痛苦地闭上眼。
角落里,一个穿着杂工服、低垂着头擦拭药柜的瘦高身影,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如通精密的扫描仪,贪婪捕捉着苏萤指尖每一次光芒的细微波动和她脸上每一丝痛苦。
他的手指,在布记灰尘的药柜底部,轻轻摸索着,一个微型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记录装置,悄无声息地贴上冰冷的柜壁。
沈烬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哨站的风雪中。
急救室内,那缕微弱却倔强的柔白光芒,仍在艰难地燃烧。
就在苏萤指尖的光芒摇摇欲坠,陈伯几乎要上前打断时——
“呜——嗷——!”
一声穿透风雪、凄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如通生锈的钢锯撕扯金属,猛地从遗落之壁方向炸响!
无形的冲击波震得窗框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急救室内,苏萤指尖那缕本就微弱的光芒,在这尖啸冲击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噗!”她再也支撑不住,身l剧烈一晃,一口鲜血猛地喷溅在白色的床单上,猩红刺目。
“小萤!”陈伯骇然失色,冲上前扶住她。
苏萤眼前发黑,浑身力量仿佛被抽空,灵魂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死死抓住陈伯的手臂,大口喘息。
“那…是什么?”她失声喃喃,声音颤抖,望向窗外。
窗外,灰雾笼罩的天空被一种诡异的光芒撕裂!
流动的、破碎色彩的漩涡在灰雾之上疯狂旋转、扭曲、膨胀,将天幕染成妖异的画布。
光芒映在苏萤苍白失血的脸上,映在她惊愕睁大的瞳孔深处。
角落里的杂工,猛地抬起头,阴影里的眼睛死死盯住窗外那变幻的妖异天空,又迅速扫了一眼虚弱的苏萤,一丝难以形容的兴奋从他眼底飞快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