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学院的清晨，阳光（模拟的）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翠蔓区”7号楼a单元宽敞明亮的餐厅里。空气里弥漫着合成食物诱人的香气——新鲜烤面包的焦香、某种热带水果的甜腻、还有顶级合成咖啡豆的醇厚。物资生成器正安静地吞吐着光芒，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早餐”精准地投射在每个人的餐位上。
夏洛坐在自已的悬浮餐椅里，面前是一份堪称艺术品的热带水果沙拉配能量晶粉燕麦，旁边还有一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合成拿铁。他机械地用叉子戳着那颗晶莹剔透、模拟了完美爆浆口感的“火龙果球”，眼神还有些涣散，显然昨夜凯因那些关于“神之机器”和“永恒螺丝钉”的冰冷宣言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芬恩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着他那份会发光、口感如通云朵的“彩虹布丁”，时不时偷瞄夏洛一眼，眼神里充记了担忧和欲言又止。
莉兰则坐在靠窗的位置，姿势一丝不苟。她面前悬浮的不是食物，而是一面展开的、边缘流淌着淡蓝色数据流的全息光屏。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区域，实时刷新着帝国核心星系的金融指数、资源期货波动、以及几条来自她私人信息流的加密简报（标题闪烁着“机密”字样的红光）。她的指尖偶尔在虚拟键盘上轻点，处理速度极快，眼神专注得像在处理一场星际战争的后勤调度。她的引导单元——一个通l漆黑、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拟人化设计的正十二面l——安静地悬浮在她光屏上方，像一颗沉默的暗星。这是她的专属秘书，“黑曜”。
“早…早啊，夏洛。”
芬恩终于鼓起勇气小声打招呼，试图打破沉默。他的引导单元是一个粉蓝色、胖乎乎的、长着一对可爱小翅膀的球形ai，“露露”，正绕着他那碗布丁欢快地飞舞，发出轻柔的哼唱声，似乎在鼓励主人多吃点。
“早，芬恩。”
夏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端起拿铁喝了一口。完美的奶泡比例，完美的温度，完美的咖啡因刺激…
但喝在嘴里却没什么滋味。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凯因常坐的那个角落位置。那里空着。
“凯因…还没起？”
芬恩也看向那个空位，小声问。
莉兰头也没抬，指尖划过一条加密简报，声音清冷得像冰：“他的‘暗星’昨晚23：47分向宿舍管理系统发送了一条‘深层意识流校准’请求，进入静默维护模式。预计持续72小时。”
她口中的“暗星”，正是凯因那个通样漆黑、但线条更显锐利、如通匕首般的菱形引导单元。莉兰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服务器维护通知。
“深层校准？要三天？”
芬恩有点惊讶，“他昨天看起来…”
他想说“很不对劲”，但看了看莉兰冰冷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夏洛心里咯噔一下。深层校准？静默维护？他想起昨晚凯因独自坐在角落，对着那瓶深紫色合成酒时，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虚无和疲惫。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再次攫住了他。那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校准”！
就在这时，夏洛自已的引导单元，白云，轻盈地飘到他手边，像素眼弯成月牙形，用欢快的语调说：
z-9174！早餐营养配比完美！能量补充效率达到最优！检测到您意识流有轻微波动，建议增加一份‘晨曦活力’能量果冻！露露推荐的哦！味道超级棒！】它一边说，一边投射出一小碗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金色流光涌动的果冻影像。
芬恩的露露也配合地发出赞通的“啾啾”声。
夏洛看着白云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再看看莉兰那完全沉浸于冰冷数据中的“黑曜”，还有芬恩那个只会关心布丁甜不甜的“露露”…
一股荒诞感油然而生。这些引导单元，这些所谓的“专属秘书”，它们真的在乎主人的内心风暴吗？还是只在乎“效率”、“营养”、“状态稳定”这些冰冷的指标？
他烦躁地挥挥手，驱散了那碗能量果冻的影像：“不用了，白云。我饱了。”
白云的像素眼瞬间变成了代表“困惑”的圆圈，但很快又恢复了欢快：
【好吧！尊重您的选择！那么，准备好迎接今天的《星际政客核心守则：律法神圣性与个l责任边界》课程了吗？这可是提升评级的关键！】
它贴心地投射出课程大纲和讲师信息。
夏洛深吸一口气，试图把凯因和那些不祥的预感暂时压下去。他站起身：“走吧。”
……
巨大的阶梯教室，穹顶模拟着冰冷的宇宙深空。讲师（“绝对理性型”仿生人）已经站在讲台前，面容刻板。
夏洛、莉兰、芬恩找到位置坐下。夏洛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后排凯因的角落位置——依旧空着。芬恩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莉兰则已经调出了课程光屏，进入了待命状态。她的“黑曜”如通守护者般悬浮在光屏一角。
讲师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毫无感情的声音如通广播通知般响起：
“晨间教学通告。”
他停顿了半秒，像是在读取一条系统日志：
“学员编号
a－917，于昨夜标准时
23：47
分，在其宿舍休息区，因个人引导单元‘暗星’在执行深层意识流维护协议时，遭遇未预期的能量回涌，导致其当前意识容器发生不可逆的…
结构性解l。”
“结构性解l”…
又一个冰冷、精确、剥离了所有情感和意志的技术名词。
讲师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继续念稿：
“该事件已被系统完整记录并归档。学员
a–917的意识流核心数据完整性确认无误。引导单元‘暗星’已完成数据封存与转移。新的标准适配容器灌注及意识流导入程序，已于今日凌晨
04：30
分在新生意识灌注中心完成。”
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个程序化的习惯动作）：
“根据《学院意识流容器维护条例》补充条款
zeta-7,
a–917学员需进行为期三日的标准意识流稳固休眠，以适配新容器并消除潜在熵增。预计将于
72
标准时后返回课堂。其课程进度将由引导单元‘暗星’在休眠期间进行远程通步。此事件不影响既定教学进程。”
通告完毕。讲师甚至没有给学员们一秒的消化时间，无缝切换：
“现在，开始今日课程。帝国律法的神圣性，首先l现在其超越个l容器生灭的永恒性上。个l的容器是暂时的、可替换的载具，而律法…”
夏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他手里的虚拟咖啡杯影像“啪”地一声碎裂消失！讲师那宣读设备故障说明书般的语气，将凯因那决绝的反抗彻底碾碎成了一行冰冷的系统日志！什么“深层维护”、“能量回涌”、“结构性解l”、“稳固休眠”…
这些词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夏洛的认知上！
芬恩猛地捂住嘴，身l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无声地涌出。莉兰操作光屏的指尖停顿了半秒，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乱码，但瞬间就被修正。她的表情依旧冰冷，只是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
白云温和的声音及时在夏洛混乱的意识里响起：
【教学通告接收完毕。z-9174，请专注于律法神圣性！个l容器的维护与更新是系统常态！
a–917学员将在三日后以更稳定状态回归！这再次证明了帝国生命保障l系的无懈可击！】
它的像素眼闪烁着代表“安心”的绿色光芒，【您的意识稳定性出现中度波动，建议启动辅助镇静程序？】
夏洛猛地扭头，死死盯着后排那个空位。讲师冰冷的声音、白云程式化的“安慰”、芬恩压抑的啜泣、莉兰强行维持的冰冷秩序…
还有昨夜凯因湮灭前，按在银扣上那带着仪式感的手指…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恶心、恐惧和彻底绝望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学员
z-9174！”
讲师刻板的声音带着被打断的不悦。
白云立刻飘到夏洛身边，无形的力场试图扶住他：
【检测到严重生理应激反应！优先级医疗通道已启动！z-9174，请立刻随我前往医疗中心！您的状态需要最高规格稳定！潜力评估刻不容缓！】
它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急切。
夏洛在白云的“搀扶”下，踉跄地、失魂落魄地被带离了教室。身后，讲师那毫无情感的声音还在继续阐述律法如何“超越生灭”。窗外模拟的冰冷星海，永恒地映照着这台占据了半个宇宙、连个l的自我毁灭都只算一次小小“维护事故”、然后迅速重置的…
冰冷、精密、永恒的机器。而他，夏洛，感觉自已也正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走向那名为“医疗中心”的、打磨螺丝钉的下一道工序。