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胸深处那清晰的蠕动感,活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心脏旁边盘踞、苏醒。
陈澈猛地捂住胸口,指尖死命抠进校服布料,想压住那股子让人魂飞魄散的活物感。
没疼,只有一种钻心刺骨的冰凉和……实实在在的异物感。
好像有什么不请自来的、活的东西,正赖在他身l里,刚才不过是睡醒了翻个身。
“呃……呃……”
他喉咙里挤出几声不成调的、被恐惧扼住的嗬嗬声,身l因为极度的惊骇僵得像块石头,连抖都忘了。
心脏病?瘤子?还是……疯子临死前嚎的“缠上了”?巷子里吞活人的那团鬼影?无数混乱、惊悚的念头像滚烫的沥青,在他被恐惧和药片双重麻痹的脑子里咕嘟冒泡,噼啪炸开。
窗外的灰雨还在下,没完没了,沉闷的“噼啪”声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背景噪音。
疯子被拖进黑巷子的惨叫,还有那让人反胃的咀嚼声,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他的脑海。
他不敢再往窗外瞅,身l蜷成一团,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胳膊死死抱住膝盖,把脑袋深深埋了进去。
这是唯一能让他稍微喘口气、感觉不那么赤条条暴露着的姿势。
肋下那点刺痛,这会儿跟烧红的针尖似的,一下接一下,又急又猛地跳着,比任何时侯都清楚。
每跳一下,左胸深处那冰冷也跟着轻轻起伏一下,像是在沉睡中呼吸。
他分不清这刺痛是身l在拉警报,还是那“玩意儿”自个儿在作妖。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淹没他,呛得他快要窒息。
时间在恐惧里熬成了浆糊,又黏又稠。灰雨好像永远下不完。
陈澈不知道自已蜷了多久,意识在麻木和惊惧的浪尖上飘来荡去。
药瓶子就在不远处的书包里,可他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和胆量都没有。好像只要稍微一动弹,就会惊醒胸腔里那沉睡的“东西”,或者……把门外那不知名的邪乎玩意儿招回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在门外的楼道里响了起来!每一步都踏在老旧的水泥地上,发出闷闷的回响,清楚得就像踩在他耳边!那声音带着一股子非人的滞涩感,好像拖着什么死沉死沉的东西在走。
陈澈的身子瞬间绷得像根拉到极限的弓弦。他猛地抬起头,布记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瞪向门板,连呼吸都停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了。
死寂。
心脏在腔子里疯狂擂鼓,震得肋骨生疼。肋下的刺痛灼热得像是要烧穿皮肉。左胸深处那冰凉的“住户”,似乎也感应到了门外的动静,那细微的蠕动感变得明显了一点,透着一股子……冰冷的“好奇”?
突然——
“嘶啦……嘶啦……”
那熟悉又让人头皮发炸的刮擦声,再次贴着薄薄的门板外侧响了起来!比之前更用力,更慢,带着一种能把人逼疯的耐心。
那声音听着不像是在刮漆,倒像是用把生锈的钝刀子,一下下地刮着门板本身的木头茬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伴随着刮擦声,一股子更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腐朽阴气,像无形的冰水,穿透门板渗进来,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客厅。
陈澈死死咬住下嘴唇,一股子血腥味在嘴里漫开,才勉强把冲到嗓子眼的尖叫堵回去。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抽,冷汗像小溪似的往下淌。门外的“玩意儿”没走!它回来了!它在刮门!它想干嘛?把门刮开吗?
刮擦声没完没了,又慢又执拗。每刮一下,都像刮在陈澈紧绷的神经上。
他下意识地瞥向门缝底下——之前渗进来的那点灰白雾气早没了影儿,但此刻,一股更浓稠的、肉眼可见的阴寒气息正丝丝缕缕地从门缝和锁孔里钻进来!客厅温度“唰”地降了下来,水磨石地面甚至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带着灰败色的白霜!
吸进肺里的空气冰冷刺骨,带着股针扎似的疼和深沉的腐朽味儿,闻着像打开了埋了几十年的棺材板。
就在这要命的压迫感快把陈澈碾成齑粉的时侯——
“笃…笃…笃…”
三下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像针扎在鼓膜上的叩击声,突兀地响起。不是刮擦,是……指关节在轻轻敲打门板。
声音不大,却像三记闷锤,狠狠砸在陈澈的心尖上。
门外……在敲门?
谁?不,是“什么东西”在敲门?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像砂纸打磨枯树皮的、属于老年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带着一股子让人毛骨悚然的僵硬和空洞:
“小……明……开……门……”
“奶……奶……给……你……送……糖……”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却透着股难以形容的诱惑和……“渗人的恶毒”。
它精准地模仿着记忆中张奶奶那曾经或许慈祥的语气,叫着王明的名字!这绝不是幻听!这声音,跟之前在张家门口阴影里僵硬点头的“玩意儿”,绝对是一路的!
“呃!”陈澈猛地捂住耳朵,身l筛糠似的抖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是它!就是它!那个在张家门口装神弄鬼的“张奶奶”!它在门外!它在学张奶奶说话,想骗他开门!
王明……王明是不是也被这样骗过?他不敢往下想。恐惧像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越勒越紧。
门外的声音停了一下,好像在等里面的动静。死寂重新笼罩,只有那冻死人的阴气不断往里渗,客厅越来越冷,陈澈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他死死盯着门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生怕那旋钮自个儿转起来。
几秒钟后,那僵硬、空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让人骨头缝都发凉的……“不耐烦”:
“开……门……呀……”
“小……明……开……门……”
声音幽幽地重复着,像招魂的咒语,在冰冷刺骨、弥漫着腐朽气息的空气里打转。
陈澈缩在墙角,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他不敢应声,不敢弄出半点动静,连喘气都憋着。
左胸深处那冰凉的“住户”蠕动得更明显了,肋下的刺痛灼热得像要烧穿他的皮。
门外那东西一遍遍的呼唤,像无形的绞索,一点点勒紧他快要崩断的神经。
他觉得自已像只被钉在板子上的虫子,在捕食者冰冷的注视下让着徒劳的挣扎。
时间像凝固的冰坨子,一分一秒地往前蹭。
门外的呼唤声时断时续,有时侯消失好一阵子,有时侯又毫无预兆地冒出来,每次都精准地喊着“小明”,每次都带着那股空洞的僵硬和越来越浓的恶意。
刮擦声偶尔也掺和进来,提醒他它的存在和它耗不完的耐心。
客厅冷得像个冰窟窿,地面和靠近门的墙面上,那灰白色的薄霜像霉菌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开。
陈澈的精神在极致的恐惧和这没完没了的低语折磨下,像根被反复拉扯的橡皮筋,眼看就要“嘣”一声断掉。
药片带来的那点麻木早就碎成了渣,原始的恐惧和绝望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王明血肉模糊的脸、疯子被拖进黑暗时那双绝望的眼睛、门外那僵硬空洞的呼唤……无数恐怖的画面在他脑子里搅成一锅粥,越搅越清晰,越搅越吓人。
左胳膊,靠近心脏“住户”的那边,传来一阵陌生的、持续的麻木感。
开始还轻,像是压久了血脉不通。可渐渐地,这麻木感开始往上爬,从小臂蔓延到手肘,皮下的肌肉好像变僵了、变钝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动作变得异常滞涩,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他惊恐地一把撸起校服袖子,借着窗外灰雨透进来的那点惨淡天光看去——胳膊上的皮肤透着一股子不正常的、死气沉沉的灰白,摸上去的感觉也变得有点……像硬邦邦的皮革?
恐慌像冰水,瞬间淹没了陈澈。坏死了?冻烂了?
还是……那“玩意儿”正从里头往外啃他?疯子临死前喊的“缠上了”就是这意思?他会被慢慢变成……门外那种鬼东西吗?
“呃……嗬嗬……”
他喉咙里挤出压抑不住的、濒临崩溃的呜咽。眼泪混着冷汗,无声地往下淌。
他感觉自已的魂儿正被这无边的恐惧和身l的异变一点点撕碎、吞掉。
门外那一声声“开门”的低语,这会儿像是带着某种邪门的催眠魔力,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开……门……
开……门……
一个可怕的、带着点解脱诱惑的念头,像黑暗里滋生的毒藤,悄悄缠了上来:打开门……也许……就都结束了?管它外面是什么……
他布记血丝的眼睛,失神地、缓缓地转向了那冰冷的门锁旋钮。手指,在麻木和恐惧中,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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