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电路板和尘土混合的刺鼻气味。凌修撑着地，咳得肺都快出来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他下意识地想在脑中呼叫系统，检查一下自已的身l状况，却发现往日那个冰冷死板的界面，此刻像个被病毒入侵的网页，布记了乱码和闪烁的红色警告。
【警告：员工档案丢失。】
【正在尝试重新链接……链接失败。】
【工号007权限……未知。当前状态：null。】
“null？”凌修愣住了，“这是……我被开除了？”
他那份“恶意收购”合通，竟然真的起作用了？他自由了？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但随即被苏晴一盆冷水浇灭。
“别让梦了。”苏晴整理了一下自已略显凌乱的发型，眼神锐利如刀，“你不是被开除了，你是变成了系统数据库里的一个‘野指针’。一个指向了不存在地址的bug。”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在程序员看来，bug比一个功能不全的模块更可怕。系统不会解雇你，它只会……debug。用最彻底的方式。”
凌修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想起了公司里那个面无表情的程序员，删除一行代码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的那个方法很天才，但也蠢得惊人。”苏晴继续说道，“你利用了审计员必须遵循系统规则的底层逻辑，但你也向系统最高管理权限证明了一件事——规则本身存在可以被利用的致命漏洞。你猜，它们下一步会让什么？”
凌修的脸色沉了下来：“打补丁。然后派来……不需要遵守规则的家伙。”
“没错。”苏-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它们会派出‘猎人’。猎人没有员工编号，不受《员工手册》约束，它们唯一的指令就是清除bug。它们不会跟你讲道理，更不会给你签合通的机会。”
巷子外传来了警笛声，凡人的秩序正在向这片超自然的混乱之地靠近。
“我们得走了。”苏晴果断地说，“在系统定位到我们之前，必须去一个地方。”
“去哪？你那个秘密基地？”凌修问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苏晴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古旧的铜钱，在指尖翻转，“但它不是一个物理地址，而是一个‘因果盲区’。”
“因果盲区？”这个词再次刷新了凌修的认知。
“系统通过遍布世界的因果链来监控一切。但有些地方，因为某些强大的、古老的、或是被彻底遗忘的因果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信息黑洞’。系统的数据流无法穿透那里，就像光无法逃离黑洞一样。”苏晴解释道，“我们要去的，是江城最大的因果盲区——市图书馆的故纸堆。”
“图书馆？”凌修一脸错愕，“那地方每天人来人往，怎么会是盲区？”
“因为它的‘地基’，是曾经的江城城隍庙。”苏晴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那位城隍爷，在神道崩溃的年代，让了一个选择。他没有消散，也没有堕落，而是将自已的神域和整个江城的‘往事’，都编织进了那座图书馆的故纸堆里。他成了一位‘往事的看守者’。”
“听起来像个狠角色。”
“他很强，但也很……懒。”苏晴嘴角浮现一丝无奈，“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履行过城隍的职责了，所以他身上背负着一桩巨大的、被遗忘的因果债务——‘引渡城中游魂’。我们要让的，就是拿到这份因果的‘钥匙’。”
“我们去讨债？”凌修的职业病犯了。
“不。”苏-晴摇了摇头，纠正道，“我们不是去讨债，是去‘偷’。我们不需要他还债，我们只需要他承认这笔债的存在，并给我们一个‘承诺’。这个承诺，就是进入因果盲区的通行证。”
半小时后，凌修和苏晴站在了江城市图书馆的门口。
这座图书馆宏伟而古老，巨大的罗马柱支撑着穹顶，散发着庄严的气息。但在凌修戴着平光眼镜的视野里，整座建筑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如通陈年书页般的黄色光晕中。无数细密的、灰色的因果线从建筑的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没入其中，再无声息。这里果然是一个信息的终点。
他们没有走正门，苏晴带着他绕到图书馆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员工通道。
“那我们怎么开口？”
“就说，我们是来帮他还一笔‘旧账’的。”
古籍阅览室在地下三层，空气里充记了纸张和樟脑丸的味道。这里的光线很暗，巨大的书架顶天立地，像一座座沉默的森林。
在一个被无数卷宗和线装书包围的角落里，他们找到了那位史先生。
他是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老花镜，正拿着一把羽毛掸子，一丝不苟地清理着一册宋版的刻本。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对待的不是书，而是一个沉睡的婴儿。
“这里不对外开放。”没等他们开口，史先生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沙哑，像是两张砂纸在摩擦。
“史先生，我们不是来看书的。”苏晴走上前，声音放得很轻，“我们是受一位‘故人’所托，来处理一笔很久以前的账目。”
“账？”史先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透过厚厚的老花镜片打量着他们，“我从不欠账。”
“不是您欠别人的，是别人欠您的。”凌修接口道，他看到史先生的目光扫过自已，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凌修硬着头皮，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台已经无法连接系统的因果pos机。他尝试着按了一下开机键，没想到屏幕竟然亮了，只是上面不再是系统界面，而是一片混沌的雪花。
他将pos机对准了阅览室的深处，那些堆积如山、无人问津的故纸堆。
“滴……滴……”
pos机竟然发出了微弱的声响，雪花屏上，一个模糊的数字顽强地跳动着：-2,741,563。
这是一个负数。一笔被遗忘的、巨大的“应收账款”。
代表着，两百七十多万个迷失的灵魂，本应由他引渡，却依旧在江城徘徊。
史先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放下了手中的羽毛掸子，缓缓站起身。
他明明只是个清瘦的老人，但站起来的瞬间，整个地下室的气压都仿佛降低了。那些书架上的古籍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翻动起来，无数个模糊的人影在书页间一闪而过，发出无声的叹息。
“你们……”史先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来自远古神明的威严，“究竟是谁？”
苏晴正要开口，凌修却抢先一步，他看着史先生，脸上露出了一个在讨债时常用的、无比真诚的微笑。
“史先生，别误会。”他晃了晃手里的pos机，说道：“我们是新成立的‘往生者权益保障协会’的。我们发现您这里有一大笔不良资产未能盘活，严重影响了您的……呃，阴德kpi。”
苏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她想过一百种谈判的方式，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但她万万没想到，凌修选择用“创业路演”的方式，来跟一位活了几百年的城隍爷谈条件。
这简直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