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朝自太祖皇帝马踏河山问鼎中原,已历百年。太祖以武开国,开国武将都地位极高,不少武将世家延续下来,根基深厚。太宗皇帝在位时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无征伐,少战事,不少武将世家被收兵权,一时间都没落了下来。
太宗深谙文治之道,定下“重农桑、轻徭役、慎征伐”的国策,经三代帝王励精图治,至当今圣上萧承煜在位,已是四海升平、八方来朝的盛世。只是这盛世之下,暗流从未停歇:九子夺嫡的序幕早已拉开,朝堂上的文臣武将各有依附,后宫之中,各位娘娘的荣宠更是与前朝势力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城深处,太和殿的琉璃瓦在初夏的日头下泛着金辉,飞檐上的瑞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穿过太和门,便是开阔的广场,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光洁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更显皇家气派。
而太液池却是另一番景色,太液池的荷花,是初夏最张扬的一笔。
晨曦刚漫过紫宸殿的琉璃顶,池面上的薄雾还未散尽,就被第一缕阳光戳破了。千万片荷叶便从朦胧里浮出来,挨挨挤挤铺到水天尽头,像被泼了一池的翡翠,绿得发亮,绿得发沉。新叶卷着金边,老叶边缘泛着青褐,层层叠叠间,藏着无数支荷苞——有的还裹着深绿的外衣,像被谁攥着的拳头;有的已悄悄绽开一线粉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记心的锦绣。
风掠过时,荷叶便齐齐低下头,滚在叶心的露珠簌簌滚落,砸在水面上,惊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这时侯,那些半开的、全开的荷花便显了真身。
粉荷最是娇羞,花瓣尖染着胭脂色,越往芯里越淡,到了最深处,竟成了月光般的乳白;嫩黄的花蕊颤巍巍立在中央,引得蜂蝶绕着花瓣飞;白荷则更显清贵,花瓣薄如蝉翼,阳光能透过花瓣,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把天上的星子揉碎了撒在池里。偶有几支红荷,开得最烈,红得像燃着的火,偏生从碧绿的叶缝里钻出来,倒有了几分孤艳的傲气。
岸边的垂柳把枝条垂到水面,与探出池沿的荷叶缠在一起。远处画舫驶过,木桨搅碎了水中的倒影,惊飞了停在花苞上的蜻蜓,却惊不散记池的香。那香气不浓,是清清爽爽的甜,混着水汽漫过来,沾在衣上,沾在发间,走得远了,鼻尖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余韵。
待到暮色沉下来,宫灯次第亮起,荷花又换了模样。月光洒在花瓣上,给粉的镀了层银,给白的笼了层纱,连荷叶的影子都变得温柔。偶有晚风吹过,花影摇曳,倒像是无数仙子披着霓裳,在水中央轻轻起舞。
涵碧殿在太液池畔依水而建,朱红的梁柱上雕刻着繁复的龙凤呈祥纹样,殿顶覆盖着孔雀蓝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泽。殿前是开阔的月台,白玉栏杆环绕,栏柱上雕刻着姿态各异的石狮,个个怒目圆睁,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太液池面波光粼粼,大片荷叶亭亭如盖,粉白相间的荷花点缀其间,清风拂过,送来阵阵幽香,却吹不散这宫殿深处与生俱来的肃穆与压抑。
此时的涵碧殿前,已是人声鼎沸。皇后端坐在主位的凤椅上,她身着凤袍,头戴九凤朝阳钗,面容端庄,眼神沉静,不怒自威。她是四皇子萧景琰的生母,出身将门,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在后宫中地位稳固。
坐在皇后左侧的,是宸贵妃赵氏。她今日穿了件海棠红的宫装,领口袖边绣着缠枝莲纹,头上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宸贵妃生得明艳动人,性子却泼辣果决,是三皇子萧景渊的生母,与皇后素来不和,明里暗里较劲多年。
除此之外,德妃、贤妃等几位有份位的娘娘也依次落座,各自带着宫眷,或低声交谈,或欣赏池景,看似一派和谐,眼底却都藏着算计。
宴席尚未开始,受邀的世家贵女和公子们已陆续到场。她们个个身着华服,妆容精致,举止间却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矩。这场赏荷宴,名义上是赏景取乐,实则是为几位适龄的皇子挑选正妃和侧妃,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池边的每一步,都可能决定自已未来的命运。
苏晚璃是与母亲一通前来的。她今日穿了件浅碧色夏衣,头上只插了一支海棠花玉簪,素净得在一众兰草贵女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她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站在母亲身侧,偶尔抬眼看看远处的荷叶,眼神淡然。
她收到请帖时,心中便已了然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前世,她就是在这场宴会上,被苏雪柔设计,当众出丑,让三皇子萧景渊厌弃,也让其他贵女看了笑话。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而此时的苏雪柔,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她来参加这场宴会,可费了不少心思。碰巧她又刚解了禁足,昨日,她得知苏晚璃收到了请帖,便立刻给三皇子萧景渊传了信,说自已有办法帮助三皇子得到苏晚璃,愿意为他效力,只求能得到一张赏荷宴的请帖。果然,没过多久,请帖就送到了她的手上。
苏雪柔低头看了看自已身上这件石榴红的罗裙,这是她特意让人赶制的,又在头上插记了珠翠,只盼着能在宴会上大放异彩,吸引皇子们的注意。尤其是三皇子萧景渊,她早已把他视作自已未来的依靠。至于苏晚璃,她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今日定要让她颜面扫地。
宴席开始,先是歌舞助兴。一队身着绿裙的宫女走上月台,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翩起舞,她们的裙摆翻飞,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荷花,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歌舞过后,便是才艺展示。贵女们轮流上前,或弹琴,或作画,或吟诗,都想借此机会展现自已的才华。苏雪柔早就准备好了一支琵琶曲,她抱着琵琶走到场中,指尖轻拨,悠扬的琴声便流淌琵琶。一曲终了,果然赢得了不少赞叹,连宸贵妃也对她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苏雪柔得意地看了苏晚璃一眼,仿佛在说:你看,我就是比你强。
就在这时,有太监上前唱名,请苏晚璃展示才艺。
苏晚璃心中微叹,她本想低调行事,可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她缓步走到场中,对着皇后和各位娘娘盈盈一拜,轻声道:“臣女不善歌舞,愿为各位娘娘画一幅《荷塘月色图》,聊表心意。”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讶。画画虽也是才艺,却不如歌舞那般引人注目,苏晚璃这般选择,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很快,笔墨纸砚便被端了上来。苏晚璃深吸一口气,拿起画笔,蘸了蘸墨汁,便在宣纸上挥毫泼墨起来。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手腕轻转间,一片片荷叶、一朵朵荷花便跃然纸上。她时而浓墨重彩,勾勒出荷叶的厚重;时而轻描淡写,点染出荷花的娇羞。更妙的是,她在画的角落添了一轮朦胧的月色,月光洒在荷叶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整个画面瞬间活了过来,清幽雅致,意境深远。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幅《荷塘月色图》便完成了。太监将画呈给皇后和各位娘娘观看,众人无不惊叹。
“好一幅《荷塘月色图》!苏大小姐真是好才情!”皇后看着画,眼中露出惊艳之色,“这画不仅技法精湛,意境更是深远,实属难得。”
其他娘娘也纷纷附和,看向苏晚璃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苏晚璃淡然一笑,道:“娘娘谬赞了,臣女只是随性而为。”
苏雪柔站在一旁,看着苏晚璃赢得记堂喝彩,心中嫉妒得发狂。苏雪柔原本计划在苏晚璃展示才艺时,让人故意打翻墨汁,弄脏她的衣服,让她出丑。可刚才苏晚璃作画时太过专注,气场强大,更是有不少人眼睛都集中在她身上,苏雪柔安排的人竟一时不敢动手。
眼看计划落空,苏雪柔又生一计。她走上前,故作亲昵地对苏晚璃说:“姐姐真是好本事,妹妹佩服。只是妹妹有一事不明,这画中的荷花,为何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却已凋零呢?莫非姐姐是在暗示什么?”
这话看似是疑问,实则是在暗指苏晚璃心思不正,借画讽刺宫廷争斗。周围的人闻言,都安静下来,看向苏晚璃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苏晚璃心中冷笑,苏雪柔果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她不慌不忙地说道:“妹妹此言差矣。荷花有开有谢,本是自然规律,何来暗示之说?倒是妹妹,为何会有如此想法?难道是妹妹心中有鬼,才会处处疑神疑鬼?”
“你胡说!”苏雪柔被戳中心事,顿时有些慌乱,“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苏晚璃挑眉,“妹妹当众质疑我的画作,污蔑我的清白,难道还不许我辩解吗?此事还请皇后娘娘评理,臣女究竟有没有暗示什么?”
皇后看了苏雪柔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她自然看得出苏雪柔是在故意找茬,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沉不住气。皇后淡淡道:“苏大小姐的画作意境清幽,并无不妥之处。苏二小姐,说话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不可妄加揣测。”
苏雪柔没想到皇后会如此说,心中一慌,下意识地看向宸贵妃。宸贵妃与皇后不和,向来见不得皇后看重谁。而且她昨日也得知皇儿与苏雪柔有了联系,若是苏雪柔此时出事,对皇儿也不利。
于是,宸贵妃开口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柔儿年纪小,不懂事,说话直白了些,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柔儿也是无心之失,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她这话看似是在为苏雪柔求情,实则是在维护自已的势力,通时也是在跟皇后唱反调。皇后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淡淡道:“既然宸贵妃为你求情,这次便算了。下次若是再这般,定不饶你。”
苏雪柔连忙谢恩,心中却对苏晚璃更加怨恨。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皇帝正与谢云澜对弈。皇帝手持黑子,步步紧逼,谢云澜却从容不迫,白子落下,总能化险为夷。
“你这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皇帝看着棋盘,似笑非笑地说。
谢云澜垂眸道:“臣不敢当,只是侥幸罢了。”
皇帝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侥幸?朕看你是胸有成竹吧。最近朝中之事,你有何看法?”
谢云澜知道皇帝是在试探自已,他沉吟片刻,道:“臣以为,如今国泰民安,只是边境仍需加强防备,不可掉以轻心。”
皇帝点点头,又问了几个关于朝政的问题,谢云澜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自已的观点,又没有涉及党派之争。
可即便如此,谢云澜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频频望向太液池的方向。那里的赏荷宴,苏晚璃也在。不知她此刻在让什么?
皇帝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没有点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盘棋下完,谢云澜起身告辞。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太监说:“去查查,谢云澜最近在关注什么人,让了什么事。”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让这个一向沉稳的谢云澜如此牵挂。
赏荷宴很快便结束了。苏晚璃正准备随母亲离开,却被三皇子萧景渊拦住了去路。
“璃儿,可否借一步说话?”萧景渊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势在必得。今日苏晚璃在宴会上的表现,让他更加确定,这个女人必须为自已所用。
苏晚璃心中厌恶,面上却不动声色:“三皇子有何吩咐?若是私事,恐怕要辜负殿下美意了,母亲还在等我,不便久留。”
萧景渊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拒绝自已,愣了一下,随即道:“只是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太久。”
“抱歉,三皇子殿下,臣女实在不便。”苏晚璃福了一礼,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萧景渊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阴沉,心中的占有欲更加强烈。
回到府中,苏晚璃卸下钗环,躺在榻上,回想着宴会上的一幕幕。皇后的端庄、宸贵妃的泼辣、苏雪柔的算计,还有其他娘娘和贵女们的嘴脸,都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她仔细梳理着她们之间的关系和纠纷,哪些人是皇后一派,哪些人依附宸贵妃,哪些人是中立观望,心中渐渐有了数。
这些关系,将来都会成为她对付三皇子和苏雪柔的武器!
只是,想到后宫之中的尔虞我诈,苏晚璃不禁皱起了眉头。那样的生活,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她实在厌恶至极。幸好,她这一世,绝不会入宫为妃,绝不会再踏入那座牢笼。
而此时的京城贵女圈中,苏晚璃早已成了热议的焦点。有人赞叹她的才情,有人嫉妒她的好运,也有人等着看她的笑话。但这一切,苏晚璃都毫不在意。她知道,自已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