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得像疯了一样。
我摸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我嗓子干得发疼,昨晚跟张曼闹到太晚。
请问是林晚的丈夫陈默吗那边是个严肃的男声。
林晚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我老婆。
我是,怎么了
您妻子……今天早上从家里阳台掉下去了,已经确认死亡,麻烦您马上到市一医院来一趟。
我脑子嗡的一声,但不是因为难过。
是觉得晦气。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一边。
张曼从背后缠上来,光着的胳膊搭在我腰上: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没事,一个不相干的人。我转过身搂住她,继续睡。
她媚眼如丝地笑:不相干是你那个黄脸婆吧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在我胸口划着圈:死了那正好,省得你天天躲着她。
我捏了把她的脸:别瞎说。
但心里确实松了口气。
跟林晚的婚姻早就是个笑话,要不是我妈逼着,我一天都忍不了。她那人,闷得像口井,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跟张曼没法比。
中午从酒店出来,我才慢悠悠地往医院去。
太平间里的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林晚躺在那里,脸色白得像纸,眼睛闭着,看着倒比活着的时候顺眼点。
警察问了我几句,无非是她最近有没有异常。
异常我想了想,天天死气沉沉的,算异常吗
警察皱了皱眉,没再问。
处理完手续,我回了趟那个所谓的家。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茶几上摆着她做的早餐,早就凉透了,豆浆杯旁边压着张纸条,字写得很小:记得吃早餐,胃不好。
我扫了一眼,直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衣柜里挂着她的衣服,灰扑扑的,看着就丧气。
我打开行李箱,把我的东西往里面塞。
张曼发微信来:搞定了吗晚上去买包
我回了个ok的表情。
收拾到一半,手机突然弹出条新闻推送,我顺手点开看。
上面的日期清清楚楚写着:6月18号。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手机震醒的。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请问是林晚的丈夫陈默吗还是那个严肃的男声。
……是。我的声音有点抖。
您妻子今天早上从家里阳台掉下去了,已经确认死亡,麻烦您马上到市一医院来一趟。
一模一样的话。
我挂了电话,猛地坐起来。
手机屏幕上的日期,赫然是6月18号。
怎么可能
我冲到窗边,外面的太阳亮得刺眼,跟昨天没两样。
张曼被我吵醒,不满地嘟囔:你发什么神经
我回头看她,她脸上还带着宿醉的潮红,跟昨天早上一个样。
今天几号我抓住她的胳膊问。
6月18啊,你傻了她甩开我的手,昨天不就跟你说好了,今天去买包。
我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这不是幻觉。
我又回到了6月18号,林晚跳楼的那天。
为什么
我看着手机,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张曼还在旁边催:快点起来啊,百货公司十点开门。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脱口而出:不去了,我有点事。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张曼立刻拉下脸,你该不会是心疼钱了吧还是舍不得你那个死鬼老婆
你闭嘴!我吼了她一句。
她愣了,大概没见过我对她发脾气。
我没管她,摔门就往外跑。
我开车往家赶,一路闯了三个红灯。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我的手在抖。
门开了。
客厅里,林晚正背对着我在摆早餐。
她穿着那件我最讨厌的灰色围裙,头发扎成个低马尾,露出细瘦的脖子。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
看到是我,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样子。
你回来了她声音很轻,早餐刚做好。
我盯着她,喉咙发紧。
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昨天在太平间看到的那张脸,和现在这张脸重叠在一起。
你……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低下头,把豆浆倒进杯子里: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吗
我才想起,昨天这个时候,我应该在酒店陪张曼。
我……回来拿点东西。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没再问,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小口喝着豆浆。
我看着她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
以前我问过她,她说是切菜不小心划的。
现在看着那道疤,我心里突然有点发慌。
整个上午,我都在屋里打转。
我不敢离开,怕一转身她就没了。
林晚好像没察觉我的异常,该做家务做家务,该看书看书。
她看的书放在茶几上,封面是白色的,我扫了一眼。
真晦气。
下午三点多,她起身去了阳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我跟过去,靠在门框上看着她。
她背对着我,望着楼下车水马龙,肩膀很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林晚。我叫她。
她没回头。
你……别站在那儿了,危险。
她还是没动。
我走过去想拉她,她却突然转过身。
她的眼睛很空,像蒙着一层雾。
陈默,她轻轻开口,你爱过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我愣住了。
爱过吗
结婚三年,我跟她说话的次数加起来,可能还没跟张曼一周说得多。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就问问。
然后,她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就够了。
她的身体越过栏杆,像一片叶子一样飘了下去。
我冲到栏杆边往下看。
她躺在楼下的水泥地上,姿势扭曲。
阳光照在她身上,刺得我眼睛生疼。
她的脸朝上,正好对着我。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空,没有恨,没有怨,什么都没有。
我吓得浑身发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心脏狂跳,冷汗把睡衣都湿透了。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
我颤抖着手拿出来。
是那个陌生号码。
屏幕上的日期,清清楚楚写着:6月18号。
这一次,我没有接电话。
我知道里面会说什么。
我盯着天花板,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难过。
是因为恐惧。
我好像,被困在这一天了。
而林晚,要在我面前,死一次又一次。
张曼的微信发了过来,是张她穿着新买的吊带裙的照片,配文:老公,今晚来我这儿吗
我看着那张照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很久,
finally
把她拉黑了。
然后,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客厅。
林晚正在摆早餐,跟刚才梦里一模一样。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
我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没有移开视线。
林晚,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今天……我陪你。
她愣住了,手里的豆浆杯晃了一下,洒出来一点在桌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没接,但心里清楚。
这一次,她又要死了。
只是我不知道,这一次,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死死盯着林晚。
她端着空碗去厨房,步伐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我跟过去,靠在门框上。
今天不准去阳台。我语气硬邦邦的。
她洗碗的手顿了顿,没回头:我晒衣服。
不用晒,扔洗衣机烘干。
她没说话,继续洗碗。水流声哗哗的,听得我心烦。
第十次循环,我学会了先下手为强。
趁她去卫生间,我把阳台门反锁,钥匙揣进裤兜。
她出来发现打不开,只是敲了两下门。
陈默,开门。
不开,今天就待屋里。
她没再敲,也没跟我吵。
我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眼角余光瞥见她坐在窗边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发呆。
阳光照在她身上,却像暖不透她那身骨头。
中午张曼发微信骂我,说我放她鸽子。
我没回。
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手机在静音模式下震得厉害。
林晚抬起头看我。
我赶紧按掉,把手机塞进口袋。
谁啊她问,声音很平。
推销的。
她低下头,手指抠着地板缝:你以前从不接推销电话。
我心里一堵。
是啊,以前这种电话,我都让她来挡。
第十四次循环,我把张曼约到咖啡馆。
我们算了吧。我说。
她把咖啡杯往桌上一墩,泼了我一裤子:陈默你什么意思刚摆脱那个死人就想甩我
别骂她。我攥紧拳头。
我骂她怎么了她站起来指着我鼻子骂,要不是她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们早就……
滚。我打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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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了,随即冷笑:行,你等着。
我回到家,林晚正在收拾行李箱。
你要去哪我心一紧。
回娘家。她拉上拉链,声音没起伏,你跟张小姐的事,我妈知道了,让我回去住几天。
我才想起,上一次循环,张曼气不过,直接打给了我岳母。
老太太有心脏病,当场就被气进了医院。
而我那时候,还在跟张曼开房吵架。
不准走。我去抢行李箱。
她死死抱住:陈默,你别这样。
我说不准走!我把箱子拽过来扔在地上,衣服撒了一地。
她蹲下去捡,手指被拉链头划破,血珠滴在灰色毛衣上,像开了朵小红花。
她没吭声,只是把破了的地方往里面塞了塞。
我看着那滴血,突然想起太平间里她惨白的脸。
对不起。我声音发哑。
她捡衣服的手停了停,没抬头:第几次了
什么
你说对不起。她站起来,眼睛红红的,这是第三次了吧
第二十次循环,我把所有银行卡都放在林晚面前。
密码是你生日,以后家里钱归你管。
她扫了一眼,没碰: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好好过日子。
她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好好过日子你前天才跟张曼在朋友圈晒情侣照,今天就跟我说好好过日子
我删了!全都删了!我拿出手机给她看,你看,聊天记录也删了!
她瞥了一眼屏幕,眼神像淬了冰:删了就干净了陈默,你欠我的,不是删几条记录就能还清的。
第五十次循环,我在抽屉最里面找到个铁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药瓶。
抗抑郁的,助眠的,还有止痛药。
最新的药瓶,生产日期是上个月,标签上的名字是林晚。
我拿着药瓶去找她,手都在抖。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些的
她正在浇花,闻言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身。
你终于看见了。她语气很淡,去年冬天开始的,你那时候正跟张曼在海南过年,我打你电话你从来不接。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她反问,告诉你我睡不着觉告诉你我看见刀就想划手腕告诉你我觉得活着没意思
她走近一步,盯着我的眼睛:你会听吗你只会说我矫情,说我没事找事,说我耽误你谈恋爱。
第一百次循环,我在旧物箱里翻到张泛黄的诊断书。
三年前的,上面写着左腕刀砍伤,肌腱断裂。
旁边还压着张欠条,借款人是我,欠款人是放高利贷的,金额五十万。
下面还有张收条,付款人是林晚,日期正好是我被追债那天。
我拿着这些纸冲到林晚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声音都劈了,你手腕的疤不是切菜弄的,是为了替我挡刀那五十万也是你还的
她看着那些纸,眼神慢慢沉下去,像结了冰的湖。
你那时候说要跟我离婚,说跟我在一起太累了。她慢慢开口,我想着,先把债还了,等你轻松点,说不定就不想离了。
我那时候是混蛋!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我抓住她的胳膊,晚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让你觉得欠我的她抽回手,陈默,我那时候就是想留住你,哪怕像条狗一样摇尾巴,我都想留住你。
第一百五十次循环,张曼找到家里来了。
她穿着红色吊带裙,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直接闯进客厅。
陈默,你躲什么躲她看见林晚,眼睛一挑,哟,正主在呢也是,死皮赖脸赖着男人,换我我也不出去。
林晚没理她,继续擦桌子。
你聋了张曼伸手就要推她。
我一把抓住张曼的手腕,甩到一边:你给我滚出去!
陈默你为了她打我张曼不敢置信地瞪我,你忘了是谁在你没钱的时候给你买酒是谁在你被你妈骂的时候陪着你是谁……
闭嘴!我指着门,再不走我报警了!
张曼气疯了,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砸。
林晚我告诉你,陈默这种男人,你抢不走!他玩够了迟早会回到我身边!
碎玻璃溅到林晚脚边,她没躲,只是抬头看我。
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我看不懂,却让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张曼被我拖出去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
我关上门,转身看见林晚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
别动,我来。我去拿扫帚。
她没让,手指被划破了也没吭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蹲在她身边问。
她把碎片扔进垃圾桶,慢慢站起来。
陈默,她看着我,眼神很平静,你知道吗,每次循环到晚上八点,我都会去阳台。
我知道,我会拦住你。
她笑了笑,没说话。
第三百次循环,晚上七点五十。
我站在阳台门口,死死盯着林晚。
她坐在沙发上织围巾,动作很慢。
别去阳台。我说。
她点点头,继续织。
八点整,她放下毛线,站起来。
我去倒杯水。
我跟着她去厨房。
她倒了水,没喝,站在窗边往外看。
陈默,她突然开口,明天,就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最后一次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转过头,眼睛在夜色里亮亮的:循环啊。
你怎么知道
她笑了笑,没回答,只是喝了口水:明天,你别拦我了。
我一夜没睡,守在客厅。
林晚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天快亮的时候,我趴在床边,看着她的脸。
第一次发现,她眼角有细纹了。
第一次发现,她嘴唇很干,总是起皮。
第一次发现,她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我从来没认真看过。
第三百六十四次循环,早上七点。
林晚做好早餐,放在我面前。
吃吧,今天的煎蛋,没放你不爱吃的葱。
我拿起筷子,手却在抖。
晚晚,我声音哽咽,明天……别跳,好不好
她喝着豆浆,轻轻嗯了一声。
可我知道,她在骗我。
就像我骗了她三年那样。
吃完早餐,她去书房看书。
我坐在客厅,看着墙上的钟。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像敲在我心上。
我知道,明天就是第三百六十五次。
也是她说的,最后一次。
我不知道循环结束后会发生什么。
但我有种预感,这次,我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
永远地失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曼换了新号码发来的信息。
陈默,我知道你在躲我,但是我怀孕了。
我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以前看到这种消息,我可能会慌,会烦,会想办法遮掩。
但现在,我只想笑。
我回了两个字:滚蛋。
然后拉黑了这个号码。
书房门开了,林晚走出来。
谁的信息她问。
垃圾信息。
她点点头,走到阳台边,拉开窗帘。
阳光涌进来,照在她身上。
今天天气真好啊。她说。
嗯。
陈默,她转过头,看着我,你说,人死了之后,会有下辈子吗
我不知道。
我希望没有。她轻声说,太累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疲惫的空茫。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
这三百六十四次循环,不是让我赎罪的。
是让我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把她的爱,她的期待,她的希望,全都磨成灰。
然后,亲手把她推下去。
一次又一次。
第365次循环的闹钟响时,我抓着头发往墙上撞。
不是疼,是怕。
林晚说这是最后一次。
我冲进厨房时,她正在煎蛋。
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地板上,细得像根线。
今天吃溏心的。我声音发哑,蹲在她脚边,你以前总说我做的太老。
她没回头,锅铲碰撞的声音很响。
七点整,张曼的车堵在楼下。
我从窗户看见她穿着红裙子,手里举着个牌子——陈默,我怀了你的孩子。
林晚也看见了,她正在擦桌子的手停了停,然后继续擦。
我去处理。我抓起外套。
不用。她把抹布扔进盆里,让她闹。
我还是冲了下去。
张曼看见我就扑过来,肚子平平的,哪里像怀孕。
陈默你不能不要我!她抱着我胳膊哭,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我甩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甩在她脸上。
是她跟别的男人开房的监控截图,第200次循环时,我找私家侦探拍的。
滚。我指着路口,再出现在林晚面前,我让你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
她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来真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捂着脸跑了。
我上楼时,林晚正坐在沙发上翻相册。
是我们的结婚照,她穿着婚纱,笑得眼睛都没了。
那时候你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她指着照片上的我。
我错了。我跪在她面前,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她合上相册,看着我:陈默,你知道这365次里,我印象最深的是哪次吗
我摇头。
第30次。她声音很轻,你把张曼带回家,就在这个沙发上,你们……
我不是人!我混蛋!我扇自己耳光,我那时候是被鬼迷心窍了!
你第100次的时候,发现了我手腕的疤。她没理我的忏悔,继续说,你抱着我哭,说再也不离开我。可那天晚上,你接到张曼的电话,还是走了。
我……
第200次,你把所有财产都给我。她笑了笑,可你忘了,三年前我替你还高利贷,把我爸妈留的房子都卖了,你那点钱,不够还的。
中午我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她没动筷子,只是看着我。
陈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6月18号
我愣住了。
因为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啊。她夹起一块排骨,放在我碗里,你大概早就忘了。
下午三点,她站起来要去阳台。
我冲过去抱住她,勒得很紧。
别去,求你了。我眼泪掉在她头发上,我什么都给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我……
你看。她指了指窗外,今天的云很好看,像棉花糖。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小时候,我爸总带我去公园,买棉花糖给我吃。她声音很轻,他说,以后找老公,就得找个愿意给我买一辈子棉花糖的。
我买!我现在就去买!我要松开她,她却按住我的手。
来不及了。
她转过身,轻轻擦掉我的眼泪。
这365次,你有200次在陪张曼,100次在骂我矫情,50次在算计怎么让我别烦你。她数着手指,像在说别人的事,只有15次,你是真的想留住我。
我后来都改了!我……
晚了。她踮起脚尖,在我额头亲了一下,很轻,像羽毛落在上面。
陈默,我等过你的,真的等过。
她走到阳台边,没有犹豫。
我冲过去的时候,只抓住了她的衣角。
布料在我手里撕裂的声音,比她掉下去的声音还响。
我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她躺在地上,眼睛闭着,好像只是睡着了。
然后,我听见了闹钟的声音。
不是循环重置的那种惊醒,是我床头柜上的闹钟,安安稳稳地响着。
我猛地回头看墙上的日历——6月19号。
循环断了。
我疯了一样冲下楼,开车往医院跑。
市一医院的太平间,我撞开门冲进去。
林晚躺在那里,跟我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护士跟进来骂我:你干什么!这里是太平间!
她什么时候死的我抓住护士的胳膊,指甲掐进她肉里。
三天前啊!护士甩开我,6月15号就送来的,她丈夫一直联系不上,今天才找到家属电话……
6月15号。
比我第一次循环的6月18号,早了三天。
我踉跄着后退,撞到停尸床。
林晚的尸体轻轻晃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第364次循环时,她坐在窗边说的话。
陈默,你说,人死了之后,会有下辈子吗
我希望没有。
太累了。
原来这365次循环,从来不是给我赎罪的机会。
是林晚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
她让我亲眼看看,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她逼上绝路的。
让我亲身体验,她在绝望里,重复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我跪在地上,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笑出声。
笑得眼泪直流,笑得浑身发抖。
那些我以为的忏悔,那些我以为的改变,在她真正的死亡日期面前,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以为我抓住了时间。
其实是时间,把我钉在了她的墓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曼发来的信息,用了新号码。
陈默,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还留着我昨天拉黑她的记录。
第365次循环里,我以为自己很勇敢。
我走到停尸床边,轻轻握住林晚的手。
她的手很凉,像冰。
晚晚。我凑到她耳边,我好像,也累了。
太平间的冷气,终于钻进了我骨头缝里。
我想起第一次循环,接到警察电话时,我还在跟张曼缠绵。
那时候的阳光,也像今天一样好。
好得让人恶心。
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手机。
火苗舔舐着屏幕,把张曼的照片烧得蜷起来。
这次,换我等你了。
我躺在林晚旁边的停尸床上,闭上眼睛。
你走慢点。
我怕跟不上。
黑暗里,我好像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
陈默,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太平间的铁门在我身后关上时,发出沉重的响声。
我坐在台阶上,手里攥着林晚的死亡证明。
6月15号,下午3点17分。
我算得清清楚楚,那天我正在外地陪张曼过生日,她发了9条微信我没回,最后一条是凌晨2点:陈默,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我把那张纸捏成一团,塞进裤兜。
回家的路上,车开得飞快,闯红灯的时候被交警拦下来。
驾驶证。警察敬礼。
我摇下车窗,眼泪突然掉下来。
他愣住了:先生,您没事吧
我害死我老婆了。我说。
张曼又打电话来,我接了。
陈默你什么意思把我拉黑还不够,还要找人威胁我她尖叫,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在哪……
她死了。我打断她。
谁死了
林晚。我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6月15号就死了,在你逼着我给你买包的时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嗤笑:死了正好,省得……
我挂了电话,直接把手机扔出窗外。
家里还保持着林晚离开时的样子。
阳台上的花蔫了,她织了一半的围巾搭在沙发上,茶几上的豆浆杯结了层垢。
我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擦。
擦到沙发底下时,手指碰到个硬东西。
是个铁盒子,跟我之前找到药瓶的那个不一样。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信,信封上写着给陈默,却没有日期。
第一封信,是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写的。
今天陈默给我做了早餐,煎蛋糊了,他说是故意的,说这样比较有烟火气。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笑话他笨。
字迹圆圆的,带着点傻气。
第二封信,是我第一次跟张曼传绯闻的时候。
同事说看见你跟一个女的在餐厅吃饭,我问你,你说只是客户。我相信你,因为你说过不会骗我。
信纸边缘有点皱,像是被水浸过。
最后一封信,日期是6月14号。
医生说我的抑郁症又加重了,让我住院。可明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想等你回来。陈默,我好像真的等不动了,但我不怪你,怪我自己太没用,留不住你。
信的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有滴泪痕,晕开了墨水。
我抱着盒子在地上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
林晚不是在循环里死了365次。
是我在她活着的每一天里,都在杀死她。
我去了张曼家,她开门的时候还在化妆。
你终于肯来了她伸手要抱我。
我把那沓信摔在她脸上。
看看这些。我的声音很平静,看看你每天缠着我鬼混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捡起信,看了两封就扔在地上:装什么深情她自己抑郁症关我屁事
她替我还高利贷的时候,你在跟我要奢侈品。我一步步逼近她,她手腕被砍的时候,你在酒吧跟我喝交杯酒。她躺在医院的时候,你逼着我带你去度假。
我掐住她的脖子,看着她脸慢慢变红:现在她死了,你满意了
陈默你疯了!她抓我的手,杀人是犯法的!
我是疯了。我松开手,她瘫在地上咳嗽,但我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像你这种人,活着比死了难受。
我转身走的时候,把私家侦探拍的照片扔在她桌上。
她跟别的男人开房的照片,清清楚楚。
这些东西,我会寄给你爸妈,还有你那个刚谈的富二代男友。我看着她惨白的脸,好好活着,看着自己身败名裂。
处理完张曼,我去了岳母家。
老太太看见我,眼睛都红了,抓起扫帚要打我。
你这个畜生!我女儿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
我跪在地上,任由她打。
妈,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晚晚没了啊!她哭倒在沙发上,她从小就懂事,受了委屈从不跟家里说,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对她……
我在林晚的房间待了一天。
书桌上摆着我们的婚纱照,她笑得一脸幸福。
抽屉里有个笔记本,记着家里的开销,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在最后一页,她写着:陈默胃不好,以后少让他喝酒。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可他好像不需要我管了。
我把林晚的骨灰抱回家,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每天早上给她倒杯豆浆,晚上跟她说说话。
今天楼下的花开了,你以前总说想种,我买了种子,等春天就种。
张曼的事解决了,她爸妈把她领回老家了,听说过得不太好。
我辞了工作,把房子卖了,准备去你以前想去的那个海边城市。
搬家前一天,我去整理林晚的遗物,在衣柜最底下发现个旧行李箱。
打开一看,全是我以前送她的东西。
第一次约会时买的廉价项链,她一直说不好看,却用盒子仔细装着。
我随口说喜欢吃的饼干,她买了一箱,过期了都没舍得扔。
还有一件我穿旧的毛衣,袖口磨破了,她一针一线补得整整齐齐。
箱子最底下,压着张存折。
开户日期是我们结婚那天,户名是林晚。
余额不多,只有五万块。
但每一笔存款记录,都在我发工资的第二天。
我突然想起,她总说自己工资低,穿的衣服都是打折的。
原来她把所有的钱,都存了起来,想着我们的将来。
我抱着行李箱,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哭了很久。
哭我自己混蛋,哭我明白得太晚,哭我连一句正经的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跟她说。
去海边城市的那天,阳光很好。
我把林晚的骨灰撒进海里,她以前说过,喜欢海的声音。
晚晚,你看,这里的海是蓝色的,跟你照片上的一样。
我以后就在这儿住了,每天都来看你。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我在海边捡了个贝壳,放在口袋里。
就当是她还在我身边。
现在的我,每天早上会自己做早餐,学着煎溏心蛋。
会去海边散步,听海浪的声音。
会帮邻居家的老奶奶提菜,就像林晚以前做的那样。
我终于明白,有些错过,就是一辈子。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如果你身边也有一个默默为你付出的人,别像我一样。
多回头看看她,多抱抱她,告诉她你在乎她。
别等时间不够了,才想起还有好多话没说。
别等她不在了,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365次循环的机会。
毕竟,不是所有伤害,都能被原谅。
海边的风很大,我把贝壳放在耳边。
好像听见林晚在说:陈默,要好好活着啊。
嗯,我会的。
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