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书爱上了温柔多情的男二。
却被女主拿我最爱吃的杏花糕毒死。
他陪着女主言笑晏晏的时候,我腹痛如刀绞,吐血惨死。
重生回大婚日,我踹飞了花轿门。
上辈子为男二而死,这辈子我只想创死他和他的白月光!
1.
我回来了。
重生回到了我和谢景之大婚的这一天。
书中的谢景之是女主永远的避风港,是最痴情的男二,在女主结婚后选择孤独终老。
看书的时候我心疼他,为他流了不少眼泪。
后来我莫名穿书,成为了书里一个漂亮的小透明,死心塌地爱上了他,为他挡刀,不顾一切地救赎他。
却被女主不小心送错的桂花糕毒死。
还私吞了我家所有的财产。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花轿停了。
我掀开轿帘一角,看到的不是谢家敞开的正门,而是那扇只为妾室奴仆而开的侧门。
一道娇柔的女声穿透轿帘。
哎呀,姐姐莫要恼了,侯府规矩大,商贾之女走正门,于礼不合呀。
是苏月清,这本书里真正的女主。
我为了嫁到谢家,苦苦哀求我爹取消了从小定下的娃娃亲。
嫁进谢府的这天,我的轿子从侧门进入,连个拜堂的仪式都没有。
苏月清借住在府上,大婚当天晚上,谢景之在她房中对弈到天亮。
我坐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宿。
还没等我发作,另一阵骚动盖过了她的声音。
老东西敢用霉米充当军粮,我看你们沈家是活腻了!
是谢家管家的声音。
我浑身一震,猛地掀开轿帘。
不远处,我爹,沈百万,上一世把我宠上天的男人,此刻正被两个谢家仆役死死按在一袋大米上。
军粮,霉米。
我脑中轰然一响。
是苏家设的局,是扳倒我沈家、侵吞我家产的第一步!
前世的我,还傻乎乎地坐在花轿里,听信了苏月清的鬼话,以为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误会。
这一世,我要逃离被吸血的命运,平等地创死主角团里的每一个人!
2.
我一把踹开轿门,红盖头被我扯下,狠狠摔在地上。
满堂宾客的惊呼声中,我提着繁复的嫁衣裙摆,径直冲向我爹。
我看谁敢动我爹!
那两个按着我爹的仆役被我的气势震住,下意识松了手。
我爹从米袋上爬起来,看到我,眼圈瞬间就红了。
娇娇……
我扶住他,冷眼扫向那个颠倒黑白的管家。
你说这是霉米
我抓起一把米,凑到鼻尖,随即冷笑一声。
我沈家的米,我闭着眼都能闻出产地和年份。这米,是三个月前江南新收的贡米,米粒饱满,绝无发霉的可能。
管家梗着脖子反驳:
可这霉味……满院子都闻见了!你休要狡辩!
是吗我一步步逼近他。
这味道,可不是米发霉的味道,而是陈米用硫磺熏过之后,才会有的刺鼻酸腐味!谢家这是想用栽赃陷害的老手段,来吞我们沈家的军粮款吧!
管家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月清尖着嗓子开口:姐姐,你别血口喷人!证据呢
证据我猛地伸手,死死抓住管家的手腕,将他的袖口用力一抖。
一个明黄色的纸包掉了出来,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味。
铁证如山。
谢景之的脸色瞬间煞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是第一天认识我。
苏月清那张娇美的脸也气得扭曲,精心维持的柔弱面具碎了一地。
就在这时,一道压抑不住的轻笑声从不远处的茶楼上传来。
我猛地抬头。
二楼的雅间,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正倚窗而坐,手里把玩着一枚金色的骰子。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举了举手中的茶杯,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萧绝!
我心头巨震。
他不是应该在三天前坠崖昏迷了吗
前世,他昏迷一个月,而后被构陷致死。
今生他没死!
萧绝手中的茶杯旁,赫然放着一份摊开的文书,封皮上边关急报四个字龙飞凤舞。
茶楼上的萧绝似乎嫌戏不够热闹,对着楼下扬声道:
巧了,本王这里有份刑部的旧案卷。三年前,苏家就是用此法,构陷了江南的另一位粮商。
他在查军饷案!
边关急报是假的,军饷案才是真的!
他随手将案卷扔下,正落在谢景之的脚边。
他们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我笑了。
我从怀中掏出那封大红的婚书,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当着谢景之的面,将它撕得粉碎。
3.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谢景之的血色褪尽,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谢景之,你我婚约,从此刻起,一刀两断!我沈家陪嫁的三万两白银,你谢家——不配拿!
苏月清那张扭曲的脸凑过来,还想维持她那套小白花的姿态: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景之哥哥……你们的婚事……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置喙
苏月清捂着脸,彻底懵了。
谢景之没动。
甚至没有去看他那被我扇了耳光的好表妹。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我。
这眼神不对。
一个被悔婚的男人,不该是这种眼神。
……你的手……
他死死盯着我打人的那只手。
……那道疤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疤!
前世,我为他挡刀,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是我爱他入骨的铁证,也是我愚蠢至极的烙印!
这一世,我重生在大婚之前,刀伤还未发生,手腕光洁如新。
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
除非……
我猛地抬头,狠狠撞进他那双满是血丝、写满了崩溃与不敢置信的眼睛里。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无限长的丝线。
他也回来了!
我冷笑一声。
那道疤,永远不会有了。
转身扶住我爹。
爹,我们回家。
4.
上一世我爹不同意我嫁给谢景之,但没抵住我苦苦哀求。
此时他见我回心转意,激动得浑身发抖,重重地点头,通红的眼眶里满是骄傲和心疼。
好!回家!咱们回家!
我扶着我爹,挺直了背脊,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谢家的大门。
那扇我曾满心欢喜踏入的朱红大门,此刻在我身后,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回到沈府。
我爹看我的眼神,心疼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他遣散了府里大半的下人,凡是当初劝过我和谢家结亲的,一个不留。
我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心中一片安宁。
爹,我轻声开口。
谢谢你。
我爹身子一僵,眼圈又红了。
傻孩子,跟爹客气什么。爹只愿我的娇娇,一生顺遂,再不受半点委屈。
管家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神色古怪。
老爷,小姐……他迟疑地开口。
侯府的谢公子在门外,说……说无论如何都要见小姐一面。
上一世的我苦苦哀求才嫁入谢家,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我。
这一生他又发什么疯,不守着他的女主,又找我来干嘛
院墙外,谢景之绝望的嘶吼隐隐传来:
娇娇,我后悔了!
我连头都未抬,告诉管家。
关紧大门,落锁。
告诉他,我沈玉娇,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他!
5.
谢景之在门外拍了半个月的门,我就在门内闭关,好吃好喝了半个月。
我爹变着法地投喂我。
娇娇,尝尝这个,爹特意让厨子从苏州请来的,做的桂花糖藕,你小时候最爱吃。
娇娇,来,喝了这碗燕窝粥,养养身子。你看你,都瘦了。
娇娇,这是西域新进的葡萄,爹包了一整棵树,你慢慢吃,吃不完我们就拿来酿酒。
……
我正在发愁日渐圆润的细腰,就见管家匆匆忙忙地来报:
外面……外面那些流民都在传,说、说我们沈家吞了朝廷下发的赈灾银!
我爹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胡说八道!我沈家何时碰过赈灾银!
我心中一片冰冷。
来了。
上一世,就是这盆脏水,泼得沈家再无翻身之地。
苏月清用几句流言,就撬动了户部,构陷沈家,最后除了已经嫁人的我之外满门抄斩,家产尽数落入了谢家和苏家的口袋。
这一世,她还是用了这招。
我扶住气得发抖的爹,声音沉静。
爹,您别急,是有人故意构陷。
上一世我蠢,这一世,我不会再坐以待毙。
夜色深沉。
我避开府里所有人的耳目,悄然来到城南的一处宅院。
萧绝的宅院。
他需要钱,需要一个契机,来翻苏家贪墨军饷的案子。
而我,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护我沈家周全。
我们是天生的盟友。
书房里,萧绝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那双深邃的眼,锐利得能看穿人心。
沈小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他把玩着那枚金色的骰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开门见山。
我来与王爷做一笔交易。
我将一张三万两的银票推到他面前。
这是我全部的嫁妆,我用它,换沈家上下平安,换我爹安度晚年。
萧绝的目光从银票上移开,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
沈小姐说的是最近赈灾银的传言。
他没有去碰那张银票,反而将它推了回来。
沈家本无过错,本王自会护着。这钱,不必了。
我一愣。
他轻笑一声,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像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沈伯母与我母后是闺中密友,我与你,自幼便有娃娃亲。
看在上一辈的情面上,护着你们,是应该的。
6.
娃娃亲
我脑中轰然一响。
原来如此。
上一世我苦苦哀求父亲取消的娃娃亲,就是萧绝。
他桌上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他眸光灼灼。
我沈玉娇素来不爱欠人情。
我反将那张银票推了回去。
王爷若是不嫌弃,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次日,户部侍郎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沈府,点名要查我们沈家的账册。
我爹的脸都白了,强撑着才没倒下。
我却镇定地迎了上去,亲手捧上了一本账册。
户部侍郎翻开账册,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他指着其中一页,厉声喝道:
这上面的账目,为何与户部存底对不上!
我垂下眼,看向他指着的地方。
那页纸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胭脂印。
我轻笑出声,抬眸看向他。
大人明鉴,这账册,是假的。
满堂皆惊。
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个胭脂印。
这脂粉,是苏家小姐独用的『醉红颜』吧听闻此物金贵,一盒便要百两。想来,昨夜苏小姐的书房,定是热闹非凡。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巧了,本王的人正好瞧见,苏姑娘前儿个在城西最大的账房,一口气包了三位先生呢。
萧绝信步走入,身后跟着两个人证,正是那账房的先生。
那两位先生战战兢兢地跪下,将苏月清如何威逼利诱,让他们连夜做出假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干净。
户部侍郎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紫,精彩纷呈。
他颤抖着手,合上了那本假账。
我看着萧绝,他对我微微颔首,薄唇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浅笑。
7.
我到底还是低估了苏月清那所谓的女主光环。
原以为伪造账册、人证物证俱在,定能让她脱层皮。
户部侍郎前脚刚把人带走,后脚宫里就来了人。
来的是太子徐烨身边的内侍,尖着嗓子宣读口谕,说苏月清前几日一直在宫中陪伴皇后,为皇后解闷,断无可能去城西的账房。
本书的男主角太子一句话,就将所有证据推得干干净净。
苏月清安然无恙地被放了出来。
而那两个账房先生,却因诬告罪,被打了三十大板,丢出了京城。
我爹气得浑身发抖,砸了一个古董花瓶。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京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扶着他的背,轻轻拍着。
太子徐烨,萧绝的死对头。
上一世,就是他与苏家联手,将萧绝一步步逼入死局。
没过几日,苏月清的请帖就送到了沈府。
她竟还有脸面,邀我赴一场兰亭诗会,美其名曰,要当面向我赔罪,破除我们姐妹间的误会。
我爹当场就要把帖子撕了。
娇娇,不能去!这就是个鸿门宴!
爹,我非去不可。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有些人,不把她的脸皮当众撕下来,她就永远不知道疼。
诗会设在城郊的揽月湖畔,水榭楼台,风景雅致。
我到的时候,苏月清正被一群公子小姐围在中间,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正泫然欲泣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我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姐姐,竟让她如此误会我。
她看见我,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
姐姐,你可算来了!月清今日备下茶酒,特意为你赔罪,你可千万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我抽出自己的手,端起一杯热茶,在她面前晃了晃。
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轻笑一声。
就是不知,今天的茶酒里,又下了什么好佐料
苏月清的脸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小白花的模样。
姐姐真会说笑……
她话音未落,一个满身酒气的纨绔子弟便摇摇晃晃地朝我撞了过来,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转。
哟,这不是沈家的大小姐吗来,陪小爷喝一杯!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脏手,竟想来扯我腰间的衣带!
苏月清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精光。
8.
我心中冷笑。
来了。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我身形一侧,手中热茶刚好泼到那咸猪手上。
同时,我脚尖一勾,反手猛地一推。
苏月清维持着柔弱无辜的表情,完全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被我直直推向了那个纨绔子弟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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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只听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个纨绔醉眼朦胧,只当是投怀送抱的美人,一把就撕开了苏月清胸前的衣襟,露出了里面水红色的肚兜。
全场死寂。
苏月清尖叫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冷冷地看着这出闹剧。
妹妹既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自己唱罢!
我脱下被那纨绔的酒气熏脏了的外衫,随手向身后一抛。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亭子里闪出,稳稳地接住了我的外衫。
萧绝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那枚金色的骰子,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苏月清和吓得魂飞魄散的纨绔,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薄唇微勾,语气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宠溺。
下次泼热茶,别脏自己手。
萧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
苏月清衣衫不整地瘫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萧绝,最后,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谢景之。
他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一棵柳树下,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
苏月清哭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期盼:
景之哥哥!你快看姐姐她……她推我!
按照上一世的剧本,此刻的谢景之应该会立刻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心胸狭隘,手段狠毒,然后将苏月清小心翼翼地扶起,温柔地为她披上自己的外衣。
我记得清楚,前世也有一场类似的宴会。
那一次,被设计泼了一身冷酒,狼狈不堪的人是我。
我求助地看向谢景之,他却皱着眉,站在苏月清身边,对我说:玉娇,月清不是故意的,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那冰冷的话语,至今还刻在我的骨血里。
然而,这一世,谢景之动了。
他穿过人群,径直向我走来。
他没有看地上的苏月清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垃圾。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痛苦和悔恨。
娇娇,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想要披在我的肩上。
天凉,别着了风寒。
我像是见了鬼一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疯了
他不应该无条件地向着他的白月光苏月清吗
9.
景之哥哥!苏月清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锐得刺耳。
谢景之终于回头,给了她一个冰冷的眼神。
闭嘴。
仅仅两个字,却带着无穷的厌恶。
苏月清彻底呆住了。
就在谢景之还想上前一步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在了我们中间。
萧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侧,他将我的外衫随意搭在臂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挡住了谢景之的去路。
他甚至没有看谢景之,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懒洋洋地对我说:
这里的戏看完了,有些倒胃口,不如换个地方喝茶
说完,他才将视线转向谢景之。
谢公子,你们已经没有婚约了。
那玩味的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冷冽的警告。
离她远一点。
谢景之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萧绝拦在我身前的手,眼中的悔恨和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
萧绝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只侧头对我笑,那双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走吧,沈小姐。此地的风,熏得人眼睛疼。
我点点头,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是苏月清凄厉的哭喊和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10.
萧绝带我上了一艘画舫,船夫撑着篙,小船悠悠地荡入湖心,将岸上的喧嚣彻底隔绝。
湖风吹来,带着清新的水汽,拂去我心头的燥郁。
他给我倒了一杯热茶,白瓷的杯壁温热了我的指尖。
今日这出戏,唱得不错。
他把玩着那枚金色的骰子,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懒散。
我吹了吹茶面的热气,轻啜一口。
王爷不是早就到了,怎么不早些现身
他轻笑一声,目光落在我身上,不答反问:
本王若早些出来,还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我一噎。
他说的没错。若他一早就出现,那个纨绔子弟根本近不了我的身,苏月清的计谋自然落空,可我也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把她那张伪善的脸皮撕下来。
船船舱里燃着安神的檀香,和我爹身上的味道很像。
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枚骰子,在指间灵活地翻飞,脑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幅画面。
那是在上一世。
也是方才那样喧闹的街头,我正要去给谢景之送我亲手做的杏花糕。
人群突然大乱,几个蒙面人手持利刃,直冲谢景之而去!
是太子徐烨的人!
那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他,想也不想地就冲了上去,要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剑。
娇娇,别去!
我爹的惊呼声被淹没在人群里。
眼看那淬了毒的剑尖就要刺入我的心口。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滚烫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左腕,狠狠向后一扯!
嗤——
我身子一偏,剑锋错开了我的心脏,却在我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袭来,我回头,撞进了一双盛满惊痛与后怕的眼眸里。
是萧绝。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只顾着去看谢景之是否安好,甚至挣开了他的手。
如今想来,那道疤痕,那块我常年用丝带缠绕的地方,竟是他救我一命的证明。
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臂。
那处皮肤光洁,没有上一世那道丑陋的疤痕。
11.
在想什么
萧绝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抬眸,对上他深邃的视线。他没有看我的手腕,却将一碟桂花糕推到了我的面前。
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又是杏花糕。
他桌上的烛火轻轻跳动,映得他眸中光影浮沉。
他什么都知道。
我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甜糯的香气在舌尖化开。
王爷,我看着他,忽然开口,今日的谢景之,很奇怪。
奇怪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本王倒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活剐了。
我没有解释他为何奇怪,那双翻涌着痛苦和悔恨的眼睛。
我比谁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迎上萧绝的目光。
不管他发什么疯,他欠我的,欠沈家的,这一世,我要他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萧绝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越过小几,用指腹轻轻擦过我的唇角,带走一点糕点的碎屑。
动作自然而亲昵,仿佛做过千百遍。
我的身子一僵。
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收回手,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好。
只一个字。
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
12.
谢景之当街被捅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日之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事情发生时,我正在自家新开的绸缎庄里核对账目。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了进来,双目赤红,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娇娇,你当真如此恨我
他嘶声问道,声音里满是绝望。
前世,你为我挡剑,就伤在这里,你都忘了吗
他指着自己的左臂,眼中翻滚着癫狂。
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用帕子嫌恶地擦了擦被他碰过的地方,冷声道:
谢公子,慎言。我与你,早已没有半分干系。
没有干系他凄然一笑,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那我便让你记起来!
在满屋子客人的尖叫声中,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把匕首狠狠捅进了自己的左腹!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袍,触目惊心。
他踉跄一步,却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既有痛苦,又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似乎在等我为他心痛,为他落泪。
我迎着他期盼的目光,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
我没去扶他,也没叫大夫,只是走到他面前,弯腰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然后,我举起匕首,面向早已吓傻的众人,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绸缎庄。
诸位请看!
侯府嫡子,为证对沈家小姐的一片痴心,不惜当街自残!此情可昭日月!
我拎着那把还在滴血的匕首,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此匕首锋利无比,却又极有分寸,恰好捅在不伤及要害之处,既能体验生死一线的情意,又能保住性命,实乃爱侣间表达心意、挽回感情的绝佳利器!
我宣布,沈家旗下所有店铺,即日起,推出『谢公子同款痴情匕』!每把只售九十九两,童叟无欺!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到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
谢景之的脸由惨白转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将匕首随手抛给身后的掌柜。
把谢公子扔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13.
痴情匕的名头,一夜之间盖过了谢景之自残的风头。
京城的闺秀们嘴上说着不屑,私下里却派人偷偷来问,那匕首当真如传说中一样,只伤皮肉不伤要害
我爹听着管家的汇报,愁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娇娇,你这……是不是玩得太大了他停下来,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那谢景之如今跟个疯子一样,万一他真闹出人命……
我正拨着算盘,闻言头也未抬。
爹,他舍不得死。我将最后一颗算珠拨到位,账目分毫不差。
他要是真想死,就不捅肚子,该抹脖子。
我爹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什么,管家又匆匆来报。
老爷,小姐,靖王殿下来了。
我爹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快!快请!
萧绝踏入书房时,带进来一阵清冽的夜风。
他看着我,桃花眼微微弯起,唇角噙着一抹戏谑。
听说沈小姐的『痴情匕』卖得脱销了,不知本王现在预定,还来不来得及
我放下算盘,给他倒了杯茶。
王爷想要,何须预定。
我将茶杯推到他面前。
只是不知,王爷想把这『痴情匕』送给谁太子殿下,还是户部侍郎
萧绝低低地笑了起来,接过茶杯,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
温热的触感,一闪而逝。
本王只是想看看,能让沈小姐亲自拿来做文章的东西,究竟有何精妙之处。
他呷了口茶,目光落在我身上,不急不缓。
毕竟,能让娇娇上心的东西,可不多。
我爹在一旁看着我们你来我往,笑得合不拢嘴,看萧绝的眼神,比看自家金库里的元宝还要亲切。
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拍大腿,直接插了进来。
哎呀,你们两个就别打哑谜了!一个眼神递来,一个话锋转去,看得我这老头子都着急!
我爹走到萧绝面前,满脸都写着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王爷!当初我糊涂,错推了与府上的娃娃亲。如今看来,您和我家娇娇,这才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
萧绝没有接话,只是放下茶杯,目光转向我,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桃花眼,此刻却盛满了灼灼的星光,亮得惊人。
他没有开口,却胜过千言万语。
我不语。
心里其实早已倾心于这个上一世英年早逝的俊秀王爷。
可我真的可以从上辈子的情感阴影里走出来,重新开始吗
14.
我爹见我不说话,那股子兴奋劲儿又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了对我的心疼。
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娇娇,爹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这一生,顺遂无忧。
你想嫁人,爹就为你寻这世上最好的儿郎,备下万贯家财,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你若不想嫁,爹就养你一辈子,我沈家的万贯家财,够我的娇娇挥霍几辈子。
他通红的眼眶里,满是骄傲和心疼。
我沈百万的女儿,只要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结不结婚,都好。
我的鼻尖一酸,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我抬起头,越过我爹的肩膀,望向对面的萧绝。
他静静地看着我们,没有半分不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算计,没有催促,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温柔和郑重。
他对我,微微颔首,笑了。
我,等你。
15.
我送走父亲和萧绝,书房里恢复了寂静。
那句我等你,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底荡开圈圈涟漪。
窗外夜色正浓,我却毫无睡意,索性拿起账册,去了铺子。
次日午后,我从绸缎庄出来,准备回府。
刚转过街角,一辆马车就毫无征兆地横在我面前。
车帘猛地被掀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死死拽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拖了进去!
我甚至来不及惊呼,人就已经跌入一个满是阴郁气息的怀抱。
娇娇……
是谢景之。
他双目赤红,浑身酒气,死死地将我禁锢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马车疾驰,将我的呼救声尽数碾碎在车轮下。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了一处荒废的别院。
我被他一路拖拽着,进了一间满是灰尘的屋子。
他终于松开了我。
娇娇,你还记得吗这是你前世最爱吃的杏花糕。
他转身从一个食盒里端出了一碟精致的杏花糕。
上一世你死之后,苏月清嫁给了徐烨,成了皇后。
他捧着那碟糕点,一步步向我走来,眼中是病态的偏执与希冀。
我终身没有再娶,被派到边境驻守。后半生我时常想起你,如果你能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原来如此。
上一世的谢景之和书中的结局无二,却因为娶了我,到头来悼念起我这个早逝的原配来了。
你既重生,该知我……你为我挡剑,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真的好后悔!
他将那碟杏花糕递到我面前,声音嘶哑,几近哀求。
你再尝尝,就尝一口,就当是……原谅我了,好不好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悔恨的脸。
我缓缓伸出手,在他亮起的目光中,接过了那碟糕点。
破镜重圆——就等同于重蹈覆辙。
下一秒,我扬手,将整碟杏花糕,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黏腻的糕点混着糖霜,糊了他满头满脸。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啊,我记得。我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
我记得清清楚楚,前世,你就是用这碟下了剧毒的杏花糕,亲手送我上了路。
我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如同鬼魅。
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谢景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绝望的喘息。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
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萧绝逆光而来,玄色的衣袍上绣着暗金的云纹,他身后跟着几个面无表情的王府侍卫。
他看都没看呆若木鸡的谢景之,径直走到我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我的肩上。
这地方又脏又破,熏着你了。
他替我理了理衣襟,才终于将视线转向了谢景之,那双桃花眼里,笑意冰冷。
谢公子,你前几日在沈家绸缎庄门口演的那出戏,可真是情深义重。本王都快感动了。
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随手抛在桌上。
只是巧了,本王的人刚查到一笔有趣的账。城南的『黑虎堂』收了侯府三千两,派人捅了雇主一刀,还特意交代了,要避开要害,看着吓人就行。
萧绝薄唇微勾,懒洋洋地抬起眼。
谢公子用三千两买凶伤自己,真是好大的手笔。
需要本王,帮你报官吗
16.
谢景之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积满灰尘的桌子上,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双看向我的眼睛里,病态的偏执碎裂了,只剩下空洞的、无底的绝望。
萧绝连眼角都懒得扫他一下,只专心为我理好外袍的领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慵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我们走。
我点点头,跟着他转身,再没有看谢景之一眼。
他买凶伤己,再自导自演一出绑架的戏码,不过是想将前世我为他挡剑的情景重现一遍,妄图用痛苦和痴情来唤醒我所谓的旧情。
可笑至极。
他以为的深情,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又一场令人作呕的闹剧。
就在我们即将踏出别院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数十名身披铠甲的京畿卫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这破败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京畿卫统领李威,他一脸肃杀,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沈小姐,得罪了。他沉声道。
有人举报沈家绸缎庄暗藏巫蛊娃娃,意图诅咒圣上,本统领奉命前来,请沈小姐回府协助调查!
我身后的王府侍卫立刻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
萧绝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退下。他侧过头,桃花眼里笑意不减,声音却冷了几分。
李统领好大的阵仗。没有搜查令,仅凭一句举报,就要动我的人
李威的额角渗出冷汗,他不敢看萧绝,只硬着头皮道:
王爷息怒,此事事关重大,乃是……乃是苏月清小姐亲眼所见,并向太子殿下举报的。
苏月清。
我心中冷笑,果然是她。
人群分开,苏月清从后面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裙,脸上未施脂粉,眼眶红红的,一副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模样。
姐姐,她泫然欲泣地看着我。
我知你怨我,可……可此事关系到陛下龙体安危,关系到我朝国祚,月清实在不敢隐瞒……
她说着,抬手指向沈府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惧。
我亲眼看见,有个黑影,将一个用你家新上布料做的娃娃,埋在了你家绸缎庄里的那棵桂花树下!
她特意点出新上布料,就是要将这盆脏水死死地扣在我的头上。
我看着她淋漓尽致的表演,几乎要为她鼓掌。
好啊。我勾起唇角,迎上她错愕的目光。
既然苏妹妹眼神这么好,不如就请李统领移步,我们一同回府,开土验证。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用我的东西,行这等滔天大罪!
17.
回到绸缎庄,我爹早已等在门口,急得满头大汗,一见到我,立刻冲了上来。
娇娇!你没事吧!这群天杀的……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在苏月清的指认下,京畿卫很快就在桂花树下挖出了一个木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沾满泥土的木盒上。
苏月清的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得意和恶毒。
李威的脸色铁青,他亲手打开木盒,一个用布料包裹的木偶赫然躺在里面,木偶的胸口用朱砂写着一行字——正是当今圣上的生辰八字!
全场哗然!
苏月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抢先哭喊道:
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啊!这布料就是沈家铺子最新的料子!
李威的眼神瞬间变得冷酷,他举起那木偶,厉声质问:沈玉娇,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个木偶。
我的目光落在了萧绝的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甚至还把玩起了那枚金色的骰子,仿佛眼前这场滔天大案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戏码。
我忽然就安心了。
我缓步上前,在那木偶前蹲下身,做出仔细端详的模样。
然后,我抬起头,笑了。
我的笑声清脆,在死寂的庭院里格外突兀。
李统领,这物证的确厉害。我站起身,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苏月清,最后定格在李威脸上。
只是,这布料我却不认得。
苏月清尖叫起来:你胡说!这分明就是……
这分明是东宫昨日才从江南运到的贡品,苏绣云锦。
萧绝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叫嚷。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侧,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我刚才碰过木盒的手指。
他将手帕随手一丢,才抬起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看向李威。
李统领,苏小姐眼神不好,难道你也瞎了吗这紫鸢花暗纹,乃是东宫专用,除了太子殿下,谁敢用
李威浑身一震,再次看向手中的木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这……这的确是太子府的贡品!
苏月清彻底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木偶,嘴唇哆嗦着:
不……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埋下去的不是这个!布料不是这个!
她这一句话,无异于不打自招。
萧绝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哦原来苏小姐不仅看到了黑影,还亲眼看着埋下了娃娃,甚至连布料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薄唇微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踩在苏月清和太子心口的刀。
本王倒是很想问问太子殿下,他私藏的巫蛊娃娃,为何会出现在沈府又为何,要劳烦苏小姐亲自来『指认』
萧绝上前一步,周身的气势陡然凌厉。
还是说,太子殿下对我这个清闲王爷不满,想借一个巫蛊案,既除了本王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子,又断了沈家的财路,一箭双雕
这谋害皇嗣、构陷亲王、意图动摇国本的罪名,太子殿下,担得起吗
18.
我看着苏月清那张由惨白转为死灰的脸,再看向萧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苏月清他们埋下的,的确是用我铺中布料做的娃娃。
只是,他们前脚埋下,萧绝的人后脚就挖了出来,换上了这个——一个足以将太子彻底拖下水的、真正的大礼。
他预判了他们所有的操作。
这个男人,不动声色间,就将他最大的死对头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月清这个猪队友,把男主太子一起彻底拉下了水。
李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的木偶烫得他几乎要扔出去。
苏月清彻底疯了,她尖叫着,指甲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不是我!不是这个!有人换了我的东西!是她!是沈玉娇陷害我!
她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萧绝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小姐,你觉得,在这滔天大罪面前,太子殿下对你的情意,是能救你一命的稻草,还是会拖着他与你一同沉入深渊的巨石
苏月清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是啊,情意
在这能诛九族的罪名面前,他的情意又能算什么他若保她,便是承认自己参与其中,两人一同万劫不复。他若不保她,她便是那个被推出去顶罪的、愚蠢的弃子。
他们的感情,在这场精心设计的局里,成了一个最可笑的死结。
这件事,最终以太子被禁足东宫,苏月清被打入天牢,听候圣上发落而告终。
京城里风声鹤唳。
三天后,圣旨下来了。
太子徐烨,构陷亲王,动摇国本,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
苏月清,诬告罔上,心肠歹毒,同罪,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我爹听到消息时,激动得在厅堂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报应。
而我,正在做另一件事。
我让账房先生将苏月清那些自诩才情的酸腐情诗,印了整整十万份。
不是印在精美的宣纸上,而是印在了京城茅厕里最粗糙的草纸上。
19.
流放那日,我站在城楼上,看着囚车缓缓驶来。
苏月清穿着囚服,头发枯败,脸上满是肮脏的泥污,哪里还有半分小白花的模样。
囚车经过,她忽然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在人群中疯狂搜寻。
最后,她看到了人群中的谢景之。
他站在那里,形容枯槁,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
景之哥哥!苏月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似的扑到囚车栏杆上,凄厉地哭喊。
救我!景之哥哥,你救救我!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谢景之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囚车前。
他没有看苏月清那张充满期盼的脸,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
我问你一件事。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痛苦和悔恨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沦。
前世,娇娇临死前吃的那碟杏花糕,是你送去的。
苏月清愣愣地看着他。
谢景之凄然一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我花粉过敏,从不碰杏花。可我却记得,你当时对我说,是你『错拿了』毒老鼠的那一碟,才害死了她。
苏月清在心里腹诽他怎么知道我曾经做了毒糕点,打算送给沈玉娇
他死死地盯着苏月清,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血。
娇娇最喜欢吃杏花糕,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日日跟在她身边,你会不知道
苏月清,你的恶意,藏得可真深啊。
不是错拿,是你故意毒死了她。
苏月清瘫软在囚车里,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只知道她的后盾,最大的舔狗男二,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站在城楼上,冷风吹起我的发丝。
我看着下面那出闹剧,看着那两个我曾恨之入骨的人,如今一个疯魔,一个绝望。
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只温暖的大手复上了我的手背。
萧绝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侧,他没有看楼下的闹剧,只是专注地看着我。
都结束了。
他将一件带着他体温的披风披在了我的肩上。
娇娇,我们回家。
我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
是时候放下过去的那些恩怨是非,重新开始了。
20.
太子被废,苏月清流放,谢家因牵扯其中,虽未被问罪,却也元气大伤,成了京中笑柄。
尘埃落定后,萧绝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第三次踏入了沈府的大门。
这一次,不是深夜密会,没有半句戏谑。
烫金的聘书,皇室的仪仗,十里红妆的承诺,昭告了全天下。
我爹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礼担,激动得搓着手,嘴巴咧到了耳根,看萧绝的眼神,比看自家金库里最大的那颗夜明珠还要亮。
他拉着萧绝的手,郑重其事。
王爷,我家娇娇,从小被我宠坏了,性子娇,脾气也不算好。以后,就全拜托你了!
萧绝反握住我爹的手,目光却越过所有人,牢牢地落在我身上。
那双总是盛着懒散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清澈见底,映着的全是我的身影。
他一字一句,是对我爹的承诺,也是对我说的情话。
岳父大人放心。
往后余生,她在我心尖上,无人可欺。
一晃,便是三年。
这三年,京中风云变幻,唯有靖王府,始终安然。
谢景之离开了京城,终是未娶。
萧绝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给了我这世间女子能想到的所有尊荣与宠爱,也给了我想不到的自由和尊重。
他支持我将沈家的生意开遍大江南北,会在我夜里看账册时默默为我披上外衣,也会在我筹谋新商路时,随手递上一份边境地图,懒洋洋地指出哪条路关税最少。
午后,暖阳正好,我靠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小憩,手里还拿着一本西域的游记。
我爹从宫里陪太后打完马吊回来,喜滋滋地坐到我身边,给我递上一碟新剥好的橘子。
娇娇啊,你看,这日子多好。
他满脸感慨。
爹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就盼着你跟王爷,一辈子都这么和和美美的。
我捏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
我看着我爹鬓边悄然生出的几缕白发,心中一动,忽然问出了那个埋藏许久的问题。
爹,当初您说,我嫁不嫁人都好,您养我一辈子。那话,一点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会说的。
我爹剥橘子的手顿住了。
21.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心疼,有释然,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来自遥远时空的疲惫与沧桑。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娇娇,他声音有些干涩,因为爸爸……和你一样。
我心中轰然一响。
在那个世界,你妈妈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那天,你出了车祸,处理完你的后事,我祈求着能和你团聚,就到了这里,成了沈百万。
他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
我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个谢景之,放弃了原本的婚约,最后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我恨不得杀了自己!如果你没有重生,爸爸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那么支持我退婚,怪不得他说我结不结婚都好,怪不得他看萧绝的眼神,充满了丈母娘挑女婿般的苛刻与满意。
他不是这个时代迂腐的商人,他是我在另一个时空里,同样爱我如命的父亲。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砸了下来。
萧绝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没有问,只是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
然后,他将我揽入怀中,另一只手,覆在了我爹颤抖的肩上。
爹,谢谢您,重新把她带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自然而郑重。
也谢谢您,提醒我,让我躲掉了那次太子对我坠崖的暗算。
我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抬头看向满眼是泪却在努力对我笑的父亲。
原来如此,最爱我的父亲,为了我穿到书里,给我挑了一个世间最好的夫君。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三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洒满庭院,温暖得不像话。
前世的怨憎,早已消散。
如今的我,有爱我的夫君,有拼尽一切护着我的父亲。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