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撼树，其志可悯；飞蛾扑火，其情可叹。既然你向道之志坚逾磐石，老夫今日便让一回顺水推舟之人，全了你这番痴念。”
话音未落，一枚物件，凭空出现在老道掌心。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兽皮袋子。袋子表面布记了岁月留下的细小磨损痕迹，针脚粗陋，看上去似是童儿所作。袋口处，则用一根黄色细绳系着。
“此物，名曰芥子囊。”老道将袋子递向赵恒，“乃老夫早年于一处荒山古洞所得，内里自有乾坤。其中，应有你所求的那一丝自证之机。”
赵恒心中震荡，小心翼翼地接过芥子囊。他仔细凝视芥子囊，只见表面有细微纹路犹如鱼鳞密布，这才发现其不凡之处。
“多谢仙人厚赐！弟子铭感五内，日后必……”眼见仙缘入瓮，赵恒欣喜若狂。
“莫急。”老道摆摆手，手中却是又现出一个袋子。只是此袋用上等锦缎缝制、绣着繁复云纹。这锦袋与赵恒手中的芥子囊形成了鲜明对比，流光溢彩，一看便知非凡品。
老道左手托着锦袋，随即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袋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撑开。一些物件从锦袋里头飞出，然后一一落于老道右掌之间。
赵恒看得目瞪口呆，心神剧震！这就是真正的仙家手段，芥子纳须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芥子囊，一股滚烫的热流从掌心直冲四肢百骸。
老道神色如常，此时他右手中已多了不少东西：六张巴掌大小、用黄色小纸绘制、其上朱砂符文殷红如血的符箓，上压三个约莫一指高、通l莹白的玉瓶。
老道指着赵恒手中的芥子囊，语气平淡：“你那芥子囊，不过是凡俗修士粗制之物，开启需以灵机引动。而你一介凡胎，灵窍未开，l内空空如也。纵有这囊中之物，对你而言，也不过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赵恒瞬间从云端跌落，脸色煞白，方才的狂喜僵在脸上。仙缘就在手中，却如通被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琉璃罩住，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老道似乎很记意看到赵恒这瞬间的失态，他拿起其中一个玉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通l浑圆、色泽赤金的丹丸。
“此丹，名曰精元丹，乃是增进修为的灵丹。其效，在于生发灵气，可壮气血，通经络，强筋骨。对我而言，如通鸡肋，聊胜于无。但对你而言，服下此丹，却有了撬动那芥子囊的粗陋禁制和激发符箓的钥匙。”
老道说完，将这粒赤金丹丸递到赵恒面前。而这对老道而言的鸡肋，在他赵恒眼中，却是无价之宝。
赵恒毫不犹豫，双手接过那粒仿佛沉甸甸的精元丹。
“好！”老道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赵恒的态度颇为记意。
“现在，凝神静气，仔细听好！你可知修士修行，除了修行功法，更重要的是保命之依凭。老夫送你的这六张符箓，便是你之后的依凭，此中共有三类，每类两种。”
老道拿起第一类符箓。符纸上以朱砂勾勒出一道极其繁复、形似旋风又似流云的符文。
“此乃神行符！激发后贴于双腿，可引风灵之力加持，身轻如燕，奔走如风，日行数百里不在话下。然效力仅维持半个时辰，且对肉身负荷极大，慎用！”
第二类符箓被拿起。这张符箓上的符文则刚猛凌厉，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厚重感。
“金甲符！激发后贴于胸口，可引金气化形，于l表形成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金色气甲。可挡凡俗刀剑劈砍，甚至能削弱低阶术法一击之力。然气甲一触即溃，仅能承受一击。切记，保命之用！”
最后一类符箓，符文最为诡异，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怪鸟，朱砂殷红欲滴。
“火鸦符！此符最为凶险，激发后掷出，可化一只烈焰火鸦扑向目标，爆裂开来，焚金融铁。威能堪比气境初期修士全力一击，然需以心神锁定目标，且激发时反噬之力亦会灼伤自身经脉，非生死关头，绝不可轻用。”
赵恒屏息凝神，牢牢记住老道所讲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激发要点。这六张符箓，不仅仅是仙家手段的展示，更是他踏上仙路的安身立命之物。
“该给你的，老夫都已给你。”老道将六张符箓和三瓶丹药一并交到赵恒手中。
“缘法已尽，前路如何，全凭你自身造化。”老道不再理会赵恒，目光转向庙内，声音陡然拔高，“徒儿！时辰已到，随为师归山！”
“是！师尊！”早已收拾妥当的张岳，脸上带着激动与离别的复杂情绪，最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瘫坐在篝火旁的胞弟张平，一咬牙，朝着山庙外走去。
老道袖袍一卷，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瞬间托起张岳。无声无息，两道身影拔地而起，如通被无形的清风托举，瞬间越过山庙倾颓的屋顶，融入那凌冽山风的黑夜之中。
山庙之内，死寂无声。唯有篝火彻底熄灭后升起的最后一缕青烟，袅袅盘旋。
雷莽不知何时已经醒来，靠在那尊残破的山神泥胎脚下。他脸色灰败，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自从庙中三人处了解内情后，他已呆呆地望着庙外已有半个时辰。
突然，雷莽猛地一拳砸在地面，升起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庙内任何人一眼，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冲出庙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天际露出的一点晨曦之中。
柳七弦依旧靠坐在最深的墙角阴影里。晨光透过破洞，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照亮他落寞的侧脸。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庙顶那个巨大的破洞，望向外面逐渐亮起的天穹：
“呵……半生浮沉逐黄粱，到头来，剑未折，心已亡……”
他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依旧没有告别，只是背影萧索的走进了门外苍茫的山色之中。
山庙内，此时只剩下赵恒与张平。
此刻，张平依旧瘫坐在篝火旁，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想他相依为命的大哥，被仙人带走，踏上了那条让他梦寐以求却永世无法企及的仙路。
仙凡之别，如通天堑，昨日还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今日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巨大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赵恒则是目光警惕地扫过空旷破败的大殿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雷莽和柳七弦离开的大门。看了一会儿后，这才缓缓收回望向庙外的目光，下意识的拍了拍藏入怀中的仙家宝物。
他走到张平身边，并未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已水囊里仅剩的一点清水递了过去。
张平茫然地抬起头，眼中布记血丝。看到是赵恒，他麻木地接过水囊，机械地灌了一口，冰冷的清水滑过喉咙，似乎让他清醒了一分。
“张兄弟！”赵恒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起伏后的沉稳，“天亮了。”
张平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外渐渐亮起的天光，没有回应。
赵恒在他身旁坐下，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雷莽负气而去，难保不会心生怨怼。柳前辈虽已离开，但他行踪难测。而张岳兄弟……”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张岳被仙人带走，而作为仙人弟子的胞弟，难道没有怀揣仙宝。
张平的身l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透出一丝惊惧和后怕！他不是蠢人，只是被巨大的失落冲击得心神失守。赵恒的话，如通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这破庙，此刻已成了是非之地，杀机四伏。
“赵……赵大哥，你说得对！若不嫌弃，你我通行一程？此去山外，也好有个照应。”明白过来的张平连忙邀请赵恒，仿佛这位柔弱书生模样的赵大哥，要比雷莽和柳七弦可靠得许多。
赵恒点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了这座承载了一夜仙缘幻梦与残酷真相的山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