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清晨总带着种肃穆的静，廊下铜鹤嘴里衔着的露水滴答坠落，倒比更夫的梆子声还要准时。苏微棠扒着窗棂打了个哈欠，看春桃正举着个巴掌大的日晷来回挪步，鼻尖上沁出的细汗在晨光里闪着亮。
“我说春桃，”她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往廊下走，“你跟那石头疙瘩较什么劲？太阳还没爬过墙头呢，再挪它也长不出花来。”
春桃吓得手一抖，日晷底座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响。“姑娘可不敢乱说！这是测时辰的正经物件，王爷院里的先生说，看晷针影子就能知道是卯时还是辰时”
“知道知道，”苏微棠弯腰捡起片沾着露水的海棠花瓣，“可它能叫醒我吗？昨天我琢磨着赶赶工，结果抬头一看天擦黑，差点错过晚饭——你们这计时方式也太不人性化了。”
春桃捧着日晷的手更紧了，指尖泛白：“姑娘又说些听不懂的话人性化是什么？是新出的布料纹样吗？”
苏微棠被她一本正经的猜测逗笑了，转身往屋里走：“比布料有用多了。去，给我找两个大小一样的粗瓷碗，再弄根细竹管和几块碎布来，我给你让个‘水漏闹钟’。”
春桃虽记肚子疑惑，却还是依言找来了东西。苏微棠坐在桌边，先把一个碗底钻了个小孔，又用碎布把竹管缠成漏斗形状，小心翼翼塞进孔里。“看好了，”她提起水壶往碗里注水，“等这碗水漏光，就相当于一个时辰，到时侯你就来叫我——跟你们每天卯时就得起床点卯似的，到点就得动，这叫‘打卡’。”
“打卡？”春桃盯着两碗之间细细流淌的水线，眼睛瞪得溜圆，“就像就像账房先生每日卯时要去库房清点物件？”
“差不多这意思！”苏微棠拍了下手，“以后我想睡多久就灌多少水，再也不用看那破石头的脸色了。”
她正得意地晃着脑袋，忽听院墙外传来极轻的衣袂摩擦声。这声音太细微，若不是她昨晚失眠翻来覆去练过听力，根本察觉不到。苏微棠不动声色地往窗外瞥了眼，只见墙角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一片枯叶正不自然地悬在半空——分明是有人躲在那里。
是萧砚之的人？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更欢了，故意提高声音对春桃说：“你看这法子多好，等练熟了，咱们再让个能煮蛋的水漏，保证分秒不差”
春桃被她越说越玄乎的话惊得直摆手：“姑娘快别闹了，要是被王爷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苏微棠抱起胳膊，故意往阴影方向扬了扬下巴，“难道王爷还能跟一碗水过不去？”
话音刚落，那片枯叶“唰”地落了地。
半个时辰后，摄政王府书房。
萧砚之正摩挲着一枚白玉棋子，听暗卫低声回禀：“王妃将两碗水用竹管相连，说要以此计时，还教侍女说什么‘打卡’。属下看那水漏确有几分意思，滴得极准。”
他指尖一顿，棋子在棋盘上敲出轻响：“水漏？”
“是，”暗卫补充道，“王妃说这样就不用看日晷了，想睡多久就灌多少水。”
萧砚之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又很快隐去。这女人从马前那句“绊马索”开始，就没说过几句正经话。先是嫌请安跪得久，再是把燕窝当粥喝，如今竟琢磨起这些旁门左道来。
“盯紧那水漏，”他淡淡吩咐，声音听不出情绪，“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暗卫领命退下，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萧砚之望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脑海里却莫名闪过苏微棠对着两个粗瓷碗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有她那句“王爷还能跟一碗水过不去”。
他指尖用力，白玉棋子竟被捏出道浅痕。
这女人，确实比他见过的所有闺阁女子都要疯癫。可不知为何，这疯癫里，竟藏着点让人移不开眼的鲜活。
而此刻的苏微棠，正趴在桌上盯着水漏傻笑。春桃在一旁替她捏着汗，手里攥着刚绣了一半的帕子：“姑娘，咱们还是把这东西收起来吧？万一真被王爷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呗。”苏微棠戳了戳碗沿，“说不定他还觉得我聪明呢。对了春桃，你说这王府里有没有奶茶？就是用牛奶和茶叶煮的那种”
春桃听得直摇头，只当自家姑娘又在说胡话。她哪里知道，墙角阴影里，暗卫正将“奶茶”“牛奶煮茶叶”这些词，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准备待会儿回报给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