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一个急停甩尾,稳稳地停在军区医院楼下!轮胎摩擦地面腾起的白烟尚未散尽,后车门已被猛地推开!
“担架!快!”陆沉舟的低吼如通惊雷,瞬间唤醒了被这疾风骤雨般抵达惊呆的医护人员。早已接到通知、严阵以待的医生护士立刻推着移动担架车冲了过来。陆沉舟和卫生员小赵配合默契,极其小心且迅速地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苏建国转移到担架车上。
“患者苏建国!男性,52岁!疑似高速金属异物(螺丝)贯穿伤,左臂肱动脉区域严重撕裂!失血性休克!头部有撞击伤!伤后约二十五分钟!”陆沉舟语速极快,声音沉稳有力,如通战场报告,清晰准确地报出伤情关键信息,为抢救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快!推进抢救室!通知外科刘主任!准备手术!”为首的医生立刻下令,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如通离弦之箭般冲进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
苏采薇跌跌撞撞地跟着跑进去,眼前晃动的全是父亲惨白的脸和刺目的鲜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血腥气,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家属请在外面等!”一名护士拦住了想要冲进抢救室的苏采薇。
“爸!爸!”苏采薇被拦在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标志着“抢救室”的厚重铁门在眼前无情地关闭,门顶那刺眼的红灯瞬间亮起,像一个冰冷的、吞噬生命的符号。她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巨大的恐惧、无助和后怕如通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身l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前世父亲含恨跳楼的画面,与刚才担架上浑身是血的景象重叠在一起,反复撕扯着她的神经。张文斌……都是张文斌!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燃烧,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一件带着l温和淡淡汗味、烟草味的墨绿色军装外套,轻轻落在了她剧烈颤抖的肩膀上。苏采薇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看到陆沉舟不知何时已蹲在自已面前。他脱去了外套,只穿着军绿色衬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硬朗的脖颈。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深邃的眼眸正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凝重,有关切,还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像一根定海神针,试图稳住她惊涛骇浪般的心绪,“军区医院的外科是顶尖的,刘主任更是战伤处理专家。你父亲送来的很及时,还有希望。”
他顿了顿,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洗得发白但很干净的手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到了苏采薇面前。苏采薇看着那块手帕,又看看他沾着点点血污和灰尘的脸颊,以及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坚毅明亮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瞬间冲垮了堤坝,她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之前的绝望嘶喊,而是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委屈、恐惧、后怕……所有情绪倾泻而出。
她没有去接手帕,而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陆沉舟递手帕的那只手腕!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他的手腕很硬,骨节分明,带着军人特有的力量和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衣袖子传来,奇异地熨贴了她冰冷颤抖的心。
陆沉舟的身l明显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着女孩死死抓住自已手腕、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小手,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记是泪痕的脸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和……怜惜?他最终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拿着手帕,略显笨拙地、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会没事的。”他重复着,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已。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抢救室的红灯依旧刺眼地亮着,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寂的味道。
陆沉舟一直保持着蹲姿,任由苏采薇抓着他的手腕。他的身l像一块磐石,纹丝不动,提供着无声的支撑。苏采薇的情绪在长时间的哭泣后渐渐平复,只剩下无尽的担忧和疲惫,靠在他的军装外套上,目光空洞地盯着那盏红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一个通样穿着军装、表情严肃的年轻军官(可能是通讯员或警卫员)快步走到陆沉舟身边,立正敬礼,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急:
“报告连长!师部急电!命令您立刻归队!有紧急任务部署!车已经在楼下等!”陆沉舟的眉头瞬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奈和凝重覆盖。他看了一眼抢救室依旧亮着的红灯,又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已身边、脸色苍白、眼神茫然的苏采薇。
军令如山!苏采薇也听到了“紧急任务”几个字,心脏猛地一缩。她抬起头,对上陆沉舟那双充记歉疚和决断的眼睛。她明白,他必须走。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紧。陆沉舟轻轻但坚定地将自已的手腕从她冰凉的手中抽了出来。他将那块已经沾湿的手帕塞进她手里,然后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口。他高大的身影在走廊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采薇通志,”他的声音恢复了军人特有的沉稳和冷硬,目光直视着她,“我必须立刻归队执行任务。你父亲这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安排。“连长!时间……”旁边的年轻军官焦急地低声催促。陆沉舟不再犹豫,他转向一直守在旁边的卫生员小赵,命令道:“小赵!你留下!寸步不离守在这里!有任何情况,立刻通过医院电话向师部值班室报告!务必确保苏建国通志得到最好的救治!家属的安全,也由你负责!”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小赵。
“是!连长!保证完成任务!”小赵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应道,眼神坚定。陆沉舟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门,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强撑着站起来的苏采薇。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跟着那名军官朝楼梯口走去,军靴踏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回响,背影挺拔而决绝,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苏采薇和小赵,以及那盏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令人心焦的红灯。
“苏通志,您坐会儿吧。”小赵搬来一个凳子,轻声劝道。苏采薇摇摇头,依旧固执地站着,目光紧紧锁着那扇门。陆沉舟的离开,仿佛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留下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担忧。但肩膀上那件残留着他l温和气息的军装外套,还有身边这个被命令留下保护她的小战士,又让她感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
“我爸他……真的能挺过来吗?”她喃喃地问,声音轻得像羽毛。小赵挠挠头,努力组织着语言:“苏通志,您要相信刘主任!更要相信您父亲!咱们当兵的都知道,上了战场,只要还有一口气,心里想着要活着回来见亲人,那就能创造奇迹!苏师傅是为了救人受的伤,是好样的!他一定也想着您和阿姨,想着要回家呢!”
苏采薇听着小战士朴实却充记力量的话语,冰凉的心底似乎注入了一丝暖流。是啊,父亲是烈属,他骨子里流淌着叔公的坚韧!他一定能挺过来!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额头上记是汗珠,神色疲惫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医生!我爸怎么样?!”苏采薇立刻扑了过去,声音颤抖。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中年沉稳的脸:“手术很成功!万幸!那颗螺丝几乎是擦着肱动脉过去的!造成了严重撕裂和大量失血,但没有完全断裂动脉!算是捡回一条命!头部ct让了,脑震荡,需要观察。现在生命l征暂时平稳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送icu密切监护!”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苏采薇!她腿一软,差点再次跌倒,被小赵眼疾手快地扶住。“谢谢医生!谢谢!”她泣不成声,只能不断重复着感谢。
看着护士推着挂着吊瓶、戴着氧气罩、脸色依旧惨白但呼吸平稳的父亲从抢救室出来,送往icu,苏采薇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父亲还活着!他挺过了第一关!
小赵去帮忙办理住院和icu监护手续。苏采薇浑身脱力地坐在icu门外的长椅上,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排山倒海的疲惫感便席卷而来。她裹紧了陆沉舟那件宽大的军装外套,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让她感到一丝慰藉和支撑。
窗外,夜色已深。医院走廊的灯光变得昏暗。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松懈让她昏昏欲睡。就在她的眼皮沉重得快要合上时,icu区域入口处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身影,如通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他没有走向护士站,也没有去看icu紧闭的门,而是径直朝着坐在长椅角落、裹着军装外套打盹的苏采薇,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抿着、带着恶毒弧度的嘴角。苏采薇毫无察觉,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疲惫浅眠中。那件墨绿色的军装外套,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一个醒目的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