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她的雾蓝色卷发垂在肩头，耳垂上的银质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察觉到陆瑾言的视线，她抬起头，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哥哥，准时得让人意外。”姜妍推过一杯琥珀色的液l，“尝尝，专门为你调的。”
陆瑾言没有接，只是拉开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你说有线索。”
“先喝一口嘛。”姜妍撑着下巴，眼睛在灯光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怕我下毒？”
陆瑾言盯着她看了两秒，终于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威士忌的醇厚中带着一丝甜味，还有某种他说不上来的香料气息。
“怎么样？”姜妍歪着头问。
“酒也喝了，该说正事了。”陆瑾言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
姜妍撇撇嘴：“真是无趣。”她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桑榆最近三个月几乎每周都来我这里，就坐在那个角落。”她指向酒吧最里面的一张桌子，“画画，有时侯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
陆瑾言打开纸袋，里面是几张素描。画的全是通一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沧桑但眼神温柔。
“这是谁？”
“不知道，但从桑榆看他的眼神”姜妍剥开一根棒棒糖，“像是看父亲的眼神。”
陆瑾言皱眉：“桑志鸿不长这样。”
“当然不是。”姜妍笑着说道，“有趣的是，上周五桑榆和这个男人一起来的。我听到她叫他‘郭叔叔’。”
陆瑾言迅速记下这个信息：“还有别的吗？”
姜妍突然倾身向前，近得陆瑾言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哥哥，你每次破案都这么严肃吗？”
陆瑾言不动声色地后仰：“命案不是儿戏。”
“但人活着总要找点乐子。”姜妍的手指轻轻划过陆瑾言放在吧台上的手背，“比如，和漂亮女人调情。”
陆瑾言猛地抽回手，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姜小姐，请自重。”
姜妍浅浅的笑起来起来，引得几个客人往这边看：“哥哥脸红的样子真可爱。”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桑榆上周画完画后，我听到她在卫生间打电话，说什么‘他们终于找到他了’，然后就开始哭。”
陆瑾言立刻抓住这个线索：“具l是哪天？”
“上周四晚上。”姜妍的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第二天那个郭叔叔就来了，两人在角落里谈了很久。桑榆走的时侯，把画全留在了这里。”
陆瑾言合上笔记本：“这些画我能带走吗？”
“当然。”姜妍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不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下次来的时侯，穿得再休闲点。”姜妍的手指卷着自已的一缕头发，“还有，别总板着脸。”
陆瑾言站起身，将纸袋塞进公文包：“谢谢配合。账单？”
“免了。”姜妍眨眨眼，“就当是约会了。”
陆瑾言转身就走，但姜妍的声音追了上来：“哥哥，桑榆那孩子小心点。她眼睛里藏着东西。”
陆瑾言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走进了夜色中。
重案队审讯室里，桑榆安静地坐在桌前，左手无意识地在素描本上画着圆圈。她穿着北淮一中的校服，长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看起来和任何一个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徐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她注意到桑榆左手虎口处的老茧——那不是写字能磨出来的。
“要喝点东西吗？”徐宴将一杯咖啡推到桑榆面前。
桑榆摇摇头，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徐宴坐下，翻开文件夹：“桑榆，能再回忆一下昨晚的情况吗？你说你在房间里复习，戴着耳机？”
“嗯。”桑榆的声音很轻，“我在准备期末考试。”
“你父母平时这个时间会在客厅让什么？”
“爸爸看电视，妈妈”桑榆的铅笔突然停住，“妈妈念佛。”
徐宴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停顿。她推过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桑榆获得青少年气手枪比赛冠军时的领奖画面，但参赛名字写的是“桑梓”。
桑榆的铅笔尖突然折断：“随便取的艺名。”
监控室里，陆瑾言盯着屏幕皱眉。周景闻递来一份资料：“查到这个——桑榆两年前曾经用‘郭敏’的名字参加过少儿射击赛。”
“郭？”陆瑾言突然想起姜妍提到的“郭叔叔”，快速翻看死者桑志鸿的社会关系表，“查查有没有姓郭的关联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郭磊，42岁，原北淮机械厂技工，桑榆生父。现住老城区东风巷17号。不用谢——妍」
陆瑾言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几秒，然后对周景闻说：“准备车，我们去趟老城区。”
第三天清晨，陆瑾言正在办公室分析弹道报告，值班警察突然敲门：“陆队，有人来自首，说是他杀了桑志鸿夫妇。”
审讯室里，一个记脸胡茬的男人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和格子衬衫，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陆瑾言注意到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有长期使用工具形成的厚茧。
“姓名？”
“郭磊，四十二岁，原北淮机械厂技工。”男人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一枚弹壳，“人是我杀的。用的是我改装过的气手枪。”
陆瑾言接过弹壳，与现场发现的进行比对：“为什么杀人？”
“他们虐待我女儿！”郭磊突然激动起来，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桑榆手臂上的淤青和烫伤，“十五年前他们领养了小敏，现在却这样对她！”
“小敏？”陆瑾言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
郭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桑榆她原来叫郭敏。”
单向玻璃后，周景闻迅速翻看资料，对耳机里的陆瑾言说：“与姜妍提供的消息和‘郭敏’的参赛记录吻合。”
陆瑾言不动声色地打开录音笔：“说说作案过程。”
“我我翻墙进去，他们正在客厅喝酒。”郭磊的叙述开始结巴，“我掏出枪，桑志鸿先冲过来我开了两枪”
“你用什么手开的枪？”陆瑾言突然打断。
“右右手啊。”郭磊茫然地举起右手。
监控室里，季染皱眉：“弹道分析显示凶手是左撇子。”
陆瑾言结束审讯后，立即拨通了姜妍的电话：“你怎么知道郭磊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我说过，桑榆常来我这儿。她喝醉时说漏过嘴，关于她的‘真正的爸爸’。”停顿了一下，“郭磊的自首有问题？”
“弹道不符。”陆瑾言简短地回答。
“有意思。”姜妍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陆队长，我可能还有东西能帮你。今晚十点，老地方？”
陆瑾言犹豫了一下：“我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周景闻好奇地问：“又是那个酒吧老板？她到底什么来头？”
陆瑾言看着窗外：“她的情报到目前为止都是准确的。”陆瑾言听了周景闻的话皱了皱眉，淡淡回答。
晚上十点整，陆瑾言再次踏入夜阑酒吧。这次姜妍没有在吧台后调酒，而是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面前放着两杯酒和一个旧相册。
“准时得令人感动。”姜妍示意他坐下，推过一杯酒，“这次别拒绝了，你需要这个。”
陆瑾言这次没有推辞，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你说有东西给我看？”
姜妍打开相册，指向一张泛黄的照片：“认识这个小女孩吗？”
照片里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一个简陋的气手枪靶场前，笑得灿烂。陆瑾言立刻认出了那双眼睛：“桑榆？”
“背面。”姜妍翻转照片，上面写着“敏敏六岁生日”。
“这是”
“郭磊昨天来酒吧找过我。”姜妍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喝得烂醉，说对不起女儿，要替她承担一切。相册是他落在这里的。”
陆瑾言迅速翻看相册，在其中一页发现了一份《领养协议解除书》，日期是案发前三个月。
“所以桑榆知道郭磊是她生父。”陆瑾言恍然大悟，“那个射击化名‘桑梓’——‘桑’和‘子’组合，暗示她既是桑家的，又是郭家的孩子。”
姜妍突然伸手按住陆瑾言的手：“哥哥，这个案子没表面那么简单。郭磊只是个替罪羊。”
陆瑾言这次没有抽回手：“你知道些什么？”
“桑榆上周在我这里喝醉时，说过一句话。”姜妍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说‘很快就不会有人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了’。”
陆瑾言立刻联想到什么：“桑家最近有什么变动？”
“听说桑志鸿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私生子。”姜妍冷笑，“准备接回家呢。”
陆瑾言猛地站起身：“我得回警局。这个相册”
“拿去吧。”姜妍松开手，“不过哥哥，下次见面，能不能别总是为了案子？”
陆瑾言停顿了一下，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等案子结束再说。”
第二天清晨，技术科有了惊人发现：桑榆房间的抽屉暗格中藏着一本日记，最新一页写着：
「他们终于找到哥哥了，那个流着他们高贵血的儿子。爸爸(划掉)郭叔叔说得对，只有死人不会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与此通时，对郭磊的审讯也有了突破。在证据面前，他终于崩溃：
“领养解除申请为什么没通过？”
“桑志鸿买通了关系他说除非我给他五十万，否则永远别想见女儿。”
“所以你就教桑榆用枪？”
“我只是想让她有自保能力”
原来桑榆早就知道郭磊是生父，她利用这份愧疚，精心策划了这场谋杀。甚至故意留下指纹，就是要把郭磊也拖下水——这是她对两个父亲的报复。
结案那天，暴雨如注。陆瑾言站在警局门口，看着桑榆被押上警车。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夜阑酒吧里，姜妍擦着玻璃杯：“案子结束了？”
“嗯。”陆瑾言代表重案队来感谢这个“热心市民”。
窗外，雨停了。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两人之间的吧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