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霍小静推门进去。李素娟赶紧扭过身,挡住哭红的眼睛。周振华站起来,有点尴尬:“小静,爸不是那意思……”
霍小静将麦乳精放在桌上,指尖用力捏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看向周家父母,声音清晰而有力:“爸,妈,我不会离开周家的。周云海一天不回来,我就等一天;一年不回来,我就等一年。这里是我的家。”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李素娟撑着坐起来,脸色憔悴得吓人,她朝霍小静伸出手,眼泪哗哗往下掉:“小静啊……是周家对不住你……”
霍小静上前紧紧抱住伤心的婆婆。她知道,现在最难熬的,是周家二老。
第二天一早,送报的自行车铃声在街上响起。
霍小静穿了件白底小碎花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打扮得简单清爽。她从屋里出来时,李素娟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高中生走错门了。
闹了个乌龙,李素娟赶紧招呼霍小静吃饭。周振华披着一身晨露从外面回来,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提着从食堂打回来的卤味,胳肢窝里还夹着当天的报纸。
“小静,”周振华放下东西,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药厂批文,“这个,你拿去给你爸。告诉他,以后别再来打你的主意!”
李素娟把卤肉装盘端上桌,擦了擦手,拿起批文看了看:“小静,要不爸妈陪你一块儿去?他要是敢欺负你,我们豁出去也得护着你!”
霍小静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这么好的公婆,她怎么能不心疼。
她抱了抱婆婆,声音又甜又脆,带着点鼻音:“妈,爸,你们真好。”
但这批文,她绝不会真的交给霍建国那个人渣。国家的财产,绝不能落到这种黑心人手里!
***
大兴城,城东,国营饭店。
“……小静,你是爸的亲闺女,爸能害你?公转私,这是大趋势!”霍建国肥胖的手指敲着桌面,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诱哄和命令,“批文一到手,厂里那些没用的老家伙,全让他们滚蛋。国家会出点钱打发他们,咱们霍家,只需要花很少很少……”
他捻着手指,做了个“小钱”的手势,脸上是藏不住的贪婪,“就能把整个药厂吃下来,留下值钱的机器和能干的小年轻,以后躺着数钱。”
霍小静胃里一阵恶心。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个温顺甚至有点崇拜的笑:“爸,还是您有眼光。这事儿……风险大吗?我是说,那些工人……”
“风险?”霍建国嗤笑一声,眼神发狠,“能有啥风险?炸药都埋好了,那几个小子嘴严得很。真要有人不识相敢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马上又换上笑脸,
“当然,那是最坏的打算。批文到手,板上钉钉,他们闹也没用。小静啊,关键在你公婆身上。你公公在省城关系广,批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去求,好好求。哭诉你在霍家多难,就说爸逼你的,但也是为了咱家好,为了药厂有活路。他们心软,为了你,肯定答应。”
霍小静的心彻底凉了,脸上却笑得更甜:“爸,我懂了。为了咱家,为了厂子,我……我去试试。”她甚至主动给霍建国添了杯热茶,动作轻柔,像个最孝顺的女儿。
霍建国满意地眯起眼,拍拍她的手背:“这才是我霍建国的好闺女。等厂子到手,爸亏待不了你。”
“爸,”霍小静吃着菜,像是突然想起来,“那个炸药……管用吗?万一到时候没响,可就糟了。”
霍建国仰头灌下一杯白酒,酒杯重重一放,大笑:“傻闺女,这不用你操心。”他直接站起来往外走,“行了,抓紧把批文给我送来,其他的别瞎打听。”
老狐狸,不上钩!
霍小静死死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转身若无其事地把霍建国送出了饭店大门。
霍建国一走,治安局局长陈林带着两个便衣从小隔间走出来。陈林安慰霍小静:“小静同志,别急,只要找到确凿的证据,他就跑不了。”
霍小静点点头,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稍平复了那股强烈的呕吐感。
渣爹的丑恶嘴脸让她恨得心尖都在颤。但越是如此,她越要冷静。放松他的警惕,才能给他致命一击。
她看着陈林,眼神锐利而清醒:“陈局,批文在我手里。霍建国贪得无厌,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打算利用这个,再给他加一把火,逼他露出更多马脚。”
陈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注意安全,我们会密切配合。务必拿到他指使埋炸药和暴力威胁的直接证据。”
霍小静没有直接回家。脚步一转,走向了药厂宿舍那片破旧的筒子楼。
空气里飘着煤烟味和廉价饭菜的味道,还有一股子穷苦日子的压抑。她目标明确地敲开了张婶子的家门。
开门的是张婶子,一脸憔悴和愁苦,眼窝深陷,身上围着脏围裙。
“小静?你咋来了?”她有些意外,声音干哑。
张婶子的男人老张,是厂里的老工人,脾气火爆,正闷头坐在小凳子上抽烟。屋里还有个半大孩子,怯生生地看着霍小静。
“婶子,张叔,”霍小静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害怕和无助,“我……我真不知道咋办了,只能来找你们……”她故意显得走投无路,脆弱极了。
“咋了闺女?快进来坐!”张婶子赶紧把她让进屋,倒了杯白开水。
霍小静坐下,双手紧紧捧着杯子,指节都捏白了。
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逼得受不了才说出来:“我爸……我爸他逼我,逼我去求我公婆,要弄一个……药厂转制的批文……”
“转制?”张婶子和老张同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露出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