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日，慕府张灯结彩，红绸挂记回廊，铜镜映着少女初成的脸。
慕秋元坐在妆台前，指尖轻触鬓边珠花，眉眼温软。她十八岁了，是江南最贵的千金，也是父母捧在掌心长大的女儿。母亲亲手为她梳头，父亲站在门外笑着看她试嫁衣——那件淡蓝长裙，是父亲从北境千里迢迢带回的冰蚕丝。
可谁也没想到，这场喜事，成了最后的诀别。
暴雨突至，压得人喘不过气。府中仆役神色慌乱，脚步却异常整齐。慕秋元刚换上礼服，便听见主厅传来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推开窗，看见几个平日最忠心的护院正将族人拖进柴房，刀光一闪，血溅石阶。
她僵在原地，心跳如鼓。
铜镜被她打翻在地，碎裂声成了掩护。她趁乱溜出房间，贴着墙根奔向密道入口。身后传来惨叫，是母亲的声音。她想回头，却被一只冰冷的手塞进一个温热的小物——玉佩。
“快走！”母亲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像断弦的琴。
密道幽深潮湿，她跌跌撞撞跑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外面的火光与哭喊渐渐远去。可还没来得及喘息，追兵的脚步已至身后十步之内。
她咬牙冲出密道尽头，一脚踏空。
崖边泥泞湿滑，雨水灌进伤口，痛得她几乎昏厥。她死死抓住一根垂藤，身l悬在半空，血顺着指尖滴落。抬头望去，慕府已在火海之中。而在那片猩红里，她看见二叔慕荣轩一脚踩碎父亲尸骨，狞笑如鬼。
那一刻，恨意如针，扎进骨髓。
藤蔓吱呀作响，撑不了多久。她低头看怀中玉佩，微光一闪，贴肤处竟发烫起来。这不是幻觉，是母亲临死前塞给她的东西在回应她。
冷雨灌入口鼻，意识模糊。她知道，若再不醒，便会坠入深渊。
于是她用尽力气，牙齿狠狠咬破舌尖。
血腥味瞬间炸开，痛楚让她清醒。她攥紧玉佩，一字一句念出：“我要活着……我要报仇。”
风声呼啸，仿佛听见了她的誓言。
金光一闪即逝，照亮她染血的脸。那一瞬，不再是娇弱千金，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孤魂。
她不知道这玉佩是谁留下的，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发光。她只知道，这是母亲最后给她的东西，是她活下来的唯一凭证。
藤蔓终于断裂。
她坠入黑暗，耳边只剩风声和心跳。
——这一夜，慕家灭门，血染江南。
——这一夜，少女坠崖，恨意生根。
——这一夜，风雨不止，天地通悲。
可谁都没看见，那枚玉佩，在她昏迷前最后一刻，悄悄渗出一丝金芒，如通沉睡千年的火种，终于被仇恨点燃。
醒来时，她已在崖底。
浑身是伤，衣衫破碎，发丝缠着枯叶。玉佩还在怀中，温热未散。她挣扎着坐起，望着头顶一线天光，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远处有狼嚎，近处有血腥。
她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她不是以前那个只会笑的慕家小姐了。她是慕秋元，是唯一活下来的慕家人，是带着血债踏上这条路的人。
她站起身，踉跄前行。
一步一血印，一步一执念。
从此世间无娇女，唯有执剑问苍天。
她不懂修炼，不会法术，甚至连剑都握不稳。但她有记忆，有痛，有恨，还有这块玉。
足够了。
因为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别的都不重要。
风停了，雨小了，天边透出微光。她走出山谷，看见远处村庄炊烟袅袅，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有些事，永远不会过去。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轻声道：“娘，我答应你，我会活得很好。”
声音不大，却像刀锋划破晨雾。
这一刻，少女眼中再无迷茫，只剩坚定。
她不知道未来有多难，也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
但她清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慕荣轩就别想安生。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她迈出。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谁的女儿，谁的千金。
她是慕秋元，一个要亲手把仇人拖进地狱的人。
哪怕前路荆棘遍布，哪怕孤身一人。
她也要走下去。
直到那一天，慕荣轩跪在她面前，求她饶命。
而她，只会冷笑一声，拔剑斩下。
这就是她的誓言。
也是她重生的第一课：温柔会死，善良要藏，唯有狠厉，才能活下去。
她抬头望天，阳光刺眼。
但她没有闭眼。
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光，不在天上，而在心里。
哪怕只剩一丝，也能照亮黑暗。
她继续往前走，身影单薄，却笔直如剑。
身后，是记门血债。
前方，是未知生死。
但她不怕。
因为她已经醒了。
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一个目标：复仇。
其余皆可弃。
风又起，吹动她残破的衣角。
像一面不屈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